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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星如意 第四章 考慮考慮嫁我吧

作者︰寄秋類別︰言情小說

「駕!駕!駕!」

三匹快馬在黑夜中趕路,披星戴月,馬蹄踏地,揚起的黃沙陣陣,淹沒在風聲中。

馬上的三人有兩人身著黑衣,一左一右落後半個馬身,未離三尺之內,形成兩邊相護之勢,護衛著前方披著大紅織錦瓖毛大斗篷的男子。

風很急,天上下著微雨,地面略有泥淳,不利馬兒奔馳,容易打滑,可是打頭的十七歲少年完全不在意,他神情專注的看著前方,迫不及待的想早點趕回去,看見那張時嗔時喜的嬌顏。

「五公子,歇歇吧,不用這般連夜趕路呀!你不累,馬兒也累了,讓它喘口氣喝點水,嚼兩口粟米吧。」侍從之一的徐雷大喊。

他們已經連趕了三天的路,累死了五匹馬,每天休息不到三個時辰,連進食也包含在內。

「不行,再趕一趕,快到了。」紅衣少年一口拒絕,幾天幾夜不吃不喝都撐得住,騎個馬算什麼,沒那麼嬌氣。

徐雷一張口吃了滿嘴風,呸呸兩聲又大喊,「就算趕到了京城,這個時辰城門也未開,你急也沒用。」

「我到了自然會開。」

徐雷輕呵一聲,「五公子,不是屬下要潑你冷水,你太高看自己了,若還是老國公爺帶兵,相信沒人敢攔你,可是時不我與,這一批的新將……大有來頭啊。」

他指的是守城的將軍,京城共有九道城門,以九位都護將軍守衛,他們出自城外京畿營的龍驢軍,由九門統領所管轄,一旦入夜後便會關閉城門,除非有緊急軍情來報,否則不論你是公侯將相,一律拒于城外。

更重要的是,九位都護將軍中有五人出自東宮,也就是太子黨,這些人早就效忠于太子,往來人士若非太子一派便加以刁難,使其寸步難行。

非常不幸,他們家五公子和太子的關系……說好听點是不太和諧,絕對坐不到一桌喝酒,事實上是惡劣到若不是太子的地位擺在那,兩人很可能會大打出手,直到有一方倒下為止。

他們是比仇人更難以容忍對方的存在,兩人互慰到大,沒一天看順眼過。

「想賭一把嗎?」揮著馬鞭,帶頭的紅衣少年回頭一笑。

「不賭,你這人是胡攪蠻纏的性子,一肚子壞水,誰知道你會出什麼怪招。」他不跟五公子賭,一賭必輸。

「無趣。」他還以為能找點樂子。

「是,屬下無趣得很,你找梁震逗趣吧!」他是四品帶刀侍衛,給宮里辦差的,不是耍猴戲的。

另一匹馬上的黑臉男子重哼了一聲,因為夜色太暗看不見他臉黑,只瞧見兩顆冷冷的眼珠子。

「梁震太古板,我怕他拳頭一握往我鼻頭揮來。」那人做事太一板一眼,頑固如石,但忠心無二。

「哈哈哈!很是,很是,五公子所言甚是,這次能拉下青州通政使,你厥功甚偉……」他也跟著沾光。

「慎言。」梁震冷沉的聲音響起。

面上一哂,徐雷干笑數聲。「在這又風又雨的鬼天氣里,何況我們還騎馬快行,不會有人听見交談聲。」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梁震提醒他不要掉以輕心,高手處處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梁震說的沒錯,你這張嘴老是沒把門,最好留心點,別三杯黃湯下肚就把祖宗八代全交代清楚了。」紅衣少年表示贊同,好酒之人守不住秘密,好在徐雷所知不多,只是幫著捉人,將人繩之以法。

徐雷和梁震是所謂的皇家暗衛,專門替皇上辦一些不能公諸于世的陰私事,譬如斬殺生有異心的勳貴,與人謀私的王公將相,以及對朝廷、對皇上不滿的分子,阻擾朝政推行的讀書人……凡是和皇上作對的都不能留。

