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馬車未免太奢華了,外表看起來還好,只覺得車廂比旁人家的大一點點,只覺得那匹棗紅色的馬看起來特別精神,但進到車廂內,姊妹倆忍不住嘖嘖稱奇。
桌椅軟墊是必備設施,但掛在車頂的夜明珠是怎麼回事,當燈用嗎?點心櫃里裝了各項吃食,茶壺、小火爐固定在車廂一處,要喝哪種茶,隨煮隨喝。
不只這樣,書櫃、棋盤連九連環都有,挑開窗簾,視線對上衛晟,慧槿問︰「這是怎麼回事?」
「上回馬車太簡樸,讓你遭罪了,出京前我命人打造了新車廂,怎樣,喜歡嗎?」他笑得濃眉上揚,飽含笑意的臉龐等著被夸獎,現在的他只有十歲。
「特地打造?就坐這趟,太浪費錢。」
她已經節省慣了,更重要的是,上回她一點都不覺得遭罪呀,在高家她連輛馬車都供不起呢。
「不是一趟,往後連同車夫就留在閔家了,方便你們隨時進京。」
哇,財大氣粗吶,慧榕眼楮一亮,前妹婿太給力,有他在,賭資有了,交通問題解決了,怎麼辦?她好想把前妹婿變成現任妹婿。
「為、為……什麼?」慧槿被他的回答嚇得結巴。
「為了讓我安心。」
「你有什麼好不安心的?」
「京城附近出現一名采花大盜,縣府衙門緊著抓人,但遲遲沒有下文,家里只有兩個女人,有清風在,我比較放心。」
正在駕車的清風听見,嘴巴歪兩下,眼楮抖五回,這是公然造謠啊!
「家里不只我們,還有爹爹。」慧槿抗議。
「不過是個老人,在重要的時候起不了作用,說不定還會拖後腿。」他一口氣否決又胖又老的弱雞。
慧榕抿唇偷笑,這帶著濃厚鄙視意味的話要是讓「爹爹」听見,不知道會不會吐血三升?
「我可沒听說這個消息。」慧榕道。
「為避免造成百姓人心惶惶,上頭刻意封鎖消息。」衛晟一本正經地說著謊話,心中卻同時盤算著,要不要派人去闖幾處香閨,鬧出些許動靜?
「這麼嚴重嗎?」慧槿凝聲問。
「別擔心,清風武功雖然不怎樣,但護住你們一家老小綽綽有余。」衛晟道。
這話……嘴歪眼抖不夠用,清風臉皮震顫得厲害,兩行無形熱淚盈眶,想他,江湖人稱玉面小白龍的英雄豪杰,在將軍眼里竟然是「武功不怎樣」。
他錯了,悔了,如果不要為那身炫耀式的官服委身將軍府,如果繼續闖蕩江湖,人生會不會更風光些。
「既然如此,多謝將軍。」慧榕出聲,收下他的好意。
慧槿只能附和。「多謝,若將軍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我開口啦,你沒應。」他轉頭,對著她笑出一臉臭紈褲。
「有嗎?我沒听到。」
「有,我需要人幫忙管庫房。」
此話一出,慧槿雙頰紅透,而慧榕卻雙眼放光,看看妹妹再看看前妹婿。不是她多心多疑吧?不是她想得太多吧?前妹婿肯定對她家妹妹有想法!
慧槿正起神色,道︰「朋友妻不可戲,將軍別忘記自己的身分。」
「這話我正想問問高青禾,當初娶你,怎就沒有問問我這個好朋友,心底會不會存上奪妻之恨。」這話說得痞氣十足,彷佛他還是當年的街頭小霸王。
「不說了。」慧槿講不過對方,把車簾子放下。
「好吧,算我錯,你另外幫我一個忙吧。」衛晟在車外提出請求。慧槿在車里猶豫片刻後,沒有掀開簾子,只揚聲問︰「什麼忙?」
「別喊我將軍,喊我阿晟。」
轟地……慧槿臉炸出一坨鮮紅,低下頭,這下子真的不說話了。
在牙子的幫忙下,他們去看了幾處鋪子,終于尋到一個合眼的。
接下來就沒有她們的事了,身為合伙人,衛晟把接下來簽約、買鋪子、登錄等等瑣瑣碎碎的事全數接手。
之後他們到牙行挑下人,從左看到右,從右看到左,都沒挑到合適的。
慧槿想了想,說道︰「先回去吧,下回再來踫踫運氣。」
沒想衛晟又接話。「不必踫運氣,你只管把胭脂做出來,剩下的我處理。」
凝睇他,慧槿懷疑,怎麼覺得千難萬難的事兒,到他嘴里就連樁事兒都不是?
