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絕對不是個好主意!——站在無比熟悉的大門外,陳芸這樣想道。
她剛剛怎麼會覺得回來跟唐紳敬住在一起沒關系?
關系可大了!
他這麼精明,萬一被他發現她是借屍還魂的佟晨芸怎麼辦啊?
算了,為了寶寶,她也別無選擇,頂多小心一點就是了。
「進來吧!」門內的唐紳敬朝她招呼道。
「喔……」她抿抿唇,抱緊懷中的孩子,戰戰兢兢地走進曾經的家。
這間布置精美的房子正是她跟唐紳敬的新房,婚後他們就一直住在這里。
她對屋子里的一景一物相當熟悉,除了是住了很久的關系之外,更重要的是,她不像他忙于事業,她待在家里的時間很多,家里有什麼、放哪里,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不過當然是不能表現出來的。
「這里真大!」她裝出一副嘆為觀止的樣子。
這一層起碼快要一百坪,當然大了。
拿來當兩人世界綽綽有余,哪怕要迎接第三人也沒問題。
啊,說到這個……
「嬰兒房在哪里?」她明知故問。
他們早就說好,要用主臥室旁邊的臥房當嬰兒房,從壁紙到所有物件的擺設全部由她一手操辦,他都沒意見。
然而一個月前她才剛開始動手布置就……現在不知道變得怎麼樣了?
該不會就隨便擺張嬰兒床跟幾箱尿布而已吧?以他忙碌的程度,很有可能哦!要不然就是花錢請設計師處理了吧?
唉!人家她可是為寶寶的房間費盡心思,圖紙都畫了一大疊耶!就是想讓寶寶睡在一個安全、溫暖又超級無敵可愛的地方啊!可惜現在全都化為烏有了……
「就是這里。」唐紳敬驀地出聲,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好奇。
她怎麼忽然變沮喪了?
「喔。」陳芸回過神,這才發現她已經被他領到嬰兒房門口。
他率先打開房門走了進去,她緊跟在後,原本黯然的眼眸卻一點一點地亮起來。
「這里……怎麼會……」她太驚訝了,以至于完全忘了要掩飾。
她能不激動嗎?
這個嬰兒房根本就是照著她的夢想打造出來的啊!
欣喜若狂的她忍不住東模模西看看,抱著孩子在這如夢似幻的嬰兒房里轉來轉去,剛剛還在沮喪的小臉瞬間亮了起來。
看她這樣,唐紳敬心里一動,因為踏足這個嬰兒房的陰郁竟然消減了不少。
「我照著日記里夾的那些畫紙布置的。你喜歡嗎?」他忍不住問道,問完卻在心里自嘲。
他竟然會覺得這女孩的意見可以代表佟佟?
「何止喜歡!我愛死了!」陳芸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喜悅里,對他的情緒轉變絲毫不察。
她實在太驚喜、太意外啦!
不但寶寶用的東西都是她比較過後覺得真的很好的廠牌,就連選用的花色顏色也與她的構想無一不吻合。
還有那一大片落地窗下,也跟她想的一樣,鋪滿了厚厚的軟墊,這樣她就能抱著寶寶滿地打滾……咦?
「怎麼有這個?」她指著窗邊的一張搖椅。
她可不記得她有提到搖椅?不過這張搖椅看起來就很舒適,擺放在這里也跟整體裝潢不違和,雖然在她的預期之外但還不錯。
「她只記得要跟寶寶滿地打滾,卻忘了照顧孩子是很累的。有這張椅子,她會舒服很多。」唐紳敬解釋道,他的神情隨著憶起妻子而更加黯然。
陳芸一抬眼就注意到了,心里更是因為他說的話掀起一番波瀾。
他居然替「她」想到了這一點?不過想想也不必太意外,他其實一直都很替她著想,才會讓她深陷在他的溫柔里無法自拔,直到……
「依我看,是你想太多了,照顧寶寶怎麼會累呢?你說是不是啊冬瓜糖?」她故作冷淡的口氣在看著自己的兒子時添了滿滿的濃情密意。
「听你這樣說,我就安心了。」唐紳敬看她跟孩子這般親昵,向來冷峻的臉部線條不禁跟著柔和下來。
陳芸听他這樣說正想回話,沒想到懷里的寶寶哇地一聲哭了,嚇得她一下子慌了手腳。
她腦海中努力回想以前受過的教育……該死!她在婦幼科實習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該怎麼對付嚎啕大哭的嬰兒早就忘光了啊!準備產後要去上的媽媽課程也一堂都沒上到,這可怎麼辦才好?
