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綠葉轉黃,百花枯萎,古人說一雨成秋真沒錯,天氣從夏日的悶熱到秋天的涼爽,也不過幾日之間。
文哥兒跟武哥兒這幾日明顯好睡多了,兩個小家伙怕熱,睡覺總是翻來翻去,就算夜深了,額頭上還會冒汗。
看到孩子,胡雲喜心中有說不出的憐愛。
小家伙太迷人了,她這個娘親怎麼看都看不夠。
「胡姨娘,項大人回來了。」小丫頭來報。
胡雲喜只是點點頭,她在院中地位甚高,不用特地起身去迎接他回來。
項子涵進了門,走到床邊,先是在胡雲喜臉上親了一下,「哥兒今日可乖?」
「瘋了一整個上午,換了兩次衣服。」講起兒子們,胡雲喜一臉好笑,「我也真是不懂了,就這樣你追我跑,也能樂上兩個時辰。」
听到兒子們的事情,項子涵臉上露出溺愛的表情,「這就是有伴的好處,小孩子跟小孩子在一起,自然很快樂,不然皇子公主就不用找伴讀了。」
「說到這,我今早接到柒宜公主的口諭,讓我去秦家一趟。」
項子涵點點頭,「柒宜公主怕是有事情想找人說,你自己找時間去吧。」
胡雲喜突然皺眉,「你怎麼了?」
「我沒怎麼。」
「不是啊,我聞到血腥味了,你,你是不是受傷了?」胡雲喜緊張了起來。
項子涵卻道︰「我沒受傷。」
「肯定有,你可別騙我。」
說完就要去解項子涵的衣服,項子涵無奈,只好說自己手臂上被劃了一刀。今日太子議事,一個宮女突然發難,事出緊急,項子涵只能先用手臂去擋,然後一個反手抓住了那宮女,經查,那宮女是流外五等薩寶府吏家的庶女,因為恨嫡母把她送進宮中,耽誤青春,所以想惹事,好讓全家一起毀了。
胡雲喜看著那包扎好的傷口還滲著血,心跳突然快了起來,又是緊張,又有一種窒息感。
外人說起太子總侍衛多風光,這是她第一次感覺這個位置離危險這樣近。
如果那宮女身手再好一點呢?
如果下次動手的不是宮女,而是有異心的侍衛呢?
太子近身,不能帶刀槍,他們只能用肉身去擋。
胡雲喜抓著項子涵,想讓他凡事以自己為重,但又說不出口。項子涵今日的尊嚴地位,就是靠拼命換來的,不拼,就會變成項子譽跟項子鐸,凡事靠弟弟,項子涵又怎能忍受自己成為那樣的人。
當年項子涵靠著救了皇帝上位,「救了皇帝」簡單四個字,那背後有多危險,人人都覺得法不責眾,面對那樣瘋狂的人潮,項子涵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往前沖。
他不是眾人說的運氣好,他是拿命換來如今的官位。
今日這宮女如果早一點出刃,也許就會刺進項子涵的胸口……
胡雲喜後怕起來。
她知道這樣想很不吉利,可就是忍不住,萬一項子涵重傷,她要怎麼辦?光是想以後的歲月都沒有他的溫柔相伴,她就想哭了。
于是拉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項子涵溫言勸道︰「我沒事,不用怕。」
「我,我……」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我在家能有什麼事情,可是你在外頭,卻是日日與危險相伴。我知道自己不識大體,可是你答應我,不管怎麼樣,每天都要平安回來。」胡雲喜眼眶紅紅的,終究還是忍住,沒把「太子怎麼樣都無所謂,我才不在乎,太子的安危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大不敬的話說出口。
「放心吧,我會好好的。」項子涵把胡雲喜摟進懷里,笑說︰「你又不屬狗,怎麼鼻子這麼靈?」
