突然冒出了個榮煥臣搶親,劉念芙只能尷尬地向陳家人解釋及道歉。
陳夫人氣得險些拂袖而去,但陳公子見到姿容娟秀、氣質出眾的顧巧卻是心動了。別說這海口村就數顧巧最好看,就算放眼鎮上,容貌氣質有誰家女兒能勝過顧巧的,陳公子還想不到。
他見榮煥臣風塵僕僕,武人裝束,除了高大點也無甚特別,便亮出了自己的秀才功名,直言榮煥臣一介武夫,如何配得上冰清玉潔又文秀高雅的顧小姐,只有自己這種逸群之才方與顧小姐恰恰相配,讓榮煥臣掂掂自己的斤兩,希望他知難而退。
榮煥臣只用一種看白痴的眼光看他,連話都懶得說。
陳公子認為自己達到目的了,也覺得憑自己條件匹配顧巧十拿九穩,但今日氣氛著實不適合再提親事,母親的情緒也不太對勁,他便向顧家告辭,並暗示自己還會再來,便拉著從頭到尾臉色鐵青的母親離去,準備回家後先好好向母親動之以情。
榮煥臣回來的第一日就攪得顧家雞飛狗跳,劉念芙自然沒給他好臉色,也把他提出想迎娶顧巧一事當耳邊風。
榮煥臣討好失敗,只能在顧巧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訕然離去,想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顧家兩老總有一天會被他的誠意感動。
當夜下起了大雨。
夏夜的雨總是來得又急又快,才剛聞到潮濕的氣味雨就毫不留情潑灑下來,伴隨著打雷閃電,那漆黑的夜空會突然一陣刺眼的亮,幾息後就是類似猛獸驚天動地的咆哮聲,聲聲懾人,這便是顧巧從小到大最怕的天氣。
以前有榮煥臣在,他總會來陪伴保護她,但他不在的這兩年,顧巧每遇雷雨便把自己包在薄被之中,戴上眼罩耳塞,拼命想像著沒這回事。
今夜她也這麼做了,卻忘了那個走了很久的男人已經回來了。
榮煥臣一跳進窗,看到的就是顧巧把自己包成蠶繭的模樣,心里一陣好笑。他坐到了床沿,狠心地將薄被掀開,然後取下顧巧的眼罩。
後者正嚇得半死,突然被人挖出來,簡直眼眶都要紅了,結果在她看清來人,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榮煥臣已經將她緊緊抱進懷里,嬌小玲瓏的身軀幾乎與他的雄偉體格完美契合。
熟悉的香氣及柔軟讓他動容地深嘆了口氣——只有她在懷里,他的人生才會是圓滿的。
原本還怕的,但一如過往那般,只要被他抱住,她的畏懼就跑了大半。即使有著兩年的空白,她一點也不覺得這懷抱陌生,反而自己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像以前那樣偎在他壯實的胸膛前。
「差點被你嚇死了!」顧巧抱怨著,縴指點著他的胸,像要把他推遠點,卻是一點也沒用力,聲音听起來就像在撒嬌。「你以前不是會保持距離的?怎麼越大越壞了?」
榮煥臣听得骨頭都酥了,這小姑娘從小撒嬌賣乖功力一流,如今更是與日俱增,簡直都快消受不住,這才真是越大越壞!
