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上官夫婦的院落中便傳來一陣爭吵聲,兩人吵得十分激烈,壓根兒沒發覺有道人影正悄悄的靠近他們屋外。
「我說馮都尉的兒子好,文武雙全、相貌堂堂,年紀輕輕便是五品官,假以時日定能為夏兒掙個誥命夫人。」上官易撫著長須,滿意的說道。
朵瓊卻不認同。「我瞧著大理寺卿的三兒子才叫好,雖不是長子,年紀又輕,卻已進了翰林院當值,長相溫文儒雅、身材頎長,最重要的是魏夫人的性情好,又十分喜愛夏兒,這樣的人家,夏兒嫁過去定能過得和和美美。」
上官易見妻子與自己唱反調,頓時不樂意了。「那魏旻生得像個枝條一般,哪里叫好了?再好看也好不過你相公我!再說了,一個男人生得同女人似的有什麼好?
風吹來就要倒,要我說還是馮成郡好,身材高壯、濃眉大眼,就算長得沒那麼出色,可與夏兒站一塊,也是英雄美人,好看的緊。」
朵瓊對自家丈夫的眼光實在無法苟同。「你是眼瞎了嗎?馮成郡長得五大三粗,咱們家夏兒生得貌美縴細,站在一塊根本不能看!明明魏旻與夏兒才是般配,才子佳人,瞧著就賞心悅目……」
「長得好看是能保護夏兒嗎?」
「你怎知那馮成郡就會保護夏兒?你難道不知馮都尉曾經打過馮夫人嗎?」
上官流煙見兩人吵成一塊,卻沒听見君楚灕前來提親一事,這才稍稍放心,眼珠子一轉,如來時那般貓著腰悄悄的離開,往上官傾夏居住的蕪菁院而去,卻不知她恰恰錯過了前來通報的門房。
「老爺、夫人,官媒又上門了。」門房拭了拭額角的汗水。
自桃花宴後,上官府的門檻幾乎要被踏平,全是上門來提親的媒婆,一日下來少說也有四、五戶人家。
夫妻倆對看一眼,暫時停了爭吵。「請進來。」
雖說兩人心中已有中意的人選,但媒人上門自是不會攔著,再說他們可是有兩個女兒呢,操心完一個還有一個。
「上官老爺、上官夫人,大喜事,大喜事啊!」
兩人見來人是這陣子時常上門的莊媒婆,又見她門還未進便一路嚷著,頓時好奇了。
「什麼喜事?」朵瓊問。
萬江城的青年才俊早已被她挑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煙兒的夫婿她都有了底,難不成還有她漏看之人?
莊媒婆想到今日這差事可是能賺上不少媒人禮,頓時笑得更加歡喜,忙道︰「這次托我上門說親的可不是尋常人家,對方不僅相貌堂堂、出身尊貴,最重要的是那人特地請來長平長公主保媒,可說十分看重這一門親事。」
听她這一說,兩人更好奇了,尤其是朵瓊,她與君琴繁是好友,卻不知有這件事,忙問︰「是哪戶的公子?竟有這麼大的臉面請長平長公主保媒?」
莊媒婆也不賣關子,直言道︰「是楚王世子。」
聞言,兩人一愣,異口同聲問︰「你說替誰來著?」
莊媒婆又道了遍。「老婆子是替楚王世子上門說親的!」
這回兩人听清楚了,臉色倏地有些古怪。
夫妻倆就是不願女兒嫁入皇室,這才急著替她們挑選夫婿,但說起楚王世子……
外人皆說楚王世子自幼沒有父母教養,長大後成日吃喝玩樂、賞花逗鳥,雖說不愛煙花之地,還算潔身自好,卻是好賭,成日流連賭坊,連個正經差事都沒有,還遲遲未能承爵,與城中那些紈褲子弟沒兩樣。
撇開這些不提,君楚灕的外貌可以說是整個萬江城屬一屬二,鮮少,不……該說是無人能夠比得上,家世就更不必說了,雖然父母雙亡,但身分仍在,乃親王之子,正宗的皇室子弟,光是君麒楓與蘇語凝留下的財富就夠他一輩子吃喝不愁了,最重要的是,爭儲之事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在外人眼中,甚至是盛豐帝,都以為君楚灕是個好吃懶做的賭徒,可朵瓊與君琴繁為好友,君琴繁又是君麒楓一母同胞的妹妹,對唯一的佷子如何能不了解?
正因為了解,才覺得他過得不是人的日子,想幫他卻又忌憚,只能悄悄與朵瓊訴苦,故朵瓊是少數知曉君楚灕那浪蕩外表不過是保護色的人。
追根究底,君楚灕又不論哪方面都的確出色,確實是很棒的人選,但兩人卻只能苦笑。
君楚灕都快滿二十歲了,婚事卻遲遲未有著落,這是為何?
自是有人刻意阻擋,否則以他的身分,孩子老早就滿街跑嘍!至于阻擋之人是誰,當然是不願看見君麒楓一系留有血脈的人了……
上官易在盛豐帝登基那年還只是個侍郎,多年來爬升到吏部尚書的位置,朝廷的秘辛自然知道不少,而朵瓊因長平長公主之故,知曉的事又更多了。
正因如此,朵瓊尤其想不通,君琴繁明明也知這事,如今怎會突然蹚這渾水?