「怎這樣看我?我不該幫忙嗎?是你自己說要讓我入股的。」
沒錯,是自己說過的話,但……他會不會做得太多?回程,慧槿靠在軟枕上,眉心蹙起。
慧榕煮著茶,看著若有所思的妹妹,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姊,我想給衛將軍五成股,剩下的五成,姊姊佔三,我佔二,行不?」
慧榕一笑,問︰「你想拿銀子還將軍人情?」
「我不想欠他。」
從高家離開,她沒想過要依賴誰,但他出現了,給她一張床,助她一臂之力,然後一路一路幫到底。
慧槿不知道他是出于什麼心情為她做這些,卻知道自己不能夠多想。
她只能解釋,他是紈褲,本就對男女大防不在乎,他當她是朋友,便一路將兩肋插刀給落實。
她必須用這樣的解釋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幫助,可是一次兩次三次,她再遲鈍也覺得不對勁了。
「你以為他缺錢?」慧榕反問。
「他不缺,但是除了錢,我還不起其他。」
「那就先別還,等你有能力用其他歸還時再來談。」
「什麼其他?」
「比方……感情。」
「姊在想什麼?他是大將軍,是皇帝信任的左右手,他不是我能高攀的男人。」
「當年高青禾高攀不起你,可他不但攀了,還不肯珍惜,人與人之間哪有那麼多的說法,願意喜歡、願意珍惜,才是重點。
「我知道你剛從窟窿里跳出來,不會再想往下跳,不如什麼都別做,只要敞開心扉,細細看,認真品味,只要別把別人的認真當成驢肝肺,不要把別人待你的好當成理所當然,剩下的……」
話未說完,馬車停下來,這麼快就到家了?不可能呀,慧槿直覺想去掀簾子,卻在一陣冷笑聲中停了手。
「大哥好久不見,近日過得可好?」
衛軒擋在馬路中間,仰望馬背上的衛晟。
對于衛晟,他痛恨、厭惡也輕視不屑,過去衛晟不在京中,眼不見為淨,而今就算眼不見人,名字也不斷在耳邊出現。
憑什麼啊,就因為運氣好?就因為他在外頭鬼混的時候恰恰遇見當今皇上,結下交情,便搖身一變成了宣威將軍?
旁人不知,他可是清楚的,衛晟有啥本事?就是個大字認不了幾個,只會斗雞走狗的傻子。他在新帝面前不過是個弄臣,陪吃陪玩就能陪出一個一品大將軍?
我呸!
衛晟剛返京時,衛軒還不敢太過分,能躲便躲,不見面就沒紛爭,他想,就這樣過唄,他當他的鎮國公,他當他的大將軍,河水不犯井水。
可最令衛軒吞不下那口氣的是,他到處走關系想謀得一個實差,卻處處踫壁,好不容易使了大把銀子仍然無果之後,方才曉得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哪會沒事看他不順眼,再怎麼說父親和先帝都是實打實的親兄弟,兩人是過命的交情,怎會人走茶涼,新帝連他這個弟弟都不認?肯定是衛晟在背後慫恿,讓皇上對自己心生惡感。
他不懂一損俱損的道理嗎?怎能自己榮耀了,卻要將親弟弟給踩進泥里?可惡,家門不幸,衛家怎會有這種子孫?
衛晟高坐在馬背上,輕笑回道︰「我這身分、地位、權力,能過得不好嗎?」
這話太痞、太欠揍,偏偏他還打不贏人家,衛軒憋著氣道︰「哥哥既然過得好,不幫襯家人便罷,怎還為難起人來了?」
「弟弟在說什麼,我怎听不明白?」
望著衛軒那張臉,長得不差呀,小時候還覺得他挺聰明的,奇怪,是越大越歪,連腦子都給長沒了,還是自己在外頭歷練多年,把評分標準改了?
視線望去,清風得令,他將馬車停在道旁,走到車窗邊,低聲向慧榕、慧槿解釋道︰「擋道的是現任鎮國公,主子的異母弟弟,不知兩位姑娘要先回桂花村,還是在這里等等?」
姊妹倆互望一眼,慧槿拉開車簾望出去。
以多欺少嗎?衛軒帶著一票人堵在前頭,衛晟若強行離開,定會傷到人,到時一個仗勢欺弟名聲肯定好不了,而那票人不像是願意講道理的……
「你可知道衛軒為何攔人?」
清風忍不住笑意,說道︰「主子請了聖旨,要求拿回母親的嫁妝。」
慧槿聞言,嘴角微挑。所以他已經找到外祖家,解除心中疑惑了?「先夫人已經離世多年,嫁妝單子還在?」
「不在了。」
「不在怎能要回嫁妝?」
「主子打算把單子給詐出來。」
「怎麼詐?」慧榕覺得有趣,連忙問。
「不知道,主子還沒開始動作。」清風實話實說。
「還沒動作,鎮國公就坐不住了?可以見得是十里紅妝吶,但也不對啊,國公府有封地、有采邑,區區嫁妝哪能還不起?」慧榕問。
「鎮國公忠于先帝,但鎮國公一死,衛軒立刻站到五皇子陣營,皇上登基,雖沒有讓鎮國公坐實罪名,卻將封地采邑收了回去。」
所以現在的鎮國公府空有名頭,卻無實產,若衛晟再把生母嫁妝要走,日子便過不下去了?
