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公孫茉跟蕭隨英說了甘皇後召見自己之事,只見蕭隨英一臉喜氣。
「那好,這陣子本王事事順遂,要說有什麼事情,就是這件還掛在心上了。」
母後遲遲不召見自己的王妃,顯然是對王妃不喜,他並不樂見這種狀況,但這種事情他這個作兒子的又怎麼好催,母親掌管三宮六院,還不時有大臣夫人遞牌子進宮,跟母後討公道,多少事情要處理。
公孫茉又講了自己用布山羊跟布兔討好甘皇後之事,「到我出鳳儀宮前,母後都牢牢拿著那個布山羊跟布兔。」
蕭隨英覺得好笑又奇怪,「你怎麼不做一個布偶代表自己,本王記得你屬豬,做個小豬仔,我們一家三口不是挺好?」
公孫茉笑了,果然是兒子,不懂女性微妙的心理。
「王爺可不懂女子了,對于母親來說,兒子是自己生的,孫子是兒子生的,媳婦跟自己沒有關系——我不是怪母後偏心,天底下的婆婆大概都是這樣想的,只做布山羊跟布兔子,母後還高興一點。」
蕭隨英心想是這樣嗎?母後明明很疼愛自己。
但仔細想想,自己也的確不太懂母後——在後宮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女子,是不可能輕易讓人看透心思的。
總之,母後召見了囝囝,有一就有二,囝囝是自己人,他希望他的母後跟他的囝囝能親近一點,尤其親妹其華公主病逝,他就更有所感,人生苦短,珍惜當下。
公孫茉很懂事,蕭隨英為國忙碌,終日跟朝中各派大臣打交道,已經夠累了,所以沒去提甘皇後看輕她,太子妃代為詢問,以及甘婕妤嘴巴上問好,卻沒行禮這種事情,反正各自安居,又不是天天見面,偶爾受點委屈也不要緊,何況自己現在有孩子,也很難有什麼事情讓她心情不好,除了……
公孫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我出鳳儀宮時,看到柳采女了。」
蕭隨英一怔,接著才開口道︰「她品級低,怎麼會出現在鳳儀宮?」
公孫茉捕捉到他的反應,立刻就明白了,這男人雖然對自己好,可是對柳素馨還是有點放不下,不然他應該直接回話,而不是怔那麼一怔。
公孫茉模模肚子,沒關系,到底是青梅不敵天降,還是天降不敵青梅,走著瞧。
孩子真好,孩子給她無窮信心,她現在只是有點吃醋而已,但並不生氣。
「她來請我傳話,說她親哥哥考上舉人了,繼母蔡氏阻撓,不讓金聲侯給張羅前程,柳采女想請你安排。」
蕭隨英「嗯」了一聲,就沒再說話了。
公孫茉告訴自己,不能生氣,不能抓狂,不能無理取鬧,他跟柳素馨五歲相識,十幾年的情分不可能說斷就斷,柳素馨弄這出也是想要挑撥離間,她真要給哥哥求前程,大可求以前一起讀書的六皇子以及幾位公主,偏偏求蕭隨英——她只求蕭隨英,就是想給自己這個敬王妃好看。
公孫茉挺起胸,她不上當,她……可還是覺得委屈了,肚子里懷著男人的孩子,男人想著白月光。
蕭隨英可不傻,拉過她,解釋道︰「我跟柳采女,已經多年未見,也不曾有書信往來,囝囝別多想。」
「我們南蠻國有一個故事。」公孫茉說起了張愛玲,「有一個男人同時喜歡上兩個女子,一個像白玫瑰,一個像紅玫瑰,娶了紅玫瑰,白色就會變成美麗的白月光,躺在身邊的紅色卻是牆壁上的蚊子血,可是如果他娶了白玫瑰,白色就會變成衣服上的飯粒,紅色會變成胸口的朱砂痣。」
蕭隨英把她擁入懷中,「對本王來說,在身邊的那朵玫瑰才是最重要的玫瑰,如果本王娶了白玫瑰,白玫瑰就是白月光,如果本王娶了紅玫瑰,紅玫瑰就是朱砂痣。」