雖說不知道君琴繁為何會保這媒,但她卻是不能也不敢應下。
思索了會,朵瓊再次開口問︰「你說這是長平長公主保的媒?可是她親自找你相談?」
莊媒婆一臉莫名,卻還是點頭。「這是自然,要不老婆子怎敢上門說親?」
朵瓊臉色有些凝重,正想著要不要先打發走莊媒婆,跑一趟長公主府問一問時,卻見身旁的大丫鬟匆匆進門,在她耳邊低語。
「夫人,長公主府派人送來了封信,說讓您馬上看。」
朵瓊忙接過來,顧不得莊媒婆還在,將信拆開快速看過,這一看,本就凝重的臉色頓時一沉。
「寫了什麼?」上官易低聲問,長平長公主此時來信,定是與替君楚灕說親一事有關。
朵瓊沒說話,只是將信遞給了他。
上官易接過,在看見信里頭的意思後,臉色也是微微一變。
最後夫妻倆相視一眼,露出苦笑,這明擺著是拒絕不了的親事。
明白事情已不是他們作得了主後,朵瓊只能對著莊媒婆說︰「這親事我們應了。」
莊媒婆頓時眉開眼笑。「恭喜上官老爺、上官夫人,我這就去回了長平長公主。」
直到莊媒婆離開,上官易這才看向妻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朵瓊一臉無奈。「我也不知,阿繁的信你也看了,就是她也是莫名其妙,可太後開口,她如何能不照辦?」
雖說應了親事,可兩人仍是一臉的苦瓜。
兩人煩惱的,是該如何與女兒說起這件事……
早上下了場雨,雨過天晴,空氣中仍帶著些潮氣以及絲絲的泥土氣息,鳥兒在雨後呼朋引伴地展現它們清脆的嗓子,唱出了婉轉的調子。
一道彩虹橫跨空中,雲朵慢悠悠的飄著,太陽撥開了潔白的屏障,一下子蹦了出來,溫暖的陽光照耀著大地。
看著遠方如七彩綢緞般的虹橋,上官傾夏頓時有了作畫的好心情,于是喚了身旁的大丫鬟茯苓前去取畫架子,自己則在亭中等著。
不一會兒,身後便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挑起柳眉。「怎麼這麼快就回——」在轉頭看見來人時,原本恬適的神情倏地一冷。「你來做什麼?」
上官流煙彷佛沒看見她臉上的不歡迎,來到她面前落坐,軟軟地喚了聲。「姊姊——」
這一聲拉長音的「姊姊」讓上官傾夏寒毛直豎,泛起一身的雞皮疙瘩,雖沒說話,眼底的意味卻十分明顯。
這丫頭吃錯藥了?
上官流煙其實也挺別扭的,姊妹倆不和多年,突然要她前來示弱,她也挺不自在,但一看到上官傾夏那張臉,她就會想起前世……
她的姊姊明明就中了毒,明明就因**穿腸痛得在地上打滾,卻仍拖著顫抖不已的身子,死命抱住那欲將她活活掐死的人,用盡所有力氣死死的咬著對方,想替她爭取一絲逃命的機會,最終卻被一腳踹死……
她永遠忘不了上官傾夏在臨死前那未閉上的雙眼,里頭寫著對她的虧欠與擔憂……
那畫面讓她心頭一痛、眼眶一酸,險些就要沖上前緊緊抱住上官傾夏,告訴她,自己這個當妹妹的有多麼的愚昧。
「姊姊……」她又喚了一聲,嗓音中包含了多年來的抱歉。
上官傾夏忍不住了。「你究竟要干麼?」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更何況上官流煙打八歲那年開始就不曾再喚過她姊姊,都是直呼她的名諱,不怪她疑心。
上官流煙輕嘆了口氣,知道姊妹倆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和好如初,于是直言道︰「爹娘正在替你挑夫婿,你可知?」
這話讓她眉頭幾不可察的擰了擰,諷刺地道︰「難不成挑中了你中意的人選?」
她並不想這麼尖酸刻薄,實在是上官流煙只要找上門就沒好事,從小到大,爹娘不論買了什麼,明明兩人都有份,上官流煙偏就要她手上這份,若是不給,便又吵又鬧,鬧得闔家不能安寧。
如今上官流煙特地來與她說這件事,她不想歪都難。
上官流煙知她對自己的敵意不可能說消便消,為免她甩頭走人,直接說出今日來的目的。「姊姊,你可還記得魏昊然這個人?」
听見這名字,上官傾夏冰冷的俏臉倏地一變,想也不想便道︰「不記得。」
「你撒謊。」她沒漏看上官傾夏眼中的緊張。
魏昊然是先前她們隨爹娘參加元宵燈會時,上官傾夏遇見的一名舉子,而她則遇見了另一個人……
那時她與上官傾夏同時看中了一個花燈,明明是她先開口說要的,那小販卻取給了姊姊,爹娘也不以為意,覺得只是盞花燈罷了,可她就是反感他們這樣的心態。
對她而言,那個花燈代表著尊重,她可以讓給姊姊,前提是他們該詢問她的意見,可偏偏沒有一個人這麼做……
為此她很不高興,吵了幾句,卻換來爹娘為了息事寧人,要姊姊將花燈讓給她。可她要的並不是花燈,爹娘不能理解,只認為她又在使小性子了。
她從對的人淪為錯的人,路上的人都覺得是她在無理取鬧,這讓她又委屈又羞惱,當場便甩頭走人。
燈會人潮眾多,爹娘擔心她的安危,忙讓人去找她,燈會自然也就沒法子逛下去了,可倒楣的是,上官傾夏也在人潮的推擠下走丟了。
兩姊妹同時走丟,上官夫婦差點沒急瘋,派出府中所有下人四處找尋,最後她自個兒回了府,就是有些狼狽,但並無大礙,上官傾夏卻是讓人給送回府的。