是不是尿布濕了?對!檢查尿布!
靈光一現,她趕緊將寶寶抱往尿布台,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月兌個精光。
「咦?是干的?」她先是傻了一下,然後就被孩子不間斷的哭嚎惹得也想哭了。
她忘記下一步要檢查什麼了啦?!
「會不會是肚子餓了?」始終待在她身邊的唐紳敬忽然開口。
「對!對!肯定是餓了!」她點頭如搗蒜,隨即想都沒想就抱著孩子往外走,徒留唐紳敬緊跟在後。
她一路直奔廚房,驚喜地在流理台上看到未開封的女乃粉跟女乃瓶,她連忙把孩子先丟給男人抱著,然後火速把東西都一一拆封。
現在時間緊迫,講究不了太多,幸好飲水機就在一邊,不用重新燒開水,她就拿現成的熱水將所有器具都燙過幾遍,包括她從抽屜里找出來的一把湯匙,簡單消毒過後,舀了匙女乃粉到瓶子里,沖上熱水搖了搖,很快就把孩子要喝的第一瓶女乃給做好了。
她難掩興奮地走到唐紳敬面前,一古腦兒就想將女乃瓶塞進哇哇大哭的寶貝嘴里。
唐紳敬卻在這時候將女乃瓶從她手上接過去,先擠了些女乃在手背上。
他的動作叫她頓時羞紅一張臉。
她居然忘記要先試溫度了,要是燙著孩子怎麼辦?
她擔憂的眼神緊跟著唐紳敬,見他熟練地往女乃瓶里加些冷開水,全程孩子都穩妥地待在他的懷里,不禁把心頭大石放下了,看得嘖嘖稱奇。
「你怎麼會這些?」她實在太震驚了。
別跟她說是他智商高到連喂女乃都能無師自通?
對于她的問題,唐紳敬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並不多做解釋便將孩子跟女乃瓶都還給她了。
她手忙腳亂地接過,哪怕有什麼疑問都瞬間忘得一干二淨,專心對付著懷里急需解決的大麻煩。
幸好肚子一有進帳,寶寶立刻就不哭了。
「呼!嚇死我了!」她不由得吁了一大口氣,可是下一秒,剛放下的一顆心又再度高高吊起。
慘了啦!她這一連串動作下來不知道已經在唐紳敬面前露出多少破綻!
雖然他要這樣就知道她借屍還魂是不太可能,不過他肯定看得出來她這護理師很掉漆。
看他現在臉色這樣凝重,說不定就是在考慮怎麼叫她卷鋪蓋走人?
「呃……你可不能這樣就懷疑我的專業!我剛剛只是太緊張了,畢竟是晨芸姊的小孩嘛!跟其他寶寶不一樣啊!而且我頭一次來到這里,對環境還很陌生,表現失常也是理所當然,你又在旁邊盯著……」她胡言亂語一通,什麼都拿來當借口。
噢!她可不要第一天就失業啊!
「我知道。」唐紳敬聞言只是點點頭,沒有半點異議。
他就這麼簡單放過她了?怎麼會?
她狐疑地看著他,他的目光倒是十分坦蕩。
「這樣就辭退你,你肯定會說我借題發揮,不讓你繼續替你的晨芸姊盯哨。」听起來他是為了自己才不跟她計較。
「沒錯!你說得對極了!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她抱緊孩子,感覺底氣足了不少。
這麼說,她這飯碗還是挺牢固的羅?太好了!