慧槿想了想,整整衣裳,下車。
這時候衛軒正在長篇大論,大演親情戲。「後母難為,母親為了哥哥,拼著被父親責備也要處處維護,她這樣待你,哥哥非但不心生感激,反而記恨起母親。父親過世,哥哥不肯回京奔喪,母親連一句『不孝』重話都不肯講,然哥哥返京後竟是連家門都不回,你太傷母親的心……」
衛晟心道︰這是想敗壞他的名聲,把他按在道德制高點,讓輿論釘死他?傻氣!他如果在乎名聲,當年就不會活得那樣恣意……
他正想著要不要再耍一回橫,再現昔日霸王榮光,眼角余光卻瞥見慧槿下了馬車,朝圍觀的百姓走去。
衛晟皺眉,她想做什麼?正想搶身上前保護,然下一刻……眉目舒展,他笑開,怕啥,反正不管慧槿想做什麼、做對或做錯,沒關系,都有他兜著。
慧槿輕輕笑開,揚聲道︰「這世道還真是變了,不遵聖旨便罷,還要把人給攔在路上,也不知道是看不起今上還是認定將軍良善好欺。」
「還關聖旨的事兒?」好事者聞言紛紛轉身,圍到慧槿身邊詢問,這里有個知曉內情的呢。
慧槿不疾不徐道︰「鎮國公說的極是,後母確實難為,新夫人進門,處處維護,硬是把個聰明睿智的男孩維護成浪蕩子,維護得繼子惡名滿天下,維護得父子相見如惡如仇,這種維護還真教人害怕。」
話音方落,許多人腦袋一轉,可不就是如此嗎?這是維護還是捧殺?
慧槿又道︰「幸好上天庇佑,衛晟出京後,沒了繼母的維護,很快便立下不朽功勳,是不是根苗沒人壓著,自然而然就會往正里長?如果是的話,衛家祖宗半夜都得給鎮國公府老夫人托夢說聲謝謝,感激她不再費力維護衛晟。」
腦筋轉過,看待事情的角度就不同了。
眾人紛紛想著,確實啊,當年「衛晟」兩個字,誰听見不吐口水淨淨嘴?可衛晟若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怎會離京數年便立下天大的功勞,還被封為宣威將軍?
果然是狼子野心,為把爵位留給親子就恣意糟蹋繼子,這老夫人可真夠狠。
慧槿又道︰「為免爵位旁落,制造父子誤會,把繼子趕出京城是最好的做法,對吧?只要衛晟被迫離京,再封鎖鎮國公去世的消息,那麼還有誰能同衛軒爭位?這不,爵位順利落到衛軒頭上,而衛晟回京還得擔上不孝之名,一箭雙鵰呢。」
聞言,立刻有人附和。「沒錯,人心再壞,知道父歿,怎樣都得趕回來。」
「就算衛晟喪心病狂,為爵位也得飛回來,可以見得是連消息都不讓知。」
「原來如此,難怪當年老鎮國公的喪事辦得那麼草率,短短幾日就下葬,這是擔心嫡長子回來爭爵位啊!」
討論的聲量越來越大,衛軒連忙命家丁撥開百姓,看看是誰在造謠。
衛軒沒想到,圍觀群眾中心竟然是個美貌的小娘子?衛軒眾所周知,他自命風流,寫下不少美人詩,因此一見到慧槿,眼楮都直了,竟然忘記是她在鼓動對鎮國公府不利的說詞。
「小娘子是否听信了什麼謠言?怎對鎮國公府有如此偏見?」
慧槿眼看衛晟翻身下馬就要朝自己走來,她輕輕搖頭後對衛軒笑道︰「小女子有一事不解,還望國公爺開釋。」
「你說。」
「聖旨已下,讓鎮國公府將先夫人的嫁妝交還衛將軍,為什麼鎮國公府不但不遵聖旨,還要在此攔路為難人?嫁妝本就歸出嫁女,女死,嫁妝歸其子女,這是天下人都明白的道理,怎地你佔了爵位,連人家娘親的嫁妝都要搶在手里,這豈非太過分。」
听慧槿此言,百姓瞬間炸開鍋了。衛軒真是可惡啊,搶名搶爵搶利祿不夠,還連人家親娘的嫁妝都要搶。
「豈有此理,胡說八道!你是誰派來的?」面對百姓的指責,衛軒變了臉色。
「國公爺這是在說什麼?我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雖然我是個弱女子,卻也曉得人間正義,既然國公爺說我胡說八道,那麼請問有沒有聖旨這回事?聖旨是真是假?還是說國公府早已將先夫人的嫁妝送進將軍府?」
一句句,衛軒被問得啞口無言,老半天後只能擠出一句,「假的,是假的!」
「竟敢說聖旨是假的,程御史,這事兒你可得寫摺子呈到御案上了。」
「自然,這是老夫的職責所在。」
聞聲,衛軒轉頭望去,天……什麼時候戶部侍郎和御史大人也夾在人群中听八卦了?他急急排開百姓,走到兩人中間,拱手彎腰,求情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兩位大人听差了。」
「國公爺暗指我們兩眼昏花,耳朵不行?」原本與林侍郎在旁邊茶樓喝茶,听見喧鬧聲出來看熱鬧的程御史笑問。
這衛軒挺傻的呀,當初幫五皇子做那麼多事兒,今上不是不追究,而是看在先帝與先鎮國公的臉面上,不好意思追究得太難看,要不怎會一道聖諭就將國公府的錢脈給斷了?
