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雖然他的午餐破天荒的拖到了將近一點才吃,寧奕琛卻意外地沒有半點不悅的心情。
這讓他感到意外……甚至覺得奇怪。
襲予諾身上到底有什麼魔力,可以安撫他的情緒?
在受過當年那樣巨大的傷痛後,身體的傷復原了,但心里的傷卻一直沒有復原。
表面上他溫謙和氣,但事實上,他對誰都沒有太多的情感關注;淡淡的距離與情感……讓他感到安心。
所以他才會覺得自己對襲予諾的感覺有些不尋常。
為什麼?
問題出在哪里?
在他擰著眉思索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狀況時,自覺失職、用最快的速度將餐盒送到寧奕琛面前的襲予諾,一顆心卻忐忑得像是要跳出胸口。
總裁大人不是餓了嗎?
這反應……難道是不喜歡她為他挑的菜色?
思及這個可能,她緊張的手心冒汗,卻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問︰「菜色不合寧總胃口嗎?」
唉,都怪員工餐廳的菜色太吸引人,加上她的早餐吃得簡單,聞到撲鼻而來的食物香氣,讓她也饑腸轆轆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這樣,在選擇菜色時,她完全無法克制地把自己的喜好給加了進去。
瞧瞧,餐盒里那一勺撒上堅果顆粒的女乃油南瓜泥,不就是她盯著盯著,不知不覺就放進餐盒的嗎?
總裁大人不挑食,應該不會嫌棄吧?
還是餓過頭……生氣了?
襲予諾腦中小劇場開棚,整個人緊繃地等著他開口。
听到她小心翼翼的聲音,寧奕琛回過神問︰「菜色沒問題。」略頓,他不自覺開口問︰「你吃什麼?」
這月兌口一問讓寧奕琛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對她的關切真的太不尋常了!
這出乎預期的問話讓襲予諾有些受寵若驚,好半晌才回過神回答。「噢……我等等回員工餐廳吃。」
都這個時間了,等她吃上飯,少說會要再等上十幾分鐘。
當腦中轉過這樣的想法,話根本連思考都沒思考,就由寧奕琛的嘴中自自然然說了出來。
「分一半過去吃吧!」
啊啊啊!她因為太餓產生幻听了嗎?
總裁大人說要把他的午餐分一半給她吃?
因為太過驚訝,襲予諾瞪大著眼,微張著小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寧奕琛看著她夸張的反應,忍俊不住笑出聲。「我看你上午工作的這麼認真,早餐又吃不多,應該早就餓了吧?如果因此餓壞了胃,我怕人家會說我虐待員工。」
這長長的一句話,像是在說服她也說服自己,他對她的關切,僅是老板對員工的體恤。
襲予諾听完他的話,心頭激動不已,甚至……甚至覺得感動。
堂堂大集團的總裁,高高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上等人,絕對有跋扈傲嬌難搞的專利啊!
但她居然這麼幸運,遇到如此體恤員工的老板,一顆心激動得想要為他做更多更多。
「其實也沒那麼餓……」
沒等她說完,寧奕琛起身拿著餐盒走到一旁的沙發椅,「快點過來吃,午休時間都快過了。」
總裁大人都開口了,她若再堅持,會不會太不識相了?
但……會不會他只是說說,若她當真了,會不會顯得她太理所當然了?
一堆想法冒出在腦中糾結,搞得襲予諾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為難地僵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發現她別別扭扭的模樣,寧奕琛想也沒想,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了她一把。
一感覺寬厚的大掌包覆住她縴細的手腕,熱燙得讓她像被燙著似的,發出一聲驚呼。
「啊!」
她這一聲驚呼讓寧奕琛意識到自己莫名其妙的逾越舉止,卻也感受到掌心細膩柔滑的膚觸。
舒服……當這個念頭浮現腦海,他竟然有種想要模遍她全身的沖動。
這不該涌現的綺想讓他納悶且震驚。
他有這麼饑渴嗎?
