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燁的書房里,他正听著金文昊的稟報,緊緊皺著眉頭。「這消息屬實嗎?」
「秦西城中的確傳著書院只收高門大戶及富戶之子的傳聞,但要進書院就讀各項費用確實不低,自然能進入書院的就只能是那些人。」
「書院要收什麼樣的學子是私事,官府管不著,散播這樣的消息是為了什麼?借著這個書院來魚肉百姓?進不進書院並沒有強制性,費用不合理可以選擇其他的書院,這樣的不實指控能傷害我什麼?」
「世子,光嫌貧愛富這點就能讓世子的名聲有損,更別說老侯爺曾經在朝中的勢力。」
蕭元燁揉著眉心,已經猜到了對方的意圖。「這個謠言並不只是想破壞我的名聲而已,更是想入罪于我,書院里只要及第的學子,都可以被說成是我利用我父親過往的勢力進行科舉舞弊,這可是大罪。」
金文昊恍然大悟,「而那些學子寧可傾家蕩產也要進書院也會有所解釋。」
「我一是可以從中剝削這些學子,二是這些學子說來日有本事入了朝堂,個個都可以為我在朝中增加自己的人脈。」
「怕是對方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你覺得這事是許蒿賢出手的機率有多大?」
「許蒿賢既然派人搜書院偽裝成竊盜,就是他懷疑世子,但他並沒有搜到任何證據,再加上那日世子算是有不在場證明,許蒿賢若是目前仍懷疑世子,也只是因為與老侯爺不睦的關系,他不敢不考慮其他人。」
「若是他所為,怕也是為了保險起見做的,總之,只要計劃不被許蒿賢發現,我們的勝算便極大,你交代下去,讓我們的人在城中控制輿情,另外,也要防止有人誣告,你讓書院總管把帳本準備妥當,疏漏難免,但我希望他能做到不讓人抓到一點小事就大作文章,讓他好好檢查一遍所有的收支。」
「屬下明白。」金文昊應命,又有些猶豫,「世子,其實你只要說出學堂的事……」
「這事不要提,我不是那種沽名釣譽之人。」
「可若到時查帳,發現書院的營利……」
「夠了!到時若真遇到查帳,公開了便公開了,但不能是由我來公開,你明白嗎?」
金文昊為世子抱屈,但也只能應命。
此時,蕭元燁院落的侍僕在書房外通報,說是洛婧雪來找他,蕭元燁讓人放行,又看了金文昊一眼,示意不要多言。
金文昊點了點頭。
洛婧雪入內,就看見了蕭元燁桌上擺了不少卷宗,看來是由書院帶回來的工作。
「世子今天似乎很忙?我在院落里等了世子好一會兒呢!」
「我回府的時候听說卓楓去見了母親,想著既然今天暫停一回,那我便回書房辦公了,原來你在等我?有急事嗎?」
「不是,就只是想送個東西給你。」
「喔?是何物?」
洛婧雪由萱兒的手中接過錦盒,蕭元燁把桌上的卷宗略做收拾,讓洛婧雪把兩只錦盒放在了桌上。
「這是什麼?」
「這是玉紱閣及韋公子研制成功的墨水筆。」
洛婧雪將錦盒打開,墨水筆的筆身設計得十分出挑,兩只錦盒里各有一枝墨水筆及一瓶墨水,筆管由紫竹制成,一支上頭刻著青竹、另一支上頭刻著梅花。
「這一套是專門為你設計的,筆身刻有紋飾,刻著青竹的是墨水,用于書寫,刻著梅花的是朱筆,方便你批閱書院文書。」
「你設計墨水筆不是為了母親嗎?」
「母親的我自然也送去了,但這一套是送你的,除了花了我不少心思,也花了我不少銀子呢!」
蕭元燁听了忍俊不住,伸手便攬住了洛婧雪的腰將她拉近自己,「你這才送了我一套筆墨,就開始討賞了?」
「你知道的,我母家沒給我多少嫁妝,我未出嫁前的體己也不多,阮囊羞澀啊!」