不過皇家暗衛最多的工作是調貪官污吏、自立為王的封疆大使,還有自詡是土皇帝的地方官員,這些倒是能在明面上懲處,只要搜集到足夠證據便可將他們收押入獄,交由三司審理定案。

而皇家暗衛的頭兒便是這位行事張狂的紅衣少年,他出身公侯之家,又有皇上御令,本身武藝高強,是暗衛中的佼佼者,足以統領人數三千的皇家暗衛,極受愛戴。

「冤枉呀!五公子,屬下在辦差時是滴酒不沾,就算偶而喝兩杯也不會泄漏半句口風,比蚌殼還緊,撬不開。」徐雷說得洋洋得意,酒後不失言是他的長項,要不然也進不了皇家暗衛,而後由暗轉明,成為皇家侍衛。

他此行是帶著密令前去,並大張旗鼓的扣押犯了重罪的青州通政使,一等證據確鑿後立即抄家,帶走有關物證和人證,其家眷一並押解入京,不讓一人逃月兌。

他在明,而暗衛首領自是在暗,不能暴露。

「快到京城地頭了,不能再自稱屬下,記住了。」多些提防才能長命百歲,世上沒有萬無一失,謹慎為上。

「是。」

風葉如刃,打在臉上是會疼的,淅瀝瀝的小雨雖然不大,可是淋久了還是一樣濕答答,馬兒跑得快,迎面而來的風雨刮得面頰發紅,必須俯才能避開正面吹拂。

沒多久,城門近了,城牆上的火把滅了,掛上一盞盞宮燈,照亮北城門。

奔跑中的馬兒並未緩下速度,紅衣少年站在馬背上,迎風而立,他拉弓上箭,朝城頭的哨崗射去,羽翎上下顫動了好一會兒才停止,引起守城將士一陣躁動和驚慌,以為有敵軍來襲,已經兵臨城下。

須臾,混亂平靜,所有的官兵站回崗位,城門緩緩拉開。

「這……天還沒亮……」徐雷震驚。

怎麼可能,五公子到底做了什麼?

率先進城的紅衣少年將臉壓低,不讓人瞧見他的真容。「還在發什麼呆,等城門關上嗎?」

低聲一喝,回過神的徐雷、梁震跟著進城,離了好一段距離才以眼角余光斜睨,城門已經重新關上。

「你射那一箭有何用意?」

「太子令牌。」紅衣少年揚起嘴角,這種好東西不用白不用。

「什麼意思?」徐雷一臉茫然。

「箭上掛著太子令牌。」

他訝然。「你哪來的太子令牌?」

東宮太子的身分象征可不是開玩笑的,哪能唾手可得,就連太子親信也不可能拿得到,他從何得來?

「偷的。」

「偷的?」這種砍頭的事也敢做,徐雷真是服了他。

不只徐雷錯愕萬分,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梁震也多看了紅衣少年兩眼,對其大膽妄為的行為只能奉上兩個字——找死。