他連忙抓住她作亂的手,低笑道︰「但我哪一次成功過?還不是被你扮可憐弄得心軟,什麼距離都沒有了。」他更作勢用力地抱了她兩下。「你不許嫁給那個姓陳的,知道嗎?」
顧巧嘆息,有些埋怨地瞅著他。「其實我根本不想嫁,誰叫你那麼晚回來,娘總怕我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才不得不答應娘相看的……」
說到這個榮煥臣就底氣不足了,又是一連串的道歉。
「對不起,小臭美,我來遲了,但那真不是我本意。」他皺起眉,慘兮兮地解釋道︰「其實兩個月前沿海戰事就已經底定了,我負責大軍押後回朝,卻因為夏日雨季土地松軟,馬車不好控制,一不小心就會陷進路里,每當我們花了好大功夫將馬車挖出來,過不久又陷進去了……所以我們都避免在大雨時趕路,才會一路耽擱那麼久,回京的時間整整遲了一個月。」
顧巧似乎在史密斯留下的書里瞥到過關于西洋馬車的原理,倒是與天朝的馬車很是不同,她不由好奇問道︰「軍隊的馬車那麼爛嗎?」
榮煥臣余悸猶存地點點頭。「我們的兩輪馬車雖然輕便,但載貨有限,因此有一半用的是類似四輪牛車那樣的拉車,不僅對軍隊的機動性有所影響,也很笨重,土路稍微軟點就容易陷進去,要不就是一個晃蕩上面的物品糧草等也很容易掉落下來……所以我真不是故意遲歸的!將大軍押回我才算完成任務,才能論功行賞。」
「論功行賞?」顧巧眼楮一亮。「所以你白日時說,你已經完成了你的承諾,指的是……」
「魯王成事了。」早先時候人多,榮煥臣不方便說,現在正好解釋清楚。「一年前趁著魯王在沿岸作戰時,京中其余諸王起事,先皇駕崩,魯王帶著大半軍隊回京勤王,當時我已經做到水師副將,留給我的只有不足一萬兵力、一百船,卻要抵擋倭寇的三萬水軍。」
是男人說到功業就沒有不得意的,所以榮煥臣有些興奮,也有些激動。「我成功的守住了沿海,甚至還反敗為勝,讓魯王無後顧之憂,這便是魯王能夠在京中能拿下叛逆、登基為帝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魯王……噢不,是新皇視我為功臣,論功行賞自然有我。」
他的喜悅也帶動了顧巧,她朝著他甜蜜一笑,兩人傻兮兮地面對面笑了一會兒,她才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臉。「新皇賞了你什麼?不會有美人吧?」
「當然沒有!」榮煥臣連忙澄清,就算有他也不會收。「新帝賞賜金銀財寶無數,最重要的是封我為天津三衛指揮使兼靖海將軍,負責訓練直沽一帶的水軍。」
他拿下她使壞的手,換他捏住她的臉。「所以小臭美,以後你就是指揮使夫人了!」
顧巧小心肝兒怦怦跳著,美眸中明明閃耀著相許的喜悅,但嘴上仍不示弱地道︰「我答應你了?」
「你……我會讓你答應的。」
這可是顧巧可以拿喬的時候,自然是裝腔作勢的抬臉揚眉,小模樣囂張得很,但她沒想到榮煥臣突然一個低頭,雙唇便封住了她因得意而微翹的櫻唇。
顧巧嚇得眼兒都瞪圓了,榮煥臣伸手覆在她臉上,讓她閉起眼,而後加深了這個吻。
其實榮煥臣是第一次深入親女人,但或許是天賦異秉,很快就懂得如何讓彼此更舒服、更迷醉,因此從未與男人親熱至此的顧巧,初吻就是熱吻,彷佛連刀都不會拿就要上陣殺敵,自然是節節敗退,被吻得七葷八素,手腳發軟,只能隨著他的帶領沉淪在之中。
什麼雷雨,什麼害怕,她早就都忘了。
好半晌,直到顧巧都快喘不過氣了,榮煥臣才離開了她的唇,但瞧她眼神迷離、雙頰暈紅的媚態,他心頭火熱地又輕啄了她的唇幾下,額頭抵著她的,與她氣息交纏地低語——
