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府——看到金漆紅底的四個大字,站在汝南王府門口的南宮九離目光一暗,心中多了人事已非的酸澀。
猶記當年離開時,他還是失恃的懵懂孩童,不懂祖母為何不喜他,非要逼死他溫柔可人的親娘,讓一個見到他便又打又罵的凶女人取代母親,將他們父子當仇人看待。
那時候的他真的很怕,怕會死在祖母劍下,爹說祖母瘋了,不識親疏,叫他要體諒,不要視親如仇。
可是爹自個兒先逃了,逃離由兩個女人掌控的汝南王府,將自己這唯一的嫡子遠遠送走,視自家府邸為龍潭虎穴,除非必要絕不涉足。
現在他在自家門口只覺得陌生,因為他待在嶺南的時間遠超過自幼出生的汝南王府,後來回到汝南,常過家門而不入,大半時日待在軍營,暗中接管王府外的產業,加以經營、壯大。
說句真心話,他早已忘記母親的長相,當時的他實在太年幼了,弱小得像只需要喂食的雛鳥,連自己都保全不了,在風雨飄搖的枝趙努力活著。在他心中已視嶺南王妃為母,當他害怕得躲在被窩里哭泣時,是她伸出溫暖的手將他抱入懷中,輕拍他的背哄他入睡,告訴他別怕,他安全了,沒人能再傷他分毫。
「發什麼楞,別搞什麼近鄉情怯那一套,回府就要正大光明,別讓人小瞧了。」唉!汝南王府真的敗落了,瞧瞧大門上的朱漆都剝落了,門上銅環不再光亮。
因為軒轅青痕的異想天開,想要順道打劫黑吃黑,明明從舉行百花節的平成縣再五天便能到汝南王府,一行人卻足足拖了半個月,還一個個都瘦了……只胖了和尚。
回頭一看在他身後調侃他的如畫女子,南宮九離嘴角微微一勾,「我是想母妃了。」
「我很少听你提起過她,她是個怎樣的女子?」水眸盈盈,笑靨如花,軒轅青痕走到了他身旁,先是看看門戶緊閉的朱門,再抬頭一看高懸在上的金絲楠木囑額,美人遲暮,將軍已老的頹敗感迎面而來,她彷佛听見王府由內而外傳來的嗚咽。
「母妃喜歡禮佛,常抱著我從這兒上馬車,到城外的寺廟燒香拜佛,保佑一家和樂。」他邊說邊笑著,但面露諷色,雙瞳中隱隱泛散著要將某人挫骨揚灰的冷意。
軒轅青痕咯咯發笑,「是一家和樂沒錯呀!只是不包括你,人家笑得多開心,霸佔你的屋,侵佔你的權,肆意地花你的銀子,最後還想趕盡殺絕,除而後快,你這人太礙眼了。」
他冷笑,「我回來了,不再是任人擺布的人偶。」
軒轅青痕催促,「別說大話,叫門吧!」先進府再說,說不定人家還不認,當他是野貓野狗,一棒子打殺。
她不信小秦氏不曉得他們一行人進城的消息,他們可沒隱藏行蹤,然而不提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暗殺不斷,光是沒人在城外列隊迎接,連王府也大門深鎖,一副閉門謝客的樣子,可想而知汝南王府里的人有多不歡迎汝南王世子,甚至明擺著不當他是回事。
「戰一,敲門。」
「是。」
高大健壯的戰一大步一跨,對著兩人高的朱色門板重重一敲,門上的灰塵抖落一些,未落地便被風吹走。
軒轅青痕挑眉,「嘖!門不開!小九,府上沒人嗎?」站崗的侍衛也不見一人,這是王府嗎?比平民百姓家還不如。
「戰一,再敲。」冷著臉的南宮九離隱有怒色,身為世子被攔阻在自家府外是何等可笑,府內鳩佔鵲巢的人已無法無天了。
「是。」戰一又敲。
然而敲了好一會兒仍未有人應門,在門口等候已久的世子爺怒了,他不容許他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樣。
「撞門。」
撞……撞門?