原來她在人潮的推擠下扭了腳,動彈不得,險些被人踩著時,被路過的魏昊然瞧見了,因來不及阻止那些推搡的人群,他只能以自身護住她,上官傾夏毫發無傷,倒是他自己被踩了好幾腳,還傷了背。
兩人的緣分便是這麼來的。
他們之間還發生了什麼事,上官流煙並不清楚,她會知道這件事,也是偶然之中听見上官傾夏與茯苓的對話。
在這之前,她從未想過性子清高的姊姊竟會有意中人,更沒想到她竟大膽到敢在成親之前偷偷溜出府去與他道別。
她雖討厭上官傾夏,卻也知這事說不得,于是這件事便這麼爛在她肚子里,不曾對任何人說起。
如今會說出口,除了是要阻止上官傾夏嫁給君楚灕,重覆前世的悲慘外,也是希望她能幸福,別再如上一世那般,心如死灰的嫁給一個不愛的男子。
可惜上官傾夏並不知上官流煙的想法,在她听來,這句話是威脅。
「上官流煙,你究竟想做什麼?」她冷聲問。
她知道自己與魏昊然互通書信一事遲早會曝露,畢竟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她再小心,仍會有意外,只是她沒料到知道這件事的人竟是處處與她不對盤的上官流煙。
依她對上官流煙的了解,她肯定是知道了什麼才會來找她,只是她不知她這麼做的目的為何,威脅?嘲笑?還是想讓她名聲掃地?
見她一臉戒備,上官流煙道︰「我知你不會信,但我還是要說,我只是想幫你。」
「幫我?」上官傾夏果真不信,甚至露出一抹冷笑。「你我名義上雖是姊妹,卻也只比仇人好一點,你說要幫我?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上官流煙嘆了口氣,真誠的說︰「姊姊,其實我真沒想過針對你,一開始我只是想得到爹娘的夸獎與注意。我也是他們的女兒,我也想讓他們將目光放在我身上,哪怕只有一會兒……但他們卻一直認為我是在使性子,等他們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麼的時候已經太晚,我的性子已經扭不回來,變得偏激、蠻不講理。
「如今我知道自己錯了,也知道我就是再不堪,你依舊當我是你的妹妹,就算你對我表現得再不喜,可你從未真正討厭過我,我也是一樣……魏昊然的事,我早在許久前便已知道,若真要找你麻煩,又何必等到如今?我們曾經是這麼地要好,一同吃一同睡,一起讀書一塊習字……這些回憶你我都抹煞不了。姊姊,我知你不能馬上接受這樣的轉變,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不會害你。」
這番話著實讓上官傾夏驚訝,兩人形同陌路多年,這還是她頭一回听見上官流煙說出這剖心一般的告白。
她仍是不信,狐疑的看著上官流煙。「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只有燒壞腦子才有可能像換了個人似的。
上官流煙哭笑不得,卻听出她語氣中的松動。「我好的很,姊姊,我只問你一句,你想不想嫁魏昊然?」
一提到心儀之人,就是清高的上官傾夏也不免紅了臉,但她卻不能承認。
「你胡說什麼!」她嘴上斥道,眼中卻是一陣黯然。
婚姻之事豈是她能作主的?桃花宴過後,她也察覺到爹娘的動作,可她能如何?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與魏昊然的確兩情相悅,但他們的行為在世人眼中就是私相授受,受世道不容,身為官家千金,她早有覺悟她與魏昊然之間是不可能的。
她早該在知道他的心意時便斷了這份念想,但她壓抑不住自己的心,這才陷入這樣的煎熬之中,辜負了他,也愧對自己的心。
看見上官傾夏眼中的痛苦,上官流煙才知道前世的姊姊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嫁給君楚灕,她心疼,也更加確定這一世定要助姊姊得到幸福。
「姊姊,你為何不試試?」
「試什麼?」上官傾夏一臉茫然。
「讓魏昊然來提親。」上官流煙語出驚人。
听見這話,上官傾夏只覺得妹妹瘋了。這時代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像魏昊然這般沒有家世背景的寒門子弟,就是上官府的大門都進不得,更何況是請人來提親。
上官流煙沒讓她有說話的機會,接著又道︰「姊姊,你難道不相信魏昊然的才學嗎?你不認為他能中舉?」
「我……」上官傾夏一怔。
她當初不就是被他的談吐與過人的知識給吸引的?要說魏昊然的才學,就是這次科舉的三名熱門人選都比不上,她敢大聲的說,除了出身,魏昊然並沒有比任何人差。
上官流煙再加了把勁。「你想一想,若是他在這屆的科舉名列前茅,又或許在殿前被點為狀元呢?那麼他來提親,爹娘肯定不會將他拒之門外。」
她會這麼說,自然是知道幾日後的榜單,魏昊然將名列第一,更在之後的殿試被點為狀元。就是家世清寒了些又如何,新出爐的狀元郎,這身分已足夠迎娶上官傾夏。