「你這輩子,只能嫁給我了。」
榮煥臣不在的這幾年,顧巧偶爾會過去榮家小院清掃,因為期待著他回來,每年她就像他仍在那般,依時序曬棉被書籍、備冬夏衣,所以榮煥臣一回家,屋子里倒是一塵不染,換穿的衣服也都有,只消自己去把水缸打滿就好。
唯一缺少的是食物調料,雖然清理屋子等著他回來,總不可能每天也備著菜肉,所以隔日一早,天才微亮,顧巧便親手做了他喜歡吃的早膳,就算昨夜雷雨其實沒睡多少時候,但那種重逢的喜悅可以克服一切疲累。
當顧巧提著食盒過來,榮煥臣已經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才剛把汗水淋灕的自己清洗干淨,一入廳就看到顧巧在擺膳,他當下有種「有媳婦真好」的充實感,笑得像個傻瓜一樣。
「你又頭發濕淋淋地不擦了,該不會這兩年你都是這樣吧?小心染上頭風!」顧巧嘟起小嘴兒數落了幾句,逕自去取了塊干淨的布,主動替他擦起來。
趁著佳人服侍的機會,榮煥臣已經坐在椅子上,大吃特吃起鮮肉館飾湯,一邊還吃著燒餅,偶爾搭配幾口清爽的小菜,光看菜色就知道是特地為他做的,不由滿足地嘴角都揚起來。
不過這家伙不減小時候愛調侃她的習慣,吃飽喝足後,著一抹壞笑說道︰「這是你做的吧?」
「是啊。」顧巧此時正在替他束發,隨口問道︰「好吃嗎?」
「還可以。就是沒有顧嬸做的好吃,嘶……」頭上傳來拉扯的刺痛,榮煥臣齜牙咧嘴地倒吸口氣。
瞧他知道痛了,顧巧這才將他把發帶系上,嬌哼一聲。「我娘沒揍你已經不錯,還想吃她做的東西?」
「你沒替我求情?」榮煥臣好整以暇地抬起頭來覷她。
顧巧輕輕地往他頭頂拍下去。「我才不干那麼掉身價的事,現在是你要娶我,你得自己去求!」
榮煥臣模了模頭,其實他自己也覺得如此,便沒有就這話題繼續與她斗嘴,反而指著她帶來的食盒說道︰「你帶早膳來也就罷了,怎麼上面還放了本書?」
差點被他插科打譯給忘了,顧巧低呼一聲,連忙上前取書,里頭夾著幾張紙,一股腦兒全堆到他面前來。
「還不是你昨夜說啥馬車不好用的事嗎?史密斯臨走之前留了一箱書給我,我隱約記得里頭有說到西洋馬車的設計,就找出來看了一看,覺得你應該能用得上……」
她將書翻到某一頁,上面畫著一輛西洋的馬車,與榮煥臣所看慣的本朝馬車有些類似,但細節大不相同,至少那好像懸在車輪上的車廂他就看不懂是怎麼回事。
顧巧讓他看著圖,然後把書里夾的紙拿給他。「這是我通譯出的書本內容,你對照著圖看。我朝的馬車大多是兩輪的,四輪就像你說的,大多是牛車,笨重又不靈活。」
「但是西洋的四輪馬車,四個輪子中間有一個共用的軸,並不像我們的馬車是釘死的,而是可以活動的。尤其在前輪軸的中心有著一個與車廂底部連結的活動樞紐,延伸出去車轅,到時候車轅架在馬上,只要控制馬兒轉向,馬車就能相應的轉向,是不是靈活多了?」
榮煥臣也是懂行的,甚至比她還懂,隨著她的說明,看看圖再看看她通譯出來的文字,也就對西洋馬車轉向的原理明白了七七八八,不由得眼楮一亮。
「這個好!如果能用在我們的馬車上,那可是大大的增加了車子的速度及行動。」
顧巧得意地一昂下巴,「還不只呢!你看這車廂是不是懸著的?那是因為西洋的馬車還有減震的裝置,他們用牛皮拽拉著車廂,所以車廂算是掛在那兒,而不是固定在輪軸及車底上,遇到顛簸地面,牛皮的晃動能平衡車廂的晃動,這樣的馬車載人的時候肯定更加舒適,載貨的時候也可以減少貨物掉落損壞的情況……」
榮煥臣听得都入迷了,之後又听她介紹還有所謂可以利用磨擦車輪停車的裝置,以及改善挽具,大大減少了馬兒行進間可能的不適,無疑也增加了馬車行進的穩定及安全。
