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頭霧水的關妍安帶著陸熙皓來到車庫。
車庫靠近後門,後院是一大片的水泥地。
這車庫比想象中還大,陸熙皓目測至少停三台車還綽綽有余,但現在里頭就只停了一台Mini Cooper。
「車子怎麼這麼小?」陸熙皓邊抱怨邊坐入。「鑰匙呢?」
關勛愷雖然瘦,但長得挺高的。
陸熙皓本人有一九○,關勛愷雖矮了點,但也有一八五,因此就算瘦,坐入車內也覺得局促。
無奈的關妍安邊從包包內拿出鑰匙時邊說︰「哥,你坐錯了,你要坐到旁邊去。」
雖然她頭還很痛,等等還要去學校上課,但看哥哥堅持要出去,她不跟著行嗎?
「鑰匙孔呢?」陸熙皓在方向盤下面搜尋了一圈搜尋不到。
「這感應式的,你按下那邊紅色的那個START的按鈕就可以發動了。」關妍安指著中控台下方的紅色按鈕,上頭有斗大的英文字。
「這麼方便?」
陸熙皓一把搶走關妍安還握在手上的鑰匙,扔到副駕駛座的皮椅上,接著發動引擎,踩下油門轉動方向盤。
「哥?」關妍安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閃避轉彎的車輛。
後院大門一感應到車子內安裝的感應器就開啟了。
陸熙皓用力踩下油門,車子立刻呼嘯而出。
「哥?」關妍安吃驚地大喊,「你要去哪?你不會開車,不要亂來……」
她的紅色Mini Cooper沒一會兒就消失蹤影,啥都沒撞到,直直從後門正中央出去。
關妍安目瞪口呆立在原地。
「哥是什麼時候學會開車的?」還開得那麼凶猛囂張?
這恐怕會是一個難解之謎了。
「……收您五百元,找您三十七元,謝謝。」
將零錢放在客戶手上,黎予恩轉身出了櫃台,到泡面架前補貨。
深夜的超商雖然客人較少,但不代表比較閑,尤其這里還是市區的超商,除了結帳,還要補貨、清洗機台、掃廁所,整理環境等等……
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她靠著後方的櫃台,看著外頭用餐區發呆,那里坐著一位游民正趴在桌上睡覺。
突然,那游民抬起頭來,她心驀地一驚,稍後才鎮定下來。
那個游民每天晚上都會過來睡覺,雖然身上有一股怪味,但他臉的某個角度跟陸熙皓神似,她猜可能同樣濃眉大眼長相的關系,因此每次黎予恩忙完就會怔怔望著那游民發呆。
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了,但黎予恩每每想起那一天突然接到的噩耗電話,心口還是會揪緊,緊到痛,痛到想掉淚。
那個承諾要回來煮晚飯給她吃的男人,在她趕到醫院時,已經撒手西歸。
他滿身都是血,原本總是充滿神采的眼楮張得大大的,寫滿錯愕。
事情發生得太快,當其他兄弟發現他被捅了一刀時,已經太晚,還恰好捅在要害上,沒有救回的機會。
眼前開始蒙朧,她立刻低頭,以掌心抹去涌上的淚。
她是在十七歲那年認識陸熙皓的。
在她十六歲時,母親交往了一個男友,那個男的看她的眼神總是不懷好意,讓她感覺很不舒服,因此每次那個男人視線落在她身上,她一定惡狠狠地瞪回去。
直到某日,那個男人趁著醉意,模到她房間去,試圖對她不軌,她在掙扎之下,狠狠踢了他命根子一腳。
那男人哭爹喊娘,惹來了在房間睡覺的母親。
她才要控訴那男人試圖侵犯她,男人卻先聲奪人,說她想勾引他,他不願意,她就踹他。
被冤枉的她非常生氣,但更讓她生氣的卻是母親竟然相信他的鬼話,上前來打她一巴掌,罵她不學好,竟然連媽媽的男人都想勾引。
她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在外頭晃了三天,餓到快要昏倒的蹲在路邊時,有人放了一塊面包跟牛女乃在她腳前。
她真的太餓了,餓到也不管那食物有沒有可能被下藥,抓起來就吃,直到吃完,才想起要防備,因而瞪著蹲在她前方,雙手托腮端詳著她的陸熙皓。
嚴格來講,這男人不算帥。
他眉濃眼大,雙眼皮十分深邃,像用刀刻出來的;鼻子大,從側面看來特別高挺;嘴巴也大,唇形略厚,大笑時可以看到所有的牙齒。
他的臉偏外國人那種顎角突出的臉型,如此顯眼的五官加上充滿個性的臉型,任何人第一眼就印象深刻。
「你離家出走吼?」陸熙皓問。
黎予恩撇過頭去不理他。
「我以前也離家出走過,但是我到現在都沒回家就是了。」
黎予恩心想關她屁事。
「你是不是也忘了帶錢就出來了?」
黎予恩還是不回應。
「要不要打工賺錢?」
「我不賣身。」
「嘴硬耶,都快餓死了還不賣身。」
黎予恩憤而起身就想走,但因為站得太快,頭一陣暈眩,人就往旁邊倒,陸熙皓適時扶住了她。
她硬氣的把人推開,不顧頭暈,腳步顛簸的往前走。
「放心啦,不賣身,大哥我不搞這種事。」陸熙皓一個箭步攔住她的去路,將手上的一個包裹塞到她手上。「幫我發傳單。」
黎予恩還想會不會是違禁品準備丟棄,沒想到打開一看,竟然真是傳單。
「這是……」
「這是我們後天要開幕的飲料店,前三天買一送一。」接著,他放了一張千元紙鈔在包裹上。「發傳單的薪水。」
把這包傳單發完就有一千塊?