這話讓上官傾夏心動了,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有了絲絲光彩,看著眼前一向不和的妹妹,她有些復雜。「你……為何要幫我?」
上官流煙朝她露出了一抹甜笑,柔聲說︰「因為你是我姊姊。」
上官傾夏猶豫了許久,在得知魏昊然果真中舉,且還是會試的頭名之時,終于听進了上官流煙的意見,懇求她幫忙。
因為此事,上官流煙再次溜出了府。
由于這一回要辦的事不宜讓第二人知曉,她便沒帶上自家大丫鬟,而是讓她倆一個把風,一個裝扮成她的模樣掩人耳目,趁著晚上自己偷偷溜了出來。
為了與魏昊然踫面,她特地打扮成裴知墨的模樣,來到百川河的河堤旁。
「夏……上官姑娘真的這麼說?」魏昊然打從知道上官府要替上官傾夏挑選夫婿之後,每日都是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好在科舉早已考完,否則依他這模樣,不落榜都難。
可就算如此,他仍是什麼事都提不起勁,直到今日接到上官傾夏送來的信,他才重振起精神,如今又听眼前之人帶來的話,頓時欣喜若狂。
「自然是真的。」上官流煙女扮男裝可以說是維妙維肖,並不怕他認出,沉聲又說︰「只要你記得我的話,到時候照做就成了。」
「我會的。」魏昊然一臉堅定。「麻煩你轉告上官姑娘,我定不會讓她失望。」
他定會在殿試用盡全力,被點中狀元,絕不會讓人看輕她。
見他神色毅然、目光清明,絲毫沒有一絲後縮,知道姊姊並沒有看錯人,上官流煙這才放下心,再次囑咐他一些細項,兩人這才分開。
前世姊姊訂婚那日正巧是魏昊然被欽點為狀元郎的日子,等他得了消息趕至上官府的時候,一切己成定局,兩人的緣分也就這麼斷了。
這一世,她絕不會讓他們再次錯過。
事情辦成,她心情愉悅的看向與白日完全不同景象的朱雀大道,雙眼放光。
好不容易溜出府,若不帶點「東西」回去,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這麼一想,她立馬挪動腳步,往朱雀大道走去。
一個時辰後——
看著眼前的男人,上官流煙身子一僵。
他怎麼會在這?
君楚灕看著牆下極不起眼的小洞,或許不該說是狗洞,看上官流煙方才的動作,這個洞應該是個機關。
這地方是上官府外的一塊畸地,蓋不了房也做不了路,多年來都荒著,四周罕無人煙,就是狗都不見一只,眼前的君大世子竟是比狗還閑?這合理嗎?
上官流煙想不出他為何會出現在這的理由,索性不想,只想著要如何開月兌,誰知他一句話,卻是嚇得她險些魂飛破散。
「上官姑娘這是要回府?」
一聲「上官姑娘」讓她僵住了身子。他、他他他方才喚她什麼?
上官流煙覺得有些玄乎,卻強自鎮定道︰「姑娘?這位公子,你的眼楮恐怕有問題。」
這不可能,她的易容術至今仍未有人看出,君楚灕怎麼可能知道她是誰?
眼下這情況讓她感到了危機,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她扔下話轉身就要逃。
誰知君楚灕早料到她會有所動作,她才動,便被他拉住了手。「這麼晚了,上官姑娘上哪去了?難不成是剛從賭坊回來?」
上官流煙再次瞠大眼,這家伙何時改行當成神算子了?
他越說,她就越慌,扯著自己的手。「你認錯人了,請放開!」
好不容易逮著了人,君楚灕如何會放?他淡淡的說︰「聚財賭坊是我的產業。」
這句話猶如平地一聲雷,轟得她腦袋瓜子一團亂。
他這是來討債的?
她臉色一白,還未想出要怎麼應對,就听他接著又道——
「聚寶錢莊也是我的產業,我兌給賭坊的銀票早已用特殊藥水做了記號,肉眼是看不出的,而這幾個月,上官府每隔一段時日便有個丫鬟拿數十萬銀的銀票去存放,府上那名丫鬟拿來的銀票上正巧有著這些記號,若是我沒記錯,那丫鬟似乎正是你身旁的大丫鬟,名叫花開。」
這便是他為何不著急的緣故,早在他盯上上官流煙時,便在各個賭坊放了魚餌,他只要靜靜等著魚兒咬餌上勾便行。
若上官流煙不將銀票存放到聚寶錢莊也就罷了,偏偏她引起他的懷疑在先,又犯了這樣的錯誤,只能說,命中注定讓她栽在他手上。
上官流煙的臉色差到不能再差,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已如此謹慎,竟還是被人給設計,只能說君楚灕真真是比狐狸還狡猾。
可就算如此,她仍是不認。「這位公子編故事的能力當真不錯,可惜我听不懂。」
她就不相信她打死不認,他能奈她何。
然而面對狡猾如狐的君大世子,上官流煙還是太女敕了些。
君楚灕動作優雅的抬起手,輕輕一挑,竟是扯下了她臉上的人皮面具,一臉淡然的道︰「若是你還想否認,我不介意帶著你去見上官大人,我相信他會比我還清楚自己的女兒長什麼樣。」
上官流煙沒想到他竟知她臉上有面具,措不及防被他給掀了底,簡直要氣炸了,一把搶回那珍貴的面具,惱怒的咬牙。「君、楚、灕!你究竟想做什麼?」
為何她越不想與他有所糾纏,就越是踫上?