被他抓握著手,襲予諾窘得臉發燙,卻發現他沒有要松手的意思,她萬分不自在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寧總……」
感覺到掌心里扭動的手,寧奕琛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逾越地松開手,「抱歉……」
襲予諾雖然和他相處不久,但透過這短時間的接觸,知道他不是表里不一,佔人便宜的男人。
她強迫自己抑下不自在的感覺,搖了搖頭。「沒、沒關系。」
兩人間的氣氛原本就詭異,有上司與下屬的忐忑,有男人與女人的界線,因為這不經意的踫觸,氛圍更尷尬了。
寧奕琛暗自懊惱,飛快的整理思緒後,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坐定,才動手將餐盒撕成一半,再將里面的東西分成兩份。
見總裁大人已無異樣,襲予諾卻是鎮定了好久才平靜了心情。
直到今天她更加確認,太帥的上司是禍害,賞心悅目歸賞心悅目,卻讓人一點都不自在。
她的思緒轉著,卻看到寧奕琛分好遞來的半個餐盒,連忙伸手接的同時,心猛地一頓——
完蛋!
這個分食的動作應該是她做的,怎麼反讓他動手了?
她驚慌站起身,「寧總,我自己來就好……啊!」
當襲予諾看到手中那半個餐盒因為她的驚慌而月兌離手心,往總裁大人的方向滑落,她連死的念頭都有了。
這到底是什麼可怕的連鎖反應啊!
她滿心滿腦只想著那半個餐盒,千萬千萬不能「降落」在總裁大人的胸口上,卻沒想到,因為她這個想法,更大的災難降臨。
寧奕琛先是看著原本該在她手上的半個餐盒飛了過來,再來看到的是撲向他的身影。
他連反應、制止的時間都沒有,啪一聲,便感覺原本該裝入胃袋的美食讓胸口濕了一大片,緊接著是女人嬌軟的身軀撞了上來。
「啊——」
「唔——」
襲予諾雖然嬌嬌弱弱的,這撞上來的力道還是不容小覷。
一感覺自己撞上男人硬邦邦的胸口,她疼得差一點飆出眼淚,但這時候哪是喊她的時候啊!
她立即撐起身體想道歉、並拉開彼此的距離,卻沒想到她家溫柔的總裁大人被襲擊後不是大發雷霆,而是低下頭來關切詢問。
「沒——」
寧奕琛的話才到嘴邊,便感覺女人軟軟的唇瓣貼上,堵住他的話。
他的心狠狠地被撞了一下,目光近近看著她女敕白的肌膚,感覺她小巧秀氣的鼻尖抵著自己,呼出的甜暖呼吸鑽進他的鼻息,輕松便搗亂了他的呼吸。
驚覺兩人此時的狀況,襲予諾心頭不禁一顫地瞪大眼,雙手撐著他的胸口,想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但她卻發現距離一拉開,她又因為腰部一個力道,整個人重新撞回他的懷里。
……
轉眼過了一個多月,襲予諾在懷著如履薄冰的心情,盡責地做好全能秘書的工作,領到了豐厚的薪水。
襲予諾一確定薪水入了帳戶,緊繃了將近一個月的心情終于松懈下來。
還記得剛到職沒多久,她便與這個新上司產生了詭異的連結。
先是到職第一天的惡夢,以及隔天把半個餐盒打翻在他身上,她為了救餐盒,居然和總裁大人做了親密的接觸。
因為一通母親打來的電話讓這如惡夢般的狀況中止,她回到辦公室,發現休息區的沙發已經整理好了,而總裁大人不見蹤影。
沒多久,寧奕琛就打了電話給她,說他出門見客戶,要她吃飽飯再開工,晚上不用過去別墅。
能不用回到那個疑似出現在夢中欺負她的男阿飄的屋子,她其實松了好大一口氣。
之後,她便維持這種規律上下班,就算到別墅為總裁大人準備餐點,也不需要在那里過夜的正常作息。
讓她納悶的是,那天之後,即便回公司上班,她也極少見寧奕琛出現在辦公室。
見不到人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她心里輕松許多,卻又矛盾的覺得就算她努力工作,卻有白領了豐厚薪水的莫名其妙感覺。
甚至管不住想,如果那天母親沒有打電話來,那……總裁大人會吻她嗎?
