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狐舅舅
真是一段不美好的故事。
剛出生,就被愛戀母親的妖魔給盜走,展開一段受虐兒人生,到最後,母親抑郁而終那天,妖魔瘋了,把他當烤雞撕了吃,以為苦難到此終于畫下句點,哪里知道,他竟又以「執法者」身分蘇醒,只有獵殺掉他義父才能解月兌。
結果他義父沒等他動手,先被別人解決掉了,導致他只能徘徊流連、永無止境……
慘。
花鳥找不到第二個字,能形容她對這段故事的讀後感想。
仝滅的人生,只值一個「慘」字。
若不得不用上兩個字,那就是「真慘」。
三個字的話,就是「有夠慘」……
「你恨你義父嗎?」因為太恨,所以才會淪為執法者……一般邏輯都是這樣的。
仝滅笑著搖頭。
「要是恨也就算了,明明我一點都不恨,甚至覺得被吃掉剛好,總算可以跟他斷個干淨,用那具肉身,還他病態的養育之恩,執法者的形成條件,是冤、是怨、是恨、是不甘,偏偏我都沒有,我到現在也沒搞懂,我為什麼會變成執法者……」
「或許,你不如你自己想像中的不在意吧。」
花鳥這個角度看不見仝滅的神情,他枕在她肩上,靜靜地。
話題沒有繼續下去,仝滅與花鳥,誰都沒再說話,只有女乃黃包,偶爾喵嗚兩聲。
日暖,風涼。
後來花鳥好像睡著了,意識陷進一大段空白。
本來對周遭風吹草動皆具警覺的她,只因他躺在身旁,她竟放松了精神,睡得格外香甜。
因為心里相信,就算發生任何事,仝滅也會頂著先。
又過了寧靜的幾日光陰,事情還是發生了。
小狐失蹤了。
屋里屋外都找不到它。
小狐這幾天太黏杜清曉,導致許多正事沒辦法做,只有趁小狐玩累了、睡著了,她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家務。
那時,歐陽修在工作室里修傘,花鳥在廚房內解決一大塊芋頭蛋糕。
杜清曉晾完衣服進屋,小狐窩里空無一物,正常來說,小狐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嗷嗷找她才對。
杜清曉一邊困惑,一邊找它,拿零嘴引誘它,也沒能把它喊出來。
杜清曉越找越急,眼眶都紅了,準備牽腳踏車往方圓百里去找。
「屋里……有別人的味道。」花鳥抽抽鼻,飄出這麼一句,嘴角沾著未擦的蛋糕女乃油。
「是馮昕嗎?!」杜清曉唯一能想到的嫌疑者,非這位莫屬。
她實在想不出來,還有誰會把小狐當目標。
但修理屋並非馮昕想進就能進的地方啊。
花鳥搖頭︰「是那天跟在他身後走的女孩子。」沒錯,殘留的氣味,是她。
三人同時望向半開啟的窗扇,看來……是爬窗進來的吧。
防妖防魔防鬼,忘了防人,失策。
「我們趕快去把小狐找回來,要是落入馮昕手上」杜清曉心急如焚,拉著歐陽修就要出發。
「我去。」花鳥很難得自告奮勇。
因為聯想到仝滅的人生,不能讓小狐再步他受虐兒後塵,所以她願意去救。
救不到那時的仝滅,救到小狐也勉強算是一點心理補償。
「你鼻子比我靈,你去的確比我有效率。」白澤腳程快,但嗅覺不及她。歐陽修抽起門邊一把傘,拋給花鳥︰「沒把傘打斷,不準回來。」害杜清曉哭紅眼,活該付出代價!
誰盜狐就打誰!
花鳥領命出發。
她一踏出門,仝滅全自動跟上來,颼颼地在她身側飄挪。
「小狐被偷走了。」花鳥已經很習慣張開手臂,讓他夾帶她一塊飛,省得動腳。
他抱得也順手,輕輕一撈,她又穩穩妥妥坐他手臂上,默契十足。
「我知道,我看到了。」
「……」花鳥斜眼瞟過去,他一臉無辜,解釋著︰「抱狐的那女人,看上去很無害啊。」
所以他權衡了一下,需不需要打斷她吃蛋糕的好興致。
他得到的結論是,不需要。
為了看她多吃幾口,他連她替他保留的那一份,都能俐落決定不吃。
看她吃,比他自己吃,更能感覺到蛋糕美味。
「她會把小狐抱給它舅舅,有害的是馮昕。」花鳥淡淡賞仝滅白眼。
他只留意到她嘴邊的女乃油,伸指去揩,又十分好奇女乃油滋味,將食指送進自己口中。
甜甜的。
香香的。
綿得沒有口感,舌頭一頂就化開了。
談不上喜不喜歡,光想到它曾點綴在她唇邊,他就討厭不起來。
「一只狐妖而已。」仝滅唇角勾起的笑,似乎將沒說完的話補全︰能有害到哪里去?