戰一愕然一瞬便回神,「是。」
主子的吩咐莫敢不從,戰一和戰二等人合力用身子一撞,撞得門板砰砰作響,把看門的鄭老頭驚得揚聲大喝。
「哪個沒長眼的兔崽子,不知道這里是哪兒嗎?汝南王府不是爾等可以造次的地方,快快滾開,免得侍衛出去教訓人。」守門的鄭老頭約五十出頭,狗仗人勢氣焰極高。
「開門,豆,豆,網。世子爺回府。」戰一在門外高喊。
「什麼世子爺,不是死在外頭了,少來裝神弄鬼,府里沒有世子爺。」
「放肆——」竟敢編排主子的死訊,罪該萬死。
「我還放五、放六呢!再不走就放狗了。」他可是王妃娘家的人,有王妃撐腰,他誰也不怕。
汝南王府里里外外的人,大多已是小秦氏的人,她換掉不少忠于王府的老人,換上趨炎附勢的僕婢,或是娘家那邊送來的人,鄭老頭便是其中之一。
「人家說你死了喔!你說我要不要買幾綢紙人、紙馬燒給地下的你享用。」
听著耳邊嬌聲的調侃,本來就冷臉的南宮九離更加面冷三分,「把門撞開。」
「是。」必須撞,一只看門犬也敢目中無人。
戰一等人不再留情,一個用力,臂粗的門問從中斷開,兩扇紅色大門向內一敞,門戶大開。
「你……你們……好大的膽子敢擅闖……」鄭老頭顫顫巍巍的大吼,可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腳踹開。
戰一怒喝,「是你膽肥了,敢擋世子爺的路。」嫌命長嗎?
「哪來的世子爺,王府只有二公子……」從地上爬起的鄭老頭吐出一口血,血中有顆剛瓖不久的金牙。
他是真沒見過世子爺,也不曉得汝南王長子的長相,南宮九離久未回府,府里的老人又被小秦氏清得差不多了,因此乍見真的世子爺也是相見不相識,當是來騙吃騙喝的。
「看來府中的規矩要立起來了……」殺一人,以儆眾人,是時候該讓其他人看清楚誰是王府主人。
戰一在主子的眼神示意下拔出劍,正要削下鄭老頭一只胳臂做為懲戒,突地一聲老婦的喝阻聲傳來。
「給我住手,豎子猖狂!」真讓他把人砍了,王妃的顏面何在。
「給你住手?」南宮九離目冷如冰刃,直射匆忙趕至的婦人,她身後跟著約五十名身著盔甲的府兵。
婦人是小秦氏身邊得力的許嬤嬤,在府里作威作福慣了,下巴抬得很高,「對,不能動,王妃吩咐了,要你走側門……」咦!門呢!怎麼開了,這群蠻子,居然硬闖。
「王妃?」他冷嗤。「大白日了見鬼不成,母妃已死多年,你們誰擾了她的安寧,將她請上來了。」
「不是先王妃,我指的是……」
「掌嘴。」
軒轅青痕水般輕柔的聲音滑過,打斷了她囂張的叫囂,夭月如風輕掠,趾高氣昂的許嬤嬤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听啪一聲巨響,她頓時兩眼一瞠,耳朵嗡嗡作響。
許嬤嬤捂著腮幫子直喊,「快殺了她、快殺了她!有惡人闖入。」
「誰敢動她!」南宮九離面一沉,上前把軒轅青痕護在背後。
正欲拔刀的府兵面上一僵,不知這刀該不該拔,他們眼前俊美如天人的男子似乎真是世子爺,他們不能以下犯上。
「還不殺了她,要等王妃親自下令嗎?」挨打的許嬤嬤還不知死活,只想為自己出氣。
「南嶺郡主是你們能動的人?」夭月又一巴掌送過去,許嬤嬤的臉腫得半天高。
「南……南嶺郡主?」那個連太子都敢動手的女羅剎?