「我從小耳朵跟鼻子就特別靈,所以你以後不要騙我,我會聞出來的。你跟我講,我只是心疼,你不跟我講,我心疼了還要擔心。」
「好,以後不瞞你。」
胡雲喜心里還是悶悶的,知道這只是開始,身為皇室近衛,升官快的同時也伴隨著危險。
她以前沒想過這個問題,這是第一次,而且以後還會有。
「怎麼了,小苦瓜臉。」項子涵逗她,「小傷而已,半個月就好了。」
「我擔心你。」
「擔心那就對我好一點。」
「我還能怎麼對你好,我都生了文哥兒跟武哥兒了,不然再給你生個孩子?」
「那可不行,萬太醫說了,至少得三年才能再懷,葉才人就是太心急,現在身體一直好不了,我還等著跟你一起抱孫呢。」
胡雲喜靠在他懷里,心思復雜。項子涵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別說是太子遇到危險,就算是路見不平,他都不會裝作沒事的。
可是,可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兩人心有靈犀,項子涵拍了拍她,「別擔心,我在西疆近十年可不是白待的,日日練習六個時辰,除了過年沒偷懶過一日,為夫的身手可好了,雲喜不怕。」
幾日後,胡雲喜跟項夫人稟報過,到了秦家。
秦家知道這是柒宜公主的客人,當然只有迎接的分。
在秦家花木扶疏的後院,胡雲喜見到快兩年多不見的柒宜公主,公主已經懷孕,大月復便便。
韶林郡主也在。
胡雲喜屈膝,「妾身見過柒宜公主,韶林郡主。」
柒宜公主神色愉快,「不用多禮。」
韶林郡主伸手拉她,「雲喜,好久沒見了。」
幾個宮中帶出來的丫頭很快煮起茶來。
胡雲喜也是頗有感觸,她被拔除伴讀資格後,就再也沒看過有人現場煮茶了,項家雖然是一品門第,不過是武將世家,不煮茶。
茶當然是極品,太子疼愛妹妹,什麼好的都會分一半過來。
柒宜公主神態愜意,「听說你生了雙胞胎,還是兩個兒子?」
「是,多謝公主關心。」
「吾這胎也不知道是男是女,還沒懷孕前希望是個兒子,現在有了,只希望是個健康的小東西就好,也不求男求女了。」
韶林郡主道︰「婉兒生兒子,雲喜生兒子,我也是兒子,我們這學屋的都是兒子,公主這胎肯定也是兒子。」
柒宜公主臉露微笑,「真這樣就好了。」
雖然只希望孩子健康,但如果是個健康的男嬰,那就是好上加好,畢竟女兒是要嫁人的,兒子才是一個家的根基,她今日讓韶林郡主跟胡雲喜來,主要也是沾沾喜氣。
胡雲喜覺得有點在作夢,她們從小認識,一起讀書,一起刺繡,一起學琴棋書畫,然後一轉眼大家都為人母了,也許等到她們頭發花白,還能再聚上一次。
韶林郡主道︰「對了,听說項大人前幾日抓了個反逆宮女,真是好大膽子。」
「幸好老天保佑太子哥哥,可惡那反逆……」柒宜公主臉上露出凶狠神色,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逝,宮中人,習慣了情緒不外顯。
胡雲喜心想,保佑太子的可不是老天,是項子涵,他拿他的血肉去換太子的平安。只是這種話當然不能講,她幫不到項子涵什麼,但至少不要拖他後腿。
柒宜公主定了定神,「今日讓你們過來,是想問問你們生孩子前,都做了些什麼?」
胡雲喜就知道,公主還是比較想生兒子,今日讓她們過來除了敘舊,主要的還是想知道什麼慣例可以生兒子。
于是跟韶林郡主說起懷孕前都吃了什麼,做了什麼,柒宜公主听得很仔細,旁邊有個拿紙筆的宮女一一記下。
兩人直說了一刻鐘,這才大概說完。
柒宜公主模了模肚子,「吾是還好,不過夫君想要兒子。」
胡雲喜心想,生兒生女菩薩定的,秦力學還真敢跟公主提要求,但這是人家夫妻間的事情,她自然不會多嘴。