即便已經過了那麼多天,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她還是無法抑制的臉紅心跳。
察覺自己的反應,襲予諾拍了拍熱燙燙的臉,甩了甩腦袋瓜,企圖把那不該有的想法給甩出腦中。
「哎喲,怎麼了?」
她才動作,便听到母親的聲音著急的傳了過來。
今天是她的休假日,前一天晚上確定不用幫總裁大人備餐,她一下班就搭火車回家了。
襲予諾頓住動作,連忙開口,「沒事,你不用緊張。」
因為父親的病,母親操煩憂心,模樣憔悴,情緒總緊繃著,一點小小的風吹草動都足以讓她心驚膽跳。
襲母看著女兒,憂心忡忡地問︰「真的沒事?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我看你這次回來臉色不太對啊!」
丈夫的病拖垮了一家人,一家生計全都壓在女兒身上。
即便女兒總是笑著說沒事、沒關系的,但身為母親,心疼與愧疚揪得她幾乎不能呼吸。
襲予諾聞言,疑惑地模了模自己的臉。「有嗎?」
襲母拉下女兒的手,心疼的輕拍了拍,「諾諾,工作如果真的很辛苦,先讓予承休學……」
沒等母親把話說完,襲予諾搖搖頭,一臉認真嚴肅地說︰「不行!予承才多大的年紀,如果不把學業完成,就讓他出去工作,或許以後他就不想再念書了。這個年代,國中肄業的學歷,能找什麼好工作?至于我的工作真的很不錯,你真的不用太擔心。」
弟弟的年紀還小,她有能力,就絕對會想辦法讓他完成現階段的學業。
只要再撐個幾年,等予承再長大一點,可以半工半讀,自力更生,她的負擔就會減輕不少了。
家里的巨變影響她一個人就夠了,她不希望連弟弟的前途也栽進去,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會撐過這段時間。
襲母哪里不知道女兒的想法,既心疼又是感念,不知道如果沒有女兒,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暗暗整理了一下情緒才開口,「好好好,予承的事就不說了。你的工作既然真的不錯,就好好做……不過,你這臉色我是愈看愈不對勁……」
原本襲予諾還不當一回事,但接連听母親這樣說,忍不住心里的納悶問︰「怎麼不對勁?我沒不舒服的感覺啊!」
襲母思索了片刻才說︰「不是說也要去總裁家里備餐嗎?會不會是到陌生的新環境,去卡到什麼?晚上有睡好嗎?」
襲母因為宗教信仰的關系,睡不好、精神不濟、諸事不順,都會到附近的廟里去拜拜、收收驚,以保平安。
她看女兒的臉色白中帶青,心想,就算沒卡到什麼不干淨的,也有可能受到驚嚇不自知。
襲予諾不迷信,向來都是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想法,听母親這麼問,大概也知道她的想法。
基本上她並不排斥拜拜、收驚這些事,也認為「有拜有保庇」,求個心安也是很好的。
只是當思緒一轉到這里,她想到前陣子那個讓她覺得詭異的惡夢,感覺一股寒意猛地由腳底竄起。
難道……真的是色鬼阿飄……
因為這樣的想法,她在陪著父母一起吃完飯,便用輪椅帶著父親出門散散心,順便去收驚。
一晃眼,休假就過完了,收假的傍晚,母親到火車站月台送她,直到火車到站,她還叨叨絮絮將收驚師兄的囑咐重復說了好幾遍。
據收驚的師兄說,這一次她真的是卡到陰了,因為狀況嚴重,回到家就被逼著喝了杯符水。
收驚師兄還給了她兩道符,一張要她回家化掉淨身,另一張則得到總裁大人家化掉泡水,噴灑屋內。
從小到大,襲予諾沒有少收過驚,但是像這一次這麼「慎重」,做這麼多動作,還是第一次。
雖然自從那一次之後,她就算到總裁大人家里備餐、過夜,卻再也沒有遇過那個色鬼阿飄,但秉持著「有拜有保庇」的想法,還是照做了。
當然……這還是得瞞著總裁大人進行。
若對信仰不同的人來說,畢竟是怪力亂神之說,萬一不幸被發現了,她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說不定還會丟了工作。
只要想到這里,襲予諾便不得不謹慎,卻搞得像做賊一樣,心虛到了極點。
她一回到城市,便接到寧奕琛說今天必須備餐的簡訊。
慶幸她沒有在老家逗留到太晚的時間,否則說不定趕不及準備晚餐。
只是雖然時間都抓得剛剛好,但她一走進寧奕琛那大到像度假別墅的屋子,便感覺到身體不舒服到了極點。
真的是太奔波了嗎?