這讓黎予恩十分驚訝。
她以前也有打工發過傳單,沒拿過這麼高的薪水。
而且這人看起來就像個混混,沒想到竟是個經營飲料店的業主。
真是人不可貌相。
既然不是賣身,加上她真的沒錢,只好收下這份硬塞來的工作。
但是一千塊可以讓她買食物,卻沒有辦法提供住所,因此她這幾天就跟外頭的游民一樣,是在超商的用餐區過夜的。
而就在那天晚上,趴在桌上睡覺的她,突然感覺到桌子在震動。
抬頭一看,是給她打工機會的男人。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包煙,禮貌地先問她能不能抽煙。
她立刻做出嫌惡的表情,毫不掩飾。
他直接把煙收起來,這讓她有點意外。
母親的男友也會抽煙,而且都在客廳抽煙,家里因此都是煙臭味,她跟母親反應也沒有用,甚至母親也跟著一起抽煙,因此她在家里頭唯一空氣干淨之處就只有自己的房間了。
「你身上有股怪味。」陸熙皓皺著鼻身體往後靠。
四天沒洗澡了,當然會有味道。
黎予恩倔強的繼續趴在桌上,不想理會。
「我有房間可以給你住。」
「我不賣身!」黎予恩抬起頭惡狠狠地說,心想他終于露出真面目了。
「收你租金的。」
「啊?」
「一天三百。」
「哪來的旅館這麼便宜?」
「我經營的啊。」
黎予恩吃驚地看著他。
這人看起來很年輕,大概二十出頭吧,怎麼又是經營飲料店又是旅館?
難道是富二代?
可氣質看起來不像啊!
「嚴格來講我也是員工啦,」他嘿嘿一笑,「你今天有發傳單,所以算我們公司的員工了,可以算你員工價。」
還有這種邏輯的?黎予恩依然一臉不信的瞪著他。
「要不要去洗個澡睡個覺?」他問。
馬腳露出來了吧!
黎予恩瞪得更狠,認定他意圖不軌。
「你臭得要死,我對你才沒興趣。」臉上寫著鄙夷的陸熙皓把一張房卡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上頭有旅館的名字。「報我的名字,只要三百塊。」
說完,他人就走了。
她拿著房卡半信半疑地去了旅館,沒想到竟是間廉價的愛情旅館,隔音還不太好,沿路走往房間,不時可以听到「嗯嗯啊啊」歡愛聲音,讓年輕的她不免覺得有些難堪的臉紅。
但如他所說,報他的名字就只收三百塊。
她的房間位于最里邊,一條救生梯把她跟其他房間隔開了,這讓她有了一個清靜的夜晚。
她事後才知道,那間房間是所謂的尾房,除非客滿,否則通常不會安排客人居住,因為怪事很多。
而她竟然在那個房間住了半年!
不過這是後話了,那時他們也已經在一起了,曉得這事的她,雖然住宿期間並未遇著怪事,還是不免把他狠揍了一頓。
在外風光的大哥,在她面前就只是個愛跟她撒嬌求抱抱,被打不敢還手的忠犬。
她這輩子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吧?
雖然他是混黑社會的,開設飲料店跟旅館其實是幫派里掩人耳目的生意,但性格認真的他也是很用心在經營,因此業績絕佳,只是跟幫派里運作的違法生意相比,賺的錢不過是九牛一毛。
黎予恩不是未曾因他的背景而有遲疑,但她真心愛他,不想錯過,于是還是決定跟了他,但沒想到的是,猶豫的人竟然是他……
自動門開的音樂鈴聲響起,這代表有客人來了。
心緒被打斷的黎予恩迅速擦干眼淚,喊了聲「歡迎光臨」。
她看到了一個大半夜任誰突然看見都會嚇一跳的男人──臉白皙如紙,身形消瘦似鬼,身上穿的衣服還都是白色的,快速朝她「飄」過來。
與鬼的差別在于,他的眼中有著激動興奮之情,直直盯著一瞬間把人誤認成「鬼」,而滿臉驚嚇的黎予恩。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鬼!
原本不信鬼神的黎予恩倒退了一步,背撞在香煙架上。
「予恩!」男人的眼眶濕了。「我終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