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言剛進雍州,這就接到春暖的飛鴿傳書,信是牛小月寫的,說顧躍強上門想納她為妾,還提出了五千兩銀子的聘金。
爹爹沒肯,但這顧躍強卻是很有辦法,先去說動藥商許會長作媒人,得罪了許會長將來他們濟世堂進藥就得自己來,價格可高出許多,又去告訴幾個牛家的伯祖父、再從曾叔祖、太叔祖這消息,牛家幾代幾支從醫,都不富裕,一家七八口同睡一間房的大有人在,宗親開會希望牛大夫允了這門親事,把五千兩拿一半出來給族人修修屋子,女兒嘛,遲早要出門子的,現在有這大好機會,還能幫宗親一把,何樂而不為?
伯祖父再三跟牛大夫說,做人可不能太自私。
然後牛太太也在勸,說把牛小月給了顧家,牛家就能換屋子了,文哥兒都五歲,武哥兒也三歲了,總不能還跟泰福夫妻一間房,最好換間大屋,每個兒子都有自己的院落,這樣又能一家住在一起,又住得舒服。
牛大夫扛得住牛太太,扛得住許會長,卻扛不住牛家宗親——十幾個長輩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二三十個從兄弟、再從兄弟殷殷期盼,孩子都十幾歲了還跟爹娘一個房,這樣下去也娶不到老婆,無法開枝散葉,這樣將來誰養老?
只要給他們一戶五十兩,就能蓋個四房的大瓦房,再從曾叔祖說,也不是要牛大夫把全部的聘金拿出來,拿一半就好,幫幫族人,大家都姓牛,做人不要這麼狠。
濟世堂天天有親戚上門,都是在求牛大夫允了這件親事。
牛小月心里大駭,當天就寫信,央了春暖飛鴿傳書給尉遲言。
尉遲言看到內心也著急,原本五天要辦完的事情,硬是在一天內全部解決,不坐舒適的大馬車,改乘快馬,幾十個人日夜換馬,一天只休息三個時辰,就這樣硬生生把十天馬車路程縮短成四天。
尉遲言命人帶口信回家,說晚點進門,在驛站稍微梳洗過後就上了牛家——小月是他的,誰也不給!
帶著遠志跟高峰進濟世堂,就看到一臉愁苦的牛小月在切參,十幾日不見,她消瘦了些,想必是被那些說情的宗親煩的——不想著自己掙錢,只想著親戚賣女兒把聘金分自己一些,真有出息。
尉遲言見牛小月有點出神,也不敢大聲,只輕聲呼喚,「小月。」
牛小月還是木木的切著人參。
「小月。」又大聲了一點。
牛小月回過神來,看清楚來人,喜悅中透著一點委屈,「你可回來了。」
尉遲言看到她,覺得趕路七八天的辛苦都不見了,溫聲說︰「我回來了,別怕。」
「我想嫁給你,我不想入顧家。」
听得意中人這樣直白的話語,尉遲言忍不住心情好,「都交給我,我會解決的。牛大夫跟牛太太在嗎?」
「都在。」
「你去請他們出來。」
牛小月知道尉遲言這是要談自己的婚事,忍不住彎唇一笑,「好。」
尉遲言被她笑得內心怦怦。
濟世堂所在的鋪子不大,要是沒診,牛大夫就在後面看看書,牛太太則是幫忙帶孫子,三個孫子都很皮,汪氏一個人根本看不住。
很快的,牛大夫跟牛太太都出來了,見得尉遲言都有些驚訝,他們都見過他,知道他是尉遲家的大爺,尉遲家今年春天得了白茶的貢,入京百年,終于成為皇商,而且那白牡丹還被皇上用來賞賜給外國使臣,可風光得很,這樣尊貴的人幾次來牛家這小小的濟世堂,饒是牛大夫見多識廣也不明白。
雙方一番見禮寒暄。
尉遲言知道事情迫切,于是也就開門見山,「晚輩尉遲言,乃尉遲家的長子嫡孫,房中無侍妾,也不嫖賭,現在真心求娶小牛醫娘,還請牛大夫、牛太太點頭。」
牛大夫跟牛太太都愣住了,他們家小月最近是怎麼了,顧家是皇商,他們得罪不起,尉遲家也是皇商,照樣得罪不起。
牛太太愛財,腦袋轉得快,「尉遲大爺是說正妻嗎?」
尉遲言點頭,「正妻。」
「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尉遲言含笑道︰「八抬大轎入我家正門,是名正言順的尉遲女乃女乃。」
牛大夫倒還記得自己給女兒的承諾,轉頭問女兒,「小月,你不願意進顧家,那可願意進尉遲家?」