「你說呢?」他挑起弧度優美的眉,反問。
他那眼神讓上官流煙想也沒想便喊。「你休想!」
入了她口袋的東西,要她掏出來,除非她死。
君楚灕被她這一句話弄得有些莫名,直至看見她眼中的戒備與心疼,這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
當他知道裴知墨是上官流煙假扮時,也想過她一個閨閣千金如何會有這樣的賭技,最讓他不明白的是,她要這麼多的錢財是為何?如今看見她的表情,他才明白,這丫頭壓根就是愛財,他連討都還沒討,她就一臉的肉痛,那糾在一塊的小臉讓他緊抿的唇角幾不可察的勾了勾。
他找裴知墨的確是希望他能替自己賺來大筆的錢財,可如今,他更想要的卻是人。
就像他在上官府同她講的,他對她感興趣,尤其是在知道兩人曾經的糾葛後,他對她是更加不可能會放手了。
這話他自是不會說出口,既然她誤會,他索性不解釋,順著她的話淡聲開口。「不給也行,堂堂上官家二小姐男扮女裝出入賭坊,你說要是上官大人知道這個消息,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君楚灕在說這話的時候,仍是那副雲淡風輕、處之淡然的模樣,讓人絲毫感覺不出他正在威脅。
「那些都是我贏來的!你開賭坊難不成只準人輸錢,不許人贏錢?」她忿忿不平的控訴。
這太沒天理了!她可沒出老千,全是靠實力贏回來的,他憑什麼要她歸還?不還就用她爹威脅她,會不會太過分了!
「那是我第一天開張。」也就是他有所準備,若是換作其他人,恐怕頭一天便要關門大吉了。
「與我何干?」她瞪眼。開賭坊還怕人賭,那不如別開。
君楚灕也不羅嗦,拎著她便往大門走去。
「放開、放開!有事好商量,這樣不好看……」她深怕他真把自己的底給曝了,使勁兒想扯回自己的領子。
「肯商量了?」見她緊張的直嚷,不停的揮著手卻又勾不著的模樣,君楚灕莫名地感到有些愉悅。
上官流煙氣呼呼的瞪著他。「欺悔一個姑娘家算什麼好漢?」
「你今日這身打扮能算是姑娘?」欺悔?唇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漣漪,迅速劃過臉部,然後在眼楮里凝聚成兩點火星,轉瞬消失在眼波深處。
他極少笑,因為這世上並沒有什麼讓他感到愉悅之事,然而眼前這表情豐富的小姑娘,卻莫名的讓他感到很放松。
他的笑容雖淺,卻讓氣惱的上官流煙看傻了眼。
曇花一現,卻宛若紅蓮一樣的妖艷傾城,讓那總是面無表情、稜角分明的輪廓顯得極其柔和,似春陽一般融化人心……
上官流煙察覺自己竟看迷了眼,頓時感到很羞憤,為了盡快擺月兌他,只能咬牙問︰「你要多少封口費?」
君楚灕沒應聲,僅靜靜的看著她。
見他不語,她深吸口氣,強忍著心痛,試探的問︰「一百兩?」
他挑起了眉。「一百兩?據我所知,上官姑娘的身家少說也有百萬兩。」
百萬兩算得上是保守了,上官流煙每進出一間賭坊,都是端著二、三十萬兩離開,而萬江城大大小小的賭坊共有三十多間,她光顧了一半,一百兩她好意思說出口?
好吧,這數目她說出口確實有些心虛,于是咬牙又說︰「不然……一千兩?」
他雖默不作聲,那眼神中的意味卻很明顯。這是在施舍乞兒?
上官流煙看懂他的意思,雙眼一閉,喊出一個數字。「一萬兩,不能再多了!」這已經是在挖她的肉哪!
君楚灕只淡淡地說一句。「這時辰,也不知上官大人歇息了沒……」
見他如此難纏,拎著她便要走,上官流煙又氣又急,竟下意識喊出讓她後悔莫及的話。「難不成你想獅子大開口,要一百萬兩!」
「就這麼說定了。」君楚灕心情極好的松了手。
突然重獲自由,上官流煙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倒抽了一口氣,忙說︰「不是,我方才就是開開玩笑,當不得真……」
然而君楚灕沒給她反悔的機會。「我會再上門拜訪。」
雖說這並不是他今日來此的目的,但這意外之喜卻讓他心情極好,十分干脆的轉身走人。
「上門?不是,你來做什麼?君楚灕!欸——」她呆呆的看著那瀟灑離去的背影。
她想哭,怎麼辦?