追蹤了一條街,拐過三條小巷,女人身上的氣味,越來越近。
同時,混雜著馮昕的妖氣。
果然很快听見交談聲。
「魏筠,我說過,不需要你多事,你居然」是馮昕的聲音。
「我知道這是你的心願,我想幫你。」
「與你無關,你蹚什麼渾水?!那間修理屋的人,是你能招惹嗎?!」同樣是冷冰冰的嗓,此時竟多出一分焦急。
乍听下,斥責她多管閑事,可一層一層剝開細品,藏在最深處的,是難以察覺的擔心。
擔心魏筠被牽連進來。
「我不是成功了嗎?而且沒被人發現,你快點帶孩子走吧!他們若要找,也只會找上我,你放心,我絕不會說出你的所在處,你相信我。」魏筠已經將小狐交到他手上,但它掙扎劇烈,甚至抓傷魏筠,被馮昕一掌劈昏了。
「魏筠你」馮昕咬了咬牙,像是下一句就要吐出罵人的狠話,又抿唇忍下。
「馮昕,你快走,我不知道他們哪時會發現孩子不見了……」魏筠催促他。
「這件事,我欠你一回,我可以答應你一個願望,除了」馮昕的語末,被她輕巧打斷︰
「你比誰都更清楚,除了你口中的那個『除了』,我別無所求。」魏筠望向他的眸光,既溫柔,又堅毅,勇敢而無畏。
馮昕深吸口氣,再吐出,只剩重重一聲嘆氣。
「你為什麼要這麼倔強?你為什麼就是不懂,你跟我,永遠不可能。」
已經數不清,用了多少方式推開她,傷她、氣她、冷待她,都不能使她退縮。
說好听叫深情,說難听叫死纏爛打。
「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倔強?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嘗試……」
「我妹馮暖的下場,就是為什麼!」有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擺在眼前,為何還勸不退她?!
「我不是馮暖的丈夫,你也不會是馮暖,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會變質。」
「會的,到最後,都會變的。人類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一人一妖,誰踏進誰的圈子,都得被迫改變、壓抑本性,你又何必選擇這麼困難的路走……找個跟你一樣的人類,至少容易些。」
「如果你是人類,你就會選擇我嗎?」魏筠帶著希冀問。
所以他推開她,並不是不喜歡她,只是物種差異的考量,他對她……還是有一些些在意的,對嗎?
這個問題,馮昕不願回答。
假設性的問題,完全沒有意義。
現實擺在那里,他是狐妖,她是人類,壽命流動不同、身體機能不同、老去速度不同、觀念不同、成長環境不同。
這些,馮昕無法跟她說得更明白,她是死心眼,會想委屈她自己,去迎合現實,但那是他最不樂見的事。
他轉開話題,說︰
「……魏筠,我很感謝你替我帶出孩子,我不想讓它留在人類社會,我怕它步上它媽媽的後塵,想偽裝成人類生活,卻永遠無法被真正接納,與其傷心絕望而歸,不如從一開始,就遠離人群,好好當只純粹的狐妖,這也會是我妹妹的願望吧……」
馮昕在修理屋里,話說得無情,實際上是將對妹妹的心疼,轉移到了外甥身上。
當年勸不動妹妹,任她一步一步走向死路,馮昕心里比誰都自責。
他是仇視人類沒錯,更加怨恨的,卻是自己的無能。
如果那時,他態度強硬一點;如果那時,他直接闖進馮暖夫家,帶妹妹離開,會不會今日的情況,就全然不同……
所以現在的他,絕不會再犯下相同的錯。
