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來人,備水。」百里觀睿吩咐後在花歲永還沒會意過來前,一把將她輕松打橫抱起往兩人的軟舖走去。
當花歲永雙足落地,她已經坐在床沿,一臉不知所措看著身前的百里觀睿。
「王爺,熱水來了。」兩名女僕分別端著一盆熱水與一沓棉布入內,很自然地跪在花歲永面前準備替兩位主子洗腳。
「退下。」百里觀睿擺手,示意兩人離開。
雖兩名女僕滿懷疑惑還是一語不發地離開,讓房間又只剩新婚夫婦二人。
「由我服侍王爺洗腳。」花歲永趕緊起身打算幫百里觀睿清洗雙足。
百里觀睿將手放在她肩上示意她別動後,在地上盤腿而坐,將棉布放在熱水里打濕再擰干,接著一手握住她的右腳,細心地替妻子擦拭,濕棉布擦完還用干布擦干,接著又換左腳,動作輕柔又細心,簡直將花歲永寵到天上。
被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伺候著,花歲永只有惴惴不安,不敢亂動的她抿著嘴,直到左腳落地才囁嚅,「謝過王爺。」
「對本王,歲永永遠不必道謝。」百里觀睿起身坐在她身側,替自己擦好雙足便將水盆踢到一旁。
百里觀睿的寵愛既霸道又溫柔,花歲永無力招架,雙唇又開又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要她別道謝,那她該說什麼,才能表達對百里觀睿的感謝?
百里觀睿長腿盤坐在床上,揚聲喚來外頭待命的奴僕拿走水盆與棉布後,眸光看著僵直地坐在床沿一動也不敢動的花歲永,烏黑長發流瀉在她窄小後背,圓潤的雙肩微微聳著,一看就是緊張的表現,看得他薄唇淺淺勾起弧度。
修長指頭卷起她柔細發絲,挪動身軀讓結實胸膛貼在她的背部,下顎若有似無靠在她的肩上,扯了扯嘴角才淺聲開口,「咱們該睡了。」
「嗯。」花歲永不敢呼吸,她覺得自己已經石化了。
除了百里觀睿帶有不知名花香的氣息縈繞在花歲永鼻尖,還有他的溫熱從後背與耳殼滲入體內,她無措得連呼吸都忘卻了。
百里觀睿明明曉得花歲永曾與百里浚有口頭婚約,也曉得她心中藏著青梅竹馬,但今夜他霸道地不想也不願給她任何看清現實的機會,只想著若是擁有她坐實夫妻關系,她的心思定會開始有了百里觀睿這個人。
他愛她,堅定不移地愛著她。
他要她,發瘋著魔地想要她。
……
她只覺得腦袋渾沌無法思考,下一瞬間全身疲軟的昏厥在百里觀睿懷中。
陽光透過綺窗照在采大量黑檀木家飾的房間內,躺在軟榻上不想睜開眼的花歲永依然在醒與不醒間掙扎著。
「嗚。」心神逐漸回籠,身體的酸痛旋即而來,讓花歲永忍不住嗚咽一聲。
待在花歲永身側的筱芳耳朵尖得很,一听床上有動靜立刻趨前,只見自家主子反常地在錦被里閉眼蠕動一點也沒想起床的感覺。
「小姐,不,周公公說我應該要該改口稱你一聲王妃,咳咳,王妃,你還想睡多久?」筱芳沒好氣看著帳內的花歲永像孩子般,怎麼樣都不肯起床。