听完她的說明,榮煥臣大大的舒了一口氣。「這東西我是服了!有機會我一定要和新皇提一提這事……不不不,你都解釋得這樣明白了,我們完全可以先造幾輛出來,更加的有說服力。」
他略帶興奮地看著她,「看來史密斯教你真沒藏私啊!」
顧巧深以為然地點頭。「史密斯在他的國家可是個大學者,天文地理無不涉獵,在醫學方面更是他的專長,以前我替他通譯書籍,也是覺得那些東西對社稷百姓有用,只可惜幾年過去也沒賣出去幾本,反而是話本還暢銷些……」
榮煥臣沒想到她傻傻的賣書那麼多年無果,竟有那遠大的志向,不由欽佩道︰「看來我以前都小看你了,時人總覺得天朝的一切就是最好,瞧不起外邦的一切,但我打了那麼久的倭寇,不得不說倭寇的海船及火炮比我們的還要先進,要不是他們的船只不多,我們戰術又比他們高明,戰役的勝敗還很難說。」
听他言下之意一點都不迂腐,與她感覺相當契合,顧巧高興了,笑嘻嘻地道︰「是吧是吧!外邦的一些學問,只要是好的,其實我們都可以借監,只是不知道如今的朝廷風氣如何,能不能接受這些……」
榮煥臣笑了起來。
「先皇我不知道,但新皇知人善任又勇于突破,他麾下的謀士來自五湖四海,也不乏像我這樣有外邦血統的人,所以若是真正好的東西,他沒道理不接受的。」說著說著,他眼光突然變得曖昧,在她身上掃呀掃的。「等我帶你赴任之後,說不定不時要進京面聖,以你那一肚子的學問,說不定能搞出一番大事業。」
「什麼大事業啊!我是女子,總不能做官吧?」她笑覷了他一眼,隨即又覺得不對,復又杏眼圓睜。「我有說要嫁你了?」
「我有提起娶你的事嗎?」
「那你說帶我赴任?」
「我可以向陛下舉薦你嘛……」
這番找死的話自然又惹來一番嬌嗔,兩人正打鬧著,突然榮家小院外傳來顧原的聲音,高聲問著——
「石頭哥,我姊在你這里吧?」
榮煥臣連忙抓住顧巧在他腰際搔癢的魔爪,也揚聲回道︰「在呢!在呢!你進來吧!」
顧原隨即推門而入,如今的他已具有童生資格,想著再兩年就去考秀才,長大自然也抽了條,現在的他可是比顧巧還高,過去的海口村小書生已然更有儒雅的氣質。
顧原也是怕壞了榮煥臣與顧巧的好事,才人未到聲先到,不過一進門看兩人規規矩矩地一人坐一邊,雖然心中懷疑,不過嘴上仍是說道︰「石頭哥,我只是來和你說,我娘讓你午膳到我家吃呢!」
榮煥臣聞言喜上眉梢。「顧嬸不生我的氣了?」
顧原大有深意地瞥了姊姊一眼,才抿唇笑道︰「我姊昨晚拼命地向我娘賣乖討好,替石頭哥你辯解,我娘是拿她沒辦法了,還有什麼氣好生。」
「喔?你姊替我說話啊……」榮煥臣似笑非笑,看著臉色益發不自在的顧巧。
「話我帶到了,石頭哥你和我姊繼續敘舊吧,我先走了。」敏感地察覺屋里氣氛古怪,顧原聰明地選擇了棄姊姊而去,反正他心中也早就覺得姊夫非榮煥臣莫屬,所以對于放他們孤男寡女獨處一點心里負擔也沒有。
待海口村小書生變節逃跑後,榮煥臣得意了,直接將雙頰緋紅的小女人拉到自己懷里。
「剛才是誰說替我求情是掉身價的事……」
話聲未落,已得到粉拳連擊,她也不可能用多大力道,榮煥臣受用地哈哈大笑,笑得顧巧啐了一聲,推開他就要離開。
「你去哪兒,不等等我和你一起?」
顧巧硬是忍住了難為情,停步問道︰「我現在回家修理小弟,你去是救他,還是幫我揍他?」
榮煥臣可不做那麼傻的選擇,嘿嘿一笑擺了擺手。「我去備個禮,中午再過去,你下手可要輕一點,別打壞了我小舅子,他是要考秀才的……」
鎮上陳家的陳公子卻是對顧巧上了心,當初還覺得村里人配不上他,但當他真正見過顧巧的容貌氣質後反而成了最積極的那個。
在說服了母親之後,他再次要求重上顧家提親,陳夫人拗不過兒子,只得再次提了禮物上門。