已經能預見的結果,打從一開始,就該避免掉,悲劇的種子,連萌芽的機會都不該給。
他不想受傷,更不想魏筠受傷,所以……這樣就好。
各走各的路、各自安好,就好。
「至于你我,錯在不該相識,讓這個錯誤到此結束,趁一切還能回頭,誰都不要耽誤誰,走吧……」
魏筠听見這些,胸口悶堵,聲音鯁在喉頭,想要再說些什麼挽留,不然他這一走,回到狐妖的世界,就真的不會再見她,永遠。
可是越心急,語言組織越破碎,蠕著唇,吐不出半個字。
魏筠的說話機會,被人快一步搶走。
「要走可以,小狐留下。」
突兀打斷人家談話,花鳥一點歉意也沒有,坐在仝滅臂彎,臨空望下,淡淡掃視過兩人。
馮昕未加細想,立刻閃身到魏筠身前,將她擋到背後,朝花鳥露出齜牙咧嘴的狠戾面貌。
花鳥歪著腦袋,似乎不太理解他這個舉動。
她感覺他應該是討厭魏筠的,雖然從氣味上,她沒有嗅到半點嫌惡感,反倒有一絲苦甜的酸澀。
「老板說,傘沒打斷之前,不能回去。」花鳥亮出凶器,先甩晃幾下,熱熱身。
老板命令大過天,誰偷小狐誰挨揍。
花鳥眸光省略過馮昕,鎖定了盜狐者魏筠。
「打她會不會不太好?她聞起來更弱,傘沒打斷前,我怕她先被我打斷……」花鳥詢問仝滅意見。
仝滅挲著下顎,想了想,笑答︰「我覺得,你可能打不到她。」
這句話,是挑釁嗎?質疑她的能力?
花鳥不接受挑釁及質疑,由仝滅臂彎里躍下,用行動證明仝滅那句話大錯特錯。
第一擊,落到馮昕身上。
打錯人,但不用心存抱歉,畢竟魏筠偷狐是為了馮昕,他算共犯。
第二擊,還是打中馮昕,因為他體型比魏筠大,面積越寬,擊中機率越高,合理。
第三擊,花鳥明明看見破綻,手腕輕轉,眼看就要打到魏筠手臂,馮昕像前兩次一樣,拿自己當盾牌,用背承接這一擊。
仝滅笑出聲,花鳥回頭瞪他一眼,他笑得更甜,一臉「你看我說錯了嗎?」的無辜。
花鳥︰「……」第四擊再打不中,我回去不吃蛋糕了!
賭上蛋糕尊嚴的猛烈第四擊,又被馮昕挺上前的肩胛妨礙,發出一陣骨頭碎裂聲。
同時,小雨傘使用方式錯誤雨傘是用來遮陽擋雨,不是用來打人應聲折斷。
魏筠兩只手環過馮昕的背,試圖護擋他︰「住手!求你不要再打了!馮昕、馮昕……」
我要打的也不是他!是他自己擋上癮,干麼說得像我胡亂行凶呀……
算了,傘打斷了,也算完成任務,再來就是抱小狐回家交差。
花鳥踩著輕靈步伐,裙擺如風中搖曳生姿的花瓣,輕柔舒展,來到兩人面前,伸手討小狐。
「我不會把它交給你」馮昕唇角帶血,依然十分的 。
花鳥沒想好下一步該怎麼做,是打昏他呢還是直接打昏他呢就是一拳打昏他吧……因而停頓了幾秒。
老板替她新辦好的手機,突然響起訊息聲。
她很不熟練地操作,笨拙觸踫螢幕,弄了好一會兒,看清上頭傳來的那一句話。
「老板說,綁你回去修理屋談談。」
所謂「談談」,是大人的事,花鳥這類小小工讀,最多只夠格在窗外零零碎碎听個五六句。
「小狐崽靈識成熟之前,養在修理屋,我們保證不會灌輸它任何偏頗觀念,你也能時常來看它,等它長大,由它自行選擇去留,到時,我們尊重它的意願,絕無第二句嗦,同樣也希望你尊重。」
歐陽修不拖泥帶水,開門見山地說。
若這番話,由杜清曉這人類口中說出來,馮昕不一定會听,但歐陽修不一樣,他是白澤,號稱最公允的神獸,若白澤之言不可信,那麼,天底下也沒有其余能信的話了。
