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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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娘家五日時光很快過去,花歲永一早起身與筱芳收拾行囊,靜待百里觀睿下朝後接她一道回攝政王府。
雖花歲永曾提出要與筱芳自行回王府,他就不需多跑這趟,但百里觀睿依然堅持親自從將軍府接愛妻回攝政王府,拗不過百里觀睿的她只好點頭答應。
「小姐,王爺和將軍回府了,王爺還帶了一名年輕男子,要您到將軍房中一敘。」一名奴僕站在花歲永房前傳話。
花歲永帶著滿懷疑竇前往花正騰的房間,甫踏入臥房只見爹親坐在床沿,兩側站著一身黑衣的百里觀睿以及一名全身素白的俊雅男子,三人此刻全將目光望向她。
「歲永,快過來這。」花正騰熱切招呼女兒上前。
當花歲永上前後,她先向父親與百里觀睿行禮後朝花正騰看去,示意他介紹面生的白衣男子。
「這位是王爺的友人,是王爺特地介紹替爹看腿的高人。」花正騰這般介紹。
「寧易,是位對花草十分有研究的高人。」百里觀睿替花正騰補全。
「見過寧先生。」花歲永轉向寧易行禮,態度從容大方讓寧易一看就喜歡。
「王妃不需多禮,在下從王爺口中听聞不少王妃的事情,如今一見,在在顯示王爺敘事能力有待加強。」寧易雖同花歲永說話,言談間卻笑話百里觀睿,可見兩人的好交情。
「敘事能力差?」百里觀睿揚眉。
「雖王爺總稱贊王妃俏麗可人,但今日一見王妃,本人可比王爺形容得要好上千萬倍。」寧易反譏。
「也是。」只要說花歲永的好,百里觀睿無論如何都會服軟。
「王爺,你別瞎起哄。」花歲永被兩名俊美男子夸得雙頰泛紅,嬌斥丈夫要他別再亂說。
百里觀睿知道花歲永臉皮薄,朝她笑了笑便不再開口。
「言歸正傳,方才我替花將軍看過左膝,這是使用過度加上長年勞累與風邪入侵所至,因此天寒濕冷時總會疼痛難耐。」寧易總算將話題轉向正題。
「寧先生可有方法根治?」花歲永緊張地詢問。
花歲永替父親找了好多大夫治腿,有的大夫搖頭直接說無法治療,有些則留下方子照樣煎服外敷卻也沒有任何效果,在花家父女雙雙放棄時,突然出現的寧易或許是天降的救星。
「因腿傷拖得太久,想徹底根治很困難,但緩解疼痛或者延後發作總是有法子。」寧易十分誠實。
「只要能緩解或延緩疼痛,都比天寒就泛酸疼來得強。」花正騰喜出望外,畢竟即將前往西北的他還得領兵駐守,若能稍稍減緩痛楚對他而言都是好的。
「既然如此,你快寫方子給岳父。」百里觀睿催促道。
听百里觀睿喊花正騰岳父他感覺十分新鮮,果然花歲永是百里觀睿的軟肋呀!