「沒事去逛逛皇宮,找皇上吐兩口苦水,再到東宮繞一圈,有好東西不拿跟看到金山不搬而繞道一樣傻,所以我便伸手順來了。」紅衣少年一臉得意。

事實上是生性的太子那時正拉住一名路過的妙齡宮女調戲,宮女先是掙扎了一番,而後半推半就,兩人就在御花園的石橋邊成就了好事。

光溜溜的兩人交纏成麻花,渾然忘我,進宮討賞的紅衣少年正好路過,看見散落一地的衣物中有塊龍形羊脂白玉令牌,他用腳一踢,令牌就飛了起來,落入他張開的掌心。

而一陣翻雲覆雨後發現丟失令牌的太子十分慌張,他不敢聲張,悄悄的叫人尋找,連著幾日坐立難安,急得都快早生華發了。

「你真偷了太子的令牌?」徐雷瞪大眼問。

這廝太渾了,他得離遠一點,以免東窗事發後遭受牽連。

「太子自個兒丟在地上,我拾起有何不對。」他沒將令牌丟進護城河已經夠對得起太子了,換成他人拿了恐怕是禍事一場,不知太子承不承擔得起。

徐雷拉著梁震和紅衣少年隔開一段距離。「別說你認識我們,我們跟你不熟,連點頭之交都不是。」

「喊!散了。」他們本來就不相識,一入京便各走各的,誰敢和京城最浪蕩的紈褲子弟走在一塊。

看他真的扭頭就走,不放心的徐雷追上來一問︰「你要去哪里?」

以他現在的情形不宜回府,容易暴露身分,他那些兄弟盯他盯得緊,一有風吹草動便群起攻訐。

「去當采花賊。」他說得吊兒郎當,好像真要去采朵香花快活快活。

「誰家的花兒?」

想知道誰那麼倒楣被五公子看上,好奇心重的徐雷打算跟上去一瞧,忽地一陣掌風襲來,他在馬背上翻個身,一時不慎跌下馬背,後背先著地,跌個四腳朝天。

「不許跟,不許打听,否則殺你滅口。」紅衣少年目光冷厲,帶著森森殺氣,宛若踏屍而來的修羅。

此時雨漸小,東邊一抹白,閃耀的星子隱沒。

「梁震,我有沒有听錯,頭兒說要殺我滅口?」他肯定是淋多了雨,著了風寒,得找太醫開個藥。

梁震面無表情的將人從地上拉起。「你沒听錯,頭兒的確說要殺你滅口,兄弟,保重,逢年過節我會拎壺酒去你墳頭上香。」

「呸呸呸!上什麼香,你咒我——」算命的說他面相是多福多壽,兒孫滿堂,他連糟糠之妻在哪都不曉得,怎會嗚呼哀哉,一押黃土千古恨。

「你要跟嗎?頭兒走了。」再不追就來不及了。

「我……」一腳跨出的徐雷想到滅口的警告,突然覺得做個識時務的人也不錯。「算了,我是有良心的人,不壞人好事。梁震,我請你喝酒,不醉不歸。」

「我不喝酒。」梁震將他的手撥開,長腿抵住他肩膀,不讓人近身。

「梁震,我記住你了。」真無情。

徐雷的狠話剛說完,完全不予理會的梁震騎馬走了,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留他在雨中當落湯雞。

兩人沒料到紅衣少年真的去當采花賊了,他手一揮便有人現身牽走他的雲听馬,醒目的大斗篷一月兌扔開,尚未落地前便被一道黑影接走,他足下一點上了一道灰牆。

他熟門熟路的,看來是來過很多回了,他知道哪扇窗的窗拴松了,關不攏,輕輕一推就開了,飛身一躍,落地無聲。

原本漆黑的屋內有一抹明黃,架子床的床頭上方吊著竹編花籃,籃子里有顆發著螢光黃的夜明珠,將四周染成淡淡的暈黃,不刺目,卻能令一室微亮。

「睡得真熟。」看到這張如花睡顏,他人也跟著暖和起來。

紅衣少年不顧自己一身濕坐上床沿,靜靜地看著沉睡中的人兒,看著看著不禁入迷了,不自覺以指輕撫珍珠白面頰。

他忘了自己淋過雨,發上的雨水往下滑落,不偏不倚滴落在扇子似的睫羽上,熟睡中的人兒眼皮動了一下。

看她似醒未醒,覺得有趣的紅衣少年輕捏床上人的鼻子,見她改用嘴兒吐氣便呵呵一笑。

「誰?」少女瞬間驚醒。

「別怕,是我。」什麼時候她的小嘴兒生得這麼好看,鮮艷欲滴,紅潤豐澤,叫人瞧了有些心動。

「誰知道你是人是鬼。」听出來人是誰的少女有幾分被吵醒的惱意,沒睡飽會有起床氣好不好。

「如意妹妹,哥哥一回京就來瞧你,感不感動?」他可是連恩國公府都不回,滿腦子只想到她。

孫如意將被褥拉高,蓋住臉以下。「喔!是走錯屋子的瘋子,你請便,從原路爬出去。」

「這麼絕情嗎?哥哥特意來見你,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破玉有沒有為難你,結果你這心呀,裝的是千年寒冰石。」見到她好,他也就安心了。