「狐崽對你不熟悉,不敢跟你親近,你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它當然更抗拒,這段時間,你當作跟它培養感情,定期在它眼前出現、塞些玩具零食討好它,讓它慢慢習慣你這個舅舅的存在,總好過你把它強擄回去,它白天嗷、晚上嗷、二十四小時嗷,你又氣到動手扁它,它嗷更大聲,舅甥冤冤相報,不是惡性循環嗎?」那樣的場面,歐陽修已經能預見。
馮昕靜默著,望向賴在杜清曉膝上的馮小狐,誰想踫它它就嗷。
而杜清曉,捺著性子安撫它,一次又一次的順毛撫模,輕聲跟它說話。
馮昕自認為,自己沒有這樣的耐性。
「我隨時都能來嗎?」
「門上掛起燈籠時,想來就來。」歐陽修給予保證。
馮昕答應了,並做出承諾,保證絕不會再來偷抱孩子。
臨走之前,魏筠輕幽幽在他身旁說了一句︰「我陪你一起來……」
馮昕沒回應她,她挪過來要牽他的手時,他避開了。
花鳥看見這一幕,嘴里嘀咕︰「我要打她時,不是抱得很緊嗎?現在怎麼又不給牽了?」弄不懂,想不明白,搞不清楚。
「那叫『傲嬌』,短時間很難改過來的。」仝滅坐在電線桿上老位置,保持安全距離,畢竟修理屋有大人在。
「你怎麼知道我打不到她?」
「你沒看見他一臉拼命,想踫她一根寒毛,得先踏過他的尸體吧。」
「他不是很討厭人類?」馮昕對曉曉都沒有好臉色,不懂禮貌,花鳥也討厭他,而且他擋掉她第四次攻擊,害她沒蛋糕吃,討厭就更加倍了。
「討厭歸討厭,發現自己愛上討厭的物種,那心情,十分復雜吧。」
花鳥不理解這句話,無論是字面上的意思,或是字面下的深意。
應該說,「愛」本身這個字,她就和它相當不熟。
「你不懂也好,懂這種事對人生沒什麼實質幫助。」仝滅點足落地,近看她那一臉茫然,笑著說。
「那你懂嗎?」花鳥反問他。
她求解的模樣,太憨女敕可愛了,仝滅沒忍住伸手過來,輕揉她的發,花鳥沒拒絕,因為曉曉也是這樣模小狐的。
那是疼愛的意思,不帶任何惡意或嘲弄,她知道。
「我也不太懂,不過,我義父的情況有七八成類似吧,裹著厭惡的糖果,滋味很糟,舌尖忍耐不了那樣的苦,一入口,就直覺吐掉,糖果摔碎了,才發現,里頭填滿甜絲濃稠的愛……」
「撿起來吃掉呀,外層的苦沾到了髒東西,當然就不要吃,摔碎了剛剛好,方便用手指挖里頭的甜絲……」她還認認真真用小拇指示範一遍,應該怎麼挖才正確。
「小吃貨啊你,一般正常思維都是放棄不吃了吧。」
「如果我很喜歡里頭的糖餡,我不會放棄。要是我決定不吃,一定不是因為它掉在地上,而是我沒有那麼喜歡吧。」
「我嘛……我沒吃過糖,我義父別給我苦吃就很萬幸了,還糖咧。生平第一次吃零食,是你給我的仙貝,如果有這麼一顆糖,我大概揣進懷里,舍不得吃吧。」
「揣著不吃,會壞掉。」花鳥對保存期限很堅持,曉曉教過她。
「還跟你討論起吃糖了咧……」他听見屋里腳步聲靠近,重新躍回電線桿上,放眼望去,隱約能看見馮昕與魏筠的身影,漸漸走遠。
而他們兩人前方的路,長長延伸著,沒有盡頭。
這段人狐糾葛,也是。
或許來日方長,但魏筠的來日,馮昕的方長,錯落的時間差流動,才真正是考驗。
「工讀的,別在外頭鬼混。」歐陽修出聲,把花鳥喊回屋里去。
他那句話的原意,根本就是別在外頭跟「鬼」混。
花鳥準備乖乖進屋,剛站起身,想到什麼,掏掏長裙暗袋,一顆喉糖躺在她白女敕掌心,高高舉起,說︰
「曉曉說,喉糖不是糖,不能多吃,但它香香甜甜的,我都當糖吃。」
正因為杜清曉知道花鳥不會節制,所以一天只給她一顆。
仝滅挑眉,等她將話說完。
「你以前沒零嘴吃,從現在開始,補回來。」花鳥把糖擺在欄桿上,喉糖外頭裹著粉紅色包裝袋,看上去真的很像糖果。
原來她掏喉糖,是要給他吃的啊。
「所以你要記得吃掉,不要留著,明天應該有草莓泡芙……」