上官流煙這陣子都在懊悔那日出門沒看黃歷,提心吊膽了好些日子,就怕君楚灕上門來討債,幾天下來便頂了一雙熊貓眼,憔悴得不成樣兒。
然而今日可是大日子,就算累極,她還是強打起精神,讓春暖給她梳戴整齊後,便在長榻上打起了盹,等著花開打探消息。
「小姐,來了來了!」花開還是老樣子,一邊跑一邊嚷,人未到聲音先到。
假寐的上官流煙聞言張開了眼。「誰來了?說清楚點。」
「是、是一位姓魏的公子請來的媒婆。」
上官流煙這才松了口氣,不是君楚灕的人先到就好。
前世,君楚灕便是在今日派人來提親,因有長平長公主保媒,爹娘便替姊姊定下了這門親,讓之後趕來的魏昊然錯失所愛。
那日她特地囑咐魏昊然在進宮之前先請媒人來提親,別再和前世一樣,因擔心自己家世清寒,非得等皇帝點了他當狀元才有底氣前來,最後卻來不及。
知道魏昊然來提親,她卻只放了一半的心,收拾好妝容便去蕪菁院找上官傾夏。
上官傾夏見到她來,一反平時的冷臉,美眸透著絲絲緊張,看向她。
見她那模樣,上官流煙彎起了嘴角。「他依言派了媒婆來。」
聞言,上官傾夏整個人放松下來,神情復雜的看著眼前的妹妹,欲言又止。
她知道自己該開口向妹妹道謝,可昔日的隔閡並非一兩日就能夠消除,她說不出口。
上官流煙自是知道她的別扭,且現在道謝還太早。「咱們到前廳去一趟。」
「為何?」上官傾夏一愣。明知媒人上門,她們如何能去?
這問話讓上官流煙差點沒敲開她那聰明的腦袋瓜,看看是不是打了結。「這陣子說親的人家這麼多,你總得去向爹娘表明心意,才不會被亂點鴛鴦譜是不?」
上官傾夏這才明白她的用意,雙眸微瞠,俏臉倏地一紅。「我、我……」
她一向恪守禮節,就是有極想要的物品都不曾直言討要,更何況是自己的親事?她實在沒那勇氣。
上官流煙卻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扯著她便走,邊走邊說著。「姊姊,我希望你幸福,若是你不把心意說出口,爹娘永遠不會知曉,他們會把你嫁給他們覺得最適合你的人選,可他們覺得適合的人,就真的合適嗎?要嫁的人是你,婚後的酸甜苦辣也是你自個兒嘗。
「我見過魏昊然,他是個心正之人,能以寒門之身考中會元,我相信他不會止步于此。窮無所謂,只要他日後有出息,定能替你爭個誥命,再說了,你有嫁妝,就是不夠還有我的添妝,絕不會讓你餓死,最重要的是你自個兒的想法,你願不願意去爭?若是你願意嫁給一個你不愛的人,下半輩子都在悔恨中渡過,那我無話可說。
若是不想,便拿出你的勇氣,好好同爹娘說明白,就算不成,至少不會後悔。」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對她而言,禮教、名聲通通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身旁的人都能夠幸福快樂。
她不想上官傾夏嫁給君楚灕,不是君楚灕不好,而是他是楚王世子。
在經歷前世後,她才知道皇帝有多麼忌憚君楚灕,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就是君楚灕不爭,他的出生也注定了他的命運。要她說,他就不該娶妻,自個兒死就死了,還拖上整個上官府陪葬,壓根就是害人不淺。
更何況他還恩將仇報……
一想到爹娘在前一世也步了她們姊妹倆的後塵,她的胸口便感到一陣鑽心的疼。
因為君楚灕一人,害了他們一家,雖說這不能怪他,但她很難不在意,她深信只要遠離他,他們一家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上官傾夏本欲掙扎,卻在听完上官流煙這番話後愣住,傻傻的看著她的背影。
其實她對這個妹妹的感情是復雜的,爹娘永遠會把最好的東西放在她面前,卻不知她其實並不在乎,好與不好都無所謂,她只想與妹妹一樣,對著他們撒嬌撒潑,最後埋進母親的懷中,讓母親哄著。
可她是長姊,有些事妹妹可以,她卻不能。
沒人知道她其實很想拋開第一才女的包袱,想與上官流煙一樣,想哭便哭、想鬧就鬧,爭取自己想要的任何東西,就是任性哭鬧,也能得到他們無奈的包容。
上官流煙嫉妒她,她又何嘗不羨慕她?