三人從小認識,雖然各自婚嫁,但交情在那里,說完了生子秘方,當然就是聊各家族的事情,韶林郡主從小愛八卦。
「我听說太常卿家里在給擔任御史台的兒子找續弦,都問到我們家這里來了,不過御史台克妻,正常人家里也不敢把女兒嫁過去。」
柒宜公主被挑起了興趣,「克妻?怎麼說?」
「那御史台的妻子是病死的,好端端的突然就一病不起,然後短短半年人就沒了,男人是家中的頂梁柱,男人頂不住家,女人才會無緣無故生病,大家都在說御史台運氣不夠,能保住官位就不錯了,別想著高升。」
柒宜公主點點頭,「倒是有點道理。」
胡雲喜默默覺得,那御史台未免也太倒楣了,妻子沒了,還得被人說克妻,現在連娶個續弦都不容易。
人能活幾歲,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偏偏他們的皇帝迷信,這話傳入皇帝耳朵,那御史台就別想高升了,「氣」不足的人,連妻子都無法護佑,怎麼給皇帝分憂呢,他的官路是到盡頭了。
韶林郡主繼續,「說來是御史台心軟,妻子病重時趕緊休妻,送回娘家,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休妻的男人多了去,根本沒一丁點兒影響,可是喪妻的影響就大了,孩子還得在家守孝三年,耽誤學業。」
柒宜公主道︰「御史台重情,也不能說他錯了,不過一個男人沒能把妻妾照顧好,那的確是能力不足。」
「公主說的是。」韶林郡主不敢反駁,心想自己跟公主在這話題的看法不太相同,還是趕緊轉移,免得得罪公主。「對了,雲喜,我听說富景侯想把嫡女嫁給項大人,不知道是也不是?」
「富景侯是來通過氣的,不過大人拒絕了。」
「又拒絕了啊?」韶林郡主羨慕的說︰「雲喜,你這命也不知道算好還算不好,皇後賜的妾室,一輩子只能是妾室,當不了正妻,可是項大人對你一心一意,我可羨慕了,堂堂郡主的我,也得給郡馬張羅通房。」
庭院內的事情比較隱諱,跟外人講?不行。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顧忌沒這樣多,若連從小的玩伴都不能提的話,那真的要悶死了。胡雲喜道︰「是項大人錯愛。」
韶林郡主完全不掩飾,「如果郡馬能對我一心一意,我倒也不在乎什麼名分,而且就算項大人以後有了正妻,你已經先生了兒子,什麼都不用怕。」
胡雲喜心想,項子涵應該不會,他答應她了,但又想,人生沒什麼是一定的,搞不好陳皇後哪天又想起來,賜給了正妻,項子涵不收也得收,有了正妻,那就得同房,他若不踫正妻,那是藐視皇家,藐視懿旨,整個項家都要完蛋。
當然,在項家完蛋之前,她會先完蛋,因為她的好日子到頭了。
她沒出嫁前都不知道名分這樣重要,她上頭沒主母,初一十五,項家要席開十二桌一起吃飯,姨娘的她不能上桌,只能站著幫項子涵夾菜。
有了主母,夾菜會從初一十五的事情,變成天天的事情。
三人閑聊,倒是有幾分回到過去的時光,其間跑來幾只蝴蝶,繞著胡雲喜飛。
就見柒宜公主一臉懷念神色,「吾都好久不見這景色了。」
韶林郡主道︰「公主喜歡,可常常讓雲喜來陪伴啊,反正現在是項夫人掌中饋,她事情也不多。」
胡雲喜心想,別害我。
文哥兒武哥兒那樣可愛,她事情很多好嗎。
柒宜公主一笑,「畢竟已經是人母,還是要考慮的。」
哎,這還差不多。
雖然項夫人不會為難她,但如果常常出門那也不像話,她又不是要當差的人,哪能常常出門。
她們聊得算愉快,都是子嗣無礙的人,說起孩子,話題一大堆,柒宜公主雖然還沒生,但肚子也很大了,听起孩子的事情自然處處留心。