理出令自己開心的結論,陳芸的一顆心總算安穩地放回該待的地方,立刻就喜孜孜地抱著孩子走人了。
這一回,唐紳敬沒有立刻跟上去,他的視線從她的背影繞回流理台上,那上頭有著尚未收拾的女乃粉、塑膠包裝紙還有一把湯匙。
那把湯匙是她剛剛在情急之中找出來的,他回想起那時候她幾乎是沒有絲毫猶豫,就從十多個放滿林林總總各種餐具的抽屜當中精準地找出這一把湯匙。
這讓他想起妻子,只有她能在這個家里迅速找出任何東西,也就是說,連他這個男主人都不見得辦得到的事,她一個自稱初來乍到的人卻能如此駕輕就熟?
似乎她周身繞著的是一層又一層的謎霧,饒是他再精明也一時看不透。不過不急,只要留下她,謎底遲早會揭曉的,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候。
「這張臉……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浴室里,剛洗完澡的陳芸正對著鏡子擠眉弄眼,不時捏捏膠原蛋白滿滿的臉皮。
「年輕就是好啊!」離開鏡子之前,她忍不住要這麼感嘆。
距離她擔任保母一職已經有一周了,她還是不時有些心驚膽顫,深怕哪天被唐紳敬看出端倪。
誰叫那個男人這麼聰明,從小到大她有什麼心思都逃不過他的法眼,不過那也是因為她從來不對他隱瞞什麼。
現在可不同了,她知道他不忠,想跟他切八段了,還換了張臉皮,應該能騙得過去吧?
最起碼,這陣子他跟她相處起來就真的像很不熟的室友一樣。
每當他下班回到家里,他們會先不冷不熱打聲招呼,然後完成洗漱的他會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逗弄他,或者是抱著他處理一些未完的公事,這種時候她在旁邊就像個隱形人一樣。
不過她對此一點都不介意,甚至還感到欣慰,因為他這麼疼愛他們的寶寶。
「疼愛有什麼用?工作這麼拼,過勞死還怎麼照顧寶寶?」陳芸嘟著嘴抱怨,兩條柳葉眉瞬間擰成一條麻花辮,全因剛從浴室走出來的她看到時鐘了。
現在早就過了午夜十二點,這還是她回到這個家里以後,他頭一次晚歸。
他晚歸的理由當然不需要跟他這個保母報備,不過他不說她也知道,肯定是為了應酬。
說真的,唐紳敬這人當老公什麼都好,就是工作狂這一點最不好。
以前她還挺著大肚子的時候,對這件事鬧過情緒,當時他還保證說孩子生下來以後他會推掉所有應酬,趕快下班回家陪她跟寶寶,現在一看,果然只是說說而已。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哼!」
猛一甩頭,她氣噗噗地回到育嬰室,直到看到寶寶寧靜的睡顏,心里的怨念才慢慢消散。
「他該不會以為唯一的人證不在了,他就可以說話不算話了吧?沒關系,我們也不稀罕他陪!對不對呀冬瓜糖?」她戳了戳嬰兒睡得白里透紅的臉頰,甜蜜地笑了。
沒錯,她才不管他在不在身邊呢,有寶寶在就好了!
幸好,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在她努力膜拜估狗大神之後就有了顯著的改善,以前學的也都撿回來了,絕對不會再讓唐紳敬質疑她身為保母的專業。
現在對于照顧孩子這件事,她可以說是游刃有余,她兒子每天要吃幾次女乃,要睡多久,她都一清二楚。
「寶寶晚安,媽咪也要去睡羅!」她用拇指輕撫孩子柔女敕的眉梢,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育嬰室。
正打算直接走回自己現在住的客房里,陳芸還是禁不住習慣往牆上的時鐘望過去。
「這麼晚了?幾點才要回來啊?該不會不回來了吧?」她越說,嘴巴嘟得越高,最後又像是自暴自棄一樣瞬間撇了下來。「誰管他回不回來!反正有司機陪著呢!」
她忿忿說完這些就往房間走,然而耳朵卻在這時候捕捉到門口的聲響。
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沖到玄關的速度都快趕上奧運選手了。
「你回來……」她本來還想努力控制住表情,讓自己不要顯得太驚喜,但很快就發現根本不用控制,她見到人以後壓根兒笑不出來了。
因為回來的人除了他,還有她……佟晨雪!