「你說吧!你想要什麼我買給你。」
洛婧雪搖了搖頭。
「難不成是想要銀子?沒這麼俗氣吧!」
洛婧雪不滿地鼓起雙頰,拿手拍了坐著的蕭元燁肩膀一記,「你說都俗氣了,我是這種人嗎?」
「那你想要什麼獎賞?」
「畫廊的事……」
「我說了得好好考慮。」
金文昊知道世子並不是不讓世子夫人開設畫廊,事實上,世子已經命他去尋找適合的鋪子,只是現在調許蒿賢的事還沒告一段落,世子希望等大事底定後再好好籌備,所以才一直裝做還在考慮的樣子。
「我還沒說完,我要說的是,畫廊的事可以慢慢等,但我想著只要我明面上不出面,做點小生意總還是行的吧?」
「你想做什麼小生意?」
「玉紱閣的石老板說這墨水筆可作為商品,我以提供設計來佔股,石老板給我純收益兩成。」
金文昊听了雖然嘴上不說,眉頭卻是緊緊皺了起來,他才向世子稟報了書院的情況,若世子夫人佔股一事傳出去,雖然明明這事合情合理,也難保有心人不會拿來做文章,世子若夠明智,就得拒絕世子夫人的要求。
蕭元燁看著洛婧雪一臉期盼的樣子,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想自己做生意,「婧雪,侯府不差你的吃穿用度,你要什麼我也都可以買來給你,你為什麼就這麼想賺錢?難道你是個小財迷?」
什麼小財迷,她想開畫廊、想投資雖然的確也有想賺錢的原因在,但也並不僅僅只是因為這樣。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總覺得她是全世界最孤單的人,親人不是真正的親人,就算她是原主,在洛家也不見得有多受重視,至于侯府,目前他們相處的情況是不錯,但未來呢?
她解釋道︰「想要有一種安全感吧,我們現在的感情是不錯,可是難道就永遠不會有變化嗎?」
洛婧雪近來的確是覺得自己與蕭元燁越來越像一對夫妻了,但那也只是感覺上而已,他們之間真的有夫妻之情嗎?蕭元燁生得這麼好看,她的確是喜歡的,但那是愛嗎?
蕭元燁听見洛婧雪的話臉色微斂,他一直以來都對洛婧雪說他不重視兒女情長,可當洛婧雪真的質疑他們之間的感情會不會有所改變時,他竟然覺得甚是不快。
他希望听見洛婧雪心悅他、信任他,這是他的心聲,而他也直到現在才突然意識到,他希望與洛婧雪之間的,並不只是夫妻情分而已。
看見蕭元燁變得凝重的神色,洛婧雪猜出他生氣了,只是她不明白,自己剛剛的話為什麼會讓他生氣?
「就算我們之間感情有了變化,你賺那麼多銀子想做什麼?離開我?」
金文昊覺得太意外了,這還是那個對男女之情沒有興趣的主子嗎?他剛剛是在對自己的妻子撒嬌嗎?
平日里總是只看見嚴肅世子的萱兒也震驚了,她瞪大了眼來回的看著世子及自家小姐,總覺得她在這里有些礙眼了,于是她緩緩地後撤,直至來到金文昊的身邊,想拉著這個不識相的人一起退,沒想到金文昊沒肯。
萱兒月復誹著,這二愣子,不知道要回避嗎?
洛婧雪根本沒留意到萱兒心中的小九九,只是盯著蕭元燁看,看了好久好久,久到蕭元燁想回她一句看什麼時,她才突然笑了出來。
「你……剛才是在撒嬌?」
「我一大男人,撒什麼嬌?」
「你分明是不許我說我們感情會改變不是嗎?」
「我們感情當然會改變,但應該是越變越好,你怎麼能往越變越不好去想,而且還給自己想了退路?」
「我……」洛婧雪無言以對。
她似乎、應該、可能真的把一切想得太悲觀了,不是因為愛情而結合的婚姻沒能給她安全感,而是她忘了好好的經營婚姻,人都是感情動物,怎麼可能不會有所改變?