他要是個聰明的,就乖乖低頭做人,免得一不小心入了皇帝的眼兒,連爵位都給削了,可偏偏是個敗家玩意兒……
這奏摺得寫,皇帝正愁找不到借口把爵位送到衛晟頭上,就由他來開這一刀,博博今上好感,說不得還能撈個升官發財。程御史越笑越得意,越開心。
「大人明察,那小娘子分明別有用心……」衛軒氣急敗壞,轉身要尋找慧槿,沒想到人不見了,他伸長脖子到處張望。人呢?怎麼會突然消失?
正當衛軒滿心焦慮時,衛晟終于走到人群當中。
衛晟壓根不在乎名聲,但是慧槿在乎,她不懼危險,站在人前為自己說話,既然她在乎,那麼他願意為她的在乎演戲。
衛晟對衛軒拱手,口氣和緩而哀傷。「當年我認定父親身強體健,必能長命百歲,沒想竟是英年早逝,得到消息時我餐風宿露,快馬加鞭趕回京城,可是父親已經下葬。
「為此我深感罪惡,自認大不孝,因此當皇上問我要不要將爵位爭回時,我二話不說便搖了頭。」
「我是嫡長子,家產本有我一份,但為成全兄弟之情,我自願放棄家產,只求將親母的嫁妝帶回以作念想,不知弟弟為何遲遲不肯將家母嫁妝交還,還要當街阻撓,企圖讓我難堪?」
一句句全說在點子上,恰恰把慧槿講的話全都證實一遍。
而「認定父親身強體健,必能長命百歲」這句又埋下疑點,讓人浮想聯翩。
沒錯,當年國公爺可是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將軍,身子壯,力氣足,怎麼會英年早逝?莫非是繼室怕夜長夢多,把丈夫給……弄死?
衛軒被看得臉紅脖子粗,後悔不已,還以為衛晟仍是當年的二愣子,幾句話就能慰出他粗暴霸道的原形,沒想到竟會演變成如此,看看左右,听著民眾的譏諷嘲笑,他大吼一聲,轉身離開。
衛晟上前,向程御史與林侍郎拱手為禮,本就長得不差,再加上斯文端方的模樣,瞬間收獲民心無數。
再度上馬,他朝城門行去,追上前方馬車。
馬車里,姊妹倆相視片刻,慧榕問︰「為什麼出頭?」
如果不是她及時讓清風將她帶走,回過神的衛軒,招惹不起御史,欺負一個沒名沒地位
的小娘子綽綽有余。
「是姊姊說將軍不缺錢,既然人情不能用錢還,那就……」
「就不掂掂自己有幾斤幾兩,說出頭就出頭了?」慧榕氣呼呼道。以前自己老嫌她膽小,不敢突破困局,可瞧瞧……人家現在多勇于「突破」。「你啊,我該怎麼說你才行?你當真以為衛晟處理不了那個傻子?」
「他是個男人,這種耍嘴皮子的事他做不來。」慧槿解釋。
「你在說什麼呀,人家是宣威將軍,見識遠高于你,別忘記,人家在當紈褲霸主時你還在因為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做胭脂而雀躍不已,他本事得很,哪需要你橫插一腳。」
「姊不是常說為人要仗義?將軍幫我這麼多,我幫幫他不為過。」
追上來後跟在馬車外的衛晟听見兩姊妹的對話,他沒接話,卻嘴角上揚、眉梢勾起,沒人看見,但是他的快樂滿到溢出心田。
「你這是仗義還是送命,人家好歹是鎮國公……算了,我不說你,你自己想想,將軍于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會讓你連危險都不顧就想出頭。」
然後……突然安靜下來。
慧榕在等待,衛晟也在等待,然慧槿一語不發,久久,她才勉強吐出兩個字。
「朋友。」
朋友啊……衛晟松口氣,他要求不高,她沒說「恩人」他已經感激涕零。
馬車前行,車廂內不再傳出任何聲音,衛晟策馬前行,享受起桂花村的寧靜。
終于到家了,慧槿下車,卻意外發現衛晟也在。
他怎麼來了?不是說清風可以護住她們,他可以不必陪她們回家的呀,何況衛軒的麻煩還沒處理完吧?
她的驚訝他看在眼里,但不打算解釋,只道︰「我餓了。」
然後她忘記追著他解釋,直覺回答,「好,我去做飯。」
慧榕看著兩人,搖頭,再搖頭,搖得頭都昏了,這真是讓人模不透的一對……朋友?