「你知道現在什麼時辰嗎?」他的率性而為叫人吃不消。

「天快亮了。」卯時。

她一翻白眼。「司徒飄花大俠,你要行俠仗義能不能拜托你走遠點,我自問沒燒過你家祠堂,沒踩破你祖先的骨灰鎖子,你為什麼非要害我?」

一臉無辜的紅衣少年……不,是紅唇如火的司徒飄花笑得招人。「我沒有要害你呀!我想念你了。」

她停住到達嘴邊的一連串「問候語」,讓自己冷靜。「要是讓人瞧見我屋里有男人,我一輩子就毀了。」

鐵打的事實,她百口莫辯,連爹娘也會受到連累。

「大不了我娶你。」

話一出口,司徒飄花自個兒也嚇到,但是在腦子里轉了一圈後,他居然覺得挺不錯的,能讓他不討厭的女子少之又少,而他們彼此了解,相識已久,他應該可以……容忍她。

被氣笑的孫如意拿起床上的玉枕往他一砸,「重點是我要不要嫁你,你以為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嗎?」

她忍不住想唾罵,人長得出色的確吃香,萬紫千紅,群花圍繞,可她對成為百花中的一朵不感興趣。

「為什麼不嫁我?」司徒飄花以為他一提起,她會欣喜若狂的點頭,畢竟他的出身很好。

「我為什麼要嫁你?」給她一個理由。

抱著玉枕的司徒飄花朝她靠近。「因為我會對你很好,任打任罵不還手,還幫你撐住長房。」

她一听,怔了怔,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真沒想過他會這麼說,心中有點酸澀。「國公夫人不會同意。」

兩人門不當戶不對,即便她祖父是太醫院院使,掌理整個太醫院,但區區五品官高攀不起超品的恩國公府。

何況恩國公府還是皇貴妃的娘家,牽扯更廣,一、二品官員的貴女都不見得能嫁入恩國公府,而她只是一名件作的女兒,兩者之間簡直可以說是天與地的差別,她不會自討羞辱的貼上去。

「我娘那兒我可以說服,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她會順著我。」他信心滿滿,認為不會有阻礙。

看他說得眉飛色舞,孫如意心中暗暗嘲弄他的天真,「別說得太滿,等問過了再來談情投意合。」

曾經是孤兒的她嘗過人間冷暖,被醫生男友的父母嫌棄過,還遭到醫院院長千金嘲笑她

不自量力,連幢房子都買不起也敢和她搶男人。

那時的她很傻,以為可以為他們的愛情奮戰到底,只是人終究敵不過現實,說好要為她而戰的男友轉身就和院長千金訂婚,還跑來求她諒解,希望她成全。

她放手了,不強求,人不能撞死在一顆石頭上,男友負心又如何,這世上不會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人要為自己而活。

「你答應了?」他雙目生輝。

「不是,我是說你該回府了,早點睡,別作夢。」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她不會隨意往臉上貼金。