只是以往姊妹倆不和,根本沒有辦法好好說話,彼些之間的心結也就越來越深,她本以為她們這輩子就這樣了,再不可能回到兒時的親密,誰知……
不論方才上官流煙那番話是真是假,都讓上官傾夏感動了,眨了眨有些酸澀的雙眸,她低聲說︰「流煙,謝謝你,我……不想後悔。」
她會去爭,哪怕最後她與魏昊然沒有緣分,至少如上官流煙所說,不會後悔。
一句謝謝,似是解開了姊妹倆多年的心結,讓上官流煙的眼眶也有些紅。
接下來姊妹倆都未再說話,直到來到前廳,上官流煙才放開上官傾夏,正要讓她去同爹娘說明白時,上官易與朵瓊卻先一步走出大廳。
見到她們,兩人先是一愣,接著互看了一眼後,便開始朝對方使起了眼色。
上官易輕咳了聲,扔了個眼神給妻子——你是當家主母,女兒的婚事一向是當娘的作主,這事你開口。
朵瓊的反應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會兒又讓我作主了?是誰在我幫女兒挑夫婿時意見一堆?這也不好那也不成的……現在有人作主了,誰也不必吵,你是一家之主,這事該你講才對。
見妻子不願,上官易又咳了聲——我這當爹的如何同女兒說?
朵瓊再瞪——你不好說,我就好說?
「爹娘,你倆眼楮沒事吧?」上官流煙見爹娘不停的用眼楮打眼仗,深怕再這麼下去,兩人的眼楮會抽筋,連忙開口問道。
兩人互瞪了一眼,正要說話,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緊接著,一行人魚貫進門。
姊妹倆有些傻,看著那裝著滿滿之物的紅色箱子。
人龍的前頭是莊媒婆,她今兒個領著全福人來下大定,笑盈盈的朝朵瓊走去,將擬了聘禮的帖子遞給了她。「上官夫人,這是禮單,給你對個數。」接著便開始唱起了數。「三千八百兩黃金,各色綾羅綢緞一百二十匹,各色妝緞蟒緞八十匹,四季衣裳一百二十套,錦被緞褥十二床,鹿皮十二張,貂皮十二張,赤金龍鳳鐲十二對,赤金項圈十二對,赤金頭面十二套,銀頭面十二套,其余金珠簪環八十件,赤金元寶十二對……」
上官流煙的心隨著莊媒婆每報一樣數便沉了一分,忙問︰「娘,這是什麼禮單?」
朵瓊本想著能瞞就瞞,誰知正巧被她們給撞見了,既然瞞不過,索性坦白。「聘禮,今兒個是楚王世子下大定的日子。」
聞言,上官流煙身子一晃,忙看向姊姊。
上官傾夏也是臉色發白,死死的咬著下唇,那力道幾乎都快咬出血了。
她們來遲一步?
上官流煙急了。「娘,你怎麼能不和姊姊商量一聲,就把婚事給定了!」
朵瓊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面露哀戚的大女兒,雖然不解,卻還是說︰「娘不是不說,只是這親事並不是我們作的主……」
上官流煙听不進去,拉著朵瓊來到一旁。「娘,這婚事不能成,這些禮我們不能收,趕緊退回去。」
「胡鬧!」朵瓊瞪眼。「這送聘是兩家早已商議好的事,豈能不收?再說了,這婚事可是太——」
「娘,你怎能不顧姊姊的幸福!」前世不知也就罷了,今世上官流煙如何能再一次見上官傾夏入火坑?
上官傾夏本抱著滿懷的期望而來,沒想到爹娘早已為她定下親事,頓時心如死灰,拉著上官流煙漠然的道︰「流煙,算了……」就當是她的命吧。
「不能算了!」這不僅僅關系到姊姊的幸福,也關系到上官家的存亡,她一定得阻止這椿婚事。「娘,今早不是有一戶魏姓人家請了媒婆來說親?」
朵瓊雖不知她們姊妹何時變得如此要好,卻還點頭。「是有這麼件事。」
雖說那魏公子出身清寒,卻是這一屆的會元,據說正在參加殿試,托了媒人來說,等殿試完會親自前來拜訪。
「娘,姊姊不能嫁給楚王世子,因為姊姊喜——」
「流煙,別說了!」上官傾夏打斷她的話。大定都下了,就算楚王府僅剩楚王世子一人,他仍是皇親國戚,豈是他們說退親就能退親的?
朵瓊原本一頭霧水,直到听見這話才恍然大悟,失笑道︰「你們誤會了,世子下聘的人不是夏兒,而是煙兒。」
「管他下聘的人是誰,反正姊姊就是——」上官流煙一頓,傻了。
她方才听見什麼了?
上官傾夏也傻了,忙問︰「娘,你方才說什麼?訂親的人不是我?」
「不是。」朵瓊虧欠的對大女兒說道︰「你是長女,理當是你的婚事優先,可世子中意的人卻是煙兒,還特地請了長平長公主保媒,日子就定在下個月初十。」
這日子定得緊湊,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好在她自兩個女兒還小時便開始備著嫁妝,鳳冠霞帔又是宮中所制,倒是不至于趕不急。
上官傾夏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雖說松了口氣,卻並未感到高興,而是擔憂的看向上官流煙。
上官流煙壓根沒反應過來,她只覺得眼前突然有些霧,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煙兒!」看著女兒突然軟倒,朵瓊大喊,伸手便要扶,卻被一道人影搶先了一步。
上官流煙在昏迷之前,隱約看見君楚灕的臉,強撐起最後一絲力氣,朝他說︰「我……不嫁……」
不知過了多久,上官流煙意識回籠,覺得腦袋有些沉,她想睜開雙眼,卻怎麼也睜不開,身子更是連動也動不了,只隱約听見身旁有人在說話的聲音。
「這是因為不願嫁你所以氣暈了?」蘇遠之幸災樂禍的問君楚灕。
他陪著君楚灕一塊來送聘,誰知一進門就听見上官流煙暈倒前那一句我不嫁,讓他傻眼之余險些笑出聲。
撇開君楚灕那嗜賭的名聲不談,他那張臉可是走到哪兒都能勾上一群狂蜂浪蝶,就是倒貼都有人搶著嫁,如今竟是被嫌棄了?