到了申時,柒宜公主讓韶林郡主先走,胡雲喜知道公主這是有話說,她靜靜等著。伴讀十年,她練就了一身忍耐的好功夫。
柒宜公主又說了一番話,這才讓她回家。
回程馬車上,她一直在想柒宜公主說的話——
「陳皇後下旨讓你給項大人當姨娘,不是吾的意思,陳皇後想討好太子妃跟吾,所以這麼做,本來以吾公主之尊,不用跟你解釋,但這兩年我心里常常想起小時候的種種,實在不想讓你誤會,侍妾旨意是陳皇後下的,與吾無關。」
十一月初一,胡夫人四十歲生日,剛好項子涵休沐,于是帶著胡雲喜,文哥兒,武哥兒,一起回了胡家一趟。
胡家那個開心啊,全家都出來迎接。
太子器重項子涵,未來項家肯定是由項子涵扛起,要趁這個時候趕緊打好關系。
到了花廳,各自見禮後,胡老爺就帶著項子涵,胡雲天去書房談話,胡夫人帶著胡雲喜回房,文哥兒跟武哥兒自有嬤嬤帶著,跟仁哥兒,和哥兒,以及紫苑後來生出的孝哥兒一起去後院玩。
胡雲喜成為姨娘後第一次回家,心中有說不出的欣喜,一到胡夫人的房間,就往胡夫人床上滾了一圈,「娘的房間好香。」
胡夫人莞爾,「都當母親了,怎麼還這樣調皮?」
胡雲喜躺了一會,這才起來,「女兒心里高興呢。」
「母親同高興。」胡夫人拉過女兒坐在玫瑰鏡台前給她梳頭,「沒想到項大人會帶你回來。」
「女兒也很意外。」
畢竟是姨娘身分,生孩子時讓胡夫人過門探視,已經是破例,沒想到他會記得胡夫人四十歲生日。
胡雲喜有時候不禁想,自己哪值得項子涵這樣對她,可他真的對自己一心一意,幸好自己也生了文哥兒武哥兒,好歹對他的情意有些回報。
母女倆說了些話,不外乎項大人對你好不好,為人妾室當如何侍奉,千萬不要恃寵而驕,胡夫人就是怕女兒日後過得不好。
胡雲喜一一點頭,總覺得母親今日叮辱得過分,但又想,母親擔心女兒乃是天經地義,多說幾句又怎麼了。
又說了一陣,小丫頭進來說,杜太君來了。
胡夫人和胡雲喜連忙起身迎接。
杜太君一進來就問︰「講完悄悄話了?」
胡夫人笑說︰「在太君面前,我們哪有什麼悄悄話,就是怕雲喜太過安逸,敲打幾句而已。」
「是該敲打。」
杜太君進得門來,米嬤嬤很快奉上熱茶。
杜太君道︰「雲天的事情說了沒?」
胡夫人為難,「還沒。」
胡雲喜奇怪,「大哥怎麼了?」
胡雲天從小疼她寵她,是她的大樹跟依靠,她永遠不會忘記出門前哥哥跟她說,如果在項家過得不好,那就回胡家,哥哥養她一輩子。
這些話對一個忐忑的姨娘來說,是多大的支持。
她大哥千萬不能有事。
「沒事,不用緊張。」胡夫人安撫,「只是你大哥打算要成親了。」
胡雲喜拔高聲音,「成親?跟誰?」
紫苑扶正?那是不可能的,祖母跟母親要是能同意把個通房丫頭扶正,早就扶正了,不用等這些年。
可是大哥對紫苑一往情深,不是紫苑他不娶啊。
似乎是看透她的疑問,胡夫人解釋,「千牛備身譚大人家的七小姐,是庶出,不過才貌雙全,我們去譚家拜訪過,譚七小姐的確落落大方,人品也難得,沒嫌棄你哥有三個庶子,沒嫌棄我們胡家門戶小,還是願意嫁過來。」
「大哥主動提的?」
「那當然,要是我們擅自作主,恐怕結親不成,反而結仇。」
胡雲喜太過驚訝,「可大哥……那紫苑呢?她怎麼辦?」
杜太君一臉好笑,「不過就是個姨娘,有什麼好怎麼辦,主母來了,迎接主母,伺候主母,乖乖听話便是了。」
胡雲喜默然。
她現在太懂紫苑了,都不是正室,都生有孩子,都有男人的寵愛,男人都許諾過一定不會有其他人。
可是哥哥食言了,紫苑是買來的孤女,她只能吞下這口氣。
而自己呢?
現在項子涵是對自己萬分喜歡,會不會有一天也突然說要娶正妻,跟哥哥一樣,說變就變?
到時候自己怎麼辦?開始把自己當下人侍奉主母嗎?