一听到「南嶺郡主」四個字,所有人都楞住了,不敢再有任何動作,他們連呼吸都變輕了,唯恐女魔頭……郡主不高興了,她若想殺人,多的是位高權重的上位者給她遞刀,讓她殺個痛快。
誰沒听過南嶺郡主的名號,那就是個凶殘成性的惡魔,天不怕、地不怕的把人當球踢,誰招惹了她便是自找苦吃,天皇老子來也得一邊站去,給姑女乃女乃讓路去。
「哎呀!這是得了什麼病,整個人抖個不停,連臉色都白如紙了,本郡主有那麼可怕嗎,令人聞風喪膽?」狀似愜意的軒轅青痕將半個身子靠在南宮九離肩頭,似笑非笑的斜睨雙腿打顫的許嬤嬤和鄭老頭。
「沒、沒的事,郡……郡主能來汝南王府是汝、汝南王府的無上光榮,老……老奴給郡主磕頭……」這煞星為什麼跟那該死的小雜種在一起,難道是為他撐腰來了。
代主子來給世子爺下馬威的許嬤嬤惶恐不已,即便心有不甘也得行大禮迎接,這世上得罪誰都成,唯獨砍人如切瓜的南嶺郡主是一根寒毛也動不得,不看她背後幾座撼動不了的靠山,光她本身就是一把萬人斬的刀,想砍誰腦袋就砍誰腦袋,從不講情面。
「對嘛!做人要識時務,別魯莽沖動,像只瘋狗見人就咬,不過我稀奇了,你這老貨對本郡主誠惶誠恐,恍若耗子見到貓似,怎麼對你家世子爺回府倒是無動于衷,反而擺出架子不給人好臉色,汝南王府的規矩本郡主算是見識到了。」果然是根子爛到底了,大樹中空,危危倒矣。
「郡……郡主,老奴……」許嬤嬤不敢抬頭,連句話都說得結結巴巴,不成句子。
「看人下菜碟罷了。」南宮九離冷諷,什麼人養什麼樣的狗,先讓個看門的攔他,而後再派個上不了台面的老婦對他冷嘲熱諷,還帶來府中侍衛給他難看,用意再簡單明了了,不就是乞丐趕廟公。
小秦氏的腦子還是太天真,多年來不見長進,用的還是後宅的手段,殊不知人是會成長的,在她一再的追殺、迫害之下,風雨中脆弱的小樹苗早已長成參天大樹,是她必須仰望的對象。
「嗯!說的有道理,的確是棵眼楮長在頭頂上的爛菜,不如把她拔了,丟進汨水桶喂豬。」物盡其用,別浪費了,那一身肥油足有二十斤重,熬出一鍋好拌豬食。
「隨你。」想玩就玩,小秦氏的走狗玩死一個是一個。
面對軒轅青痕,面色淡漠的南宮九離眼中微泛一絲寵溺的笑意,幾乎是眼中除了她之外再也放不進任何人,她便是他眼里最美的風景,只是那冷眸一轉向小秦氏的走狗們布滿叫人為之一顫的寒氣森森,彷佛面前的人已是死人,不值得他一顧。
軒轅青痕揚起下巴,「听到了沒,你家世子爺說要將你千刀萬剛,剁成肉末子好當餡……咦!一股什麼味……」真臭。
夭月一臉嫌惡,「郡主,老奴才嚇出一泡黃尿了。」真是太沒用了,刀子都還沒舉起就先嚇個半死,這條狗太不濟事了。
軒轅青痕嘆氣,「敢在本郡主眼前放肆,狗命不要了。」
「郡主饒命、郡主饒命,老奴只是……只是身子骨不好,對,病了,病入膏肓,你高抬貴手,饒了老奴一命……」膽顫心驚的許嬤嬤口中直求饒,可是一雙不安分的老眼左瞟右瞄,想著如何逃出生天。
軒轅青痕淡淡地說︰「既然病入膏肓就別費事求醫問診,本郡主送你一程,早日去佛祖身邊伺候。」
「不不……我不想死……你、你們快攔住她,我去稟告王妃……」
還想從老虎嘴邊逃走的許嬤嬤腿腳還真利索,跳起身就往後院跑,怕被人逮住還隨手推了一名年輕力壯的府兵為她擋人,她要去向小秦氏求救。
她家主子可是王妃,一定能夠護著她,她還沒活夠,想多活個三、四十年,坐享老太君之福。
「還敢跑?打折她的腿。」當著她的面也敢耍花招,簡直是膽大包天了,連她都不放在眼里。
「是。」
一道黑影閃過,慘叫聲立起,龍一復位。
「再跑呀!狗奴才,本郡主給你機會,一炷香內消失可饒你不死。」瞧!她還是很善良的,給人一條活路。
許嬤嬤雖然雙腿已殘,像面條一條軟趴趴,可聞言她的眼楮還是亮了一下,以手當腳在地上爬行,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那個慘呀!不忍卒睹。
可惜她不了解軒轅青痕的心性,這位主子的眼里是容不下一粒砂子,不能容許有人冒犯她的人還意圖全身而退。
一心想逃的許嬤嬤原本只斷兩條腿,她若裝死認罪不再作怪,這事也就過去了,軒轅青痕堂堂郡主還要為難一只死不足惜的蟲子不成?