公孫茉就覺得自己很沒用,被他一哄,又委屈又甜蜜,委屈的是,蕭隨英為了柳素馨說謊了,他如果真的對她毫無感覺,剛剛不會「嗯」了之後就不說話,可甜蜜的是,他還願意哄自己,那代表自己在他心中也有一定的地位。
沒關系,公孫茉,你雖然嫁入東瑞,但跟蕭隨英真的親近起來也才四個月呢,能像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柳素馨就算真的出宮,那也是五年後了,她孩子都不知道生了幾個,不怕。
不怕歸不怕,還是有她不想听的消息。
那天晚上公孫茉照樣摟著蕭隨英的胳膊睡覺,只是晚上沒能作個好夢,半睡半醒的,隱隱約約有一雙大手在拍自己的背,一下又一下,讓人心安無比,就在那樣固定的拍背中,她終于熟睡。
就這樣一日復一日,天氣越來越冷,雪越來越大,蕭隨英也越來越晚回家了——過年到元宵休沐,所有的事情都要在過年前處理好,加上每年四月是江南的澇期,皇上很是頭疼,听說朝會時把眾臣罵了一頓。
過年前幾日,公孫茉一直在留心的消息傳來,柳素馨的長兄柳大豪已經正式發派,正八品的武庫署丞,年後上任。
雖然品級不算高,但柳大豪不過舉人,這發派已經算很破例了,如果無人幫忙,禮部是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安排出這個肥缺。
公孫茉告訴自己,不吃醋。
除夕那日,蕭隨英帶著公孫茉入宮,與皇帝皇後,太子太子妃一家,過了個熱熱鬧鬧的年。
*
經過一個酷寒的冬日,總算迎來春天。
樹梢綠芽冒頭,百鳥啾啾。
蕭隨英也兌現了承諾——趁著休沐,帶公孫茉到觀音廟走走。
富貴人家,行李自然不用自己動手收拾,幾個嬤嬤丫頭準備好,這就上了馬車。
一路行來,夫妻在車上說說笑笑,時間倒也過得很快。
蕭隨英說自己以前沒特別喜歡孩子的,但知道自己要當爹後,現在路上看到小女圭女圭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公孫茉就覺得他真可愛。
馬車一路向西,然後出城,路上人煙漸少,又過了半個時辰這才停下來。掀開錦帳,迎來的是深山老林特有的清涼空氣,道路沒拓寬,下馬車後還有一小段小徑要走,兩側搭著竹架,滿棚盛開的紫藤,一串一串的垂下,一派朝氣蓬勃——公孫茉第一次看到結滿竹架的紫藤,一時間有點意外,還以為紫藤是日本種,沒想到中國古代就有。
當然要說起春天花卉,一定得提桃花。
進入的觀音廟的大殿廣場,周圍一圈粉紅色的小花開滿枝頭,後面就是一望無際的無雲藍天,美得像攝影大師的作品。
天氣舒爽得很,日子好,香客絡繹不絕。
沒孕的求子,有孕的求男,得男的還願。
兩人攜手進入殿內,殿內人多,但卻不吵雜,鑒金的觀音像在神壇上居中而置,慈眉善目,抬頭往上看去廟內的梁柱都被香煙燻黑,再再說明歷史。
公孫茉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誠心祈求孩子健康平安,男女都可以,只要是個健康的小兔兔就好。
然後又祈求,這次懷孕不是意外,希望以後能多生幾個。
菩薩啊菩薩,請垂憐小女子孤身來到古代,有了南蠻的家人後,又孤身來到了東瑞,小女子想有個大家庭。
慎重的在心中說完,恭恭敬敬磕了頭。
蕭隨英低聲問她,「囝囝不求簽嗎?」
「不要了,萬一是下下簽,我會心情不好。」