「我什麼?」
「我道歉,我不該這麼悲觀。」
「然後呢?」
洛婧雪聞言也收起了笑臉,慎重地看著蕭元燁,「世子,我承認我剛剛的說法不夠嚴謹,甚至是有些自私的想用這個理由說服你同意,但基本上不管是我想開設畫廊教授畫技,還是與石老板合股銷售墨水筆,我都只為一個目的,那就是我認為女子不該只是男子的附屬品。」
這發言算是驚世駭俗了,別說金文昊,連萱兒這個女子都覺得這發言太過大膽,兩人眼楮瞪得超大。
「這是你的想法?」
「我知道以你的身分地位,甚至是這個時代所有人的觀念,都覺得女子要三從四德,要謹守本分不該拋頭露面,可為什麼你能明白自己想作為一個獨立的人,卻無法理解女子也想要這樣自主的心思?」
蕭元燁從來不覺得一個女子只能是男子的附屬品,但他認同女子是需要男子保護的,而他想保護洛婧雪,也認為自己應該保護她,卻不曾想過保護代表束縛了她的自由。
蕭元燁淡淡的笑了,不知道為什麼,他不生氣了,知道洛婧雪不是對他們兩個人的感情沒信心而留退路,他竟是開心的。
「我答應你做這個小生意。」
「世子……」金文昊有些急了。
他能理解世子想讓世子夫人高興的心情,但不一定要急在這一時,這件事處理得不好,可能成為另一把刺向世子的匕首啊!
「好了,文昊。」蕭元燁淡淡道。
金文昊知道世子阻止他,就是不希望他把難處告訴世子夫人,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婧雪,我可以答應你做這個小生意,但你除了墨水筆以外,玉紱閣的其他生意都不能參與。」
「其他的生意與我無關,我何需參與……」洛婧雪轉念一想就明白了,這不就是她早先擔心且怕玉紱閣另有所圖嗎?
「石老板在秦西的名聲不錯,我不是不信任他,只是你涉世未深,我怕你們兩個沒有多想,就做出了不該做的事。」
「我明白。」
「至于你的佔股,雖然我們都明白沒有你的設計,這筆永遠不可能面市,但你分毫未出就佔兩成股,未免落人口實,我希望你出資一成,佔兩成股。」
「石老板又不缺這一成的資金。」
「他確實不缺,這筆資金也只是掛在帳上,對我們並無損失,你佔股也不變,可一旦有人細查起來,你出了資又出了設計,誰都不能說你假借身分之便行圖利之實。」
「我明白了。」
「帳目必須清楚,你也務必讓石老板遵守這個原則,否則隨時取消這個買賣。」
「可……我哪里有那一成的資金?」
蕭元燁笑了笑。
洛婧雪頓時就明白了,「我自己的生意,為什麼讓你出錢?」
「你放心,你說過你想擁有自己的生意,我不會介入,就當我借你,等你有收益了再還我便是。」
「真的?」
「真的。另外還有一件事……」
「你說。」
蕭元燁正要開口,但瞥見萱兒及金文昊兩個人還站在這里,忍不住揮手讓他們退下。
萱兒對金文昊翻了一個大白眼,看吧!剛才就想拉著他出去的。
他們兩個出去後,蕭元燁才牽起洛婧雪的手,很慎重的看向她,「我答應你了,你也得答應我,以後不許再說剛才那種話氣我。」
洛婧雪有些開心,露出的笑就讓人覺得很甜。
蕭元燁看著也忍不住跟著微笑起來,「你笑什麼?」
「我不說。」
「說!到底有什麼好笑的?」蕭元燁一把將人扯進懷里,搔起癢來,「不說就搔到你求饒為止。」
「天啊!你這人太幼稚了……放開……放開我啊……」洛婧雪邊笑邊推拒著。
怎奈蕭元燁就是不放過她。「看你還敢不說。」
「我說!我說!放開我。」
蕭元燁這才滿意,搔她癢的手是停了,但摟著她的手卻沒放,「說。」
洛婧雪伸手捧住了蕭元燁的臉,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了,「世子,有沒有人說你……很可愛啊!」
「洛婧雪!」
「你撒嬌的樣子好可愛。」洛婧雪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你說了那麼多酸言酸語,覺不覺得嘴里都是酸的啊?」
蕭元燁雙眸眯了起來,透出了危險的光芒,他抬高手,扶住了洛婧雪的後腦,然後逼著她低下頭,重重地吻住了她。
酸不酸,她自己嘗嘗不就知道了?