「你來干嘛?」她才不會給她好臉色呢!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真當這里是你家了,我要來還得你的同意?」佟晨雪不甘示弱地踩進她家玄關。
「你——你狐狸尾巴露出來了還不知道要藏!」她快氣死了!
「你亂說什麼?當心我告你!」佟晨雪提高音量,彷佛是在給自己壯膽,很快就找回了平日的自信。
「沒有小芸這層關系,我也是紳敬的秘書,他喝醉了,我陪他回家很正常啊!倒是你,一個保母而已,該做什麼做什麼,其他不該你管的就閉嘴!」佟晨雪把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還用一臉的輕視對著陳芸,彷佛她才是那個不守本分的人。
「你——」陳芸啞口無言,眼眶漸漸紅了。
雖然她跟唐紳敬從來沒有明說,但兩個人有默契,從來沒把雙方家長以外的人帶來這個家里過,好像這個家純粹就是他們兩個人的世界,不容他人染指,至少她是這麼以為的。
所以他現在是要破例了?而且帶回來的人還是佟晨雪?
可是佟晨雪說的也沒錯,她有什麼立場說話?他們就算沒有曖昧關系,也是熟人,帶她上來坐坐又怎麼了?可是……可是……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指控般地看向在場唯一的男人。
其實唐紳敬除了臉紅了一些,從外表看來完全不像個醉漢,但她知道他這樣就已經是喝多了。
她還能指望這樣的他什麼?說不定他正想借酒裝瘋跟佟晨雪更進一步,正在心里嫌她礙事呢!
想到這里她就想要大哭一場,可是現在不行,在他們兩人面前絕對不行。
「你可以走了。」趕緊低下頭的她听到唐紳敬這麼說。
看吧,他要她走呢!走就走——
「紳敬,你今天喝了那麼多,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否則,你總不會讓她來照顧你吧?」
頭頂上傳來佟晨雪又驚又怒的質問,陳芸這才疑惑地抬起頭。
他要趕的人是佟晨雪?
對佟晨雪的質問,唐紳敬恍若未聞,只是用淡漠的眼神看得她臉色大變,一雙眼瞬間盛滿淚水,卻也沒能感動他半分,最後只能踉蹌地退出大門之外。
喀噠。他上前把門關了,頭卻抵在門板上,整個人似乎不想再動了。
陳芸見狀搖搖頭,沒有上前跟他多說什麼,反而是走到廚房去,再回來時,手上就多了杯飲料。
「喝了它吧。這是蜂蜜水,可以解酒,我看韓劇都這樣演的。」她對著已經轉過身來的男人解釋道。
以前,他也有像這樣喝多的時候,她又擔心他飯局上沒吃多少東西,怕他餓著,每每總是給他做一鍋熱騰騰的蔬菜湯,既解酒也解餓。
但現在當然不能做這種事惹他起疑,只好弄了蜂蜜水,也不知道有沒有效?
看他一飲而盡,她心里還是有點忐忑。
算了,誰叫他要喝那麼多——還帶佟晨雪回來(這才是重點)——明天鬧頭痛也是活該啦!
這樣想著,她就一把將他手上的空杯子搶過手,格外靈動的眼楮還對他危險地眯了眯。
洗完這個杯子她就要去睡覺,才不管他死活!
這樣盤算的她忿忿一轉身,卻沒想一雙手從後面伸上來,將她緊緊扣在一個無比熟悉的懷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