偏偏許嬤嬤死到臨頭還想為自個兒討口氣,妄圖螳臂擋車,她邊爬邊嚎叫著——
「王妃救命、王妃救命……」
許嬤嬤一個勁地往小秦氏所在的正院爬去,以為小秦氏能為她出頭,教訓狂妄自大的南嶺郡主。
「狗找主人去了,咱們也去湊個熱鬧。」不怕事大的軒轅青痕笑得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動作卻十分凶殘,抬腳往老婦的後腰一踩。
「啊——」
淒厲的叫聲響徹雲霄,坐在正堂理事的小秦氏手一抖,手上半尺高的玉觀音沒拿穩,掉在地上斷成三截,不祥的預兆令她當下臉一里;吩咐另一名得力的葉嬤嬤去詢問發生什麼事,她有些坐立難安。
然而,葉嬤嬤去了半晌竟然都沒回來。
小秦氏煩躁地對侍女說︰「去,去看看那兩個老貨怎麼了,叫她們辦件小事也老牛拖車似的慢吞吞,想扣半年月俸是不是?」
不會真出事了吧!
那小子命硬,她讓人下死手收拾了幾回都無功而返,叫她氣得心口發疼,怕他回了王府,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話說他死了,一個大家都認定的死人還能做什麼?
可是,可是就怕有個萬一啊,想想那些被送回王府的死士尸體,她就心驚膽顫。
「是的,王妃、奴婢……」鳳眼桃腮的圓臉侍女身一福,正欲奉命行事,誰知剛一起身,耳邊傳來重物落地聲。
她一瞧,不就是兩位向來用鼻孔看人的嬤嬤嗎?她們像兩塊破布被扔了進來,面朝下,發髻凌亂,頭上的珠釵歪歪斜斜,大字形趴著就沒見動彈,只听見斷斷續續的哀叫。
「王妃,嬤嬤她們……」侍女一訥,指著地下。
「我瞧見了,用不著你多話。」看著兩灘動也不動的人形物,氣到頭頂冒煙的小秦氏狠狠摔杯。
「王……王妃救命……」
「打、打進來了……嗚……老奴要死了……」
听著語焉不詳的申吟聲,小秦氏月復中一把火往上竄,恨不得朝兩人臉上多踩幾腳,踩成肉餅,喝斥道︰「說清楚。」
斷腿腰折的許嬤嬤哭得如喪考妣,抬起糊了土灰和污血的臉,「世……世子爺回府了……」
小秦氏怒道︰「不是說了府內沒有世子爺,你這老貨被耗子咬了腦子,糊涂了嗎?」只有她的兒子才能繼承王府的一切,沒有所謂的世子與她兒子爭奪。
「王妃,真回……回來了,你看看老奴……嗚嗚……就是被打了,老奴不……不能再伺候你了……」許嬤嬤嗚嗚咽咽的哭著,抬起腫成豬頭的臉訴苦。
「打狗還得看主人,誰這麼大膽子敢打我的人。」對凶手是誰心知肚明的小秦氏故作姿態,把架子端得高高的,打算大殺四方,讓人瞧瞧她身為汝南王妃的威風。
「是世子……」
「是我,你想打回去嗎?」
許嬤嬤才想開口是世子爺一伙人給打的,誰知一道清脆的女子嬌聲搶先了一步,伴隨著悅耳動人的笑聲,軒轅青痕一行人已經步入廳堂中。
「你是誰?」小秦氏眼眸一眯,她最見不得長得好看的女子,尤其是生得花容月貌的小姑娘,還不知其身分便有抓花她臉的憤怒。
