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起京城最有名的飯館,那肯定是「麻辣天香」了。
樓閣三層高,一層二十張桌,用飯時間滿桌是常態,端的是滋味好——南北廚子七八人,想吃素桌也能呈上十八道大盤,什麼菜都做得地道,附近的人家宴客,常常到麻辣天香訂桌,客人吃得高興,主人也有面子。
酒樓位居城南,有點小錢的人都來過,東家對廚子大方,所以雖然也有新蓋的客棧想挖麻辣天香的廚子,但卻拿不出相同的條件,自然是挖不走的。
久了,名氣更大,商人南來北往的,出城前喜歡在這里吃上一頓,異域來的商人,也會慕名而來。
時值早春,太陽溫暖,微風徐徐,讓人心生舒暢。
好不容易捱過冰雪寒冬,酒樓一大早就坐得七八分滿,都是想來嘗一嘗新進的白茶,听說跟貢茶是同一座茶園出來的一品白牡丹。
掌櫃人好,放了兩個窮困的姑娘進來唱曲討賞錢。
東瑞國富庶,能上酒樓的又都是小康人家,不多時,姑娘已經得了百來枚銅錢跟一些碎銀子,謝過客人跟掌櫃後,喜孜孜去了,不多時,又有個老頭問能不能進來彈琴?掌櫃見他牽著個小女娃,破舊的棉衣一身補丁,心生憐憫,也允了。
老頭彈琴,賞錢自然沒姑娘唱曲多,不過也沒人趕,彈得半個時辰,也有七八十枚銅錢跟兩顆銀珠子。
酒樓的客人喝著白牡丹,吃著廚子煮出來的佳肴,各自閑談,很是熱鬧。
就在近中午時,一隊馬車緩緩經過酒樓前的石板街道——雙頭馬車,紫紋繡帳在春陽的照射下粲然生光,一共有五輛,陣仗不小。
碧眼大胡子的異域商人招過店小二,「這是你們東瑞國的皇族嗎?」
店小二哈著腰,「不是的,我們東瑞皇族用的是明黃色,這紫紋是南蠻國的皇族。」
「南蠻國?不就是個十萬人小國嗎?怎麼突然派人入京了?」
店小二精明,看這異域商人一身富貴,知道自己答得好了肯定有賞錢,于是十分仔細地解釋,「我們東瑞滅了來擾的南方海賊後,南蠻國的皇帝害怕,所以遣嫡女宣和公主入京聯姻,想換得邊境安寧。」
異域商人哦了一聲,「那南蠻皇帝是拿女兒換平安了?」
「您說這樣也是沒錯的。」
「那嫡公主也不知道美不美,性情如何,萬一是個心術不正的,那不是平白給東瑞皇帝添亂嗎?俺听說南蠻人規矩不好。」
店小二一個咯 ,心里知道不太好說皇家事,但又實在想要賞銀,于是壓低聲音,「就是怕這南蠻公主心性不好,所以是嫁給敬王為妃,而不是入後宮或者東宮,畢竟在後宮做亂,可能傷害皇家子嗣。」
「敬王肯?」
「敬王是甘皇後的親兒子,最是孝順,能給父皇母後分憂,當仁不讓,不瞞您說,人家派個嫡公主來求和,我們本著泱泱大國的精神,也不能欺侮人家,讓個親王迎娶,是很給面子了。」
「這倒是,若只是派個大官少爺去迎娶,未免看不起人,若是派個親王,那也算門當戶對,說出去人家只會說東瑞國善待鄰國公主,挑不出毛病。」
店小二猛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異域商人听得滿意,掏出一個銀元寶,「結賬,剩下的賞給你。」
店小二大喜,「多謝客官。」
就見那隊紫紋繡帳的馬車,搖搖晃晃朝著官驛的方向去了。
驛站里,公孫茉舒舒服服洗了個澡,雖然南蠻是小國家,但身為縣主,日子還是過得去的,她絞干頭發,喝了燕窩——這是入東瑞國驛站後才有的東西。