筱芳的聲音讓花歲永勉強睜開眼,隨意應了聲表示自己準備起床了。
當花歲永忍著渾身酸疼起身的當下,昨夜與百里觀睿纏綿貪歡畫面爭相涌上心頭,她瞬間雙頰漲紅,就連耳朵都紅了。
「王妃趕緊起身吧!可沒時間讓你磨蹭了!」筱芳邊說邊扯蓋在花歲永身上的被褥。
這時,花歲永猛然想起昨夜她昏倒在百里觀睿懷中,思及此,她火速抓緊被子不讓筱芳拉走。
「別!」她可不想讓筱芳看到,怕筱芳會追問昨夜細節,到時可羞恥了,越想花歲永的手抓得越緊。
「別什麼呀!沒有時間讓你再睡了!」筱芳不明就里,只以為主子貪睡,于是和她上演搶被褥的戲碼。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花歲永哪是使喚丫鬟的對手,很快就敗陣下來,讓身上的被子被筱芳抽走,她閉上眼感覺身下一涼,耳里準備听見筱芳的大聲疾呼。
只是預期筱芳的哇哇叫沒能听見,只听她說了句︰「我的好王妃,快起身啦,你忘了今日是回門的日子呀!」
「咦?」花歲永低首,只見身上穿了件粉色肚兜與淡黃襦裙,外頭還罩了層單衣,服裝算是十分完整了。
為何現在穿著衣服?花歲永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筱芳不給她思索的時間,她拉起主子後推著她往沐浴房走去,當兩人一入寬敞的沐浴房,擺在中央足夠五名成年男子同時泡澡還有空間的澡桶早已裝滿熱水,上頭還飄著紅粉雙色牡丹花瓣,花香與水氣交互融合在房中,十分好聞。
筱芳早已請人備好熱水,供早晨起床習慣沐浴的花歲永洗去睡眼惺忪,在花歲永洗沐時她再喚人上早膳,就算花歲永嫁入攝政王府,一切生活起居大小事都還是交給筱芳一手包辦。
「咦?這結怎麼打得跟平常不一樣?」筱芳褪去花歲永身上的單衣,正準備替她解開肚兜的繩結,才發現結打得和她的打法不同,心下很是疑惑。
「什麼?」花歲永轉頭看著她。
「王妃,你是不是昨夜重穿衣服了?不然我昨日幫你打的繩結變了,變得好緊……唔……好難拆……」筱芳一邊說話,一邊用指頭的力量解開繩子,用力過猛使她說話斷斷續續。
此時花歲永才赫然驚覺,他恐怕是擔心她早晨起身會讓服侍的筱芳笑話,因此貼心地替她把衣服穿好。
腦海里浮現百里觀睿動作生疏地替睡得不省人事的她套衣服,一股說不上來的甜蜜襲上心頭,粉唇淺淺勾起一抹弧度。
百里觀睿,三日前出現在她面前的男子,一名注定與她偕手共度一生的男人,花歲永理當對他多有防範與虧欠,畢竟在婚前她曾與另一名男子有過十多年的情愫,但不知為何,與百里浚十幾年的男女情誼,在才三日的夫妻生活中,竟開始顯得微不足道,甚至讓她總能忘記百里浚,腦袋里幾乎裝滿百里觀睿對她的細心呵護。
是她犯賤嗎?
還是她骨子里就是蕩婦?
百里浚明明在婚前對她呵護備至,不過三日光景,她卻會因百里觀睿露出微笑?