牛小月不太好意思,但心想顧躍強頻頻出招,婚事還是越快定下來越好,也好叫那些宗親死心,她牛小月可不會用余生給他們換大屋——面對牛大夫的提問,她有點喜悅,有點害羞,還是點了點頭。
可以的話,牛大夫想把小月嫁給門當戶對的人,一些品行端正的鄰居街坊,可是他的小月能賺錢,那些上門求親的都是巴望著小月把一個窮門戶支撐起來,這樣過去還不是只是吃苦而已。
尤其經過何嫡子跟莊嬸子的事情之後,牛大夫也逐漸轉變了想法,與其把小月嫁入平常人家吃苦,那不如入富戶享福,至于高門的日子怎麼過,就看女兒造化了。
身為一個父親,牛大夫是比較偏向尉遲言的,怎麼說呢,那顧躍強雖然跟小月年紀接近,但看他為了納小月過門,各種逼迫,實在讓自己喜歡不起來,何況過門只是侍妾,侍妾是什麼,一個玩意兒而已,得罪了主母,隨時可以打,可以發賣,生了兒子都不見得能自己養,顧躍強喜歡一個姑娘是讓她為妾,這算什麼誠意。
相比之下尉遲大爺就好多了,一開口就是正妻,正妻好處說不完,別的不講,宅子里可只有正妻能上桌吃飯。
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老夫少妻,爭執就少了。
牛大夫想想又試探的問︰「我家不過普通門戶,小月琴棋書畫皆不擅長,尉遲大爺可知道這一點?」
「我看中的是小牛醫娘野蠻生長的力氣,琴棋書畫?她不需要。」
牛大夫略微放心,「小月是天生的小肚雞腸,可容不下侍妾姨娘,尉遲大爺將來可收通房,但不能給名分,這點可能答應?」
「這我可允許,我尉遲言一諾千金,絕不食言。」
牛大夫大喜。
牛太太卻是大急,這怎麼可以,顧家的聘金可有五千兩呢,這尉遲家最多也只會給個三千兩,這三千兩宗親還要刮走兩千五百兩,那自己不就只剩下五百兩了。
換個宅子雖然夠,但她就沒辦法拿一些回娘家,爹娘總說想當老爺子、老太太,好享享晚年的福,眼見有個好機會,卻要給溜了。
也不管丈夫會不會罵,牛太太直接就說︰「不知道尉遲大爺聘金預備給多少?那顧家可願意出五千兩呢。」
牛小月尷尬,嫡母是擺明著要錢,「大爺,你別介意。」
牛大夫覺得沒面子,「沒人問你意見,閉上你的嘴!」
想到白花花的銀子,牛太太索性豁出去,「我說錯了嗎?顧家一個侍妾就開出五千兩銀子聘金,牛家宗親都可以得利,現在尉遲大爺拿不出相同的聘禮,我就不同意,我好歹是小月的嫡母,總不可能一點實話都不能說。」
牛小月想鑽地了。
她自問是個好女兒,每個月給家里賺十幾兩,好不容易有一樁好婚事,嫡母偏偏要鬧起來。
她求助牛大夫,「爹……」
牛大夫也來氣,他這陣子已經被許會長跟宗親逼得都睡不好了,現在老妻也跟著見錢眼開,想讓他不好過,于是怒道︰「你是嫡母,你要有意見?好,我等下就寫休書,看你還能不能有意見。」
牛太太大驚,「夫君,我只不過說了幾句實話,你就要休我,我為了這個家可是辛辛苦苦,沒休息過,我、我冤哪……」大有要大哭大鬧的架勢。
牛大夫索性不管她了,「後宅婦人,蠢鈍貪婪,尉遲大爺見笑了。」
尉遲言就見牛小月一臉無地自容,于是道︰「牛太太不用不高興,我尉遲家的聘金是八千兩,絕對不比顧家少。」
牛太太正想嚎,一听得八千兩,頓時定住,「八千兩?」
這樣宗親拿走兩千五百兩,他們還有五千五百兩呢,到時候買一個像皇宮一樣大的院子,幾個哥兒能在里面跑,這濟世堂也不用做了,在家專心當起老太太,豈不美哉。
牛小月覺得丟死人了——她對尉遲言真心誠意,嫡母卻是想稱斤論兩賣了她。
就在這時候,外面一輛紅色馬車停住,一個大娘子手上提著好些東西下車,跟在後面的還有辦事先生模樣的人。
大娘子開口,「這是濟世堂沒錯吧?」
牛大夫連忙說︰「我現在有事,看診要稍等。」
那大娘子笑得親切,「我姓溫,是在官方登記有案的媒婆,這是我相公,姓卓,是官府胥吏,一位尉遲大爺讓我們過來的,今日是要跟哪位姑娘訂親寫婚書?」
說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溫媒婆跟卓胥吏就在櫃台上打開卷宗,又拿出各色印泥、木印,連筆墨都有現成的。