公孫茉在現代時當然喝過,白蘭氏冰糖燕窩,每天一罐,美容養顏,但穿越到南蠻後,卻是再沒喝過了。
十萬人小國,不到信義區人口的一半,在這樣小的國家,又位處大陸南端,資源其實很有限,是不用自己動手勞作,要說起多富貴是沒有的,她的「好日子」只是相對而言,不是絕對而言。
當然,身為一個縣主,過得比別人舒適,責任來時自然得扛——宣和公主出嫁,需要一個陪嫁媵妾,皇後選來選去,選中了她。
全家青天霹靂,卻又無可奈何,身為皇族成員,享受著普通人沒有的富貴時光,當然也得擔起普通人不用擔的責任,例如遠離家鄉,例如終身為妾。
她是媵妾,比起一般的妾室,只是身分高上一點而已,宣和公主即將為敬王妃,公孫茉覺得自己好一點就是側妃,差一點就是夫人,主要看肚皮爭不爭氣,沒辦法,穿越到這個古代,道理跟醫學是沒辦法講的,只能踫運氣,生出兒子,母憑子貴,生出女兒,就得趕緊養好身子,生下一胎。
公孫茉也不想過這樣的人生,但是她沒有扭轉命運的能力,她以前想著,低嫁一個丈夫,平平順順過完這一輩子,以為這樣的要求很低了,沒想到還是不能完成,說來說去都是南蠻皇帝太膽小了,十萬人的小國,又一向溫順,東瑞國的皇帝連派兵滅都懶,但南蠻皇帝就是怕,所以千方百計要送女入京,然後她這個縣主就連帶倒霉。
是啊,真倒霉。
一旦入京,就永遠不可能回南蠻了。
雖然是穿越,但她也著實被郡王父親跟郡王妃母親疼愛長大,無憂無慮了十幾年,然後一道雷劈下來。
公孫茉永遠記得旨意下來的那天,母親抱著自己哭了好久,陪嫁人馬預備離開南蠻的前一天晚上,母親又是如何殷殷交代,一定要趕緊生下兒子,一定要拴住敬王的心,哪怕敬王不能只愛她,但也要心里有她。
她知道,那是保全自己最好的做法。
「縣主。」郝嬤嬤推門而入,「時間差不多,該睡了。」
「敬王是不是四日後來迎娶?」
「十日後。」郝嬤嬤笑說,「這個東瑞國什麼都得看日子,麻煩得很,听說十日後天才是好日子。」
公孫茉覺得好笑,東瑞國遵循禮法,什麼都看日子,但在她們南蠻人眼中,這實在太瑣碎了。
她躺上床,內心贊了一下,不愧是官驛,用的可是上好棉花,被子可松軟了,一時間居然有點夢回現代的感覺,現代才有這樣的好東西。
焦慮到睡不著是一個月前的事情,她現在已經調適得很好了——听說敬王最是孝順,孝順的人脾氣應該都挺溫和的,只要人品不太差,公孫茉自問還做得到舉案齊眉。
說來也好笑,在前生,她一直想結婚,想生小孩,想當全職媽媽,可是男朋友卻不願意走入家庭,就這樣一直到她快三十歲,一場車禍穿越到南蠻,唯一的好事大概就是她真的能結婚生小孩了。
小孩耶,白胖綿軟,還有一股子女乃味,笑起來的聲音是嚶嚶嚶,多可愛。
只要有自己的孩子,她其他的都不會在乎了。
如果能在敬王府生下兩三個寶寶,就算敬王以後對她視若無睹,她也可以過得很好,只要有孩子——這一個多月,公孫茉就是這樣說服自己,陪嫁給陌生人當妾室沒關系,重點是她能懷孕,那就太好啦。
薄切豬肉,蒸白蝦,清炒大白菜,綠翠鳳尾,醬紫蘇,辣黃瓜,美人涼糕,梅花餅——兩葷兩素兩漬菜兩甜品,官驛的標準早點。
若說到東瑞國有什麼好,就是吃的得到了飛躍的提升,因為她在南蠻的地位是縣主,所以得到的也是縣主待遇,真沒想到東瑞國縣主都吃這麼好。