軒轅青痕素著一張臉也美若桃李,杏眸清澈似寶玉,流動著淺淺清波,能映照出人心。
「你還不配問。」她笑了笑,隨後有人抬進羊脂玉打造的牡丹雕花椅,她從容落坐,與小秦氏正面對視。
「大膽,本王妃是汝南王妃,由不得你猖狂。」小秦氏怒聲喝斥,眼珠子卻黏在了那張玉椅上。
天哪!是全無瑕疵的羊脂白玉,那得值多少銀兩?見錢眼開的小秦氏眼露貪婪,無心去想軒轅青痕的來歷,只想著如何將東西據為己有。
「汝南王妃?你配嗎?」容貌出眾的南宮九離站在軒轅青痕身側,一手搭在玉椅的椅背上,面帶譏誚。
小秦氏終于把目光從玉椅上移開,卻在看到青年面容時一楞,「你……你又是誰?」太像了,像極了她又愛又恨的那個人。
刻骨銘心。
南宮九離嗤了聲,「連我都不認得了?毒婦,虧你還一心一意想置我于死地。」
小秦氏一听,搭在一起的兩手倏地一緊。「南、宮、九、離——」
他冷冷勾唇,「是我,我回來了,讓你失望了。」
「沒死在外頭真是可惜了,本王妃還想著送你和你短命的娘作伴呢!」不過也快了,她不信她多加把勁會弄不死他,始終是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不行。
一提到枉死的親娘,本就冷著臉的南宮九離又寒冽幾分,「你不配提到她。」
「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這汝南王府現在是我作主,你見了本王妃還不下跪請安。」她捂著嘴笑,神情甚為得意。
南宮九離滿臉諷刺,「你是嗎?」恬不知恥。
名不正、言不順的小秦氏一見他輕蔑眼神,頓時火冒三丈,言語刻薄,「跪下,我叫你跪你就得跪,我是汝南王妃,你的母親。」
她是世子的繼母,高高在上,自古孝大過天,繼母亦是母,不可不孝,有違孝道者天理難容,除非想要眾叛親離。
「咯咯咯……你是汝南王妃?你哪來的大臉呀!也敢給自己臉上貼金,人不害臊起來真的連鬼都怕。」無知真可怕,坐井觀天,當天底下她是第一人,能只手遮天。
「你又是誰,敢對本王妃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雖然看得出來一身錦繡衣裙的軒轅青痕身分不凡,可小秦氏向來自恃王妃身分,壓根沒打算謹慎以對,依然說話囂張。
「小九,跟這蠢婦說說我是何許人也。」軒轅青痕勾勾瑩白縴指,笑得像泡在蜜罐里,甜得發膩。
「放肆,竟敢罵本王妃蠢……」氣極的小秦氏拿起茶杯就要砸人,完全不顧後果。
「你才是膽大包天,活得不耐煩。」南宮九離將飛來的茶杯拍回去,落在離小秦氏左臉頰不遠的花幾上頭,飛濺的茶杯碎片正好在她面頰上劃開一道小指長的血痕。
「你你你竟敢傷我?」小秦氏嚇得花容失色,捂著臉,眼中出現短暫的驚慌。
「你不想活了也別拖鎮國公府陪葬,傷了她,你九族一個也跑不掉。」他沒有同情心,樂見其成。