尉遲言笑著跟牛大夫等人解釋,「我知道事情緊急,想今日就先定下婚約,入城時派了人去叫媒婆跟官府胥吏,沒先打過招呼,是我失禮了,但我對小牛醫娘真心誠意,日月可監。」
牛太太一听得那個八千兩,就對尉遲言心生好感,「那是,快點定下來兩方都安心,不然我們牛家那些宗親老想讓小月給顧家做妾,小月好歹喊了我十六年母親,眼見她有一條康莊大道,怎麼忍心讓她進入顧家。」
牛大夫想想也是,那顧躍強剛開始可能是喜歡小月美貌,但眼見求不得,手段欲發激烈,小月早點定下來也好叫他死心,只是還有一點猶豫,「只是顧家家大業大,跟官府的關系也極好……」
尉遲言了解,「這我自會解決,必當讓顧家不再來騷擾牛家。」
牛大夫聞言,下了決心,「那好。」
溫媒婆跟卓胥吏做這行二十幾年,什麼沒見過,听得老人家說好,連忙拿起卷宗跟筆,問了兩人姓名、居處、八字,聘金數量都得寫明,然後蓋章,一式三份,尉遲家一份,牛家一份,剩下一份卓胥吏會拿回官府錄入,婚約就算正式成立。
牛太太收起卷宗,喜孜孜的,八千兩聘金呢,好歹讓老牛給她五百兩,拿回娘家扶持三個弟弟。
牛大夫也覺得挺好,尉遲家與顧家,皇商對皇商,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牛小月也終于放下心來,這陣子天天有牛家的宗親上門哭求,有的還帶一家老小跪在濟世堂門口求牛小月答應,說他們家真的很需要幫忙,牛小月若是不嫁顧家也可以,那就給他們五十兩也一樣。
牛小月都驚呆了,這什麼臉皮……但意外的是牛家厚臉皮的人還真不少,大家都覺得牛小月不該只想著自己,應該為整個牛家著想。
現在定下來了,總算安了心。
牛太太現在的心情那是非常好,「那尉遲家什麼時候來迎我們家小月?」
溫媒婆剛剛收了尉遲言一個大荷包,討好的說︰「這位太太想快,八月十八,八月二十二,八月二十九都是好日子。」
牛大夫沉吟,「這只剩一個多月,怎麼來得及?」
小月可是他的愛女,不能潦草出門。
「來得及的。」溫媒婆連忙說,「只要銀子備足了,不用說一個多月,十天就能萬事俱備,之前池員外家的三公子還有喬員外家的嫡長孫也是急婚,都是我辦的,只要三百兩辦事銀,其他的項目實報實銷,童叟無欺。」
尉遲言也不想拖,歷經西瑤劫難,這回又殺出個顧家,他現在只想趕快把小月娶回家才安心,「岳父岳母,小婿看就八月二十九好嗎?」
牛太太連忙說︰「行。」
牛大夫瞪了她一眼,又溫言問女兒,「小月,你覺得呢?」
牛小月臉頰浮起紅暈,卻還是勇敢的看著自己的爹,「女兒覺得好。」
日期就這樣定下來了,七月三十下聘,八月二十九過門。
尉遲言再三保證,許會長那邊他會去說,濟世堂以後不會受影響,至于宗親那邊牛太太拍胸脯說她來解決,她很清楚宗親要的就是錢,有錢拿才不會管小月嫁給誰。
牛大夫一時喜悅一時又復雜,小月終究還是要嫁人了,以後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只希望這尉遲大爺言而有信,好好待她。
晚點甘姨娘知道後又驚又喜,她不懂顧家跟尉遲家,她只知道她的小月不用當妾室,而是當正妻,丈夫快三十歲,但那又怎麼樣,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小月不懂事,他總會包容些。
晚上尉遲言回家也跟家里人說了,人人錯愕,但又不好說什麼,這十多年來是他在掌家,他在給銀子,掌家大爺要成親,自然不用問誰意見,尤其封太君都沒說話了,讓原本有點意見的尉遲大太太也沒法再開口。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
不得不說,尉遲言還是有點辦法的——顧躍強不再來騷擾牛家,許會長也恢復了對牛大夫的有說有笑,至于那些貪財宗親知道牛小月還是嫁給大戶,都眼巴巴的盼著她快點過門,自家好拿五十兩銀子建瓦房。