「別磨蹭,快寫。」百里觀睿曉得寧易心底笑話他,十年的摯友不是當假的。
寧易睞了他一眼,取過紙筆在紙上迅速寫了五種藥材與煎服和外用方式。
「其中四味藥草十分常見,但最後一味百鮮草是何種藥草,我該上何處買?」花歲永拿著紙細細看著,三折肱而成良醫的她替父親尋過不少名醫,也翻過許多醫書,卻從未听聞此等藥草。
「百鮮草是我用多種植物取其精華重新培養的新種藥草,因此此草用量需謹慎斟酌,否則傷身事小,中毒身亡事大,我並無將此草傳入民間,因此沒人曉得。」寧易解釋道。
「原來百鮮草是寧先生栽植的珍貴藥草。」花歲永這才明白。
「寧易專研植物栽種與培養,他曾種過不少新種藥草,有不少藥草已經流入藥市受到許多大夫的歡迎,也救治不少病入膏肓之人,岳父與歲永放心相信他的能耐。」百里觀睿再三替寧易保證。
「王爺認可的高人下官自然相信,只不過百鮮草如此珍貴,價格是否高昂?」花正騰為官清廉不貪不搶,少得可憐的俸祿還拿來養活戰死沙場的花家軍家眷,實在沒有過多的金錢可以治病。
「將軍無須憂慮金額問題,您不正有一位家財萬貫的王爺女婿嗎?將軍藥費需要多少我自會向王爺請款。」寧易朝百里觀睿笑了笑,不正面回答價格。
「岳父寬心,金錢的問題小婿自會解決。」百里觀睿朝花正騰頷首。
站在一旁的花歲永望著他,心底升起一股強烈安心感受,他的出現讓她總算有可以倚靠的人。
「這……」花正騰卻遲疑了,他不想與百里觀睿有過多金錢糾葛,免得將來若夫婦倆拌嘴,他拿來當槍使可就對不住女兒了。
「岳父無須憂心,歲永的爹就是本王的爹,兒子為爹親一擲千金又何妨。」百里觀睿曉得花正騰的疑慮,可見他還無法相信他對花歲永的情深能蔓延至她家人身上。
花歲永上前握緊花正騰的手,她一句話也沒說,卻勝過千言萬語。
在百里觀睿與寧易面前花歲永不好多說什麼,畢竟錢是百里觀睿花的,藥是寧易提供的,在他們倆面前她無法與父親說心底話,只得等私下才能好好商談。
或許是百里觀睿看穿花歲永的心思,又或許是他想同寧易商談後續治療方式,拉著寧易走出房間,將空間留給父女倆。
百里觀睿與寧易走到將軍府宅邸偏僻處,他才開口詢問好友。
「岳父的舊疾你真有辦法紓緩痛楚?」
「緩解痛楚還不簡單,這點小事我做得到。」寧易十分自信。
「倘若百鮮草真有奇效,價格多少都不是問題。」百里觀睿雖非富可敵國,但家產還是有一些。
「瞧王爺對妻子可真用心,只是王妃曉得王爺對她為何如此上心嗎?」寧易見百里觀睿十足的妻子傻瓜,只覺得萬分新鮮。
「她完全不明白。」百里觀睿苦笑。
「所以王爺與她的陳年往事,她是不記得了?」寧易揚眉再次確認。
「不過是一面之緣,她會記得也奇怪,況且,當時的她不過是個孩子。」百里觀睿替花歲永提出解釋,但這個說法似乎安慰自己的用意比較大。
「也是。」寧易聳聳肩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免得戳百里觀睿的脊梁骨。
「百鮮草你打算賣多少錢?」百里觀睿可得惦惦身家,若得花上所有家產,他還要想法子往外拓源才是。
寧易朝他冷笑,「不過是藥草,哪需要什麼錢?」
「不用錢?」百里觀睿疑惑。
「不用錢!」寧易肯定。
「剛才岳父問你價格問題,為什麼你不明言?」百里觀睿這可不懂了。
「還不是想在花將軍面前替王爺做人情,只要我不說價格並且源源不絕供應百鮮草,花家人還不感謝王爺?」寧易可是替百里觀睿打好算盤。
聞言,百里觀睿淺淺笑了,久久才回了一句,「謝謝。」
「好兄弟不言謝,而且今日王爺領我來將軍府,讓我見王爺親密喊岳父模樣,已經比千金還要珍貴。」寧易笑話百里觀睿。
百里觀睿冷瞪他一眼,轉身打算離開。
「王爺,你的身體還好嗎?」望著他的背影,寧易這才輕聲開口。
百里觀睿頓了頓,並沒有回身看著寧易,而是丟出一句「好得很」便離開。
「但願別出岔子就好。」寧易輕淺回話,只是這話他是說給老天爺听的。