君楚灕面無表情睨了他一眼。「誰讓你進來的?」
他方踏進大門就見上官流煙不對勁,下一瞬便往後一倒,若非他動作夠快及時接住她,她恐已軟倒在地。
上官夫人見狀急得不得了,忙讓人去喚大夫,他則順理成章的將人給送至廳堂旁的耳房,等著大夫來診。
誰知大夫診斷後,說這丫頭只是因為這陣子思慮過重、夜不成眠,加上受到刺激才會突然昏過去,不是什麼大病,說白話一些就是沒睡飽。
這病因……著實讓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是來找你的。」蘇遠之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他在楚王府一直都是這樣,就是書房重地,他也是來去自如,誰知這一回他竟是被趕了。
「出去。」君楚灕嗓音沉了幾分,冷聲道。他是上官流煙的未婚夫,與她共處一室無妨,蘇遠之算什麼?
蘇遠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不悅,頓時一愣。
成為好友多年,就算君楚灕再怎麼面無表情,他仍能從一些細微的動作猜測出他的心思,頓時瞪大了眼。「不是吧?你是真看上這丫頭了?」
這怎麼可能?先不說君楚灕娶上官流煙是為了古墨玉和她那絕妙的賭術,就說兩「若不是看上了,何必大費周章讓皇祖母下密旨替我求娶?」君楚灕冷冷的瞥了蘇遠之被他這麼一堵,頓時啞口無言。
盛豐帝深怕君楚灕有子嗣不假,可他也是個十分愛護名聲之人,說句難听點的,聲一旦有損便難以洗白。
盛豐帝裝了多年的好叔父,怎麼可能在這件事上讓人詬病?在君楚灕成年之時,多病,要不就是個性嬌蠻、嬌縱任性,然而家世卻是一等一的好,兩相衡量之下,竟這樣的姑娘別說君楚灕看不上,就是蘇遠之都不屑一顧。
君楚灕的婚事也不是皇後說作主就能作主,太後雖力微,卻還不至于連自己孫子的,可惜君楚灕仍是一個也看不上眼。
在後宮兩個最尊貴的女人較勁下,君楚灕的婚事便一直拖延至今。
眼看君楚灕就要二十歲了,太後急得不得了,在知道他有意成親,且對象還是上下了賜婚的密旨,就怕夜長夢多,君楚灕的婚事這才定下。
蘇遠之是世家公子,對利益聯姻早已看破,只要不要與他理想中的姑娘差得太遠求娶上官流煙,不承想君楚灕竟是真的看上那丫頭了……
回想起上官流煙那頂多稱得上是清秀的臉蛋,他實在不明白君楚灕究竟看上她哪君楚灕也沒打算讓他懂,直接把人給趕了出去。
直至四周再無聲音,上官流煙這才輕顫了顫眼睫,緩緩睜開眼。
「醒了?」君楚灕一直守在她身旁,她稍有動作,他便察覺。
上官流煙轉過頭看向他那張俊美的臉龐,想到他方才說的話,原就有些蒼白的小「嗯。」他頷首。
「退不了?」她不死心。
「退不了。」他回得簡潔有力。
這答案讓上官流煙捂著被子哀嚎。
老天爺這是在玩她?給了她重生的機會,讓她以為有辦法讓家族逃月兌前世的命運為什麼?難道上官家當真就只有死路一條?
回想前世的悲慘,她越想越難受,自艾自憐了好一會兒才悲憤的拉下被子,哀怨「你究竟為何非要纏著我?娶別人不行嗎?」她真心不懂,本以為在她刻意的躲「不能。」君楚灕干脆的回答,接著又道︰「我喜歡的人是你,如何能娶別人?上官流煙先是被這話嚇到,末了又有些生氣,霍地坐直身子,美眸圓瞪。「君楚喜歡?笑死人了!我知道你喜歡的是我的錢,是我生財的能力。既然你並非真心喜歡上官流煙豁出去了,這些日子她一直提心吊膽,深怕重蹈覆轍,誰知轉了一圈還君楚灕見她一副視死如歸、直言不諱的模樣,非但不覺得氣惱,反倒是放柔了那上官流煙本已抱著與他撕破臉的打算,誰知他突然扔了句話,讓她整個人傻了。無憂?他說他是無憂?這怎麼可能……不!不可能,這一世她明明沒有……
她突然冷靜下來。「你說什麼?我听不懂。」
君楚灕靜靜的看著她,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異樣,可惜的是比起方才那崩潰的君楚灕並不指望她會承認,畢竟這件事對他而言也是十分的玄妙,他深深的凝望雖然很想回答他,他作夢與她何干,可在看見他眼底的柔情時,上官流煙感到心「那個夢,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