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走出病房,經過交誼廳,電視正在播放新聞畫面,主播報導有名男子酒後跟一個朋友起爭執,那個朋友竟然拿刀直接往對方月復部刺下去,男子當場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啊!」醫生霍然想起為什麼覺得關妍安提到的那個名字耳熟了。「跟我急救過的病人同名同姓。」
他記得好像是黑道紛爭,那個人送來醫院沒多久就死了。
會讓醫生記憶深刻的主因是那人死後沒多久,有個應該是死者女友的女孩匆匆趕來醫院,知道死者死了之後拒絕相信,而她竟然是動手打人要把死者打醒,其與眾不同的行徑讓在場的醫護人員都嚇傻了,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去阻止她。
第一個去阻止的就是這位醫生本人,但那女孩的力氣甚大,他甚至在阻止過程中被打了兩巴掌。
「歹路不可行啊。」他搖頭感嘆。「放著那麼漂亮的女友死了,心中一定很遺憾吧。」
那個女孩真的是美艷不可方物,但也看得出年紀很輕,大概跟關勛愷的妹妹差不多年紀。
不知道那個女孩現在怎樣了?
醫生收回落在電視屏幕上的視線,往廊道的另一端走去。
住院了一個月後,陸熙皓出院了。
前一晚去朋友家慶生,因此一晚沒睡又宿醉的關妍安臉色灰敗的過來幫他整理行李,叫了出租車載兩人回去。
搭乘出租車回家的路上,瀏覽著飛掠而過的景物,陸熙皓的雙眸十分清澈。
就在昨日,他已經完全想起來自己是誰。
他在國中就輟學,在街頭當起小混混,因為混出了點名聲,後來被收進黑幫里,由于他不僅膽子大又有一身蠻力,十分重義氣,總是一馬當先,很快的就在組織里佔有一席之地,二十五歲那年,已經是分會里的組長。
出事的那天,手下找到了之前暗殺分會長未成的殺手,他與手下前去堵人欲報仇,在混亂中,他被一個人用刀子從背部刺穿,傷及內髒。
他記得當時曾經回頭與凶手對視,但奇怪的是那人的臉卻是一片模糊,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是死了。
但是他的靈魂沒死。
如果依民間故事說法,死後靈魂要下地獄受審判,但很明顯地沒有牛頭馬面還是黑白無常把他拘提去地獄見閻羅王,他反而靈魂穿進了另一個身體里,而身體原本的主人卻是不知所蹤。
會不會那人穿入他的身體,同樣一臉胡涂的取代他過日子?陸熙皓猜想。
佔有他的身子可以忍,但如果因此順勢佔了他的老婆,那就不能忍了!
他得趕快把那個人找到,把身子搶回來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靈魂進佔了這個身子,因此這人腦中所存的記憶也逐漸地展現。
這身體的主人是一個知名的天才雕刻家,年紀輕輕才二十七歲。
不過因為陸熙皓對藝術方面沒興趣,不關心這方面的事情,所以沒听過這人的名字。
關勛愷一家都是搞藝術的,父親是畫家,擅長水墨畫,一幅畫作可以賣上好幾百萬,前不久去國外辦展覽,到現在還未回來,就連兒子受重傷住院,也沒能讓他趕回,陸熙皓因此猜測這家人的感情應該不好。
他的妹妹也就是此時坐在旁邊的關妍安,相形之下就比較沒有藝術天分,因此一直擔任他的經理人,目前在攻讀書畫藝術學系碩士班,財務方面也都是由她掌管,時至今日,關勛愷賺了多少錢他自己也不清楚。
關勛愷沒有什麼強烈的物欲,也不善交際,待人處事不圓滑,人生唯一的執著就是雕刻,喜歡把自己關在一個寬大的空間,專注于雕塑作品。
剛開始關勛愷的記憶涌現時,陸熙皓陷入了混亂。
他被兩種記憶交錯折磨,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誰。
尤其看著鏡中那張俊秀白皙的臉龐,他曾一度以為自己其實是關勛愷。
能夠判定自己是誰,是因為陸熙皓的記憶已經完整,而關勛愷的其實還很破碎。
譬如,關妍安說是有人把他推下樓,但關勛愷沒這樣記憶。
譬如,關勛愷沒有關于後母的記憶。
甚至,關勛愷記憶中的關妍安還是個少女,大概是讀國中的樣子。