洛婧雪嚇了好大一跳,雙眼還不住地眨呀眨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蕭元燁闔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她也緩緩闔上眼,雙手攀上了他的後頸……
感覺到洛婧雪的順從,蕭元燁臉上都是滿足的笑意。
萱兒雖然沒听過小姐嘴里哼的小曲是什麼,但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小姐心情非常好。
今天小姐在作畫,居然是邊畫邊哼著小曲的,平常小姐作畫的時候總是非常專注,好像學堂里的夫子一樣,但今天她畫的好像不是少爺的教材,而且畫畫的時候走來走去的,一下子由這個方向看畫得好不好、一下子由那個方向看畫得行不行,她都看花眼了。
「世子夫人,你正在畫的畫好像不是給少爺的?」
「嗯,卓楓現在自己都想學畫了,我就不用天天畫給他了。」
「世子夫人這畫怎麼一片一片的,不會散落嗎?當然裝裱了之後就不會散落,可既然這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畫在一張紙上?」
「我這叫雙面畫。」
「雙面畫?世子夫人把紙糊了這麼多層是因為雙面都要作畫嗎?」
「雙面畫不是雙面都要作畫的意思,而是從雙邊看會是不同的畫的意思,但這畫必須立得起來,所以紙不能太薄。」
「世子夫人畫這雙面畫要做什麼?」
洛婧雪只是笑了笑,不回答。
萱兒想起了前幾天世子夫人去找世子送他墨水筆的事,後來她跟金文昊被世子遣出去了,等離開書房的時候,世子夫人臉都紅透了,不難猜出他們離開後書房里是什麼光景。
「該不會是要送給世子的吧?」
洛婧雪抬頭瞪了萱兒一眼,沒什麼殺傷力的那種瞪,就又低下頭作畫了。
「世子夫人心里總是有世子,也不枉世子對世子夫人一片真心呢!」
「你又知道他一片真心了?」
「世子對世子夫人這麼用心,世子夫人感受不到嗎?」
「喔?他怎麼用心了?」
「世子夫人,你不覺得最近僕人們都不敢忤逆你了?」
「那是我跟著母親學掌家,他們怕了。」
「雖然老夫人帶著你學掌家,對你也不像之前那樣冷淡了,但說到底掌家權還不在你手上,既然情況沒改變,他們怎麼會改變?」
「那你說,他們是因為什麼改變的?」洛婧雪放下筆,想看萱兒有什麼高見。
「總歸來說他們敢忤逆、敷衍世子夫人,除了老夫人的態度以外,更重要的是世子的態度,畢竟老夫人再不喜,總有一天還是要把掌家權交給你的,可若世子也不看重你呢?」
洛婧雪思考了下,「如果連他都不喜歡我,那我怕是沒有翻身之時了。」
「就是這樣,所以一開始世子都不在你的院落留宿,底下的人當然就敢肆無忌憚,可現在世子三天兩頭過來,他們知道你得寵了,自然不敢怠慢。」
听了這話,洛婧雪若有所思,萱兒一個不明就里的小丫頭都認為蕭元燁是為了她在侯府的地位才三天兩頭過來的,而她也是同樣的想法……
「另外,金護衛還告訴了奴婢一件事。」
「什麼事?」
「有人在找書院的麻煩,大意是說書院斂財,這個時候世子夫人又跟人合伙做生意,一個不小心就是給想對世子不利的人遞刀子,可世子為了你,最後還是答應了。」
原來這才是一開始蕭元燁猶豫的原因,並不是他想拒絕,而是因為目前的處境不容許?