「如意妹妹……」真是太不可愛了,她只管點頭就是,其他的事由他擺平,最高的山他也能一腳踹開。

「別說了,你這一身濕是怎麼回事?」發覺手背都是水的孫如意這才瞧見他身上在滴水。

「下雨了。」

「然後呢?」

「我淋著雨回京。」想見她。

「……你是傻子嗎?」她輕聲嘆息。

司徒飄花笑著從懷中取出用油紙包著的一物。「我說過不會失約,給你的,不許再說我言而無信。」

「什麼東西?醬肉包子、驢打滾、煙燻鵝肉,你給我帶這些……咦,還有微溫!」是熱的。

「你這人嘴刁,挑剔得很,我一路用內功溫著,好拿到你手中能熱著吃,省得你又念我不帶腦子出門。」念久了也會開竅,之前受了傷只知道來找她,卻沒想過為她做什麼。

「你……」看著溫熱的吃食,孫如意眼眶微微發熱,她吃了一片鵝肉,眼淚差點滾出來。「你背過身。」

「干什麼?」雖不知她要做什麼,司徒飄花轉過身,背向她,耳朵听見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應該在穿衣。

「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穿好衣服的孫如意手上拿了一塊巾子,示意他坐在凳子上。

「你要幫我擦頭發?」他驚訝的張大嘴。

「坐下。」

其實孫如意很清楚,她和司徒飄花之間有如雲泥,他們不會有結果,所以不該開始,也不能動心。

她很實際,不能讓自己走入絕望的深淵,她有爹、有娘、有一個家,不能因一己之私而傷害他們。

只是呀,有些事身不由己,看到一身濕透又餓著肚子的司徒飄花一心惦記著要給她送吃食,那一瞬間她真的動容了,心中流過涓涓暖流。

沒人對她這麼好過,前一世的孤兒,這一世的件作之女,她身邊的人總是忘記她也需要一個懷抱,他們理所當然的忘了她也有柔弱的一面,以為她獨自一人也能活得很好。

「如意,你在哭嗎?」少了嘻皮笑臉的司徒飄花沉靜如石,面上有著男子的堅毅。

「不喊如意妹妹了?」她取笑。

「太輕佻。」他不想惹她討厭。

孫如意笑著調侃,「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妹妹長、妹妹短的喊得起勁,不喊妹妹還真不像她居然不習慣,還真是怪了。

兩眉一蹙,司徒飄花露出困擾神色。「我覺得不對勁,一喊妹妹心里就亂,我該改口喊你如意。」

「吃吧!別多想,吃飽了腦子就通了。」想不清楚的就先擱一邊,民以食為天。有了小廚房後做什麼都順心,孫如意揉了面團煮了一碗大涵面,打了三顆雞蛋煎熟,切了幾片昨晚吃剩的鹿肉放在面上,灑了一把蔥花。

她是為司徒飄花煮的,這個傻子居然餓著肚子給她送吃食,咕嚕咕嚕的月復鳴聲一發出,他才說自己餓了。

天微微亮,兩人就坐在小廚房里,一邊烤著火一邊吃著東西,雖然簡陋了點卻十分溫馨,讓人不自覺心暖。

「你哭了嗎?」他呼嚕吃著面,不忘問上一句。

「煙燻的。」她很久以前就學會不哭,因為哭沒有用,只有心疼你的人才會在意,在別人面前哭是一種浪費眼淚的行為。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從一次次的人生閱歷中,孫如意明白了這道里,當她知道哭也挽回不了既定的事實,她就不再哭了,淚水是不值錢的玩意兒,表示被現實打倒了。

但是司徒飄花不經意的溫柔勾動她心底的脆弱,撩撥了她死寂的心湖,一時沒忍住淚光涌現。

她真的好久好久沒哭了,久到自己也記不住最後一次落淚在何時,他讓她有種「原來我還有他」的窩心。

「如意,我先前說的話你琢磨一下,雖然我是恩國公之子,可是爵位落不到我頭上,多的是人在搶,而且你也知道以我在京里的名聲,不會有好人家願意將女兒許配給我,我最終是等著皇上賜婚。」而那是他最不想要的。

她默然,一口一口吃著醬肉包子。

司徒飄花自嘲的揚起唇,「恩國公的恩是恩在社稷,而非朝廷的施恩,先皇此舉是防著我們司徒家,擔心我們軍權過重,日後朝陽皇朝半壁江山落在我們手中,若是司徒家想反,朝廷的軍隊阻止不了……」