小秦氏冷哼,滿臉怨毒,「當她是公主不成,就算是公主也不能濫殺無辜,本王妃可不是被人嚇大的。」
軒轅青痕搖搖頭,「還一口一個的在我面前以王妃自稱,看來得找皇伯父聊聊了,這天下是姓軒轅的,還是改朝換代了,一小小婦人都爬到皇家頭上了。」
「什麼皇伯父,大言不慚,你當皇上是你……皇伯父?」她喊皇上皇伯父,那她是……
一見到小秦氏驚得兩眼睜大,目露慌亂,軒轅青痕難得好心情的仰頭輕笑,「還沒蠢到無可救藥嘛!」
「你……你是南嶺郡主?」小秦氏希望是自己猜錯了,當今聖上只有一名親佷女,比對太子還疼愛,幾乎可以說是寵上天了,是不可踫觸的逆鱗。
「本郡主看起來不像嗎?」她手心往上一翻,初雪將一杯冒著熱氣的茉莉香片送到她手上,殷紅小口輕輕一吹,甚為快意的飲著茶香四溢的花茶,如畫的眉眼間寫著舒暢。
「你……你們……」
小秦氏看看立如松,豐姿卓爾不群的美男子南宮九離,又瞧瞧捧茶獨飲,艷若桃李的小郡主,她心中有十萬頭猛獸狂奔而過,惶然不安地想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是兩人一起殺掉,斬草除根,免留後患,還是虛以委蛇,先穩住他們再伺機而動,不能留下一絲威脅。
不過靠著姑母上位的小秦氏本就不聰明,要不是老秦氏對她多有喜愛,她也不可能長住汝南王府,繼而在老秦氏有意的拉抬下佔據了「王妃」之位,逼走兩位正主兒。
因此她尚未出招已落了下風,而且在真正的皇權前,她渺小得不堪一擊,軒轅青痕輕哼一聲都能將她撕成兩半。
軒轅青痕直接了當地說︰「我是來為小九撐腰的,你這位置也坐得太久了,該挪挪了。」識相點自個兒走開,別讓她動手。
「憑什麼?」小秦氏一臉怒色。
「憑我叫軒轅青痕。」她就是道理。
小秦氏話音一滯,面上帶著不服,旋即咬牙切齒地說︰「郡主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這里是汝南地界,而非嶺南。」
她的意思是郡主管太多了,連人家的家務事也要插手。
「而你臉皮太厚了,汝南王並未為你請封,你連側妃都不是也敢妄稱王妃,你置朝廷法度于何地,把我皇伯父的臉往哪擱。」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家人能出面管這檔子事。
「這……」小秦氏臉色一白。
「這是蔑視君上,你不曉得嗎?」也就是沒鬧到殿前,皇上也睜一眼、閉一眼放任其鬧事,否則擱在京中,菜市口早已血流成河,不誅九族也是三族皆誅的大罪。
王妃是人人當得了的嗎?
皇家宗室完婚後,得上稟皇上再讓宗人府把姓名登錄到玉牒,汝南王是異姓王,娶正妻是需要上奏朝廷請封的。
這小秦氏听說不過是老秦氏直接點了她為新婦,擺了幾桌酒就成事了,別說三媒六聘,連新郎都未出席,說她是南宮伯伯的妾室都已經是抬舉她了,還敢當自己是王妃?