陳公子為顯風采,特地騎了馬走在最前面,後面跟著陳家的馬車,載著陳夫人,就這麼聲勢浩大的進了海口村。
果然純樸的村民們議論紛紛,有些愛看熱鬧的直接跟了上去,直到來到顧家院門外。
然而馬兒還沒停下,陳公子只見一道影子一閃,然後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就在馬兒旁邊響了起來。
「唉呀!好疼啊……」
馬上的陳公子低頭看去,赫然看到一名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子似乎被他的馬撞倒,跌坐在了地上,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看著他。
「姑娘……啊不,夫人你沒事吧……」陳公子連忙下馬,看清了對方梳的婦人髻,當下改了口,伸手想扶,又覺得逾距,一雙手懸在半空躊躇不前。
倒在馬下的年輕婦人極力擺出最撫媚、最可憐的姿態,拉細了嗓音說道︰「妾身腳扭了,可否麻煩公子扶妾身一把?」
旁邊還有幾名村人在看,陳公子沒被這樣逼迫過,一下子支吾起來。「這……于禮不合……」
「讓小香扶她一把吧!」馬車上的陳夫人突然下了馬車,讓同坐馬車的婢女去將年輕婦人扶了起來。
她不喜地瞪著這有些煙視媚行的年輕婦人,心里覺得讓自己兒子踫到此人未免太過埋汰,不過表面上仍維持著基本的禮數。「這位是誰家夫人,我讓家僕把你送回去?」
「妾身本姓顧……」很奇怪的,年輕婦人並未提到夫家的姓,反而把自己娘家的姓氏抬了出來。
因著這是顧家門前,果然陳夫人一听就揚起了眉。「你也姓顧?你可認識你身後這家人?認不認識顧巧?」
「身後這家人是我叔叔,我是顧巧的從姊,名叫顧珍。公子及夫人也認識顧巧?」顧珍佯作天真。
原來遇上了顧巧的從姊,陳公子趕忙作了個揖。「唐突夫人真是不好思,在下今日前來,便是想向顧家求親的……」
顧珍驚訝地搗住了嘴,一臉憐憫地看著陳公子。「那我豈不是壞了從妹的好事?唉,幾年前與馬員外不清不楚的,從妹為了自己的名聲,把我推去馬家做妾,今日又要來禍害陳公子你了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陳夫人臉色垮了下來,將兒子拉到自己身後,不準他再多說。「怎麼說顧巧又和馬家攪和在一起?」
「唉,夫人這就有所不知了,顧巧她家與我家早就恩斷義絕,就是因為馬員外的關系。」顧珍搖頭嘆息,「顧巧年紀小時就喜歡拋頭露面,四處勾搭,想不到被馬員外看上了,強求做妾。那馬員外名聲可不好,顧巧想攀高枝看不上馬員外,竟陷害我,在馬員外來抬人時把我騙上了花轎……」
她的話還沒說完,身後的大門突然被推開,劉念芙帶著顧巧及顧原,居然還有榮煥臣,四人氣沖沖地沖了出來。
「顧珍你說什麼鬼話?」劉念芙指著顧珍破口大罵。「你自己心術不正,以馬家招婢女為由想騙我家顧巧去做妾,之後你看上馬家的財富反悔,自己坐上了馬家的花轎,現在又來倒打一耙?」
村人也隨著劉念芙的話對著顧珍指指點點,顯然站在顧家二房的人還是多一些。顧珍才不管那些人怎麼說,她的目的只有陳公子一人。「陳公子你看看你看看,顧巧她家就是這樣逼我的,還聯合村民一起欺負我,我現在在馬家過得生不如死,我……我好苦哇……」
陳夫人一眼就看出蹊蹺,村人的證詞可是一面倒,只怕這顧珍所言不實。但顧巧與自己的從姊因為這種緋聞交惡,總是不那麼好听,陳夫人一下子便心里不舒服起來。「怎麼你們顧家這麼亂啊?」