牛小月把手上約好的太太女乃女乃按完,就沒再接新工作,八月底就要過門,雖然溫媒婆說凡事交給他們,但身為一個新娘子,總有許多事情要做,天天有人上牛家,今天木匠帶圖紙來問要做哪些家具,明日首飾店來問要打造哪些首飾,繡坊的繡娘也來給她量身,急著成婚嘛,喜服當然不自己做了。
雖然生活有重心,牛小月可也沒忘記一件事情——異域的香料進來了。
前世顧家就是買了這批異域香料,得了岑貴妃的歡心,進而順利成為岑貴妃一派,日後飛黃騰達。
她今生就要阻止這件事情。
于是趁著溫媒婆來和她說婚事細節時,她讓溫媒婆把那批香料買下來——剛進京城,售價不高,一批只得五百兩。
她有顧家的退婚銀,又有跟尉遲言打賭的一千兩,拿出五百兩來還是可以的,另外給溫媒婆三十兩,十兩是讓她找個地方安置那些香料,二十兩是辦事銀。
溫媒婆滿口答應,說這不過小事,大宅來往久了,什麼怪事都有,溫媒婆也沒多問,有銀子拿按吩咐做就是了。
隔兩天溫媒婆就派人來說已經辦好,租了一間宅子放香料,契約是一年。
就這樣時光飛逝,轉眼到了八月二十九。
大婚之日,牛小月穿上紅色喜服。
牛大夫發話了,雖然甘姨娘只是下人,但畢竟是牛小月生母,特地準她上大廳看牛小月成親,牛太太為之氣結,但丈夫寵愛姨娘,卻又是沒辦法,只能想著聘禮的八千兩銀子,這才讓自己好過一點。
牛小月一早起來梳妝打扮,換上六層喜服。
全福太太是尉遲家請的,太常博士夫人,也不知道尉遲家多大面子,一個七品夫人給一個醫娘梳頭,居然也沒不高興的樣子,一邊梳頭,一邊唱起了十梳歌︰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五梳翁煙和順,六梳夫妻相敬,七梳福臨家地,八梳一本萬利,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牛小月看著鏡中的自己,沒有害怕,沒有恐懼,只有對未來生活的滿滿期待。
今生,一定要過得幸福才可以!
很快吉時到了,要準備上花轎。
牛小月拜別牛大夫跟牛太太,又交代了牛泰貴要好好讀書,由大哥牛泰福背著上了八抬大轎。
尉遲家在城南儼然第一門戶,當家快三十歲才娶妻,自然十分引人注目。
牛小月心里喜悅異常,一見鐘情的人間神仙,我來嫁你啦!
「哎喔,說來老牛家這小丫頭也真好命,尉遲家呢,光是城南就一百多間鋪子收租,更別說江南的果園菜園都不知道有多少,那船運往來,運到北方就翻了幾倍價格,一船一船送的不是果菜,都是金子啊!」
「我听說這小牛醫娘原本是給尉遲大太太松筋散骨的,也不知道怎麼入了尉遲大太太的眼,就這樣要她做了媳婦。」
「我听的不是這樣,听說這小牛醫娘八字特別硬,扛得住尉遲大爺的克妻,所以尉遲家才娶了這麼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媳婦,老牛家要翻身了,這下我看濟世堂也不用開了,直接收起來當老太爺不是挺好。」
「我家閨女不爭氣,要是我家閨女長得貌美如花,我就去跟尉遲大爺推薦當個妾室,聘金也不用多,八百兩就好。」
眾人笑了起來。
「你家閨女臉大腳大,比個男人還粗猥,這樣還敢要八百兩聘金?」
「尉遲家下聘那天你們可有看到?八千兩啊!一擔一擔都是金元寶,正妻八千兩,我家閨女當個妾室要八百兩也不過分,只可惜我家沒當閑人的福分,說來老牛那甘姨娘還真帶福氣,才懷孕沒幾個月,家里就添了這麼大的喜事。」
牛小月在八抬大轎中听得這些,覺得好氣又好笑。
她嫁給尉遲言,絕對不是因為他是大戶,相反的她還期望他是巷口賣魚的,這樣壓力還比較小,可是他就是尉遲言啊。
原本她也不想再進高門的,在顧家吃過的苦,不想再吃一次,但金雲娟的出現讓她發現自己那樣在意他,西瑤的亂事更讓她下定決心,如果他平安歸來,一定要跟她說出自己的心意,兩世為人,她好不容易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怎麼樣,是心里怦怦跳,是臉頰通紅,是只要想起他就喜悅,這些都是第一次經歷。
就在她鼓足勇氣之前,他先開口求親了,多大的幸運!