「我……我……姑母有上奏皇上,只不過遲遲未有封誥而已。」她既然是南宮厲的妻,當然就是王妃,難道還能有別人嗎?她的王妃之位無人可以否認。
「你是豬來投胎嗎?沒有誥命就不是王妃,你們鎮國公府的人都不長腦子呀!以為一個蘿卜一個坑,先佔為贏。」軒轅青痕看著小秦氏都無奈了,南宮伯伯太不爭氣了,這麼一個貨色居然甩不開,還被鳩佔鵲巢。
「我……我是王妃,我是汝南王妃,誰也不能說我不是!」她怒極了吼道。
軒轅青痕不想跟小秦氏打交道了,「小九,你家的事自己處理,別讓人看笑話了。」她可不要一個手黑心狠又皮厚三尺的「婆婆」。
南宮九離輕拍她手背兩下,「我省得,不會給你找麻煩,你安生的坐好看戲。」
「哼!你以為你出去了幾年我就治不了你嗎?這王府是我當家做主,你再耍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早有準備的小秦氏一拍掌,一大票膀粗腰壯的婆子和壯婢沖出來,個個手上不是手臂粗的棍子便是掃地用的大掃帚。
面對這娘子軍,不光南宮九離看傻眼了,連他身後的暗衛都哭笑不得,他們習得一身好武藝並非用在和女人打架上,打贏了沒臉見人,敗在花拳繡腿之下更不用做人了,直接找棵歪脖子樹上吊算了。
原本不打算管的軒轅青痕大笑不已,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直嘆小秦氏這一招用得陰險,不愧是後宅女子。
不過她也順口指點迷津,「沒听過點穴嗎?只要她們動不了,你們還當她們是盤菜不成。」人家出陰招,咱們就來陽謀,腦子要靈活,不要死水一灘,動了才會生機不斷。暗衛們一听,目光發亮。
不等小秦氏再出怪招,暗衛個個足下一點,身輕如燕地朝凶光外露的婆子、丫頭們掠去,出手一指定身。
也就一眨眼功夫,四、五十個粗壯女人像種入土里的樹樁,一動也不能動的僵直著身子,咿咿呀呀地沒辦法開口說話,兩顆驚慌不已的眼珠子倒是骨碌碌的轉動,十分驚懼。
「大膽,你敢對我的人動手,快把她們放開,王府不是你能恣意妄為的地方,本王妃命令你,再不听從定不輕饒。」小秦氏氣得渾身發抖,只差沒端起熱茶潑南宮九離一身。
「這句話該是我還給你的,汝南王府是御賜府邸,乃我南宮家世代相傳,豈容你一個外姓女子擅自把持,無論是我或父王都不承認你這汝南王妃,汝南王妃只有一人——我死去的母妃。」
「姑母說我是我便是,你們敢忤逆不孝?」她搬出婆母這尊大神壓陣,以孝為名鞏固自身地位。
一提到是非不明、不看對錯、一意孤行又專橫的祖母,想一舉扳倒小秦氏的南宮九離也有點頭疼,祖母比小秦氏更蠻橫無理,她決定的事沒人能更改,誰也別想改變她。
因為老秦氏的橫行霸道,小秦氏才敢胡作非為,橫著膽子抬高自身,把別人當成竹籠子里的蟈蟈,興致一來拿根草戳著玩,要不下鍋油炸。
然而眼看小秦氏又露出得意笑容,南宮九離卻是下定決心。
「你真當我拿你沒轍?」他不是不敢對她下手,而是不想讓父王為難,讓他夾在兒子和母親當中兩難。
一個親娘,一個親生子,逃避十余年的南宮厲始終像縮頭烏龜,他誰也不願傷害,卻誰也被他傷得不輕。
母子不親、父子疏離,三代人形同陌路,一輩子說過的話不如三字經里的字多。
小秦氏對他的話嗤之以鼻,「呵呵……我看你長了多少本事,動我呀!連你父王都只能退讓,你這不肖子能奈我何。」她是穩坐泰山、屹立不搖,有姑母這棵大樹護著,這一屋子老小還不是掌控在她手掌心。
眼一冷的南宮九離再開口聲音也如凜冽北風,凍徹人四肢百骸,「來人,將小秦氏請出主屋,從今而後不得以王妃稱呼。」
「是。」戰七、戰九上前一步,做勢要拖走耀武揚威的小秦氏。
「你敢——」她怒目而視。
南宮九離神色不變,「有何不敢,除非你拿出皇上封賜的王妃玉印,證明你乃實至名歸的王妃,否則本世子有權將你驅逐出府,你什麼也不是。」
當年的幼崽長大了,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小獸,他早就不會因為她的一言一行而害怕。
「姑母不會允許你對我不敬,我才是王府的主母,你敢動我試試,我讓姑母活活打死你!」小秦氏後悔沒在他幼時掐死他,瞻前顧後的考慮太多,未痛下狠手。
「祖母老了,打不動了。」
南宮九離只覺得小秦氏可笑,到現在還看不清現實,曾經的參天大樹早就葉落樹枯了,如何能繼續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