劉念芙瞪大了眼,事關自家女兒清譽,隨即像只炸毛的母雞反駁道︰「陳夫人何出此言?顧珍指控我們顧巧之事純屬顛倒是非,馬家的公案,全村的人都知道是顧珍的父親算計我們顧巧不成,賠上了自己女兒,在村里隨便找一個人都知道真相!現在顧珍又特地到陳夫人面前造謠,我都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麼,陳夫人也未求證,怎麼能污辱我們顧家的門風?」
「嬸嬸你這話就言重了,我不過是想讓陳公子和陳夫人看清楚顧巧的真面目罷了!」顧珍見成功地影響了陳夫人,不由得意地插了句話。
「你……」
劉念芙還想辯解,卻被陳夫人打斷。
「算了算了,我對你們誰是誰非沒有興趣,原也不關我們陳家的事。」原本就反對這婚事,只是兒子堅持,現在亂成一鍋粥,陳夫人是徹底對顧巧死了心。「兒子,你看清楚了?有這麼一門親也是麻煩,你先前提的事,娘不答應,現在可以走了。」
但看著姿容過人的顧巧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之處,陳公子有些不想放棄。「娘……我想向顧巧問個清楚……」
陳夫人怒了。「還問什麼問?就算顧巧她是無辜的,她既然被馬員外看上過,馬家你惹得起?還不走!」
這倒是真的,馬家若真對顧巧念念不忘,要追究起來,陳公子再堅持下去必然遭受池魚之殃,為了自己的功名與前途,他只能一臉遺憾的朝顧家一行人作了個揖,然後訕然上馬與母親一道離去。
陳家莫名其妙的來了又走,村人又多了些談資,劉念芙卻有些品出了味道,忍不住指著顧珍罵道︰「顧珍,你太過分了!你就是特地來栽贓我家顧巧的?」
顧珍在海口村早就沒了名聲,也就不顧臉面了,竟在眾目睽睽下承認道︰「我不想干什麼,你們害我入馬家做妾,我也要毀了顧巧的親事,讓她一輩子嫁不出去!」
「你!」
劉念芙氣不過,伸手就想打人,想不到跟著顧珍來的兩個馬家的婆子伸手攔住了她。
這兩年顧珍在馬家也不是白混的,馬員外雖然對她喪失了新鮮感,但她伏低做小又會來事,還很抗打,倒也沒有失寵,所以帶兩個婆子出門耀武揚威還是辦得到的。
她在鎮上就听說了陳公子要向顧巧提親的事,顧家二房害得她這麼慘,她怎麼可能讓顧巧得到這麼好的一門親?自然是打听好陳家過來的時間,特地趕來搞破壞了。
因為後頭有人,她囂張地環視著顧家人,「還想打我?我告訴你,我已經不是過去的顧珍了……」
這方顧巧莫名其妙被污蔑成這樣,手早就握成了拳頭,在馬家婆子攔住劉念芙之後,榮煥臣眼楮一眯,輕輕拍了拍顧巧的肩。
「你想揍她已經很久了吧?盡量上去打,打到你消氣,有事我擔著。」他好整以暇地說著,還撿了根棍子給顧巧。「用這打,手才不會痛。」
「好!」顧巧從不懷疑榮煥臣的話,當下氣呼呼地沖了上去,也不管什麼乖巧溫柔的形象了,揄起了棍子就往顧珍身上打去。
「哎唷!顧巧你想做什麼?」顧珍的大腿猛地受了一棍,這次真的疼得跌倒了,她尖叫著命令身旁的婆子。「你們是死人嗎?還不快給我攔著她……哎唷!別打了,別打了……」
顧巧力氣不大,打人也沒什麼技巧,但仗著手上的棍子把顧珍打得抱頭鼠竄。
旁邊的婆子想上來幫忙,天外突然飛來塊小石頭,打得她們手腳疫軟,滾倒在地,順便把顧珍也給絆倒,讓顧巧打起來更得心應手,還不必追著她跑那麼累。
顧原在旁看得清秀的俊臉一抽一抽的,一開始還在心里吶喊著石頭哥你教我姊這樣凶殘真的好嗎?不過打人確實解氣,那顧珍他也討厭很久了,漸漸地他看得興起,還會出聲替姊姊助個威。
就在這頭一片混亂的時候,突然有馬車的聲音疾駛而來,不一會兒,一輛馬車停在了附近,車簾一掀,下來了一個身著華服的胖子,頭發花白,眼神混濁,除了馬員外還會有誰?