蕭隨英莞爾。
兩人又拜了一拜,這才起身到大殿外——人真的很神奇,在殿內就會小聲說話,在殿外就不由自主大聲。
大殿廣場有不少攤販,賣金紙的,賣水果的,賣現成三牲的,公孫茉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們兩手空空拜拜耶。
公孫茉看著那個賣三牲的小販,猶豫地問︰「我們什麼都沒上供菩薩,要不要補一些上去?」
蕭隨英好笑,「菩薩哪跟我們凡人計較這些,買了三牲等我們回府早壞了,平白浪費,菩薩才不喜。」
公孫茉想想也是,東瑞國糧食只能說剛好,听說國家囤糧也不多,一旦天災人禍,只能撐一兩個月。
「大爺,太太,買點香花,觀音廟的香花買回去保平安。」
「小鈴鼓咧,小鈴鼓咧,太太有身了,買個小鈴鼓回家等娃兒出生給他玩。」
「新鮮的隻果,隻果保平安,隻果保平安。」
小販叫賣的聲音此起彼落,香客也十分捧場,有買香花的,有買小鈴鼓的,也有買了隻果現場就開吃的。
衣服樸素的祖孫三人行來,那小孫子看到紅艷的大隻果,眼楮都移不開,「女乃女乃,娘,我要這個隻果。」
小販見客人上門,招呼熱絡,「一個隻果五十文錢。」
老太太大驚,「這一顆隻果就要五十文?」
「老太太、太太我這可是誠實做生意啊,您看我這隻果比市集上的大得多了,可不是普通的小隻果。」
那孩子還在拗,「我要,我要。」
「婆婆,買吧,難得光宗喜歡。」
「可是一個五十文錢。」老太太一臉舍不得,「阿牛一個月的工錢也才五百文,還養著我們一家子,五十文太多了。」
「婆婆,您忘了,新政已經實施,里正說咱們家符合資格,每個月官府會補貼咱們生活費五百文。」
老太太一拍手,「我這老太婆都忘了,這樣一個月有一兩,生活可好過得多,那,難得光宗喜歡,買吧。」
那年輕媳婦掏出荷包,小心數了五十文,又挑了個最大的紅隻果給兒子,小孩捧著紅隻果,高高興興的去了。
那賣隻果的小販小聲說︰「多虧敬王這個新政,小人雖然日子過得去,但小人妹妹一家卻過得苦,現在官府有補助,妹妹一家一個月可領八百文錢,省一點已經可以一日兩餐,總算不用再替妹妹擔心……」小販突然住嘴,又訥訥笑道︰「看貴人一身錦繡,想必是多繳稅的,貴人賺得多,別跟我們窮人計較,我們真的是一日兩頓,捱著過日子的。」說完為了掩飾尷尬,又笑了幾聲。
公孫茉噗嗤,用手擠擠蕭隨英。
蕭隨英笑著說︰「別鬧。」心里卻是得意的,雖然所得稅由他這個聰慧的正妻提出,但自己也舉一反三的加強了貧苦補助這一塊。
沒什麼比這更好,吃隻果不該是有錢人的權利,在他的想法里,想讓東瑞的百姓都吃得起大米,吃得起隻果。
新春新政,有錢人被迫繳更多稅,當然十分不滿,但在一般人心里新稅制卻是大受好評,歷朝歷代,沒人補助窮人的,只有自己想到了這點,他自己也打扮普通,行走貧困地區,家家戶戶都是喜色難掩,對他們來說,一個月幾百文已經可以讓他們大大的喘口氣。
就在這時候,見一戶七八人伴隨著一個身障者出了藤花棚架。
身障者不過二十多歲,雙手推動輪椅,氣色顯得很不錯。
那戶人家走過身邊時,一陣聲音飄入他們耳朵。
「真要多謝敬王了,等會記得給敬王點平安香,有了這個輪椅,阿萬能自己行動,整個人精氣神都恢復了不少。」
「不過我听說,這是敬王身邊一個清客建議的。」
「那也得敬王識人,不管怎麼說,老婆子感謝他把圖紙發派到各個醫館,阿萬才能靠自己出門。」
那戶人家去了,說說笑笑,好不歡樂。
公孫茉與有榮焉,用食指戳戳蕭隨英的肩膀,笑說︰「王爺仁慈。」