吃過飯,總該回將軍府了吧?但是衛晟沒有,直接賴在閔家大院。
眼看天越來越黑,慧槿催促道︰「你再不回去,城門就要關了。」
「昨天才回京,面聖交差後一晚都沒睡好,再趕回去太累。」隨著他的話,他窩進太師椅里,連坐都坐不直了,直接擺出一副無賴坐姿。
見他這樣,慧槿問︰「要不,在這里將就一晚?」
「可以,你屋旁有間空房,就睡那里。」他連房間都擇定了。
慧槿遲疑,他怎知道她屋旁沒人住?他偷窺過?
被懷疑,正常人都會驚慌,但衛晟不疾不徐,不見一絲擔憂,態度鎮定到讓人很難懷疑他做過什麼,于是慧槿搖頭,也許是剛好蒙到的吧。
「我去整理房間。」丟下話,她轉身出廳。
慧榕揉揉鼻子,朝便宜爹拋去一眼,跟著回屋休息。
老人家眉心微扯,閨女這是給她派差事來了,一笑,也對,當爹得有當爹的樣兒,這不就是他該出馬的時候了。
清清嗓子,他坐到衛晟面前,道︰「將軍可有吃飽?」
這開場白說得不怎樣。
衛晟了然地望向他,似笑非笑,但一雙眼楮像鷹隼似的,緊緊攫住他的眉眼。他見過這人,肯定見過,只是記不得在哪里見過了。
「將軍應該知道,我這兩個閨女命不好,所托非人吶,一個成了寡婦,一個變成棄婦,女兒家踫到這種事,日子自然過得比旁人辛苦,幸好桂花村民風純樸,而我家閨女行得正坐得直,這才沒招來風言風語。」
衛晟覷他一眼,不過是個吃閑飯的,怎說得好像真是人家親爹似的。等等……親爹……這個詞像把鑰匙,倏地開啟了什麼……
「親爹」自顧自往下講,「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沒事都容易生事兒,將軍來來往往已屬過分,今兒個還索性留下過夜了,事情若是往外傳,咱家閨女立足不易呀!」
「閔伯父這是想趕我離開?」
閔伯父?噎了,誰準他給自己改姓的?不過現在不是討論姓氏的時機,他續道︰「這趕不趕的……我得先確定將軍是什麼態度,對我那小閨女有沒有存著不正當心思?」
「老人家覺得呢?」衛晟細品他說話的口吻、眼神、態度,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浮上來。
「心長在你身上,我能覺得什麼,只是我得把丑話講在前頭,小閨女剛歸家不久,我是打算好好把她給供著養著的,如果將軍想玩玩……外頭有多少女人可以隨將軍挑選,我家閨女恕不奉陪。」
供著?養著?這話得要多厚的臉皮才能說得出口,分明是他被供著養著。
「誰說我要玩玩?」
「所以將軍是真心的?」瞬間,他臉上帶起對八卦的濃濃好奇。
八卦、好奇……哈!一彈指,他終于想起來了!衛晟笑彎粗黑眉,看著「老人家」的目光更深,所以那個錯身而過……並非錯覺。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奴才在這里,主子在那里,一奴一主圍著閔家……那心思,還需要忖度?
「都說你心思細密,我真不真心,難道看不出來嗎?呂公公。」
乍然听見這三個字,老人家瞬間定身,眼珠子暴睜,嘴巴微張,他……他認出自己了,怎麼可能?都那麼多年前的事兒了。
☆☆☆
「所以……國公爺,是真的嗎?」呂公公臉上有著濃濃的八卦好奇。
听說鎮國公府有一顆比茶壺還大的夜明珠,夜里把珠子掛在床頭就能讀書閱字,沒有跳動的火光,還特別護眼。
「是。」國公爺回答。
站在旁邊的衛晟緊盯著呂公公,好像真能從臉上看出太監與旁人的不同。
「我家小主子喜好讀書,每每夜了還不肯歇息,賢妃對此憂心忡忡,深怕年紀輕輕便傷了眼楮,如果有夜明珠的話……不知國公爺能否割愛?」
「對不住,那是亡妻的嫁妝,要留給長子的,不能隨便動用。」
聞言,呂公公立刻把力氣使到衛晟身上,但他還沒開口,衛晟搶快一步道——
「你想要我床邊那顆珠子嗎?行,不過賢妃娘娘得答應幫我做一件事。」
衛軒很想要他的珠子,不給他就鬧到繼母那里,搞得繼母左右為難,既怕擔了搶先夫人遺物的惡名,又舍不得兒子成天吵鬧。他正想找個地方把珠子給藏了呢,這會兒恰恰好!把它甩給賢妃,繼母就不必為難了。
「行,小公子想要什麼賢妃娘娘做什麼?」
「現在沒有想起來,等我以後想到再找賢妃娘娘討要。」
「沒問題,奴才多謝小公子。」
就這樣,夜明珠移到四皇子床前,解決賢妃的憂心,而他始終沒記得賢妃娘娘還欠他一件事。
可笑的是,他自以為把事情辦得十全十美,還跑到繼母那里討贊美,沒想繼母听見,臉上一貫的和藹笑容崩塌,咬著牙痛罵他一聲傻子。
雖說她很快便恢復和顏悅色,但那個表情已經烙上他的記憶,那是他第一次懷疑繼母真的喜歡自己嗎?