「金文昊什麼時候跟你說這些事的?」
「世子夫人跟世子提起想與石老板合伙,後來世子讓奴婢與金護衛退下,在外頭等你們的時候金護衛告訴奴婢的。」
洛婧雪點點頭,金文昊會這麼說,就是怕她給蕭元燁添麻煩,所以故意借萱兒的嘴告訴她這件事。
原來蕭元燁這麼依著她,會給他帶來許多麻煩事嗎?
不!洛婧雪不這麼覺得,蕭元燁不是那麼無能的人,他要能同意,就是他確定自己能解決後續的問題,只要她依著他的話做,她不會給他帶來任何麻煩。
「世子夫人,那與石老板合伙的事你還要繼續嗎?」
「做啊!為什麼不做?墨水筆一推出,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世子既然交代了我那麼多,就表示他心里有底,我只要不越過那個度就無妨。」洛婧雪又拿起筆來作畫,「再說了,我給石老板立了很多規矩,他也說了他知道我的身分,定會慎重。」
洛婧雪她們主僕對話暫歇,侍僕通報金文昊前來,洛婧雪便讓人入內。
金文昊一進屋子,就看見洛婧雪提筆很專注的看著桌上的畫,他靜待著,直到洛婧雪抬起頭。
「金護衛,你來有什麼事?」
「是,世子讓我來說一聲,今日他公事繁多,要忙得晚一些,就不過來了。」
「好。」洛婧雪應了聲,想了想又喊住他,「金護衛。」
正要作揖告辭的金文昊听見洛婧雪喊他,便放下手,「世子夫人有事吩咐?」
「我有東西要托你拿回去給世子,萱兒,你先帶金護衛到隔壁小廳暫坐,等我準備好。」
「是。」
金文昊一揖,就跟著萱兒先到小廳暫待了。
金文昊的確覺得世子最近的笑容越來越多,但今天尤為夸張,居然連看著書院的帳本都可以帶著笑容,要是讓他去看那些一條條羅列的流水帳還拿個算盤慢慢算,他不砸算盤都不錯了,還能笑?
不過世子倒也不用自己拿個算盤算帳這麼親力親為,只是瀏覽一遍看過總帳而已,但金文昊知道世子不是因為帳上的總結好看而笑的,他啊……現在有妻有子,日子可美著呢!
過去世子希望少爺開蒙後專注在課業上,可自從世子夫人進門後,看到世子夫人是唯一一個不用威逼就能讓少爺乖乖听話的人,世子便漸漸認同了世子夫人教育孩子的方法。
而他也發現,世子一開始答應與少爺一起去听世子夫人說故事時,的確想著把承諾完成就不再前去,但後來世子明顯開始期待黃昏,甚至會把來不及批完的卷宗帶回侯府晚上再做,就是為了趕上與夫人及少爺的約定。
世子的變化金文昊都看在眼里,那是對世子夫人上心了,而且這是前任世子夫人從未做到過的事,就是不知道世子自己知不知道他對世子夫人的感覺?