而在記憶中的關勛愷,其實也不過是個少年,大概十六、七歲,但已經得過藝術大獎,被捧為雕刻界的新星。
詢問過關妍安,得知關勛愷的確是在十六歲獲得大獎,那年的關妍安方讀國一,十三歲,而繼母是在關勛愷十七歲的時候嫁進來的。
當陸熙皓詢問關妍安的時候,關妍安以為他恢復記憶了,興奮得要命,仍是不斷逼問到底是誰害了他。
他搖頭說不知道。
他說他只記得十七歲之前的事情,那時的關妍安表情說有多失望就有多失望。
「如果你一直想不起來,那個凶手一定還會再害你,甚至害我。」當時的關妍安幾乎要哭出來了。
而陸熙皓不假思索的說︰「放心,我會保護妳。」
當大哥習慣了,面對弱者,總是豪氣干雲。
沒想到這樣的慷慨宣言,竟是當場被關妍安吐槽,「你的手頂多拿得動中型電鋸,而且還不能撐太久,要怎麼保護我?」
「……」看著自己指月復、手掌雖然粗糙,但修長白皙的手指,跟女人一樣細的手腕,陸熙皓一時難以反駁。
洗澡時看著鏡中那一片平坦的胸口跟月復部,細細的腰肢恐怕只有二十七、八吋,幾乎要流下男兒淚。
這跟女人沒兩樣的身材,不知道練不練得出肌肉來。
于是他立刻嘗試做了伏地挺身,沒想到連一下都撐不起。
太難受了。
他健美先生般的完美身材已經是一去不復返了嗎……
突然,他的視線內闖進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一時激動,忘了人在車內,迅速站起,砰的一聲撞到車頂,把旁邊因為宿醉頭痛正在假寐的關妍安嚇一大跳,出租車司機踩油門的腳更是嚇得用了力,差點撞上前面的車子。
關妍安尚未開口,陸熙皓就急急囑咐出租車司機車子往旁靠。
「哥,你靠邊停要干嘛?」
陸熙皓沒有響應她,車子一靠邊,他立刻開啟車門,往來時的路上沖。
「哥──」關妍安也下了車,站在車旁吃驚地看著從不運動的哥哥竟然跑步了。
予恩!
陸熙皓在心底喊著她的名字。
等我!
我回來了!
他在心里吶喊。
我們要一起……一起……
「呼呼呼呼呼呼……」陸熙皓手撐著大腿,佝僂著腰,不住喘氣,臉色已是發白。
好喘、好累……
他才跑多久?
有沒有一分鐘?
竟然才跑一分鐘就撐不住?
這身體怎麼這麼虛弱啊?
心底咒罵的同時,他不忘舉目搜尋黎予恩的身影。
但已經看不到人。
懊惱地罵了兩句髒話,忽爾想到黎予恩一定還在他們共居的愛巢,過去那里找她就好啦。
這里就在他們的愛巢附近,她應該是正要回家吧?
他得趕快回去找她,要是那個混蛋利用他的身體騙了老婆,他也一定要把他的謊言揭穿!
最好是可以把靈魂換回來,他才不要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
喘著氣回到車上,關妍安立刻詢問他剛是要去哪里。
陸熙皓揮手沒有理會她,而是跟司機說了個住址。
「到這個……地方去。」說話時人還在喘。
「那是哪里?去那里干嘛?」關妍安好奇的問。
他轉頭白了嗦的妹妹一眼,「不要問了,好煩。」
關妍安瞠目。
哥竟然說她煩?
她的哥哥從沒有說過這種粗俗無禮的話,現在竟然……竟然……醫生說腦傷有可能讓人性情大變,果然是真的!
車子在兩分鐘後,抵達陸熙皓住處的樓下。
可是他按了老半天門鈴,卻沒有人響應。
「難道她還沒有回來?」陸熙皓喃喃自語。
「哥,你要找誰?那個人是不是不在?」關妍安問。
「小孩子別問那麼多。」陸熙皓不耐煩地揮了下手。
「我才不是小孩子!」關妍安抗議,「我二十三歲了。」
陸熙皓敷衍的點了兩下頭。
關妍安心想哥哥真的越變越奇怪了,他以前不會嫌棄她,甚至對她的問題置若罔聞的,嗚嗚……
一個大嬸走近公寓,陸熙皓認出那是房東,立刻上前。
「陳太太。」
陳太太納悶的轉頭,「你是哪位?」
「我陸熙皓啊!」
陳太太用看著瘋子的眼色回視,「你說你哪位?」
「我是……」陸熙皓倏忽想起他的身形長相已經不是陸熙皓的樣子了。「我是想找黎予恩。」
「黎予恩?」
「對啊,她住八樓。」陸熙皓手往上舉。
「她已經搬走了。」
「搬走了?什麼時候?」陸熙皓瞠目。
「三個月前就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