就算她願意盡心盡力侍奉主母,但主母容得下她嗎?想到太子妃對詹良娣,居昭訓,廖昭訓的手段,她不敢想下去。
杜太君自然把她的神色變化全看在眼底。「你也不用替紫苑可惜,丫頭而已,生了三個兒子已經算福氣了,將來不管怎麼樣,她都是胡家長孫的生母,只要好好把仁哥兒,和哥兒,孝哥兒教好,她晚年就可以享福,退一步說,雲天娶正妻,那是遲早的事情,紫苑已經獨佔雲天好幾年了,不虧。」
胡雲喜沉默。
自己也獨佔項子涵兩年了,可如果哪日項子涵說要娶正妻,她還是覺得很虧。
自己只有他一個人,他卻還有別人。
不公平。
再者,那個嫡母能對庶子好,像項夫人那樣不管庶子管教只給錢的已經算很好了,有些嫡母克扣月銀,有些嫡母則刻意寵壞。
嗯,不過項子涵的錢都在她手里,她至少不用怕主母克扣月銀。
可話說回來,如果項子涵娶正妻,難道正妻不會要求她把鑰匙跟帳本交出來嗎?肯定會的啊。
這就是身為妾室的悲哀了,人生永遠處于被動,永遠只能接受。
杜太君見胡雲喜驀蔦的,勸慰,「事情沒那麼糟,想想文哥兒,武哥兒,已經有兒子的人不用怕,只要兒子成材,一樣好命。」
胡雲喜有氣無力,「那還得熬十幾年呢……」
「十幾年一下子就過了,很快的,等文哥兒武哥兒娶妻生子,日子才要忙起來。」胡夫人安慰。
胡夫人怎麼說呢,兒子要成親,以後有正妻,有嫡子,她這個母親當然高興。可是女兒跟紫苑一樣都是妾室,都依靠著男人的寵愛才過得自在,今天兒子能不愛紫苑,明天項子涵就有可能不愛女兒。
手背手心都是肉,她這個母親為難啊。
高興兒子要娶正妻,又害怕女兒有一天會被這樣對待。
胡雲喜更是心思復雜,她在項家過得好,除了依賴項子涵之外,還有一點是相信胡雲天,她大哥那樣對待紫苑,想必項子涵也會這樣對待自己。
沒想到大哥的心意只有短短幾年,他就想娶正妻了,會不會過幾年項子涵也跟她說要娶某小姐?
不會的不會的,胡雲喜拼命說服自己,他還欠她兩個承諾呢,他可是頂天立地大丈夫,一言九鼎,絕對不會食言,他說了不娶正妻。
自己要相信他。
對,自己不能扯他後腿,他說了那樣就是那樣,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可是好難啊,因為她就眼睜睜看著大哥對紫苑變心了啊。
胡夫人見女兒神色陰晴不定,知道女兒在想什麼,「雲喜別想這麼多,總之別怕,你有哥兒了,將來就算項大人不管你,還有文哥兒跟武哥兒侍奉你呢。」
「若項大人不要我了,我就帶著哥兒回娘家,給大哥養。」
「呸呸呸,別胡說八道,項大人一定會好好愛惜你。」
胡雲喜靠著母親懷里,想著還有大哥這條後路,這才好過一點。
身為妾室,實在太為難了,陳皇後真是沒事找事,關于這一點,她是相信柒宜公主的,堂堂一個公主不需要跟她解釋,但柒宜公主還是解釋了,足見公主還是看重自己這個伴讀朋友的。
杜太君道︰「還有一件事情,因為你大哥要成親,將來也會由譚小姐掌中饋,雲嬌留在府中不妥,你母親想把她送往玉佛山出家。」
玉佛山是尼姑庵,看守嚴謹,專門收各家門戶作妖作孽又不能弄死的人,別說只是官戶小姐,現在還有一個岑太妃在里面。
胡雲喜心想這樣也好。
她是不同情胡雲嬌的,又不是傻子,同情一個想搞死自己的人,要不是項子涵還是要她過門,今日悲慘的就是她,好一點遠嫁離京,永世不能再見家人一面,差一點也是要進尼姑庵的。
胡雲嬌完全是自作孽。
捌玦公主的丈夫不踫她,那也是自作孽。
她一點都不同情。
「也好,不然這件事情藏不住,譚小姐總有一天會知道。」
杜太君點點頭,嘆息,「也不是我這個做祖母的心狠,使用宮廷禁藥的罪太大,我們胡家擔不起,把她遠嫁是一個方法,但她從小愛爭的性子,恐怕會跑回京城來鬧事,我總想到前陣子在東宮鬧事的宮女,薩寶府吏已經因為教女不善,三族入獄,我不想老了還在煩惱這些事情。」
胡夫人勸慰,「太君別煩,這是雲嬌自己的選擇,跟外人聯合起來害自己的嫡姊,就要有覺悟,不是哭了就可以被饒恕。這要是在高一點的門第,怕是當晚就得落個病死,雲嬌現在還能活著,已經是太君仁慈了。」
「害我可以,想害我兒,那萬萬不能。」
胡雲喜問道︰「江姨娘呢?她沒鬧?」
「都已經在鄉下莊子了,還能怎麼鬧。」胡夫人的神色之中隱隱有一絲高興。江姨娘當年恃寵而驕,胡夫人吃了不少虧,熬了十幾年,現在她還是堂堂胡夫人,作妖的江姨娘卻被老爺打到鄉下莊子,如何不痛快。
「孩子。」胡夫人苦口婆心,「娘知道你內心不安,可是不安的時候想想娘,人生看的不是當下,而是長遠。記得你可是有哥兒,有娘家的人,你就在項家好好生活,什麼都不用怕。」
回程馬車上,胡雲喜靠著項子涵,內心想著大哥要娶譚小姐這件事情,一方面為大哥高興,一方面又為紫苑惋惜。
胡雲喜過門這兩年一直是把紫苑當成精神目標的,紫苑可以套住大哥,她也能套住項子涵。
可沒想到有一天大哥月兌逃了,會不會有一天項子涵也月兌逃了?