「那是王妃聰慧。」蕭隨英一把捉住她的食指,「不過我朝保守,女子若是出名會被講閑話,只能說是清客建議的。」
「我明白,我提這些也不是為了博個才女的名頭,能幫助到人我心里就很高興了,不管是畫圖紙還是推廣出去,對我們來說只是一件小事,但卻改變了那個阿萬跟他家人的一生,有人因此過得更好,人生無價哎,王爺。」
蕭隨英心中一動,就見春日暖暖,他的王妃在陽光下淺淺一笑——不是為了博得好名聲,只是單純的想幫助人,他的王妃說,人生無價。
他想起囝囝跟他說過的一句話︰靈魂的共振。
第一次听他還不太懂,多想幾次,慢慢懂得個中含意,現在他腦中閃過的就是這一句話,靈魂的共振。
王妃的言行每每能引起他的共鳴與共感,是王妃,也是知己。
他生來不是為了富貴過日,皇權在手,應該過得更有意義。
蕭隨英心中又起了新變化,有一種難言的感覺在心中散開,直到四肢百骸,春日暖,他的周身更暖。
*
燥熱的夏天總算過去,立秋到來。
公孫茉前幾個月由金太醫診出是雙生脈,蕭隨英可得意了——孩子能有一個就很好,還一次來兩個,好事成雙,現在京城人人知道敬王等著當雙生兒的爹。
隨著月份,公孫茉的肚子越來越大。
原本還有閑情逸致到花園散步,看看花,喂喂魚,逗逗翻牆進來的野貓,如今卻不行了,肚子改變了她的一切,她得有人扶著才有辦法起來,懷孕到八個月上下,甚至沒辦法躺著閉眼,她改良了美人榻,整個夏天的尾巴都在美人榻上睡覺。
自從有胎動以來,蕭隨英最大的樂趣就是模她肚子——一下了朝回家,大手就覆蓋在她肚子上,感受胎動。
雙胞胎,那動得可厲害了,有時候她都懷疑寶寶在里面打架。
公孫茉前世今生都沒當過媽媽,也沒研究過生產,孩子動成這樣,她也有點不安。
金太醫笑著安慰,「王妃不用擔心,小郡王們都健康活潑,這才動得厲害。」
公孫茉描述狀況,「有時候會很明顯看到一個形狀,波浪般的從肚皮上出現,這樣也是正常的嗎?」
金太醫連連點頭,「正常,正常,孩子越後面長得越快,女子肚子就這麼大,孩子手腳沒地方伸,自然往肚皮去,王妃不用害怕。」
公孫茉不安心也不行,金太醫已經是東瑞國拔尖的婦產科醫生了。
隨著預產期接近,甘皇後派了一批人過來——產婆,女乃娘,專門坐月子的廚娘,加上各自的助手,浩浩蕩蕩十幾個人。
產婆姓吳,帶著兩個幫手,房婆子跟裘婆子,都是半百老婦,據康姑姑說這三人在京城是很有名的,專門替富貴人家接生孩子,尤其那吳產婆相當有本事,數不清多少次化險為夷,真的有錢也請不到。
至于女乃娘則是宮中常備的,飲食都有一定的規矩,身體要健康,女乃量要多,這會派來的兩個都有些微胖,公孫茉知道,這兩個肯定是宮廷最好的。
至于廚娘不用問,是之前替太子妃調理身體的,太子妃四胎都是由這個廚娘煮食補身,恢復得相當好。
蕭隨英一日下朝,听她說起皇宮派了這麼多人來,笑著模她肚子,「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東風在八月十三那天開始有征兆,肚子有點疼,還有點出血。
吳產婆說可以準備了,先挪到產房吧——產房是一間準備起來不透風的房間,已經薰香整理過,被褥天天拿去外面曬足兩時辰的太陽,等生了孩子,她就要在這密不透風的房間過滿三十天。
雖然肚子有點疼,但她食欲還是不錯,早上跟蕭隨英一起用了,不過一個親王跟一個孕婦吃的當然不一樣,各自的菜擺開,佔滿整張桌子,自從甘皇後知道她有孕後,敬王府的餐桌上就一直是這樣。