白蝦自然是已經剝好殼的,公孫茉贊嘆一聲,廚房真是太懂事了。
夾起一尾白蝦放入口中,鮮甜的滋味一下散開,太好吃,公孫茉又喝了一口干貝粥,心想,如果在東瑞國能這樣吃好喝好,好像也不虧啊,畢竟她也沒什麼遠大志向,吃吃喝喝養小孩,人生滿足。
突然傳來急切的敲門聲,叩叩叩叩叩叩。
跟敲門聲一起傳進來的是負責送嫁的丁大人,「朝陽縣主起了嗎?」
郝嬤嬤放下給她布菜的筷子,打開門笑說︰「丁大人怎麼這樣著急?」
「宣和公主……」丁大人拿著一封信沖進來,一臉灰敗,後面跟隨著的霍大人直接眼神空洞宛若死人。
公孫茉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田嬤嬤帶宣和公主逃了。」
公孫茉覺得自己听錯了,「嗄?」
丁大人氣急敗壞,「田嬤嬤帶宣和公主逃了,這是留書。」
公孫茉趕緊接過來看,宣和公主的字跡,表達的意思也很簡單,她不願嫁給陌生人,父皇母後不管她死活,她也不想管南蠻死活,她走了,別找。
看完信,公孫茉看了看霍大人,看他一副心死的樣子,又不由自主的看向丁大人——丁大人是一品朝臣,這次除了宣和公主,最大的就是他。
丁大人老臉漲得通紅,「宣和公主怎能如此不懂事?東瑞強大,要是東瑞皇帝覺得我們在戲弄他,五千兵馬就可以滅了南蠻。」
公孫茉想起自己的郡王爹,郡王妃娘,想起自己飽受疼愛的十幾年,還有她的兄弟姊妹,一起相處了十幾年,是有感情的,她絕對不忍心看著南蠻滅國。
「丁大人,不如我們快點派人去找。」
丁大人氣呼呼的嚷嚷,「公主昨夜就走了,也不到逃往東西南北哪個方向,追不上的,大動作反而會引起關注,何況敬王明日就要娶親,今日肯定是加強戒備的。」
公孫茉苦惱,「那怎麼辦?」
霍大人跟著說,「是啊,丁大人,那怎麼辦?」
丁大人坐了下來,眉毛一動一動的,胸脯激烈喘息。
公孫茉一個眼神,郝嬤嬤連忙倒了茶水,「丁大人,順順氣。」
丁大人幾個深呼吸,「老夫失態,朝陽縣主見笑了。」
霍大人道︰「丁大人對宣和公主也是愛之深,責之切,想必朝陽縣主都懂,也不會責怪的,只是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敬王明日就來,宣和公主卻已經逃之夭夭。」
丁大人沉默了一下,「為今之計,只能請朝陽縣主跪入皇城,代替公主贖罪,此後在玉佛山落發出家,以換得我們南蠻平安。」
公孫茉張大嘴巴,跪入皇城可以,但出家不可以,她想要寶寶,愛吃肉,對世俗的還很深。
郝嬤嬤一下跪了下來,眼眶馬上紅了,「丁大人,不可以,宣和公主犯的錯,怎麼能讓我們縣主出家呢?」
丁大人嘆息,「老夫也知道這對朝陽縣主不公平,但想讓東瑞皇帝不要生我們的氣,只能對朝陽縣主狠一點。」
「不行的。」郝嬤嬤哭了出來,「縣主才十六歲,大好年華,怎麼能出家。」
公孫茉連忙跟著說︰「丁大人可得想第二個辦法,本縣主無論如何不會出家……霍大人,您別只是看,也想想辦法哪。」
霍大人猶猶豫豫,「下官不才,辦法倒是有,只是……」
郝嬤嬤跪著撲了過去,「求霍大人開口說。」
霍大人還在遲疑。
丁大人一拍桌,「快說。」
霍大人驚嚇了一跳,抖著聲音說︰「便是……讓朝陽縣主冒充宣和公主出嫁……」