現在想起來,自己真是傻氣,繼母的左右為難分明是做給他看的,指望他大氣把夜明珠給拿出來,沒想到最後竟便宜了旁人。
這會兒呂公公死盯著衛晟,懷疑這家伙的腦袋瓜是什麼做的?以後再有人批評他是傻子,他肯定要據人大嘴巴子。
衛晟哪里傻呀,當時他才多大,五歲?六歲?他們統共也就見過那麼一面,他居然還能把自己的身分給挖出來。
「怎麼不說話?」衛晟問。
「將、將軍要我說什麼?」
「呂公公莫不是忘記,賢妃娘娘還欠我一件事兒呢。」
他苦著臉道︰「這事兒將軍應該早點提的呀,賢妃娘娘已經薨逝,她便是想還也還不了。」
當初四爺匆匆被送出皇宮,什麼都沒帶,就帶了那顆夜明珠,這是緣分嗎?
「呂公公找個時間同你家四爺說說,我想見他一面,有事相商。」
「將軍這是在為難奴才吶?誰不知道四爺篡位,被先帝處死,如果將軍有什麼話想對四爺說,不妨告訴奴才,奴才去上墳時,定會一炷清香,轉告四爺。」
衛晟道︰「明人不說暗話,呂公公這態度真教人失望。也罷,呂公公不仁,本將軍可不能不義,你就去上一炷清香,告訴四哥,賢妃娘娘沒死,如果他願意見我一面,我自然會親自告知。」
「如果不願意……唉,我已經戒了,很久不涉足風月場所,但為了四哥也只能破例再去一趟『美人關」,就怕鬧得雞飛狗跳,害美人們做不了生意。」
啥?連「美人關」都知道,所以人家不是給他下套,而是所有的事全都查得一清二楚,等在這兒看他耍猴戲呢。
呂公公拉下眉頭,垮下嘴角,半句都說不出口……
☆☆☆
家就在山腳下,每回看著蓊郁山林,慧槿都有強烈的好奇心。
這天她起個大早,朝瞰初升,七色雲霓將天際炫染出一片燦爛。
從後院圍牆遠眺青山,碉啾鳥鳴,一聲聲催促著她——去看看吧,看看你向往的山林。
姊姊書讀得好,她卻偏愛散文游記,自己看還不夠,非得拉著姊姊一起。
姊妹倆對書里的河川、大海、山林充滿想像與憧憬,可惜先生教了,女人的世界就在院牆內,只要能在院牆里活得風生水起便是成功人生。
她還沒來得及鑽進鎮國公府的後院,家族先慘遭橫禍,然後接下來的七年,她把所有的力氣全用在生活上了,連一刻鐘都不敢放松,她逼迫自己做到最好。
深吸口氣,目光貪戀著屋後那片山林。
「想去就去,猶豫什麼?」
慧槿轉身,目光對上神清氣爽的衛晟。
他起個大早,已經打過兩套拳法,換上一身衣裳,滿臉的笑,笑得他越發豐神俊朗。
「你又知道我想去哪兒了?」
「不就是去山里?」
她聞言訝然,他真有讀心術,一眼就能猜透她的想法。
衛晟笑著解釋。「重逢那天高青禾大醉,我扶他進屋,發現床邊有個書櫃,里面擺滿書冊,十有八九是游記,但高青禾對那些不感興趣,所以是你的書對吧?你對外面的天地充滿向往,卻苦于身為女子,只能關在後院那一畝三分地里,對吧?」
「別說了。」她皺眉。
「怎就那麼膽小?喜歡就去跑、去闖,光是關在屋里想像,有意思嗎?」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她知道自己膽小,不夠勇敢的虧她已經吃夠,但……勇敢是需要有本錢的。
她是在嘟曦,是在反駁,可他偏偏故意曲解成羨慕。揚起濃眉,一張大笑臉燦爛耀眼。
「想要像我嗎?簡單,跟著我就是。」
說著,衛晟拉起她,將她往外帶,經過廚房時順口對馬嫂子說︰「我帶慧槿出門,今天不回來了。」
「什、什麼叫不回——」
他沒等她把話問完,就拉著她進入後山。
山林的氣味與旁的地方不同,空氣清新,不是花香,卻有股透人心脾的芬芳,讓人不自覺想要敞開胸懷,大口大口吸氣。
然後……她真做了。
奇怪對吧,如果在身邊的是高青禾,她打死都不會這麼做。
是因為對衛晟別無所求,不需要保持形象,還是因為相信不管在他面前,自己是什麼模樣他都不會介意?