吃完早膳,蕭隨英模模她的肚子,「本王去上早朝了。」
公孫茉一個屈膝,十分乖巧,「王爺一路順風。」
吳產婆說,還早得很。
于是公孫茉就很悠閑,看看書,又讓琴娘在廊下彈琴——產房已經薰香過了,薰香就是古代的消毒,所以琴娘不讓進,公孫茉又很無聊,就讓琴娘在廊下。
就這樣听了四首長曲,肚子突然痛了一下,這下有點大,她沒忍住,「嗷」的一聲。一旁伺候的沈醫女跟郝嬤嬤立刻撲過來。
郝嬤嬤問︰「王妃,可是肚子疼?」
沈醫女問︰「王妃,現在有多疼?」
公孫茉搗著肚子,「還好,嘶……唉……」
「王妃起來走一走吧。」沈醫女想起金太醫的交代,「這樣比較快。」
公孫茉想,我現在走不動啊,肚子這麼大……可想起要生孩子,突然又力氣滿滿,忽地一下撐腰站起來,嚇了沈醫女跟郝嬤嬤一跳。
郝嬤嬤連忙說︰「王妃仔細點。」
公孫茉就開始走了,等到日落西山,房間里燃起燭火,她的晚餐八葷八素已經擺上來,都是一些對孕婦好的溫補食材,不過她現在肚子有點怪怪,吃不下。
叩叩,有人敲了格扇。
郝嬤嬤揚聲道︰「是誰?」
「是本王。」
郝嬤嬤嚇了一跳,趕緊對門外行禮,「王爺恕罪,吳產婆說了,這房間薰過香,除非必要就不讓進了。」
「本王曉得,王妃可好?」
公孫茉撫著已經隱隱作痛的肚子,「還好。」
「生子之事,本王幫不上忙,王妃辛苦。」
公孫茉一陣安慰,雖然是古代男人,但體貼更勝現代那些明明很普通卻又自信的男生,「不辛苦,王爺今日又這樣晚回來,想必朝政事務繁多,還是早些休息,養精蓄銳。」
「里頭除了郝嬤嬤還有誰?」
沈醫女連忙躬身,「奴婢跟著金太醫做事,姓沈。」
「好生照顧王妃,王妃順產,各自都有賞賜。」
「照顧王妃是奴婢的本分,不敢求賞。」沈醫女嘴巴上這樣說,內心還是歡喜的,之前听說敬王難相處,也不盡然,至少她入敬王府的這幾個月,看敬王對敬王妃可好了,別的不說,妻子懷孕,敬王卻沒收通房,光這個就值得表揚。
因為肚子大,公孫茉只能坐著睡,又因為半夜肚子猛烈痛了一波,掉了幾滴眼淚,郝嬤嬤不斷給她揉背,這才又迷迷糊糊睡去。
睡得淺,便醒得晚,一覺醒來已經是隅中時分。
沈醫女下去,換了包醫女,郝嬤嬤則換了康姑姑。
康姑姑說早上王爺來了一趟,知道王妃還沒醒就走了。
公孫茉就說,她隱隱約約听到蕭隨英的聲音,但就是醒不來。
這一天更難捱了,肚子痛,吳產婆進來兩次,都說還早。
下午蕭隨英回府,照例來問了幾句話,公孫茉已經沒心情夸獎自己的丈夫了,她只想趕快把孩子生下來。
身體不舒服,蕭隨英的隔窗安慰已經沒用了。
難怪現代醫學說生子是十級痛,電視劇上那些痛得死去活來的孕婦都是真的,因為她現在也額頭冒汗,申吟不斷。
廚房端了人參雞湯上來,但她喝不下,就算知道生孩子需要體力,她也還是喝不下。
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快點給我出來。
公孫茉就這樣疼到入夜,覺得自己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
吳產婆又過來看了一下,「差不多了,快,把蠟燭通通點上。」
公孫茉松一口氣,總算要生了嗎?她快痛暈了。
包醫女連忙喊,「外頭來人,去稟告王爺,王妃要生了。」
公孫茉心想,這不是半夜三更嗎,叫蕭隨英干麼啦,讓他睡覺。
雖然肚子奇痛無比,她還是勉強開口,「別……讓王爺睡覺。」