顧珍一看到馬員外,馬上由慘叫變成哀號,而且還號得特別出類拔萃,想裝沒听到都難。
「夫君你救救妾身啊!妾身快被打死了!快把這些人都抓起來狠狠教訓一頓,這小賤人居然敢打夫君的人啊……」
詎料馬員外看都沒看她一眼,而是逕自來到看戲的榮煥臣面前,居然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榮公子……呃不是,榮將軍,是草民管教不周,讓這女人跑來搗亂,請將軍開恩,饒過草民一家……」
馬員外卑微的態度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揄棍打人的顧巧,以及正在被打的顧珍、助威的劉念芙及顧原,加上一干吃瓜村民都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此時彷佛整個海口村的空氣都凍結了一般,尷尬又詭異。
反倒是榮煥臣並不意外馬員外的反應,馬家在州城可是有人的,新皇登基,他受封天津三衛指揮使的消息馬員外比旁人更早得知,情理之中。
他只是嫌棄地揮了揮手。「那還不快把人帶走,以後該關的就關好,別隨便放出來害人!」
「是是是,草民知道,草民知道。」
馬員外早就嚇得滿頭大汗,在心里把闖禍的顧珍罵了千八百遍,然後也不顧她的傷勢,直接讓兩個侍衛將死狗般的她拖上了馬車,然後朝榮煥臣行禮後匆匆離去。
為什麼陳公子前來求親,身為當事人一方的顧家都還不知道,顧珍卻消息靈通的馬上趕來破壞?顧珍成功的壞了顧巧的親事後,馬員外偏偏又能適時出現,將闖了禍的顧珍抓回去?
稍微想一想,顧巧也想通了,一次性地同時解決了顧珍這個麻煩以及陳公子的,這里頭要沒榮煥臣的手筆,打死她都不信。
同一時間,因為馬員外喚的幾聲榮將軍讓海口村的村民都沸騰了,人人都來問怎麼回事,榮煥臣只是簡單解釋自己從軍立了功,封了個小官做。
不過對于平民百姓來說,無品級的典吏、捕快之流就已經算是有點權力地位了,榮煥臣不管品級再小,至少是個官啊!
所以他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起來,村民對他都是又敬又畏,但他倒沒有因此拿喬,對顧家兩老一如過去的尊敬,也放下了所有身段,向他們誠心誠意求娶顧巧,甚至拿出了自己這幾年掙得的財富,願意全部給顧巧做聘禮。
這樣的態度終是讓顧安邦劉念芙放下芥蒂,答應了兩人的親事。
于是選了一個吉日,榮煥臣請了官媒,帶上四色禮品及自己親手抓到的一對大雁來到顧家向顧巧求親,顧安邦劉念芙也依習俗留了他一頓飯,兩家的親事就算談定。
為了不耽誤榮煥臣官職的任期,之後雙方很快交換了庚帖,算了八字為天作之合,又過了幾天,榮煥臣的聘禮就抬到顧家了。
這一場送聘著實轟動了整個海口村,因為聘禮高達了八十八抬,里頭除了習俗上會有的三牲四果、鏡秤剪梳、山珍海味、糖餅茶酒之外,還有許多綢緞布匹、金銀珠寶、衣飾被褥、屏風擺件、玉雕瓷器……等等,看得眾人眼都花了,紛紛羨慕起顧巧。
榮煥臣給足了顧家顏面,顧安邦劉念芙也很滿意,雙方選出了成親的吉日,他多麼開心想與顧巧分享成親的愉悅,劉念芙卻不讓他見她了。
「到成親之前你們都不能見面了。」見他跳腳,劉念芙沒好氣地提醒著他。「每次打雷下雨時你這小子干了什麼,別以為我都不知道,但這回是禮俗,是為你們好,你們可得好好守著,不許亂來。」