公孫茉睜大眼楮,「讓我冒充公主?」
「是啊。」霍大人硬著頭皮說,「只要明日花轎來時,我們能交出一個公主就好了,反正敬王也沒見過宣和公主,到時候我們就一口咬定您就是正牌公主,以後您嫁入敬王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誰也不會知道您是朝陽縣主。」
房中四人你看我,我看你,覺得這主意很大膽,大婚之日交不出公主,恐怕會引起兩國紛爭,但交出一個假公主,萬一事情揭穿,還是會引起兩國紛爭。
雖然有風險,卻也沒人能提出更好的方法。
靜默中,公孫茉開口,「好,就這樣決定。」
丁大人覺得有點不妥,「縣主,一旦事情暴露,您可是死罪。」
她搖搖頭,「讓我出家,那跟死也差不多。」
郝嬤嬤連忙說︰「老奴大膽,覺得霍大人這主意好,來日縣主只要不出敬王府,什麼事情都不會有。」
「縣主可得多想想。」丁大人繼續勸,「老臣听聞玉佛山乃百年寺廟,現在廟中仍有岑太妃在住,您是替宣和公主贖罪,去了也不會過得太差,以後青燈古佛,換得長命百歲,平安得很。」
公孫茉道︰「那不如丁大人想第三個方法,可無論如何,都別想著本縣主出家,跪可以,吃素不可以。」
丁大人啞然,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說來說去都是宣和公主不懂事,敬王可是東瑞皇後的親兒子,太子的親弟,前途無限,光是食邑就有五千戶,可比南蠻皇帝富貴得多,嫁給這樣的人當王妃,別人求還求不到呢,琴瑤公主,鳳熙公主都想說上這門親,宣和公主要不是佔了嫡女身分,這等好事還未必輪得到她。
居然逃跑,置南蠻全國上下于不顧,簡直白養了,忘恩負義。
朝陽縣主下跪出家已經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可是朝陽縣主卻不願意,這一個個皇家貴女,吃著百姓的糧米,卻不肯為百姓打算,丁大人氣得要命。
霍大人囁嚅的說︰「丁大人,朝陽縣主什麼錯都沒有,讓她出家未免不公平,反正整個東瑞國也沒人見過宣和公主,只要我們送嫁人一口咬定,誰又能出來指認?」
「就是。」公孫茉連忙附和,「我們南蠻小國,送嫁的人也不多,宣和公主帶著田嬤嬤跑了,剛好就沒人能證明誰是真公主。」
讓公孫茉來說,冒充公主可比上山吃素來得好,青燈古佛的長命百歲又有什麼意思,這花花世界都還沒體會呢,她什麼都不想,就想生孩子,想體會一把當媽媽的感覺,想象小孩綿軟撲向自己,小臉蛋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光是想想,就覺得整個人快融化,為了這個,她絕對不要出家當尼姑。
丁大人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縣主可要想清楚。」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萬一哪日事跡敗露……」
霍大人連忙說︰「不會的,听說敬王孝順,孝順之人必定仁慈,只要縣主趕緊生下孩子,看在孩子的分上,最多也就是把縣主處死,絕對不至于對我們南蠻大動干戈。」
