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人去的一家店，離幸福社區很遠，是叫阿嬤的早餐店。
因為以前她媽媽不許她跟江海誠來往，所以他要是來她家，都會選擇她媽媽不在家的時候來。
後來兩人比較熟了，就很有默契地來這家店里吃早餐，這樣就不會被家里或社區里的人發現。
阿嬤的早餐店有很好吃的炭烤肉蛋吐司，還有這家的豆漿很好喝。
今天兩人又點了兩份以前經常點的早餐，坐在店外的座位吃。因為已經過了吃早餐時間，店里的客人並不多。江海誠還跟以前一樣，一口一大口的吃。
以前蘇喬安也是大快朵頤，只是今天剛想一大口下去，莫名就覺得要注意形象，所以最後只是小小的咬了一口細嚼慢咽。
吃東西的時候，還特別留意，抬手將被風吹亂的頭發勾到耳後。
除此之外，她還偷偷看著江海誠大口咀嚼的樣子，看著看著就莫名想彎起嘴角。
她覺得自己開心又別扭，所以拿起豆漿杯子喝了兩口，掩蓋自己的不同以往。
她好像真的很喜歡……
「其實這次是我先動手的。」江海誠突然的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臉有些紅紅地問︰「你說什麼？」
江海誠又咬了一大口吐司。
「我女乃女乃又生病了，他不願意帶她去醫院，我買了藥來，他還在一旁罵罵咧咧，我女乃女乃就回了他一句，他頂著酒氣過來對我女乃女乃揚起手，我一怒之下地就推了他，他倒下去的時候手里的酒瓶碎了，玻璃扎了他一身的血。」
說著江海誠突然笑著，咬了很大一口吐司，一邊咀嚼一邊說︰「我小時候那麼怕他，可突然發現他已經老了，被我一推就倒，可見，他拿著棍子追著我日子徹底過去了，哈哈……」
他雖然在笑，但蘇喬安見到了他眼里的落寞。
也許也有一種恐慌吧。
江海誠或許擔心他自己變成了第二個江大河。
果然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說︰「我就說嘛，我是江大河的兒子，怎麼可能沒有動手打人的基因？我發現我也有的，我怎麼可能沒有。」
「江海誠……」蘇喬安擔憂看著他，「你不是你爸。」
「算了，反正有了這次，他不敢再對我動手，等我能賺錢了，我就把我女乃女乃接出去住。」
「我支持你！」然後她還加了一句，「你要是有需要，可以帶你女乃女乃來我家住。」
江海誠突然好笑的看著單純的她，「哎喲，有房的人，果然就不一樣了。」
「當然。」
「那我也得努力了！」江海誠笑著說︰「你知道嗎，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徐欣瑤是我喜歡的類型？」
什麼？這話題為什麼轉得這麼快？對她記得他說過徐欣瑤很漂亮，但他覺得她現在喜歡听這個嗎？蘇喬安想了想問他，「你說的是，徐欣瑤學姐？」
「是啊，她不是考上台大了嗎？我也想用最後的時間努力拼一把，不然想追女神我都沒底氣！」
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蘇喬安沉默地看了他好一會，開口問他，「所以呢？」
江海誠垂眸，大口大口地吃著三明治，將嘴巴塞得滿滿的，咀嚼了好一會，咽下，然後幾乎咽不下，他大手抓起桌上的豆漿灌了一大口。
又過了一會，他笑著看向她，「所以蘇喬安，我要認真讀書了，以後就沒那麼多時間見你了。」
她似乎明白了，這就是他想了三天之後給她的答案。雖然覺得他為了追徐欣瑤所以要努力學習這借口爛透了，她也一點都不相信，但不管她相信與否，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這都是他拒絕她的意思。
蘇喬安突然想起小時候，爸爸的黑色行李箱，總是上一刻推進門，下一刻就推出去的樣子。想起國中畢業久違的一次，一家三口去飯店吃飯，父母在吃完飯之後跟她說，喬安，爸爸媽媽已經離婚了。
想起媽媽跟她說，喬安，媽媽準備跟羅叔叔結婚了，婚禮定在五月二十八日，你會祝福媽媽的對嗎？
她想起的那一切，跟現在江海誠跟她說的，以後沒那麼多時間見你了，是一樣的。
所以之前那些她能接受，現在這個她也可以接受。
蘇喬安剛才那點小嬌羞消失殆盡，她很體面地問他，「還要吃點什麼嗎？」
江海誠喝著豆漿的手一頓，似乎不敢看她。
她笑著再問︰「沒關系，就當時最後一次請你吃早餐，你盡情地點。」
江海誠抬頭對她一笑，「不用了，我已經吃得很飽。」
她沒說什麼，也沒再看他，只是低頭找出錢包，「阿嬤，應該付多少錢？對了，我要打包一份吐司跟豆漿回去。」
從早餐店回來的路上。蘇喬安一直記得，那天的太陽真的很大。
她將帽Ｔ的帽子戴起來，遮住了頭頂。
泊油路上的熱氣還一直往上竄。
她很不喜歡陽光，所以從小喜歡沿著牆邊走路，喜歡走任何有遮陽棚的店門口。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走到九棟樓下，蘇喬安將手里那份打包的早餐給了江海誠，「這是給你女乃女乃的，希望她早日康復。」
「喬安……」
「嗯，徐欣瑤確實蠻厲害的，你要好好念書，這樣才能考上她的學校。」說完將早餐放入他的手中，人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樓下還有人在打麻將，不過已經換了一波人模牌，但還是有人問她，「喬安回來了，你沒去你媽媽的新家住嗎？」