包醫女一臉為難,「王妃恕罪,王爺早先兩個月就發話,若是王妃快生了,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派人稟告。」
公孫茉呼了口氣,躺在枕頭山上,她的良人真好……可是肚子真的好痛……媽的,怎麼會這麼難受啊。
十幾支燭火把產房照映得像白天,吳產婆跪在床尾,裘婆子則跪在床側。
吳產婆發話,「王妃,老婆子數到三,您就用力,裘婆子會幫忙推肚子。」
公孫茉點點頭。
吳產婆看了看,「一二三,用力。」
公孫茉痛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但就是沒听見嬰兒哭。
電視劇上的人生孩子都好容易,但自己生過就會知道根本不是那一回事,超級難受,她需要無痛分娩。
嘶啊——
隱隱听得外面一陣喧鬧,說是王爺來了。
公孫茉神智不清的看向格扇的方向,外面本應該是黑夜,但卻亮了起來,是火把照映的顏色。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多久,可能半個小時,可能一個小時,也或許只有短短幾分鐘,她太痛了,沒有時間的概念。
終于,感覺一陣熱潮,伴隨清脆的女圭女圭哭聲。
寶寶,她的兔寶寶。
吳婆子連忙對外大喊,「恭喜敬王,恭喜王妃,是個小郡王。」
房婆子用干淨白布巾包起孩子,這就抱下去隔間梳洗。
公孫茉回望著澡間,「孩子……健康嗎?」
吳婆子笑說︰「健康,王妃可真能生,老婆子看小郡王起碼五斤重,一般雙胞胎,能有四斤重已經不錯了。」
公孫茉心想,原來自己挺厲害。兒子哇哇哭著,是天底下最悅耳的聲音。
公孫茉擦擦眼淚,繼續,又是一陣驚濤駭浪的抽疼。
有人打開格扇,郝嬤嬤看到自家王妃一邊喘氣,一邊眼巴巴的看著,連忙說︰「要抱去給王爺看呢。」
嗷,原來是這樣。
嘶啊,媽的,生孩子真的會讓人想罵髒話。
終于,又是一陣剛剛經過的熱潮。
吳產婆大聲說︰「恭喜敬王,恭喜王妃,是個小郡主,得了一對好。」
房婆子又過來接過孩子。
吳產婆精明,連忙說︰「小郡主很健康,老婆子瞧著也差不多五斤重。」
公孫茉點點頭,健康就好。
她想起身,突然一陣乏力,眼前一黑就這樣暈了過去。
*
公孫茉作了一個夢,夢見初到東瑞京城的那天。
宣和公主一切如常,一絲看不出她想逃,那日兩人還說起以後可以一起上街,一起赴宴,總之姊妹同心,其利斷金。
公孫盈甚至想得很遠,他們倆姊妹總能有人生出兒子,不管誰生的,都算在公孫盈的名下,這樣就是嫡子,兩人老了都有依靠。
公孫茉在夢境里想,那才不好,我的孩子就要在我名下。
哇——
誰在哭啊?
他們一行不到十人,又沒孩子,哪來的女圭女圭聲音?
不對,不是別人的女圭女圭,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娃啊——
公孫茉睜開眼楮,覺得喉嚨有點干,咳了起來。
沈醫女立刻過來,喊了一聲,「王妃醒了。」
「快,去端藥來。」
「去稟告王爺。」
「告訴金太醫,王妃已經睜眼。」
公孫茉眨眨眼,「我這是睡多久了?」
「王妃睡了五個時辰,金太醫跟吳產婆都說沒事,但王爺很擔心。」沈醫女笑說,「王妃昏過去時,房婆子喊了起來,王爺緊張得還進了產房呢,產房又是血,又是穢物,王爺也不嫌髒,抱著王妃不放手,喊金太醫。」說完掩嘴笑了。
公孫茉有點害羞,又想,蕭隨英這樣真難得,他可是古代人啊,男尊女卑的古代人,進產房居然不嫌晦氣?