公孫茉模模自己的頸子,覺得霍大人真是不會說話,但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說服丁大人,「丁大人,我覺得霍大人說得在理,退後一步說,東瑞京城跟南蠻山高水遠,敬王妃又身分尊貴,一般閑雜人不可能靠近,誰能出來指認我不是宣和公主?」
丁大人沉默,冒充公主雖然對東瑞皇室大不敬,但好歹先過了眼前的難關……對了,司寧公主今年十四了,如果今年內也把司寧公主送入東瑞就好了,司寧公主容貌無雙,東瑞皇帝只要見到了,勢必會動心。
找個什麼名義……就說讓司寧公主來東瑞學習禮儀,這樣在京城待上一兩年,總能有機會見到東瑞皇帝,司寧公主被納入後宮也是遲早的事,只要司寧公主生下皇子,那東瑞跟南蠻的關系就完全穩固。
南蠻不過十萬人小國,就算欺瞞,也罪不至死。
丁大人重重嘆一口氣,「那請朝陽縣主萬事小心。」
公孫茉知道丁大人這是同意了,欣喜之余也有點緊張——頂替公主可不是小事情,公主跟縣主差了好幾級,生活教育,完全不同水平。
丁大人又繼續說︰「縣主此番凶險,可得多多當心,老夫僭越,勸縣主一定得早日得到敬王寵愛,一來是為了我們南蠻安定,二來也是為了縣主自己的生命安全,這大不敬之事也許一輩子就只有我們幾人知道,但也許……總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我懂得,多謝丁大人相勸。」
丁大人的意思很明顯,要靠著寵,靠著孩子,萬一將來東窗事發,她公孫茉才可能保命。
公孫茉還挺樂觀的,冒充一個人不容易,可是整個京城沒人認識宣和公主,冒充起來就沒那麼難了,就算有什麼不對,只要說一句是南蠻之俗,又有誰會揪著不放,南蠻十萬人小國,禮儀有所缺失,也沒什麼好奇怪。
總之無論如何,都不能上山當尼姑,不能生孩子,不能吃肉,這輩子還有什麼意思呢。
公孫茉當晚就搬去了宣和公主的房間,所幸兩人身量相仿,宮服什麼的穿上都不違和,就是鞋子,她的腳小了些,得在那些訂制的鞋子里塞棉花才能穿上。
一夜好夢。
隔日一大早,公孫茉就被郝嬤嬤挖了起來。
「公主。」郝嬤嬤十分謹慎,自從昨日定下計謀以來,就喊她公主,而且一次都沒喊錯,「宮里派人來給您梳妝了。」
公孫茉伸了個懶腰,「什麼時辰了?」
「五更。」
「好早。」
「敬王是親王,成親禮儀繁瑣,是得提早準備的。」
公孫茉起床,她昨天睡得不錯,就是夢到了好久以前,當時連續三個大學同學結婚,她一年當了三次伴娘,每次陪同學試婚紗,都是說不出的羨慕——她的男朋友不願意走入婚姻,但自己也沒有勇氣分手,總覺得跟他分了,以後就再也不會談戀愛了,前生容貌粗陋,讓她非常自卑。
若說穿越到這個南蠻國有什麼好,就是成了美人,公孫茉從小就是美人胚子,長大後更是出落得芙蓉一般,也就是長得好,這才被挑中當陪嫁——陪嫁是什麼,幫宣和公主固寵用的,要是不夠美,根本不能發揮功能。
只是沒想到她這個陪嫁會成為正室——雖然是冒充的。
公孫茉起床,梳洗過後坐在玫瑰鏡台前,照例欣賞了一番自己的美貌,這才想起一件事情,早飯呢?
「郝嬤嬤?怎麼桌子上什麼都沒有?」
「老奴問過了,說是東瑞規矩,怕新娘子跑淨房,所以今日是不給吃的。」
公孫茉瞪大眼楮,新娘子的人權在哪里?這麼忙碌的一天居然不給吃的?