第七章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兩旁店家伙計與小販大聲吆喝,甚至縱橫大道的幾條石板小徑也擠滿京城百姓,在在顯示京城人民的生活優渥居家平安。
百里觀睿牽著花歲永的手緩步走在人群中,他特意將她護在靠旁的位置,以防有不長眼的人沖撞愛妻,他可能會憤怒地提刀殺人。
「王爺可曾在京城中徒步逛街?」花歲永看著百里觀睿,陽光燦燦打在一身黑衣的他身上,襯得他白皙皮膚更加透亮,雙唇泛紅更顯誘人,就連迎面而來的路人都忍不住偷覷幾眼。
「有過,但鮮少。」百里觀睿垂眸望著她,唇角總在看著她時忍不住勾起。
今日送走寧易後,百里觀睿牽著花歲永的手從將軍府返家,他特意屏退左右改以徒步方式享受難得的優閑時光。
「王爺應該多多走動體察民情,王爺可知,不只與你曾出生入死的將士這麼說,就連百姓也稱你『紅顏修羅』?」花歲永燦笑道,只顧著看他,卻忘了小心腳下的路。
「听小周提過,只是『紅顏修羅』?有點不明就里。」百里觀睿揚眉,言談間摟著花歲永不讓她撞上旁邊的攤位。
「誰讓王爺生得貌美,若不是我曉得王爺是男子,我乍看也會以為王爺是名女子呢!」花歲永仔細端詳百里觀睿,她可沒說謊。
一身白透肌膚配上烏黑長發,跟尋常男子相比顯得修長單薄的身型,除了身高不像外,若是穿上女裝根本活月兌月兌一名絕美仙子。
「本王是男子這點,歲永是很清楚的。」百里觀睿不顧大街上人來人往,俯身靠近花歲永的耳朵,輕聲說話,「畢竟歲永是見過本王的果身。」
「別胡說!」花歲永滿臉通紅用手推開他的臉,要他別在大街上造次。
說起百里觀睿的花歲永可從未細細看過,她是剛出閣的新嫁娘,哪敢隨便亂看丈夫一絲不掛的模樣呢!
「歲永這是看不夠嗎?等回煙波苑本王再月兌給你端詳。」見她氣急敗壞模樣,百里觀睿反而笑得歡喜。
「就愛亂胡說。」花歲永沒好氣睞了他一眼。
百里觀睿握緊嬌妻的手,「本王可不認為自己能比擬修羅。」
「據聞王爺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令人聞風喪膽,不僅治軍嚴謹更殺敵無數,還曾說你孤身縱馬直闖敵營,提刀斃命敵方將領,以一人之力終結戰事,只要王爺領兵沒有不凱旋而歸的道理,所以大家才稱王爺『修羅』。」花歲永將所聞悉數說給他听。
百里觀睿勾勾唇角並沒過多評論。
花歲永听聞的確是真,每次在戰場上他總有必定帶弟兄凱旋返家的自信,獨身夜闖敵軍也是他對自己有極大信任,因為他曉得唯有在戰場上拼命廝殺,才能換得平安與在朝廷上步步高升,當他站在權力頂峰才有為自己選擇與搶奪的機會。
百里觀睿垂眸望著她,兩人四目相交時彼此都笑了。
「歲永,我愛你。」百里觀睿輕聲卻深情地開口。
「咦?」他突如其來的告白讓花歲永一時傻了,呆愣愣地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百里觀睿握握她的手,拉著腦袋空白的她繼續往前走,並不打算听她的回答。
花歲永怕是永遠不會明白,從小孤寂的百里觀睿為了她,願意窮其一生在戰場上拿命廝殺,立于朝堂上做最凶猛的野獸,只為與她攜手,他愛她深得拿命來搏,卻又義無反顧。
當百里觀睿感到手臂有塊硬物抵著他,垂首便見花歲永將頭靠著他的手,幸福地笑著。
雖她沒有言語,但百里觀睿感受到她的愛意。
百里觀睿一把將她拉入無人的小徑,讓她的背抵在牆面上,一只大掌越過她的耳殼貼在牆上,另一只握住她的下顎逼迫她抬首,接著張唇將粉女敕雙唇含入嘴內恣意吸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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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百里觀睿與花歲永登高目送花正騰領軍前往西北鎮守,夫婦二人過著平靜卻溫馨的小日子,不久後迎來皇宮在年後第一場夜宴。