連明天的甜點都點名了,就是要他今日份今日吃,明天還有明天的扣打。
不只是糖,有那麼多好吃的東西,他沒嘗過,她都可以分給他。
「好,我等一下吃。」仝滅聲音听起來很平穩,沒有太多情緒起伏,只是雙眼彎起的弧度,已經藏不住眸里閃動的光采。
花鳥不敢等老板再喊第二遍,啪嗒啪嗒踩著拖鞋,小跑步進屋了。
直到紗門遮去她身影,好幾分鐘過去,仝滅才低低笑出聲。
笑得宛如一個天真童稚的孩子,領到人生第一顆糖那樣,新奇而稀罕,歡喜而滿足。
小心翼翼拆開包裝,舌尖去舌忝那一絲甜蜜。
「吩咐你別跟執法者打交道,你倒是越走越近,現在長本事了,開始喂食了。」還是拿他家的伙食和零食去投喂,胳臂向外彎的真實寫照,另一種名稱叫「敗家子」。
花鳥有一丟丟心虛,所以低頭不回嘴……就算不心虛,她也沒本事回嘴,還是乖乖挨訓。
「執法者是集怨懟仇恨而成形的玩意兒,比猛鬼的危險程度,更高一階,獵捕妖魔對祂們來說,等于打電玩的升級游戲,殺敵越多,能力越強,外頭那只,可以排進小魔王等級。」
「他叫仝滅。」花鳥提供正確的名稱,別再叫他那只那只,人家有名有姓。
「名字都套出來了,不錯。」歐陽修沒在夸獎她,至少花鳥听得出來,他冷哼了兩聲。
歐陽修手里正拆卸微波爐,三兩下將機殼分離,找出損壞處,動手料理,又說︰
「執法者一般沒有自主意識,行為舉止更像是傀儡,只懂獵魔,沒工夫跟人閑話家常,玩什麼交際應酬,那只……仝滅,不正常。」
大大的不正常。
而往往不正常的異類,最危險。
「他……也沒有很不正常,嗯,就偶爾不正常,雖然還滿常『偶爾』的……但他不壞。」
「已經開始袒護人了?」歐陽修連抬頭睨她都懶。
袒護?她有嗎?不是只幫仝滅澄清了他偶爾不正常嗎?這就叫袒護了?
「那你覺得我這老板怎麼樣?」歐陽修以自身為例,供她比較。
「……」這個問題,花鳥拒絕回答!
說了實話會沒飯吃!她又不傻!
「你自己說,你剛剛還不叫袒護?我這位供食宿的老板,都沒能得到一句『不壞』的評價,外頭那只何德何能?」
花鳥靜靜思考了一會兒。
仝滅真的不壞呀。
若不是他,糾纏來福小主人的蛇妖,不會那麼俐落解決。
他還是個稱職的「交通工具」,扛著她東奔西跑,沒有半句怨言。
然後,撒起嬌時,有點像女乃黃包,有點黏人,有點……
花鳥腦中詞匯貧瘠,實在挖不出其他字眼,能再形容仝滅。
說實話,她跟仝滅也不熟。
雖然仝滅已經能排進「跟她交談次數和句子最多」的排行榜前兩名,但對于仝滅,她仍不敢說自己多了解他。
畢竟,她連對「花鳥」都不熟。
可是仝滅讓她覺得……在他身邊,沒有束縛感,是能好好放松身心,什麼事都不用去想,不用去戒備,只管安心睡覺,那樣的存在。
突然間,一陣悠揚琴聲,鏗然輕響,曲調空靈,吸引花鳥大部分注意力。
杜清曉切好水果出來,馮小狐屁顛顛跟在她拖鞋後方,女乃黃包蜷在古董桌上,貓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動……
好像誰也沒听見這陣琴音。
琴音很近,古樂器特有的悠遠琴韻,不是從修理屋外頭傳進來,更像是……屋中某間房彈奏出來。
修理屋一干人畜,全都在這兒了,彈琴的,是誰?
花鳥困惑的表情太顯眼,杜清曉好奇問︰「怎麼了?」
「有人在彈琴……」
杜清曉拉長雙耳,想听個仔細︰「沒有啊。」
歐陽修停下手中修理動作,挑眉看她,似乎頗帶訝異︰
「你听得到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