蕭元燁幾次由帳本里抬起頭,就是望向書案上的一處發笑。
金文昊知道那里擺著什麼,稍早世子夫人讓奴僕端了個擺著夜宵的托盤過來,並附上了一封信,讓他帶回來給世子。
世子打開了世子夫人給他的信,倒出了里頭裝的小紙片,看了就開始微笑,後來還把紙片給放在案桌邊,時不時在看帳本的時候偷空看向那紙片。
這還不夠,世子平常沒有吃夜宵的習慣,但看完信後,听到那夜宵是世子夫人原本就備下,要等他過去時給他吃的,世子便改變了自己的規矩,把那份夜宵全吃完了。
金文昊在心里嘆了口氣,世子怕不只是動心而已,就他前陣子答應世子夫人與石老板合伙的事,就夠不在乎後果了。
蕭元燁沒去留意金文昊的反應,他的確在辦公,但偶爾想到放在案桌上的紙片,便忍不住再多看幾眼。
那是洛婧雪給他畫的一張簡筆畫,畫里有一個很可愛的小人兒,捧著一個放著很多食器的托盤,帶著微笑看著他,旁邊還寫上了一排小字︰夜深了,要留意自己的身體,別受寒也別挨餓。
「世子,您知不知道您現在笑起來一臉傻樣?」
蕭元燁聞言斂起了笑容,抬起頭瞪了金文昊一眼,「我讓你去找的鋪子找著沒有?找不著你明天開始就去跟副統領交換,你去執行任務,他來做護衛。」
「世子,請您務必仔細的、慎重的考慮一下,沒有屬下在身邊,您很不方便的。」
「那就別多話,該說的才說。」
「是!屬下這嘴上了鎖,牢得很。」說完,他還做了個上鎖的動作。
蕭元燁搖頭表示無奈,但這一回總算是完全把注意力由那張紙片上給抽離了。
「認人的事進行得怎麼樣了?」蕭元燁問的是那日韓淨目擊,由洛婧雪畫出人像畫的那個人,「我不要到時證據送上去了,皇上問起這個偽裝盜賊的人,而我卻不知他究竟是哪方的人。」
听到蕭元燁開始問起公事,金文昊也正經起來,「京里傳回的消息,沒在許蒿賢的身邊見過這號人物。」
「蔣建桓身邊的人呢?查了沒有?」
「還沒,但那天晚上有三批人,蔣建桓、與蔣建桓接頭的人、許蒿賢的人,那個人很明顯是許、蔣這頭的人,若不是在許蒿賢那里,應該就是在蔣建桓這邊了。」
「我不要听到應該兩個字,我要確定。」
「蔣建桓那邊我已經派了弟兄去跟蹤,但他近日鮮少出府,無法查探。」
「如果派人潛入蔣府之中呢?」
「蔣府戒備深嚴,弟兄們還找不到機會潛入。」
蕭元燁沉吟起來,許蒿賢怕是因為上回接頭的事險些曝露,所以現在特別小心,如非必要讓蔣建桓絕對不要出門以免被跟蹤,而蔣建桓一直不出門,他的調查進度就會受阻。
「如果能讓你進蔣府,你有多大的勝算在蔣府潛伏搜不被發現?」
金文昊挺起胸膛,「屬下相當有自信。」
「好,這事我來處理,你會有兩個時辰的時間搜查。」
金文昊不明白,「世子怎能如此篤定?」
蕭元燁也不賣關子。「蔣老夫人壽宴的帖子已經送來好些時日了,我知道蔣建桓是想借機試探我,我原先還在猶豫要不要配合他,如今我就讓他聰明反被聰明誤!」
蔣府壽宴當日,洛婧雪一早就梳妝打扮好,帶著萱兒準備出門。
路上,她想到羅氏收到墨水筆禮盒,那種既高興又新奇、既覺得她能設計出墨水筆很意外,又不想稱贊她讓她得意的復雜表情,洛婧雪就覺得好有趣。
洛婧雪由趙嬤嬤那里知道羅氏的心結後,她就知道只有她表現好是不夠的,蕭卓楓也是一個重要關鍵。
女乃女乃疼孫子天經地義,可就是因為羅氏太寵了,蕭元燁才會提出讓羅氏不要插手蕭卓楓的教育。
其實這說法本身沒有錯,就是蕭元燁語氣大概太強勢,惹得羅氏不開心了,偏偏蕭卓楓讓她來帶之後又與她越來越親密,幾乎都要忘了還有一個很疼他的女乃女乃,這就又讓羅氏吃味了。
洛婧雪當然不會強迫孩子要跟誰好、跟誰不好,她只需在蕭卓楓面前多提起羅氏幾次,自然會讓蕭卓楓想起那個疼愛他的女乃女乃,然後,她在他畫出第一張蠟筆畫後問他是不是該把畫送給最疼愛他的人?