大紅燈籠高高懸掛皇宮,就連京城最繁華的地段也掛起紅燈籠,當這夜燈籠全數燃起時照亮夜空,令人仿如置身白晝的錯覺。
這夜,太盛王朝的皇帝生辰夜宴,在宦官登高敲響洪鐘後盛大展開。
百里觀睿依舊一襲黑衣,偕同身穿他特地訂制的女敕黃佐粉色繡花華服的花歲永一同出席宴席。
今日百里浚特地將宴會場地從室內改到百花齊放的御花園中央,頗有夜里賞月賞花賞舞蹈的文雅風情。
宴會場地舖著一條火紅織花地毯,最前方高台上是百里浚的座位,左側第一位則是百里觀睿與花歲永的位置,對面則是百里家族最年長的王爺,依序才是按照品階入坐,中央走道留給舞伎與樂師表演使用。
當所有人入席後,眾人身前的矮桌陸續擺滿美食佳肴,緊接百里浚乘著與會者目光與恭賀聲入場,一場熱鬧的夜宴宣告展開。
百里浚舉杯說了幾句感謝文武百官鞠躬盡瘁之類的話後,樂師開始奏樂舞伎跳著舞蹈,眾人舉著杯喝起美酒,佐著珍饈喂飽肚子,大伙十分盡興,除了他們三人。
百里浚的目光無法自制地望向坐在左側的花歲永,而花歲永感覺他的視線垂眸不敢與他對望,夾在中間的百里觀睿臉色十分難看,很努力忍住沖上前挖掉百里浚雙眸的沖動。
隨著宴會進行,幾名大臣團團包圍百里觀睿,他被迫離開愛妻身側討論淮南治水案,當他回過神時,花歲永已經不在座位上。
百里觀睿還當花歲永只是不勝酒力隨處走走,卻在坐回原位後赫然發現百里浚也跟著消失,一股不安襲上心頭。
「王妃呢?」百里觀睿招來隨侍的小周問話。
「方才小人見一名宮女在王妃耳邊說了幾句話後,王妃便領筱芳離開了,我看宮女的嘴型貌似說……『御花園左側老地方』這幾個字。」
聞言,百里觀睿站起身,也不管其他官員攔下他想討論政事,像失了方向的獵犬,一個人在深夜的御花園左側瘋狂找人。
百里觀睿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曉得穿過多少幽靜小道,最後在一處假山旁的回廊間瞧見站在燈籠下的花歲永。
原本找到人的喜出望外,卻在夜風吹動燈籠將燭光染上花歲永身前的陰影時,百里觀睿瞧見百里浚正與她面對面單獨交談。
百里觀睿隔得太遠听不清兩人談論內容,也讀不出花歲永的唇語,只能在遠處看著兩人肢體互動胡亂猜測。
遠遠地,花歲永掩面哭泣,百里浚不顧她已是皇嬸竟緊緊擁著昔日愛人,兩人像時勢所逼被迫分離的愛侶重逢後淚眼朦朧,不需交談,眼神流轉間已是千言萬語。
百里觀睿回過神才發現自己雙拳握緊渾身顫抖,就連牙關也用力咬緊,一道溫熱從右掌傳來,那是他的指尖刺入掌心流出的血液。
是他阻礙了花歲永的幸福嗎?
是他扼殺了花歲永的人生嗎?
他明知花歲永與百里浚有青梅情誼,甚至已有口頭許諾終身,他卻斬斷金玉良緣強迫她伴他度余生。
百里觀睿曾經以為自己黑暗了半生總算獲得陽光照拂,但看樣子只是他的自以為是。
只是,愛,能勉強來嗎?
百里觀睿以為花歲永對他有情,在每次交歡時,她透亮的眸子盛滿熱情,單純到讓他誤以為她愛他。
難道花歲永演得太過逼真,逼真到讓他狼狽地誤會了?
倘若真是如此,花歲永與百里浚賣力演出一場愛別離,接著又是一場琵琶別抱,最後來個久別重逢惟有淚千行,他像傻子看得入迷,可笑的是他在戲中還信以為真了,以為他對花歲永的百般呵護早已讓她忘卻昔日戀人,真心實意想與他偕手至白頭。
一雙陰沉眸子遠眺孤燈下一對人兒,百里觀睿再見兩人緩緩分開後,百里浚從懷中取出一只不大的包裹交給花歲永,她點頭轉身離去時,他卻握住她的手腕將昔日愛人拉回懷中,低首吻上百里觀睿以為永遠屬于他的女敕唇,而她卻也沒有拒絕。
百里觀睿垂下失落眼眸,轉身踽踽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