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梁城公司出來，程未然走得磕磕絆絆，好幾次差點摔倒，不怪她恍惚，實在是剛才听到的話太奇怪。
梁城願意娶她。
不對，是梁城願意做她聯姻的對象。
不對，怎麼都不對，他為什麼這麼做，程未然腦海里如同炸開了煙花，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讓自己回去考慮，可她不知道該怎麼考慮。
自己是絕對厭惡商業聯姻，討厭做棋子的，可如果嫁給梁城……程未然臉發熱，眼神恍惚，為什麼心底里居然沒有抵觸，明明兩個人並不熟悉，可他帶來的感覺卻很安心。
腦海亂糟糟，程未然一個煩惱沒去又添一個，幸好剛才拒絕了他讓人送自己回去的安排，不然要丟臉。
程未然沒有回家，直接去了花店，臨時給店員放假休息，她想用忙碌讓自己沒時間胡思亂想，可在店里待到天黑關門，情緒始終沒有平復，也想不明白該怎麼做。
一如往常走回家，公寓樓前差點又摔了一跤。
程未然捂著怦怦直跳的心口，沒有注意到公寓樓下停著的豪車。
打開門，家里燈火通明，往常沒人待的客廳明顯被收拾一新，程未然愣了一下，廚房那邊傳來媽媽的笑聲。
她很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也很久不會自己煮菜，往常家里房間整理和做飯都是程未然來做。
心里有不好的預感，程未然月兌外套換鞋的功夫，媽媽端著一盤菜出來，她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穿著最喜歡的長裙，眉梢眼角透著喜悅，瞧見程未然的時候眼楮一亮，「然然，你回來了，快看誰來了，你爸爸來了。」
「嗯。」一下午的躁動瞬間歸于冷漠，程未然笑不出來，她已經看到走在媽媽身後的男人，兩年不見，這人又胖了一些，不再像是媽媽口中風度翩翩的男人。
程立江笑的和煦，眼神親切，「然然回來了，快去洗手吃飯，今天你媽親自下廚給我們做的。」
站在那里看著媽媽溢于言表的笑容，還有男人臉上的親熱，如果是陌生人來看，這該是多麼親密的一家人，不會有人知道她只是個私生女，作為父親的程立江也已經兩年沒有見自己的女兒。
程未然不想勉強自己回應，可她的漠然絲毫沒有影響到程立江和聶 ，兩人說著笑著，一反常態的親密。
看著眼前談笑風生的男人，程未然想起了梁城，不知道幾十年前的梁先生會不會也變成這樣，市儈精明，哪怕面對自己的女兒，沒有利用價值也不會給一個笑臉，如果不是昨晚答應和章家的聯姻，程立江絕對不會出現。
他不會，程未然心底里有肯定的答案。
因為她的冷漠，這頓飯吃得都很別扭，吃過飯，聶 去切水果，程立江親熱地招呼程未然坐在沙發上，「然然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漂亮，像你媽媽年輕的時候。」
聶 端著果盤進來，語氣嬌嗔，「我現在不漂亮了！」
「漂亮，都漂亮，我女兒最漂亮。」
已經不抱期待，程未然半點表情都沒有，她只等程立江說完話，回自己房間。
看出她的不耐，程立江和聶 相視一眼，開口說︰「你說對不對，女兒最漂亮？」
「你說什麼都對。」聶 笑得很甜蜜。
「就是穿得太樸素了些，年輕女孩嘛，還是要穿的好些，回頭我帶你們去挑選一些衣服，不能太節儉。」
「好呀。」聶 眉眼帶笑，她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男人身上，挪不開。
這畫面很礙眼，程未然不喜歡，她做不到像媽媽一樣，十年如一日的仰慕崇拜這個男人，所以干脆開口，「我累了，如果沒事我先回房休息了。」
「然然。」程立江語氣急迫，又竭力溫柔下來，「別著急，我來這邊，是有點事想問問你。」他對聶 使眼色。
不等媽媽配合他，程未然抿了抿唇，「不用說了，我知道是什麼，我不會和章天睿結婚。」
她語氣平淡，房間里卻像是被掀起風浪，程立江瞪大眼，不敢相信，以為是玩笑，可看她堅定的表情，臉色立時難看起來，「什麼意思，你昨晚不是答應了和章家的聯姻。」
他面露惡色看向聶 ，眼神全是責備，覺得被欺騙。