「你是在告訴我,皇上給你指婚的對象不會是對你家族有利的人家,反而有可能是顆老鼠屎,甚至還會讓恩國公府永無寧日?」娶妻娶賢三代富,若是來了個攪屎棍,那真是敗家的開始。

「朝霞長公主。」他垮著臉,喝了一缸黃連水的神情。

「啊!」她捂著嘴,滿臉驚訝。

他橫了一眼,大口喝著湯。「想笑就笑吧!不用忍著,我承受得住,不用擔心打擊到我。」

「呃……朝霞長公主很美。」這是這位長公主少數足以評論的優點,她是先皇最小的女兒,芳齡十九,和當今皇上相差二十五歲。

「你能不提這一點嗎?我心痛。」

美是美,但是美人無腦還有病——花痴病。

一見他痛徹心扉的神情,孫如意噗哧笑出聲。「忍忍就過去了,好在你也小有顏色,夠她痴迷一、二十年。」

朝霞長公主為人垢病的是好男色,只要長得好的男人她都不放過,帶入皇上為她蓋的長公主府當花草養著,每日看上幾回,偌大的長公主府養了上百位美男,但她並不婬亂,也就好顏色而已,心動不行動。

她前後尚了三任駙馬都福薄,沒能行禮就與菩薩同行了,一個墜馬,一個落湖,一個還是吃湯圓噎死的,以至于京城男子一听到要尚朝霞長公主,個個聞風喪膽,逃之夭夭,避之唯恐不及。

這得多大的仇恨呀才想把朝霞長公主下嫁,不是逼死人嗎?皇上做得太不地道了,為了出清存貨坑害臣子。

「你這般幸災樂禍好嗎?別忘了是誰背地里罩著你。」忘恩負義的臭丫頭,枉他一片真心。

孫如意好笑的悶咳,「皇上有意這麼做?」

看來恩國公府真是恩重過于天了,連賢名在外的皇上也心生忌憚,想拉垮他們在軍中的聲望。

「皇上言語中多有暗示,被我四兩撥千斤給回絕了,我也話中有話的暗指自己已有心儀之人,等她及笄便上門提親。」他看著她,含情脈脈。

「你……你拖我下水……」孫如意被他看到打心里發毛,驚到舌頭都打結了。

「不然誰能救我于水深火熱之中,沒人比你更合適了。」

祖父是太醫院院使,品階不高,又是皇後的人,相信皇後樂見其成,能借此控制皇貴妃娘家,削弱她的助力。

再者,司徒飄花覺得有點對不起孫如意,雖然他沒有瞧不起件作這行業,也十分敬佩,但是她爹的差事的確令不少人安心,無權無勢的公門中人,對恩國公府毫無助益。

有了這麼個親家,很多人會睡得安穩了,連皇上也能放心,不會再強行塞人,皇上一方面在公事上提拔重用他,一方面也要在明面上打壓恩國公府,如果他不自覺一點,就會被安個惹禍精進門。

「司徒飄花,我今日才知你這般無恥。」白煮這碗面了,還不如拿出去喂狗。

「哎喲!我的好妹妹,你不知道哥哥的不要臉是全京城都曉得的事嗎?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他指的是他在外的紈褲名聲,眾所皆知他游手好閑,浪蕩成性,臉皮厚到長矛也刺不穿,惹是生非是小事,最樂做的是痛打世家子弟,把京中的高門大戶全得罪了。