「嬤嬤去廚房給我弄點東西來,好歹給張餅。」
「現在官驛里都是宮里人,公主忍著點。」郝嬤嬤勸慰,「不然喝點水?」
公孫茉無法,連喝了兩杯水,感覺只飽一瞬,然後又餓了。
叩叩,敲門的聲音傳來。
「奴婢是宮中的嬤嬤,姓石,不知道公主起床了沒?」
郝嬤嬤揉了揉公孫茉的肩膀,然後走過去開門,「已經起來了,老姊姊請進。」
一個胖嬤嬤進來,一臉笑意,「老奴見過公主。」
跟著進來的還有八個人,手上捧著不同的東西,有喜服,有鞋襪,還有鳳冠跟蓋頭,另外還有一個一臉富態的中年太太,石嬤嬤介紹是尚書令夫人,爹娘公婆俱在,膝下兒女雙全,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都有,最是好命不過,特別請來梳頭的。
公孫茉知道這就是全福夫人了,連忙道︰「來得匆忙,沒能準備禮物,尚書令夫人莫怪,今日夫人替我梳頭,我來日上門拜訪道謝。」
尚書令夫人笑說︰「是妾身的榮幸。」
她心里想,果然是南蠻小國,公主應該自稱「本宮」,怎麼會自稱「我」,但又想不管怎麼樣,這南蠻公主都是敬王妃——皇後最偏心的小兒子,太子殿下疼寵的幼弟,今年才二十歲,前途大好。
想著如果能在政治上靠敬王近一點,那等同也靠太子近一點,就算抓不準皇上心思,但靠太子總不會有錯,想想,尚書令夫人便笑得由衷。
都是宮里的人,手腳自然利落,很快的就把公孫茉打扮起來。
喜服里外六層,臉上也抹上厚厚的白粉,然後點了胭脂。
穿鞋時,宮女咦的一聲。
石嬤嬤不太高興,「怎麼了?」
那宮女奇怪抬頭,「這鞋子太大了。」
公孫茉跟郝嬤嬤互看一眼,然後很快別開頭,她跟宣和公主差不多高,但腳卻不一樣,可不能在這邊就給看出端倪。
本來是打算趁人不注意時,讓自己人幫她穿鞋,誰知找不到機會。
石嬤嬤推開宮女,「我來。」
然後石嬤嬤也是咦的一聲,不是那宮女不會穿,是鞋子真的不合腳——這衣服鞋子都是按照南蠻送來的尺寸做的,沒道理會錯,除非是量身的時候就錯了。
听說南蠻熱,穿鞋只穿半鞋,或許是這樣,量全腳的時候就不知道怎麼量。
石嬤嬤站起來陪笑,「這鞋子不合腳,老奴給公主塞點棉花進去。」
公孫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也很意外,「是嗎?有勞嬤嬤了。」
鞋子周圍塞了一圈棉花,總算把紅色繡鞋穿上,鞋面上繡著鴛鴦戲水,象征著夫妻圓滿——听說東瑞皇後因為敬王遲遲不婚,很傷腦筋,現在看來是真的,不然親兒子娶個南蠻小國的公主,正常人只怕都不樂意,哪還有心思祝福新人夫妻圓滿呢。
公孫茉知道南蠻在東瑞人眼中是什麼,邊疆,落後,沒水平。
她也不打算辯駁,這就是穿越人的好處了,憑著她在私人企業上班七年的經驗,她已經不會去管別人怎麼看自己了,他們怎麼看,那是他們的事情,與自己無關。
她現在所要做的就是討好敬王,趕緊生孩子,至于其他人不是那樣重要。
官驛外傳來一陣鞭炮聲。
石嬤嬤喜道︰「敬王來了,妳們幾個,扶公主起來。」
如果有機會回到現代,公孫茉一定要告訴那些編劇,成親可沒那樣容易——她在轎子上被顛了兩個多小時這才進入敬王府。
八人大轎,顛啊,好像開車在山路上,不到一刻鐘她就暈了,不禁慶幸自己早上沒吃東西,不然只怕把轎子里吐得到處都是。
身處異國,送嫁的丁大人就代替長輩潑了水,從此她是敬王妃,與南蠻再無相關。
想起南蠻的爹娘,公孫茉是很感傷的,真的對她好,但她已經死了——她既然選擇頂替宣和公主,那陪嫁的朝陽縣主就只能是途中病死,不然他們變不出第二個人來,事情照樣會揭穿。
不知道爹娘知道消息要有多傷心,可是她現在這種情況,也只能選擇先保住自己,日後……走一步算一步吧。
八人大轎進入了敬王府的正門,穿堂,然後換小轎子穿越花園。
敬王府很大,花園足足走了一刻鐘這才到院落門口,公孫茉被嬤嬤扶進院落,然後進了喜房。
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公孫茉有點緊張——敬王孝順,脾氣應該不會差,只是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擔當,是媽寶呢,還是已經有肩膀?