距離成親還有約半個月的時間,這麼久不能見顧巧,榮煥臣簡直臉都黑了,偏偏劉念芙在警告他時那小臭美從屏風後伸出了半顆頭,偷偷朝他做了鬼臉,笑得得意洋洋,讓他險些氣歪了鼻子。
于是在垂頭喪氣的離開顧家後,他轉頭二話不說翻過了顧家的圍牆,直闖美人香閨。
正在回想榮煥臣吃癟表情的顧巧正在偷笑,便傻眼的看到他又翻窗進來了。「你……你來做什麼?今天又沒有打雷……」
「我非得打雷才能來嗎?」榮煥臣委屈地指控道︰「顧嬸讓我半個月不能見你,你這沒良心的丫頭居然還笑?」
顧巧皺了皺鼻子,她也委屈好嗎?「誰叫你當上了榮將軍之後,村里人看我好像我高攀你一樣。」
「你高攀我?一直都是我高攀你啊……」他嘆著氣,她絕對不會明白她在自己心中是多麼珍貴入心的寶物,比他的生命還重要。
他在戰場上豁出命來,辛辛苦苦爬到今日的地位,不都是為了她嗎?
「是嗎?」顧巧樂了,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的腰,抬起頭看他,眼波徹濫。
榮煥臣哪里忍受得了這個,低頭就想吻她,想不到她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他的額。「我娘說你不可以亂來的。」
榮煥臣沒好氣地瞪她。「那你還過來?」
顧巧咯咯笑開,放下手指又重新抱住他。「但我娘沒說我不能亂來啊。」
「你!」榮煥臣真是沒辦法了,忍受著她的親近,欲火煎熬,卻是由著她任性,這麼大個頭被欺負了也只是干瞪眼,當真沒有做出任何親近的動作。
如此的體貼與寵愛,顧巧又如何感受不到?從小到大他對她的好,連她自己都不敢輕易去回想,否則怕不時刻感動得想哭。
要不是喜歡到了極點,誰會做到這種地步,更遑論他喜歡了這麼多年,都刻到骨子里了,所以顧巧才會在他從軍後還是堅信他會回來。
「石頭哥,你會一輩子對我這麼好嗎?」顧巧突然有些患得患失,還是會害怕成親後有些事就不一樣了。
「我每一輩子都會對你這麼好。」榮煥臣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生生世世都許諾出去。
這應該是最美的情話了,顧巧心中甜滋滋的,突然想到了什麼,那種甜蜜的感覺瞬間停滯。
她遲疑了片刻,又帶著些不安故意問道︰「那如果我做了你可能會生氣的事呢?」
「那我會打你。」他同樣不假思索地回答。
顧巧抬起頭瞪他,卻是瞬間被他眼中流泄的柔情淹沒。
「……然後再繼續對你好。」他低聲承諾。
顧巧鼻子都酸了,她上輩子應該是拯救了蒼生,才能得到這麼一個好男人吧?情動之下,她主動踮起腳,閉上眼輕輕地含住了他的唇。
榮煥臣很快地反應過來,極為溫柔、極為珍惜地回吻她,兩人都希望把自己心中澎湃的愛意借由這樣的親密傳達給對方,漸漸的一個充滿感動的吻就變了調,慢慢火熱起來……
就在兩人忘我的時候,劉念芙的聲音突然由外頭響起——
「巧兒,你過來一下!喜服要量身呢……」
房內的兩人瞬間彈開,彼此都紅透了臉,靦腆地看著對方,最後榮煥臣先破了功,懊惱扶額說道︰「我的天,丈母娘再多來幾回,我都要不中用了。」
「你不中用了,我可是會嫌棄的喔!」顧巧頑皮地輕笑,然後不待他反應,一股腦將他推到窗口。「快走快走,我再不出去,我娘就要進來了。」
榮煥臣無奈地跳出窗外,臨走之前一個回頭,咬牙切齒地瞪著笑得賊壞的丫頭。
「你等著,洞房花燭夜,我會讓你知道我多麼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