蘇喬安沒有回答直接上樓。
進門後她將防盜門鎖好，將門的每一道鎖都鎖上。
然後筆直走向陽台，把曬在陽台上的床單拿下來，丟入垃圾桶。把媽媽給她買的，去參加她婚禮穿的，後來又被江海誠洗好的小禮服，丟入垃圾桶。
但凡江海誠踫過的東西，統統都丟進垃圾桶。
丟完之後，她看著鏡子里頭發凌亂，眼楮通紅的自己……
她自己也被江海誠踫過，身上他留下的吻痕至今未消，難道她還能把自己也丟掉嗎？
蘇喬安站在這個不過三十坪大，卻顯得格空蕩的房子里，環視了周圍她熟悉的一切，突然間就笑了。她不是早就知道，人不是東西，遲早都會走的，爸爸如此，媽媽也是如此，江海誠憑什麼不是這樣？
可他們都走了又怎樣？房子不是還在嗎？
再說了關于成年生日上的叛逆與放縱，不是她先開始的嗎？而且她很痛快。
至于江海誠的去留，誰在意？
蘇喬安笑著，又將禮服、床單從垃圾桶里撿起來，丟入洗衣機洗干淨又好好曬回陽台上。
六年後。
幸福社區又更加陳舊了一點。
周圍不少老小區已經在拆遷改建，不過目前還沒有規劃到幸福社區。
不過因為社區的陳舊，很多年輕人已經搬了出去。
社區里留下的很多都是年紀比較大的叔叔跟阿姨，或爺爺女乃女乃。
比較年輕一群人，大多都是租客。
當然不管周圍如何改變，蘇喬安的房子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如果非要說變了的話，那就是她重新把房子裝修了，而且所有裝修都是她自己親手打造。
對了，她現在已經是一名木雕師。當初因為愛好，國中開始學木雕，大三開始業余做木雕作品。
而裝修跟改造房子，是從她大二開始的。當時她只是單純想著記錄自己改造的進度，就在微博上發布了裝修跟改造房子的視訊。
大概發到第二十個視訊時，她拍攝了一個自己制作木雕屏風的內容，突然就在網上爆紅。從那之後，除了催促她更新視訊，還有人要跟她買木雕作品。
一開始她沒打算往賣木雕作品這個方向思考，就做些木雕的發簪、筆筒、首飾盒等小件，以抽獎的方式送給一些關注她的粉絲。
後來粉絲越來越多，有不少人私訊給她，問她能不能幫忙做掛件、擺件，甚至桌椅等，而且不少人是直接帶著價格來問的。
蘇喬安原本就有從事這行的計劃，否則也不會將自己的房子，改造成一半生活區一邊工作區的格局。
也算水到渠成，她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木雕師，如今，她已經大學畢業兩年了。
她很喜歡現在的狀態，因為待在家里就可以生活與工作兩不誤，可以跟她最愛的房子白天黑夜都在一起。
叮咚，一個陌生的號碼，每年的今天都會給她傳一句，生日快樂。
托這個號碼的福她想起來了，今天是她二十四歲生日。
當然她也猜到這個號碼是誰的，不過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將手機丟到一旁，繼續拿起雕刻刀雕刻錦鯉身上的鱗片。
她動作嫺熟迅速，但每一刀又都很精準，等她快雕刻好錦鯉的鱗片，手機被人打響。
她將手上的工作好好結束，才拿起手機按了擴音又放回桌面，她轉頭吹了一下木雕上的木屑。
「呼……」
「蘇喬安。」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蘇喬安下一口要吹出的氣頓時頓住了，她靜默了片刻。
電話里又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蘇喬安，知道我是誰嗎？」
她慢慢放下手里的半成品，轉頭看向手機。
對方大笑著說︰「我知道你在听電話，你是真想不起我是誰，還是不願意跟我通話？」
她知道他是誰，但沒有不願意跟他通話，但還是問︰「你誰啊？」
對方愣了一下，大笑，「你要不要這樣？」
「你不說我就掛了。」
「江海誠。」他立刻說道︰「我是江海誠。」
「江海誠？」蘇喬安故作思考了一陣，「哦，江海誠，你打電話來有什麼事？」
「你是這麼冷淡的蘇喬安？」電話那頭的聲音听著比以前開朗的很多。
蘇喬安無所謂地笑了笑，重新拿起拋光刀精雕細琢手里的木頭。
對方見她不說話，自來熟道︰「今天不是你生日嗎？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
「就這樣？」
「不然怎樣？」
「今天也是我生日，你不祝福我兩句？」
「哦，我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哈哈哈……」
她是說了什麼很好笑的話嗎？他為什麼笑成這樣？
不過蘇喬安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也不掛電話，也不接他的話。
終于他覺得自己笑得很尷尬了，咳了咳主動又問她，「你在干嘛？」
「不干嘛。」
「不干嘛那下樓一趟。」
這下蘇喬安 然看向電話，片刻之後問他，「什麼意思？」
他不會在她家樓下吧？
蘇喬安下意識看向，那個小時候她經常從那偷看他的窗戶。
但失蹤六年的人怎麼可能突然回到這里，她就繼續手里的工作。
「讓你下樓，快點。」
「你到底想干什麼？」
「你趕緊下樓來，我等你。」說完這句江海誠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