然後又覺得自己想太多,媽寶又怎麼樣了,現在可不是她有選擇的時候啊,不管敬王是不是媽寶,她都要討好他。
「公主。」郝嬤嬤的聲音響起,「喝點水。」
公孫茉從蓋頭下看到郝嬤嬤雙手捧著水杯,折騰了兩個多小時,著實也渴了,接過來一口氣喝完。
「公主辛苦了。」郝嬤嬤的聲音滿滿心疼。
「嬤嬤也歇會兒。」
「嬤嬤不累,老奴僭越,今日是公主大喜之日,不管敬王什麼人品,公主都要好好侍奉,趕緊生下孩子。」
公孫茉知道郝嬤嬤是擔心自己,于是溫言回答,「我懂得。」
「公主貌美,要得到敬王的歡心不難,老奴一路走來,覺得這敬王府著實冷清,恐怕服侍的人還不多,公主要趁機會,千萬別讓庶生嫡前,不然就會像四王妃那樣,被個妾室壓在頭上,一輩子不能翻身。」
「嬤嬤放心,我有分寸。」
不用郝嬤嬤說,她也會盡力討好敬王的——他賞臉,她才有好日子可以過,為了自己,她一定努力讓敬王上鉤。
以前母親總說她是個小迷人精,現在小迷人精離家萬里,準備發功。
主僕就在喜房中待著,直到晚上,外頭傳來一陣喧鬧,公孫茉一凜,敬王來了,打起精神,好好服侍。
隨著外頭一聲又一聲的「參見敬王」,公孫茉握緊拳頭,給自己加油,妳可以的,如果連林董,汪董那種麻煩得要死的甲方都能應付,沒道理不能應付敬王,他再怎麼說也只有二十歲,自己前生可是活了三十年呢,嘿。
門推開了,郝嬤嬤連忙行禮,「老奴見過王爺。」
敬王蕭隨英身邊一個紅衣娘子塞了個荷包過來,「老姊姊一路辛苦了。」
公孫茉正在給自己心理建設,突然間,蓋頭被掀開了——映入眼簾的是拿著喜秤的青年男子,這應該就是敬王吧。
公孫茉十分意外,敬王長得可真………真好啊。
這張臉放在現代,妥妥的當紅偶像,她突然有種賺到的感覺,沒想到夫君長得如此出色,龍眉鳳眼,英風盎然,只是氣質有些冷淡。
跟個美男舉案齊眉,太簡單了,只要他不打人罵人,她覺得自己可以很快的進入婚姻狀況,看來,老天爺對她還不賴嘛。
兩人喝了合巹酒,喜娘笑嘻嘻的說了幾句吉祥話,然後把屋子里的丫頭僕婦都帶下去了。
公孫茉心想,敬王是年輕男子,自己又是個美女,先賣賣可憐一定有用,于是給敬王行了大禮,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乖巧溫順,「宣和初來乍到,若有不周到之處,還請王爺見諒。」
蕭隨英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然後不太自然的說︰「妳我已經是夫妻,不必如此多禮。」
燭火掩映,但公孫茉還是看到蕭隨英耳朵一點紅,害羞了?
美人計有用。
公孫茉欣喜,于是再裝可憐,「宣和離家萬里,王爺就是宣和唯一的家人,還請王爺憐惜。」
是夜,行禮如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