前往尉遲家的路上,溫媒婆不斷往路邊灑銅錢,讓小孩子哄搶,這是為了圖熱鬧,博得好彩頭,喜樂隊一路吹吹打打,牛小月想到將來可以日日見到神仙,覺得什麼都值得。
尉遲家拆下門檻,迎入了大女乃女乃。
牛小月換了小喜轎,在春暖跟花開的陪伴下被抬入一座院落。
時間接近黃昏,外頭的喜宴就要開始。
牛小月知道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心里想著以後自己就要住在這里了,身為尉遲大女乃女乃,當然不能再出門給人松筋散骨,但也不會無聊,她可以重拾琴棋書畫——為了討顧躍強歡心,前生可學了不少,雖然重生後中斷四年不曾觸踫,但記憶仍在,那個教她彈琴的琴師說她很有天賦。
咿呀一聲,格扇打開了,就听見花開的聲音。
「奴婢見過大太太。」
牛小月連忙站起來,「見過婆婆。」
花開把牛小月的蓋頭掀開,這樣才不至于失禮。
牛小月見婆婆的臉就知道她對這婚事不滿意——雖然以前對她很不錯,但是那跟當媳婦是兩回事。
春暖連忙搬過繡墩放好,尉遲大太太坐了下來,做了個手勢,花開扶著牛小月也在喜床坐了下來。
就見尉遲大太太眉心糾結,「你是醫娘出身,做的是勞碌活,家境也不過普通,我實在覺得你配不上言兒。」
牛小月沒想到尉遲大太太這樣直接,但她可是牛小月,不是嬌弱的菟絲花,「婆婆,媳婦以後會好好服侍夫君的。」
「我原本不想答應,但一來言兒固執,二來母親已經同意,身為一個晚輩總不能跟長輩杠,你也沒見過母親,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偏心你,說你是個好姑娘,言兒把他爹雕給他的木老虎都給你了,想必已經有定見,母親都這樣講了,我身為媳婦又能說什麼,既然言兒喜歡你,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說,你好好伺候言兒,多生幾個孩子就是。」
「是,媳婦會努力生孩子的。」
尉遲大太太聞言,臉色總算好上一些,「他有八個弟弟,老八今年才成親,還沒孩子,前面六個弟弟一共生了三十幾個,我也不求你生七八個,但好歹一定要給我一個孫子,言兒辛苦打下的江山,絕對不能給其他房的孩子拿去了。」
牛小月也不敢保證生男生女,但知道婆婆有心病,只是哄道︰「媳婦今年十六,還很年輕,肯定能生,多生幾個,總會有兒子的。」
尉遲大太太神色趨緩,「你能這樣想就是了,身為女子,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傳宗接代,我有了男孫,將來死了去夫君那邊也能給夫君有交代,我把他的血脈延續下去了。媳婦,我對你不滿意,但只要你生個兒子,我對你就不會有意見,明白嗎?」
牛小月賣乖,「明白。」
尉遲大太太見她都沒頂嘴,內心舒坦了些,兒子雖然快三十了,但條件還很好,之前五品上牧監、六品大理寺司直可都想把嫡女嫁過來,他們尉遲家雖然是商戶,但有錢,八千兩的聘金可以讓這些官家開心幾年了,沒想到金小姐回來,破除言兒心魔後,言兒沒娶官家小姐,反而娶了小牛醫娘。
她以前是喜歡小牛醫娘,但是是把她當侍妾一樣喜歡,而不是當正妻,沒想到她居然有言兒的眼緣,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小牛醫娘要說有什麼好,就是身材珠圓玉潤,一看就好生養,是了,方娘子說的沒錯,娶個身材單薄的大小姐,不如娶個勞碌命的醫娘,醫娘日日辛苦,身子肯定好,三年抱倆也不是難事。