「筱芳,我是不是很糟糕?」花歲永咬著唇,眉頭擰著。
「莫名其妙說啥?」筱芳好不容解開綁在花歲永後腰的肚兜繩結,正打算挑戰後頸的結,耳里就听見花歲永突如其來的感嘆,她是一頭霧水。
花歲永在得知百里浚同意她與百里觀睿的婚事後,從未與筱芳提及她不曾怨恨百里浚的懦弱,也不曾責怪百里浚的退縮,畢竟勢力如日中天的百里觀睿對上朝廷根基不穩的皇帝,百里浚選擇顧全大局她可以理解。
也並非花歲永生性悲觀,而是在婚前她已預設嫁給未曾謀面的百里觀睿後,她雖然會扮演好「攝政王妃」的角色,但一顆已經給了百里浚的心怕是無法再給丈夫,將來的生活勢必憂愁多于快樂。
大婚前的信誓旦旦不過三日光景,花歲永回過神,赫然發現百里觀睿早已悄悄滲入心坎上,讓她忍不住懷疑對百里浚的愛戀究竟有幾分。
「我跟皇上曾有口頭婚約,也以為自己心系于他,但為何嫁給王爺後,我的心思好像變了,變得裝滿王爺而非皇上。」花歲永覺得水性楊花的自己十分糟糕。
「王妃!」筱芳看著自家主子皺緊眉頭,「昨日,你還不讓我在王爺的地盤說皇上的事,怎麼話到你嘴里,想說誰就可以說誰?難道你忘了這里是王爺的府邸,你是王爺明媒正娶的王妃?而且這份親事是誰賜的?是皇上親賜的呀!」
筱芳的話讓花歲永猛然驚覺,趕緊摀住胡亂說話的嘴。
「在王爺的地盤上我不該亂說話。」就算花歲永是百里觀睿的妻子,她也得對丈夫有所敬重,的確不能在他的府中說過往情誼。
總算替花歲永褪去衣裳的筱芳扶她進入澡桶,筱芳一邊用水瓢澆淋花歲永的肩頭,一邊在她耳旁說話。
「王妃,既然你已經嫁給王爺,過去的事就算翻篇了,別再糾結,而且你與皇上的口頭婚約在皇宮內有誰不曉得?王爺一定也知道了,他都不介意,你就別再多心。」筱芳與花歲永一同長大,許多事情別人不敢說不代表她不敢,很多心底話她總不吐不快。
「嗯,你說的我明白。」花歲永點頭。
「而且呀,是皇上先把你賜給王爺,這婚是皇上親自擬旨,若要說誰先背叛誰,是皇上先把你推給王爺,有錯在先的是皇上,你無力回天嫁給王爺,既然成為王妃,心底裝著丈夫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筱芳越說越憤恨,明明是百里浚變卦在先,自家主子一點反抗余地都沒有,所以錯不在花歲永身上。
花歲永直覺筱芳說的句句在理。
「沒想到你看得比我明白。」她自嘆不如。
「其實這話是將軍在你出嫁前告訴我的,將軍說你一定會覺得對王爺好就是對皇上的虧欠,到時你勢必左右為難,要我好好勸你,替將軍陪在你身邊跨過心底這道檻,只是當初將軍的話說得文謅謅,我就用自己的話轉述給你。」筱芳吐吐舌頭,她這稱贊是給錯人了。
「原來是爹同你說的。」一股暖流滑過花歲永心坎,果然父親就是懂她。
她不再開口,但心思卻是百轉千回。
花歲永也心知肚明促成她與百里觀睿姻緣的是百里浚,她真無須對百里浚有過多愧疚,如今她已是百里觀睿的妻子,心系丈夫理所應當。
倘若她的身體嫁給百里觀睿,心底還是裝著百里浚,對百里觀睿而言才是不公平。
木已成舟,她再三心二意,才是落實蕩婦二字吧!
花歲永決定不再多心,往後日子還是得過,既然要過就想與百里觀睿安安穩穩地過下去,過多的心思才是抹煞靜好歲月的凶手。
當花歲永起身穿戴完畢正在用早膳時,小周入內朝她稟報,「王妃,王爺因今日政事頗多無法按時回王府與您一同回門,為了不耽誤王妃與花將軍父女相見時光,王爺特命小的回府送您先回將軍府,王爺忙完政事後立即至花府一敘。」
「嗯,有勞了。」花歲永點點頭。
花歲永的歸心似箭,百里觀睿顧慮到了,這讓她如何不感謝?