她不知道,但是在他面前,她就是容易不拘束、不守禮……把過去學了一輩子、奉行一輩子的規矩給拋棄。
看她帶著稚氣的動作,他開懷大笑。
他敏銳發現,離開高家後,她似乎有些地方不同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肩上卸下,眉目間不再凝重,這樣的不同,非常好……
他問︰「想吃果子嗎?」
「你有帶?」
衛晟沒接話,只見他往旁邊一踵,彎身在一叢綠樹邊采集,不久後轉身,獻寶似的將手上的紅色果實捧到她面前。
「這個……能吃?」
「山拋子,你試試。」他捻起一顆,放進她嘴里。
她張口咬下,酸酸甜甜的,她點點頭,就著他的手吃完一顆又一顆。「很好吃呢。」
「山拋子有益腎明目、化痰解毒的功效,是挺好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
「以前我和一個大夫混過。」
她轉身往那叢山拋子走去,剛要伸手摘取就被他一把攔下,她低頭,看著自己被裹在他掌心的手,好半晌才回神,想收回手,但他徹底發揮京城首霸的真性情,堅持拉著,堅持把她的手收在自己的大掌中,然後若無其事道——
「山拋子的枝有刺,容易被傷著,想吃的話告訴我,我來采。還想吃嗎?」
吃他幾顆果子,手就被拉走,她哪還敢再吃,蹶著嘴,再抽一回,但他還是笑著,紋風不動。
握住她的手,兩人繼續往山上走,走著走著,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她一頭霧水,忍不住低低地說了聲,「有病。」
他听見了,卻回答,「我很高興。」
慧槿還為了手被人家控制著惱,蹶著嘴,不回應。
「我很高興你冒險為我出頭,解決掉衛軒那個跳梁小丑。」
「其實……是我多事對吧,你完全可以自己來的。」
他搖頭回答,「如果讓我自己來,可以解決,但絕對收獲不了好名聲,反而會讓『京城首霸』的名聲重新在百姓心頭深刻。」
所以她有幫到忙?她登時開心了,不著惱了,側眼看他,卻瞧見他眉間的微微苦澀。
「小時候傻,不知道出頭也有分的,那時我犯錯,王氏總會為我出頭,可每次她替我說完話,我都會被父親打得更凶,有時候還會被關進柴房里,餓上三天三夜。最笨的是,我都餓慘了,還以為她待我那麼好,應該對她更加孝順。」
這話……讓任何一個當母親的听見都會心頭泛酸,她真想伸手撫平他眉間糾結。
「長大後方才曉得,女人是可以用微笑來殺人的。」
這是他始終不肯成親的理由嗎?「不是所有女人都是這個樣子的。」
他笑開,對上她的目光。「我知道,你就不是。你喜歡便喜歡,不喜歡便不喜歡,你寧可將喜惡擺在面上,也不願意暗中動手腳對吧?」
「你爹娘既然打算把你送進後宮,那些手段陰謀怎能不學?你肯定有一百種方法讓婉兒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你不,你寧可把事情攤開,逼著高青禾選擇。」
「其實,你並非真心想要拋棄婉兒,你只是無法面對她,因為你待她越好,就對菁兒越感到罪惡,不管高青禾如何反駁,都不能改變沈惜若是間接造成菁兒死亡的凶手,對不?但即使把婉兒送走,你也不會不管她,你定會安排好她的去處,對不?」
慧槿回望他,心在喧囂。他知道……他竟然全都知道,知道她的委屈、她的難以接受,知道她的左右為難,也知道她有多痛苦!
心,悄悄地悸動了……
「我不理解高青禾為什麼對沈惜若如此堅持?當年為了她,差點兒無法參加童試,為了她想出家當和尚,為了她,一個這麼好的妻子在身旁卻視而不見,他的腦子被驢踢了!」他忿忿說道,為她百般不值。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難說的,尤其人死了,遺憾更深,更放不下。」
他深深望著她,片刻後方道︰「沈惜若沒死。」
「沒死?不對啊……高青禾帶婉兒去上過墳。」若非如此,她到現在還被蒙在鼓里。
「我派去調查的人尚無回音,等明白,我會告訴你是怎麼回事,不過其他的部分我倒是知道一些。」
「哪一些?」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跟高青禾說的,才會讓高青禾點頭答應收養婉兒,也許是說自己病重快死了吧。」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怎舍得送人。
「去年,夏筠剛考上進士,被外派為官,他的妻子體弱需要人照顧,她應該是一眼瞧上夏筠,想要取而代之成為夏夫人,因此得先把女兒給甩出去。」
「你怎麼知道的?」
「前幾日我出京辦差,卻攤上夏筠被地方官員聯合仕紳給陷害至死一事,我順手把案子給辦了,還夏筠一個清白,沒想到她求見我,希望我帶她回京找女兒。」
「她想回來找婉兒?」
「她是這麼說的,但我不認為。」
「為什麼?」
「她那雙眼楮盯著我,像在盯一只大肥鵝。」
這一說,懂了,慧槿失笑……莫怪人家,他的條件比大肥鵝要好上太多,不光沈惜若,京城多少名門淑媛的眼珠子都盯著他瞧呢。
「所以你把她帶回來了?」
「嗯,帶回來了。就光是帶回來,啥事都沒做,她可憐兮兮地盼著我領她進將軍府……哼!想都甭想,知道她這些年跟死了幾個男人嗎?」
「跟死?」
「話是她說的,我不認為完全真實,但你可以听听,等她的事全調查清楚,我再告訴你真實情況。她說……」
聊八卦似的,他把沈惜若的「可憐身世」說過一遍,真是紅顏薄命呀……不過在他看來,那些被她跟過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薄命——薄到連命都沒啦!
