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渾身又疼又酸,肩胛處更有股被烈火燒灼的痛楚……
老天,他是怎麼了?除了五年前得知爹爹慘死的心痛外,他就沒有這麼疼過了。
「呃——」突然,一種極冰涼的東西覆上他的傷處,使他低哼了聲!
「別動。你傷得很重,差一點便扯斷經脈,你只要乖乖不動,我保證一定可以痊愈的。」
一個柔軟的嗓音在石磊的耳畔響起,仿似能安撫他已如死灰的心,更讓他緊繃了五年的神經頓時獲得釋放。難道這就是死亡的好處?或是他陷入彌留的幻覺?
他死了嗎?那不是可以見到爹?不過他已無顏見他老人家,賊人明明就在眼前,他卻取不了他的性命,還真無能呀!
勒莫丹陽的武功不弱,再加上他身旁的隨護眾多,甚至還有數名從武林收買的養士,他們明教人手單薄的確難以致勝。
他早該明白這個問題,制止手下的行動,但他非但沒制止,反而一心為報仇陡然動手,造成數名弟子的傷亡,這不全是他的錯嗎?
石磊的神志雖昏昏沉沉,但腦子並未休息,心老是糾纏在這個問題上盤旋不去,驀然一股強大的壓力,讓他猛地一聲狂吼——
「啊——」他陡然坐起,卻看見眼前正為他包扎傷口的女子!
「你又亂動了。差點功虧一簣。」
芷寧溫柔吐語,對他咧嘴笑了笑後,又緩緩扶他躺下,並為他的盯視而小臉微微泛紅。
這男人雖然滿臉血漬,但不難看出眉目俊朗、器宇深沉,還帶著股逼人英氣,猶如日出朝霞。
她幾乎是頭一次看見這麼帥挺卻又落拓的男人,不過這些也更加深了他與生俱來的狂野氣勢。
「你……你是誰?」是天上仙子嗎?
這麼說來,死亡的世界可要比活著愜意多了。
「我?」
芷寧為了這趟出游,刻意隱瞞了府里的人。此刻她身上穿著平民裝束,應該不會有人認得出她就是清喻王府的芷寧格格。
「別管我了。你快躺下吧,等我替你包扎好,你再問話。」她彎起唇角,對他嫣然一笑,這溫柔可人的一笑又深深烙在石磊的心靈深處。
「我……我還沒死嗎?」他俊臉上出現了幾絲疑問。
「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能活著已是慶幸了。你快躺下吧,手臂上的布條得扎緊點才能止血。」她輕聲細語地對他笑說。
石磊聞言心神一動,但仍冷眉冷眼地凝睇著她,刻意佯裝出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
畢竟這女人太神秘,一個姑娘家怎會跑到這種地方?在還沒弄清楚她的意圖與身分之前,他還是得小心點。
「你怎麼會傷得這麼重呢,與人結仇嗎?」
當芷寧喬裝打扮後來到此地時已不見阿瑪的行蹤,所以沒瞧見早一刻所發生的廝殺場面。
而她之所以會在出現在山谷,因緣際會救了他,也是巧合吧!
她一向對醫理很有興趣,所以一听說在佛山山谷中有「紫薊草」這種神奇藥草,說什麼也要來尋尋看。
傳聞「紫薊草」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一般人都拿它當仙丹,所以她不信邪地想要找到它,帶回府研究。
沒想到紫薊草沒找著,卻讓她救了這個男人。
「這不關你的事,我想我是該走了。」說著,石磊便要硬撐起身子,那固執的模樣還真是讓芷寧不知如何是好。
「你這個人怎麼搞的?都已經傷成這樣了,你還要逞強!再這樣下去你定會倒在半路上的。」芷寧就事論事地說。
她不希望自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他救醒,而他卻是這麼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我說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更不需要你假惺惺,我可以走的。」他不是不想休息,而是不能休息。現在明教弟子一定為他的生死不明而急壞了。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芷寧噘著小嘴,一雙靈燦大眼直凝著他那深沉的目光,向來心思細膩的她敏感的察覺出這男人心底似乎有很強烈的仇恨。
石磊眉一挑,抖落一陣諷意十足的笑聲,「難不成你救了我一命,就是想從我身上得到某些好處?」
「你!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芷寧完全不能理解他為什麼那麼偏激。她救他純粹是因為惻隱之心,他怎麼可以這麼誤會她呢?