「王爺還說了,請筱芳姑娘準備幾套衣物,王爺想陪王妃在將軍府住上五日。」小周繼續傳達百里觀睿的意思。
「咦?」花歲永還以為今日最遲在娘家用過晚膳後就得回攝政王府,沒料到百里觀睿竟願意陪她留在娘家過夜。
「王爺真這麼說?」筱芳喜出望外,雖然離開將軍府不過三天兩夜,她可是好想府里的姊妹們。
「王爺對咱們王妃好,府中上上下下全看在眼底呢!」小周笑著回應,他可是連替百里觀睿傳話都還不忘幫主子說好話。
「那我趕緊收拾包袱。」筱芳也不等花歲永開口,開心地轉至內室替主子準備衣服。
「請王妃繼續用膳,小人到外頭確認車馬是否備妥。」小周恭敬說完便走出臥房,留下花歲永獨自一人。
望著小周離去的背影,花歲永心中涌起一股甜膩充斥胸口。
自古女子嫁人後,回門或許是女子此生最後一次返家,雖然將軍府離攝政王府不過兩盞茶路途,但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要再回家已是困難重重,更何況是住在家里呢?
百里觀睿恐怕是憂心她打小未曾出遠門,就連住在外頭的機會都沒有,這次嫁人後已有兩夜沒回家,怕是想家了。
粉唇不知覺勾起一抹弧度,那是花歲永對即將見到父親的喜悅,以及對百里觀睿貼心的感謝。
當用過早膳的花歲永與筱芳坐上軟轎,舒舒服服地返回將軍府,此時距離午膳時間還有一個時辰。
「我的乖女兒,爹好想你。」花正騰拉著走入大堂的花歲永的手,口吻藏不住喜悅。
花正騰一早就等在大堂里,一有動靜立刻起身到門口到處張望,總算是在午膳前的一個時辰將女兒盼回來。
「爹,女兒也很想爹。」明明才三天兩夜沒見著父親,花歲永卻想念得眼眶含淚。
過去花正騰領兵打仗沒有一年半載是回不了家,花歲永都沒這麼想念父親,怎麼嫁給百里觀睿才不過三天就這麼想爹了?
「王爺對你好嗎?」花正騰見女兒淚眼汪汪,還以為百里觀睿欺負她,心底很是著急卻不敢發作,只能小心翼翼問話。
花歲永點點頭,「王爺對我很好。」
「真的嗎?既然王爺對你好,怎麼哭了呢?」見女兒落下淚水,花正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老爺,王爺對王妃可好呢,筱芳覺得再過兩三年,王爺對王妃的好都要趕上您這做父親的呢!」筱芳打小長在花府,有花歲永撐腰的她橫行霸道慣了,對不怒而威的花正騰也是說話沒大沒小。
「真的嗎?筱芳你沒騙我吧?」花正騰過去總會佯裝怒斥筱芳的以下犯上,但這回他可沒閑工夫教訓,急切地想知道百里觀睿是否對自家女兒上心。
「這是當然,老爺,等王爺來府邸後,您看看不就知道了!」筱芳神神秘秘的。
筱芳很想瞧花正騰親眼見威震四方的「紅顏修羅」如何待花歲永百般呵護,他的胡子恐怕都要嚇到卷曲了吧!
「將軍,王爺讓王府的奴僕送至府中的回門禮已經到了,我即刻請他們搬至大堂。」將軍府的管家老葛從外頭走入,報告花正騰後招呼下人把百里觀睿送來的禮物全搬入屋內。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偌大將軍府大堂擺滿八十幾只可以裝下一個成人的木箱,幾乎把空間全部填滿。
「這……」花正騰看百里觀睿命人送來這麼多東西,一時間說不上話來只能傻愣愣地看。
「我們家王爺好大的手筆呀!王爺不止對王妃好,連娘家都照顧到了!」筱芳不過入攝政王府三天,立刻倒戈成為百里觀睿的家僕了。
花歲永望著堆滿大堂的木箱,雖她不曉得里頭裝了什麼金銀財寶,但百里觀睿在她婚後首次面對父親時,願意為她付出這麼多,好讓父親放心把女兒交付給他,光這點就讓花歲永萬分感恩。
此時,有種名為思念的感情,悄悄從花歲永心底裊裊繚繞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