安靜听完後,慧槿問︰「你會把這些告訴高青禾嗎?」
「你希望我說嗎?」
希望嗎?她無法回答,她只希望郁兒能夠平安順利,如果沈若君能和高青禾長相廝守,幸福到老,日子過得好後,會不會就能善待郁兒?
見她不答,他又問︰「如果我把調查到的告訴高青禾,你認為他會怎麼想我?」
「會怨你吧。」在他心中,沈惜若是仙女一般的存在,更何況沈惜若在衛晟身上的盼望落空,怕是會心生怨恨,若是再吹上幾回枕頭風,他們連朋友都當不成。「別說啊,人各有命,若他們之間緣分未斷,終究會再走到一起,若是緣分已盡,你說不說都無所謂了。」
「嗯,听你的。」他本來就沒打算說,一到京城,他立刻把沈惜若拋下,他盼著呢,沒有他這棵大樹,她會不會回頭去找高青禾那把大傘。
雖然是朋友,但高青禾的作為確實需要有人狠揚巴掌,才會曉得自己錯了。
兩人繼續走著,听著鳥鳴蟲叫,偶爾一只兔子從腳邊鑽過,歲月靜好……
慧槿問︰「你找到外祖家,探知母親的事了?」
「嗯,外祖姓顏,是個商人,旁的東西沒有,就是銀子堆得滿倉滿庫。那年朝廷事多,各地水澇旱情不斷,國庫虛空,到處需要銀子。父親對先帝忠心耿耿,竟異想天開用自己的婚姻換金錢。」
「外祖膝下只有一個獨生女,那時眼看自己的身子不行了,滿心想要為女兒謀條好出路,他決定捐兩百萬兩銀子給朝廷,解皇帝的燃眉之急,並將剩余的家產置辦了十里紅妝,風風光光將女兒嫁出去。」
「只是這事畢竟傷了皇家顏面,因此母親死後,不管是朝廷或家里,沒人敢提這件事,企圖把我母親的存在給抹了。」
「難道外祖家的親戚沒人站出來為你說話?」那時他都被鎮國公趕出家門了。
「首先,那些親戚的關系有點遠,再則他們多數經商,民不與官斗,商人更不敢,更別說我爹可是鎮國公呢,誰敢上門鬧事?」
是,先帝在的時候,鎮國公府有多張揚,要不他這京城首霸怎能平安長大,半點事兒都沒有?
「听清風說,你打算詐出你母親的嫁妝單子?」
「對,這件事真得要你幫忙了。」
「我能幫什麼忙?」
「你說過自己擅長模仿筆跡,我帶了不少祖父的信回來,也從親戚口里問到一些母親的嫁妝品項,你幫我擬一張比原嫁妝夸張十倍的嫁妝單子吧。」
慧槿懂了,除非鎮國公府願意吞下假單子,把天價嫁妝給吐出來,否則就得想方設法找出真單子,這個人吶……方法雖然有點惡劣,但京城首霸嘛,效果好就行。
她笑逐顏開,道︰「包在我身上。」
「這下子,我是貧是富全得看你啦。」
慧槿覷他一眼,哪有這麼說話的,分明是想讓人誤會。
兩人來到小溪旁,溪水清澈,當中有許多魚蝦,衛晟二話不說,月兌了鞋子就下去抓魚。
然而轉身,卻發現她在岸上一動不動,他投腰,挑眉,笑問︰「不敢下來?」
「不是不敢。」是不能,從小到大的規矩……怎能讓男子看見自己的果足?
「這點水都害怕,怎麼去看名山大川?川水可是小溪的千倍萬倍大,你知不知道怒江的水會激起萬重浪,知不知道瀑布的水嘩啦嘩啦沖下來,能把船給打翻。再說大海,你知道無邊無際的大海長什麼樣?除非你打算一輩子都靠想像來認識它們,否則你就得勇敢。下來吧,我牽著你,不會讓你摔了的……」
他一句句說著,說得她心動,看著他攤在眼前的掌心,她深吸口氣。
是啊,若不想關在那方小天地,她就必須勇敢,必須蛻變,必須把過去的自己給拋棄。
再吸氣,她月兌下鞋襪,牢牢握住他的手,走進小溪里。
冰涼的溪水讓她一驚,他拉著她去踫水去撈魚,她從未嘗試過這樣的游戲,于是她笑了,越笑越大聲,越笑越開心。
這一天,她的生活展開了新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