襲予諾看了看時間,強忍著不適,迅速把收驚師兄給她的符化在碗里,撒在屋子每一處後,迫不及待地躺上沙發休息。
心頭飛快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詭異感覺,太奇怪了,怎麼突然會有這麼不舒服的感覺?
難道真的是這個屋子的磁場跟她不合?
愈想她的頭愈暈,她勉強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
五點半……距離寧奕琛到家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她可以眯個半小時再起來備餐。
襲予諾想著,調了半個小時後的鬧鐘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寧奕琛下午三點的行程是每個月定期的線上診治療程,但因為上一個會議的關系,他超過半個小時才上線。
一上線,打開視訊鏡頭,畫面出現一個模樣俊美、臉上神情卻臭到不行的男人。
他用讓人極度發指的慵懶姿態癱在白色牛皮沙發椅上,以冷到足以讓天結凍的聲音開口,「知道我現在一分鐘值多少錢嗎?」
樸世衍,精神科醫生,是在他當年經歷過綁架後,唯一一個陪著他走到今天的醫生。
因為相知甚深,兩人不但是醫生與病人的關系,甚至像朋友也像兄弟。
在他接掌家族的事業後,看中樸世衍這個人可以帶來的商機,成功將他推上另類的事業巔峰。
在短短一年里,史上最帥權威樸世衍醫生除了擁有暢銷作家的身分,更是諸多與健康相關節目的重量級嘉賓;甚至有導演相中他,想找他擔任偶像劇男主角。
但只有寧奕琛知道,這個有腦、有好皮相的權威,因為加諸在身上的光環,不得不壓抑自己的壞脾氣。
而這一面,也只有在他面前,樸世衍才能毫無掩飾的展現;寧奕琛面對他的壞脾氣,不置可否地露出淺淺的笑。
「撇開你的本職權威,其余的都是靠我的力量幫你增值的,所以我很有資格浪費你的時間。」
寧奕琛說的是實話,樸世衍恨得牙癢癢,卻無法反駁。
他定了定心神,壓下胸口那股隱隱滾沸的怒氣,開口問︰「上一次的暴雨夜,你的狀況還好吧?還是用藥了?」
多年前,寧奕琛的母親為了保護他而犧牲自己性命的那個夜晚,就是雷雨交加的暴雨夜。
寧奕琛幸運獲救後心里卻留下深刻的創傷,之後一到那樣的夜晚,他就無法入睡。
也因為如此,他便養成在那樣的夜,吃安眠藥入眠的習慣;但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寧奕琛知道樸世衍的擔憂是什麼,回想了近期的身體狀況,如實開口回答,「那天還是用藥了。但我覺得近期『那癥狀』幾乎不曾出現,這……代表我可以掌控自己的心理狀態,就要痊癒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