看看四周,都已經收拾干淨了,房中也無血腥味,怕是又用藥草薰過。
「孩子呢?」
康姑姑喜孜孜的說︰「皇後來了,小郡王跟小郡主跟皇後在一起。」
哎,皇後居然來了?
皇後出宮要算日子的,這回是悄悄出宮的吧,太想看孫子了——公孫茉現在為人母,也稍稍懂得甘皇後了。
忽然听得格扇打開的聲音,公孫茉看了一眼,蕭隨英一臉喜氣難掩。
這幾日他早晚都會過來,眾人都已經習慣了,見狀都識趣的退下。
公孫茉柔柔的說︰「喜不喜歡我給你生的孩子?」
蕭隨英親了親她的額頭,「喜歡。」
他聲音低低的,十分溫柔。
公孫茉很是受用,「長得像你,還是像我?」
「像我。」
「兩個都像你啊?」
「母後跟父皇都說,跟我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公孫茉奇怪,「父皇怎麼知道。」
蕭隨英低聲,「父皇假扮母後的隨從一起來了。」
公孫茉大驚,她知道蕭隨英受寵,可沒想到這麼受寵,生個孩子,帝後居然都輕車簡從出宮了——孩子小,是不可能遠距離移動的,想跟孩子見面只能大人移動。
「父皇母後一人抱一個,都不肯松手,你祖上是不是有西方來的異域人士?」
「是啊,我們南蠻靠海,不少人祖上是西方來的探險家跟生意人,我的外婆就是異域人士,怎麼了?」
「兩個小崽子眼楮是綠色的。」蕭隨英一臉希罕,「我以前听聞南蠻街上有藍眼人,碧眼人,卻是從沒看過,沒想到自己的兒女生了一雙翡翠般的眼楮。」
隨著他的話,公孫茉的心就像坐了大怒神,一下子高,一下子迅速垂降,然後安全著地,還好東瑞皇族見多識廣,知道南蠻有人如此,要不然只怕她的孩子要被當成妖怪祭天用了。
她又問起蕭隨英怎麼進來了,吳產婆不是說不讓進嗎?蕭隨英一臉好笑,他去問了金太醫,金太醫說只要換了干淨的衣服,是可以進的,哪來不能進的道理,那送飯的,送補品的要怎麼辦?
「我二十一歲才當爹,一次就得了一對『好』,父皇跟母後都很高興。」蕭隨英握著她的手,「辛苦啦,囝囝。」
公孫茉趁機撒嬌,「王爺可別嫌我肥。」
蕭隨英莞爾,「本王知道,本王問過金太醫,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公孫茉暗喜,堂堂敬王爺,還為了她去問產婦須知,非常可以。
「父皇已經賜名了,兒子叫做蕭喜,封號祈安郡王,女兒叫蕭月,封號福參郡主,各享食邑兩千戶。」
公孫茉在心中哇了一聲,古代受封可不是小事,譬如說五皇子跟六皇子,雖然都已經出宮居住,也都成親,但並沒有封號,也沒食邑,到現在仍然是個皇子,可是她的兩個兔寶寶才出生一天耶,就已經有食邑跟封號了。
皇上,偏心得好啊。
「孩子成年前,俸祿就由你收著吧。」蕭隨英微笑,「等你出了月子之後,找一天我把帳簿跟鑰匙交給你,你月中閑來無事,也可以先問問康姑姑田產商鋪,茶園果山要怎麼管理,到時候才不會手忙腳亂。」
公孫茉大喜,金錢庸俗,但實在,當一個男人願意讓女人管錢的時候,代表他把女人看得比自己還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