女子真的太艱難了,她又沒事業,當然一門心思只能在良人身上。
她忍不住又想,自己如果是正妻,就不用煩惱這些了。現在才知道陳皇後這招惡毒,沒有名分的女人永遠無法抬頭挺胸,紫苑如果好好養育孩子,將來還可能當個平妻,自己不管把文哥兒武哥兒教得再好,也不可能當項子涵的平妻,因為她是陳皇後賜下的姨娘,除非皇帝下旨,不然不能更改,但皇帝怎麼可能下旨。
胡雲喜依偎著項子涵,「大人,你喜歡我什麼?」
「讓我想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這樣回答可合格?」
胡雲喜一笑,「那不跟沒回答一樣。」
「怎麼會一樣,我說了啊,你過門前是一見鐘情,過門後是日久生情。」
「你說是元宵那日初識我,後來又過了三年這才在宮門見到我,三年前的一眼,這就記得我了?」
項子涵點頭,「是啊。」
胡雲喜奇怪,「小孩子變化這樣大,也能認得?」
「我認出你的時候就告訴自己,將來一定要娶你過門,如果不能跟你朝夕相處,那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胡雲喜被逗樂了,「那大人現在過得可愉快?」
「現在是我人生最好的時光,生母健康,你在身旁,我們還有兩個兒子,在宮里,我深得太子信任。太子來月要招待外使,也是由我負責維安。」
胡雲喜一怔,項子涵是太子總侍衛長,但現在是要他做宮廷總侍衛長的工作啊,這是大大的提拔,通常這種大事過後,只要不出意外,一兩年之內一定會再往上升一品,那項子涵說不定會成為東瑞國史上最年輕的三品官。
她于是喜笑顏開,「恭喜大人。」
「可惜不能給你申請誥命,不過你放心,我答應過你,這誥命你沒能穿上,也不會有別的女子穿上。」項子涵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下次休沐,把鋪子契約帶著,我們去官府把名字改了。」
「給文哥兒武哥兒嗎?」
「給他們做什麼,給你啊。」
胡雲喜一怔,「給我?」
「我今日听胡大人說起你哥哥要娶妻的事情了,你想必不安,回頭把鋪子名字改了,好讓你安心點,將來就算……我是不會主動娶妻的,但若陳皇後又插手,以我的品級也無法違抗。若真有那日,好歹鋪子都在你手里,你不用擔心。」
胡雲喜眼眶一下紅了,那些鋪子是什麼,是他拿命換來的,因為她不安,所以要把鋪子給她。
她搖搖頭,「我不要鋪子,我信你。」
項子涵樂了,「信我?」
「你若哪日不愛我了,我要這鋪子又有什麼意思,鋪子是死的,你是活的,我要你,鋪子給將來的項六少夫人吧。」
項子涵微笑,又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美夢成真的感覺就是這樣吧。
他第一次在宮門看到她從馬車上下來,一眼就認出是在慶余客棧給他錢袋子的小姑娘,又怕自己弄錯,一打听果然是前中都督家的胡小姐。
此後常常見面,日思夜想,總想著把她娶過門,然後對她好一點,人心肉做的,久了她自然也會喜歡上自己。
現在听她鋪子不要,只要自己,他開心至極。
他感到滿身的力氣,覺得自己可以牽著她的手開闢出一條沒人走過的路,一個沒有正室的四品官。
雖然違抗不了陳皇後的命令,但可以讓梅太君跟項夫人不要管他的事情。
他有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活在別人的安排里。
他的人生就想跟著胡雲喜,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