蕭卓楓連著幾天被洛婧雪提醒了羅氏的事,自然立刻說要把圖送給祖母。
羅氏的心結解了,看洛婧雪就會順眼許多,這個時候洛婧雪只要多獻點殷勤,再加上在羅氏面前多說些蕭卓楓提及羅氏的事,自然能討得她開心。
如今,洛婧雪能感覺得到羅氏已經不討厭她了,只是還拉不下臉來,洛婧雪也不急,慢慢來便好,看羅氏那傲嬌的樣子,她真的覺得這個婆母很有趣、很可愛。
「世子夫人,怎麼這麼開心?」
洛婧雪算計自已婆母的事,當然不能明講,她敷衍道︰「我不是天天都這麼開心嗎?」
「不,我覺得今天你特別開心,莫非……是因為要跟世子一起去參加宴會的緣故?」
洛婧雪睨了萱兒一眼,「誰說我是因為這個開心的?」
「難道世子夫人不想跟世子出門?」
洛婧雪一滯,若說她不喜歡跟蕭元燁出門那就是說謊,她剛才的情緒其實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壽宴。
剛接到蔣府的帖子時,羅氏說蕭元燁去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說她還沒教好,不宜拋頭露面,會給侯府丟臉。
如今蕭元燁答應前往,羅氏又主動讓她陪著蕭元燁赴宴,那不就是認可她可以陪在蕭元燁身邊,不會給他丟臉了嗎?
蕭元燁出身侯府,又是書院山長,氣質與談吐俱佳,洛婧雪其實不是自卑的人,但有時確實會忍不住想自己這個沒學過古代禮儀的人,站在他身邊會不會給他丟臉,如今被認可了,怎能不高興。
「看吧!世子夫人明明是因為能跟世子一起出門而開心。」
「怎麼,不行嗎?」
「行行行!你是主子,你說什麼都行。」
看見洛婧雪出來,車夫立刻取來腳凳,怎知洛婧雪的腳還沒踩上去,就有人由她身後托住她的腰,把她給抱上了馬車。
洛婧雪回頭一看,忍不住笑他,「世子,以後是不是有你在,我都用不著腳凳了?」
「有何不可,能與夫人親近的機會,我怎能不把握。」
洛婧雪沒想到古人也這麼會撩妹,忍不住紅了臉躲進馬車里。
萱兒退到了窗邊準備隨行,卻發現今天蕭元燁沒有帶著金文昊,「怎麼不見金護衛?」
「我讓他去辦事了,今天不過是一場壽宴,無須帶護衛。」
蕭元燁說得合情合理,萱兒沒有多想便退下了,蕭元燁則跟著上了馬車。
永業侯府與蔣府位在不同街區,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達,蕭元燁夫妻下了馬車後,就在門房的恭迎聲中進了蔣府。
侯府的馬車駛向蔣府安排的停駐區,並不是哪家的馬車都配得上這種安排,蕭元燁是永業侯世子,未來的永業侯,才有資格停駐。
這樣的停駐區向來十分僻靜,車夫們都會偷空在蔭涼的地方打個盹,車夫看四下無人,
便敲了敲馬車車廂。
車廂里,地板突然動了起來,由下往上掀開後,赫然發現馬車地板底下竟然有可以讓一個成年男子平躺之處,一直藏在地板下的金文昊穿著布衣,猛一看還以為是哪家的奴僕。
他打開車廂門,車夫又揚了揚手,金文昊才躍下馬車,下一瞬,就看他在牆面上蹬了幾下,輕而易舉翻進蔣府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