聶 更驚慌，她難得感受到程立江的溫柔，還沉浸在曾經的美夢里，突然被驚醒覺得無助又氣憤，她急于要證明自己的清白，「然然，你亂說什麼，昨晚你親口答應了媽會嫁過去，為什麼反悔，你不能這樣對媽！」
看著滿臉都是怒氣的兩人，程未然心里壓著的石頭反而輕松一點，就是應該這些，明明都不在乎，何必惺惺作態，彷佛是親密的一家人。
她有些自虐的覺得解氣，又在程立江恨不得抓住她問清楚的時候有點慌亂，「我只說了考慮。」
「放屁。」程立江理智盡失，他身邊多得是新鮮的女人，對聶 早就沒了一點感情，如果不是公司遇到危機需要聯姻，又只有章家願意幫忙，他才不會出現在這里。
可他沒想到程未然這麼不識好歹，男人表情凶惡，「這由不得你作主，走，跟我回程家，你是我的女兒，就必須听我的，不完成婚禮別想離開！」
從未遇到這種情況，程未然驚慌失措，她逃開幾步，慌不擇言「我有喜歡的人，他答應和我結婚了。」
「我不管那是什麼人，你只能嫁到章家。」程立江惱怒。
看女兒馬上要被抓到，聶 心疼又無助，「然然你胡說什麼，身邊一個異性都沒有，哪里有喜歡的人，立江你別听她胡說。」
程未然不得不開口，她甩開程立江的手，「梁城，是梁城。」
男人的名字喊出來，房間里一片寂靜。
「是他也不行嗎？」程未然心里煎熬，語氣卻諷刺，看著頓住的兩人。
程立江和聶 都是不敢置信，看著她，「然然，你剛才說梁城，是我知道的那人嗎？」
看到程立江臉上的狂喜和懷疑，程未然覺得不能呼吸。
「就是他。」不想再待著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不顧阻攔，她甩手離開。
梁城接起手機的時候，程未然躲在公車站，已經凍得身體發麻，她出來的急沒有穿外套，刺骨的寒風讓她瑟瑟發抖。
「梁先生。」聲音有點沙啞，程未然不知道該怎麼說，梁城提出那個建議的時候她落荒而逃，可只過了半天，就為了自由說出梁城的名字，這樣做，不知道要給他帶來多少麻煩，程未然覺得自己糟糕透頂。
離開家後就想給梁城打電話，怕程立江先去找他，可心底里愧疚一直不敢打，遲疑了好久才撥出來。
「是我。」
梁城聲音低沉，不疾不徐的語調，給人說不出的安全感，彷佛所有的麻煩對他來說都算不得什麼。
程未然眼楮一熱，愧疚噴涌而來，「對不起，梁先生，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發生了什麼事？」男人話音微揚，等她回答。
梁城帶著笑意的聲音安撫了程未然焦躁的情緒，她開口解釋，「對不起，我、我剛才對他說了你的名字，對不起，他一直逼迫……」
程未然不知道如何解釋，這是她的麻煩，可自己卻一時沖動把問題推到了梁城身上。
她愧疚到窒息，又詞窮到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對面安靜片刻，梁城低沉醇厚的聲音才又傳過來，「程立江去你家了？」
是詢問的口氣，卻十分篤定。
程未然震驚他這麼快猜出，也感激梁城沒用父親這個詞，她點頭，又想起自己這樣做對方看不到，「嗯。」
「我明白了。」
男人平靜的口氣讓她不安，她又想解釋，「對不起，我不該連累你，他突然出現……」
梁城開口，打斷了她語無倫次的解釋，「你冷靜點，別緊張，這沒什麼。」
「梁先生……」
梁城語氣篤定，透著能安撫人心的力量，「他對你動手了，你在哪里？」
強忍的眼淚瞬間滑落，程未然很久沒說話，直到呼吸變得平穩才開口，「沒事，我逃出來了，你不用過來。」
「告訴我你在哪里。」
根本不能拒絕他的話，程未然報出位置，「梁先生，我……」
「別哭了。」
程未然愣住，他怎麼知道自己哭了。她從小被媽媽帶大，看到的眼淚已經太多，任何委屈都要對她哭訴，程未然厭倦了這種感覺，很少掉眼淚，哪怕最忍不住的時候，哭也是安靜地一點聲響都沒有，任由眼淚滑下來，語氣還很正常。
「梁先生。」對面傳來腳步聲，梁城似乎在走動，突然被人發現秘密，她鼻子一酸，控制不住抽噎出聲，「對不起。」
梁城打開車門，「在那等我。」
「不用，梁先生你不用來。」
「等我。」梁城的話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