「你……你算計我。」她氣得臉都紅了。

看她粉頰泛紅,桃腮染嫣的模樣,司徒飄花眼眸一暗。「如意,只有你能幫我,我在那座牢籠里舉步維艱。」

兩個不是同母的嫡兄,兩個野心勃勃的庶兄,他是繼妻所生的嫡子,在親娘有意讓他接掌恩國公府的情形下,他的處境十分尷尬。

「……你在為難我。」她幫不了他。

「想想玉疏。」他攻心為上,挑她最在意的一件事。

「這……」她家小胖墩也很難,在虎視眈眈的孫府平安長大絕對是一個難題,她早晚要嫁人,護不了他幾年。

「如意……」他撒嬌的一喊。

「不許鬧我,我再想想!」攸關一輩子的終身大事,她不能草率待之。

「我會對你好的,真的,再大的風雨我替你擋,刀劍來襲我站在你前頭,我不會一直紈褲的,一有機會我就帶你離開。」離開這片烏煙瘴氣,不摻和惱人的爭權奪利。

這一瞬間,孫如意動搖了,繁榮的京城非她所喜,她更向往春耕秋收的農家生活,苦是苦了一點,卻不必處處提防,知足常樂。

「我知道你為皇上辦事……」

他在外的一切胡鬧行徑全是假的,就為了掩護他暗地里的差事,她不傻,從他一次次受傷來找她醫治時,她便看出他不若外表看上去輕浮,他眼中有片深不見底的海。

「噓!」他伸出食指點在她唇上,小心隔牆有耳。

孫如意心跳漏了一拍,「別亂踫。」

「很軟。」他笑嘻嘻的將踫過她唇的食指又放回自己的唇,笑得意味深長。

「你……你該走了,不要讓人瞧見。」她此時心很亂,不想和他說話。

他腳底生根,動不了。「我跟你提的事……」

孫如意想了一下,輕嘆了口氣。「我尚未及笄。」

意思是她得考慮考慮,讓他別催。

「不急,我等你。」他在心里無奈的笑著,要哄個媳婦多不容易,得連拐帶騙,使出十八般武藝。

這一句「我等你」說得多曖昧,說者無意,听者有心,面女敕的孫如意浮紅玉頰,把原本提腿要走的司徒飄花看得喉嚨一緊,有點口干舌燥。

在出京前他的確把好友妹妹當親妹妹看待,沒有一絲逾矩的遐想,可是在青州通判之女投懷送抱、想拉攏他時,他眼前浮現的是這張嬌嗔淺笑的容顏,像一根附骨釘打進他心窩。

驀地,他的心打開了,鑽進一個她。

明知不該想她,但越是抑制越是想念,驀然回首,她早就在他心里了,只是以往的他太遲鈍,渾然不知掛心的人兒近在咫尺,猶自逗弄她,用一句一句的妹妹來掩飾。

「走了,趁雨停的時候離開,別又淋雨了。」廚房的灶火將他的濕衣服烤干了,她也安心多了。

「如意……」一句「我心悅你」梗在喉間,他懊惱自己的不中用,居然連句告白也說不出口。

「小姐,小姐,你在嗎?」

一陣風掠過,屋梁上多了一道紅色身影。

「青蟬,我在。」孫如意往上一瞟,嘴角笑,他閃得真快,很適合作賊。

若是司徒飄花曉得她此時的想法,肯定大為贊同的點頭,他就是采花賊,只采一朵如意花。

「小姐,你在這里呀!」看到灶台上一碗吃完的大碗公,青蟬頓了一下,隨即順手一收。

小姐好吃,有了小廚房她更如魚得水了,想吃什麼自己動手,她沒有多想,只覺得自家主子胃口似乎變大了。

「找我有什麼事?」一般這個時辰她還在「冬眠」,侍候的人不會打擾她。

「剛剛二小姐過來說要找你,想硬闖,奴婢擋回去了,不過她氣呼呼走時丟下一張帖子,讓小姐務必要到。」

她直接把帖子丟在地上,一點也不想小姐赴會的樣子。

「帖子?」孫如意眉頭輕蹙。

「奴婢瞄了一下,似乎是太子妃在東宮宴請五品以上的官員女眷,年滿十三到十六的未婚女子都得參加,三小姐也有張灑金帖。」

聞言,孫如意心頭一抽,太子妃設宴……她怎麼覺得有點不妙,像是在為太子選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