想到孩子,尉遲大太太心情又好上了些,「我沒什麼規矩,只要你能在半年內懷孕,讓我伺候你都行。」
「婆婆別這麼說,媳婦不敢,媳婦一定努力。」
「我看過簿子了,你剛好這幾日是好日子,要是運氣好,三個月之內就會有,言兒還要敬酒,時間沒這麼快,我昨天抄了祈子經,你趁著有空就念上一念,要是平日閑暇,去佛堂給菩薩念念經書,保佑快點有兒子,知道嗎?」
牛小月伸出雙手恭恭敬敬接過經書,「媳婦知道,一定天天抄寫經書。」
尉遲大太太雖然不滿意這個醫娘媳婦,但想著也許很快能抱孫,又稍稍壓抑住自己的不快——封太君已經跟她說了,言兒這年紀才成親也不容易,讓她對媳婦好一點,听說長輩管得越少,年輕媳婦越快懷孕。
尉遲大太太很尊敬封太君,只能听話,想著自己這一番言論可能會讓牛小月有壓力,又道︰「我規矩不嚴,你不用怕,你的七個弟妹有幾個是官家出身,要是拿翹,記得拿出你當家大女乃女乃的威嚴,我們家是言兒在扛,你是他的妻子,除了太君跟我,不用看任何人臉色。」
「是。」
尉遲大太太又說了一番,就是讓她生兒子,只要生兒子,一切好商量,牛小月也再三保證自己會努力,尉遲大太太這才滿意去了。
牛小月捧著婆婆手抄的祈子經,默念了三次,這才恭恭敬敬放在妝台上。
這世界上是有菩薩的,她這一世也努力做好事了,相信菩薩會憐憫她,讓喜歡孩子的她能擁有自己的孩子,能給神仙傳遞血脈。
遠遠傳來敲更聲,戌初時分。
溫媒婆連忙進來,「外面酒席已散,大女乃女乃差不多該準備了。」
花開把她的蓋頭重新遮上,眼前又是一片紅。
內心怦怦直跳,她跟神仙就要喝交杯酒啦……
約莫過了一刻鐘,听到外面一陣嘻笑,幾人起聞說——
「尉遲兄再喝一壺我們就放人。」
「我是大弟,我替大哥喝!」
「郭兄可別耽誤了尉遲兄的洞房花燭夜。」
「尉遲兄弟,尉遲兄弟,你能成親我太替你高興了,等你有了孩子,我們就結成兒女親家……」
「柳大爺你喝太多了,可別喝,等會連路都走不了……」
「尉遲兄再一壺,我保證最後一壺——」
鬧了一陣,然後才逐漸安靜下來,听聲音是尉遲言的幾個弟弟架著醉客去了,接著就听得格扇打開的聲音。
牛小月又听見自己的心跳了,撲通,撲通——
「祝大爺跟大女乃女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花開並蒂,富貴吉祥。」
牛小月就看到一雙黑色的絲紋鞋,然後喜秤一挑,自己就看見尉遲言,有點醉,但滿臉喜色。
「小月。」他的聲音十分溫柔。
「夫君。」
尉遲言聞言心中一軟,「再喊一次。」
牛小月害羞,「夫君。」
溫媒婆笑著說︰「大爺跟大女乃女乃可別耽誤了,趕緊喝了合巹酒,封太君跟大太太都在等元帕呢。」
尉遲言牽起牛小月的手到喜桌邊。
溫媒婆在紅繩相系的剖半葫蘆中倒了酒,兩人一人拿起一月,交纏著手喝了。
牛小月只覺得這個酒好甜,四肢百骸,整個人都是舒服的。
房中伺候的僕婦一陣由衷的恭喜之聲——大爺賞銀最是大方,這回娶了大女乃女乃,至少每人一個大荷包。
尉遲言揮揮手,眾人識趣的退下了。
等房間內剩下兩人,尉遲言親自端了水淨了帕子,給牛小月擦去她臉上的厚粉,直洗了三次臉龐才干淨。
尉遲言笑說︰「這樣好多了。」
牛小月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只會笑。
尉遲言解她衣服的時候,牛小月忍不住在他耳邊說︰「我一定給你生很多孩子,讓這空蕩的院落充滿孩子的笑聲。」
尉遲言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