「我不用你多事。」石磊口氣更糟。
「我只是希望你能再多躺會兒。如果你堅持要離開,我也無話可說。」芷寧蹙起眉頭,望著整張臉不見一絲友善的他。
她實在無法想象這男人究竟是和誰結仇了,為何有著滿月復無處可發的怨和惱?
石磊沉冷地瞪了她一眼,嘴角冷酷地扯動了下,「你的恩情我記得,也希望我們會有再相遇的機會。」
他一手壓著傷處,咬著牙要站起來,卻沒想到這一扯動,才知道他傷著的地方不只是肩頭,就連大腿也有嚴重的骨折!
他眼底突然燒起憤熾的怒火,沉著聲低吼道︰「我究竟是怎麼搞的?簡直就成了廢人了!」
「你怎麼了?又哪兒不舒服了?」
芷寧著急地查看他的傷口,卻被他狠狠地一手揮開,冷著嗓道︰「你這個女人別踫我——」
「你……你這是做什麼?知不知道這樣是很危險的?」
她雖有點兒怕他,卻又不願看他任性地傷害自己,于是抓住他的肩膊,制止他狂亂的晃動,「別再掙扎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傷口的血止住,你能不能成熟點兒?」
芷寧被這個男人多變的情緒弄得全亂了。她心亂、情緒更亂,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會有像他這麼脾氣古怪的男人!
石磊乍听此語,立即停止動作,抬眼望著她,「你說什麼?」
不夠成熟?
他真的是頭一次听見外人這麼形容他!
自從家逢變故後,他不但心變了,處事態度也變了,堂里兄弟見了他個個不敢說笑嬉鬧,只因為他給他們過于老成沉重的感覺。
可這小姑娘就這麼一句話,打破了旁人對他死寂的個性所下的斷言……想想,他不禁感到有趣起來。
「我……」頓覺自己話說得過火的芷寧立刻撇開臉,不敢看向這男人瞬也不瞬盯住她的犀利眼神。
「你還認為我哪兒不好,盡管說。」石磊微扯嘴角,眼神帶著熾燙的火焰燒灼著她的身心。
「是我……是我說錯話了。我只是不喜歡你這種莽撞的舉動,這樣只會傷了自己而已。」她咬了咬下唇,偷覷著他。
石磊這才仔細探究她的容貌。這女子長得妍美不俗、秀雅迷人,說起話來也有條不紊,尤其是害臊時欲語還休的模樣更是給人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是個道地道地的美人胚子。
再看看她的穿著,一身布衣裙褲,可她的氣質這般不凡,一點兒也沒有村姑的味道。
「我的死活與你無關吧?」他好笑的反問。
芷寧瞠大眸子,小嘴一噘,嬌斥道︰「你怎麼說這種話?你的死活雖與我無關,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該保重啊!」
「話雖沒錯,但在下已無父母家人,空留這個臭皮囊又能干什麼呢?」石磊眯起眸,益發覺得她可疑。听她說話的方式,肯定是念過書的。
「保家衛國,總比你死在這山谷里要值得多了吧?」
芷寧並不是個喜歡與人爭論的女子,只是這男人的狂妄傲氣逼得她非得與他爭出個是非來。
「保家衛國?」他雙眉一揚,笑得深沉難懂,「這個國家不屬于我們漢人的,要我為它流血流汗,免了吧。」
石磊忍住傷口的疼痛與大腿的挫傷,扶著岩壁咬牙站起。
「喂,你真要走?」芷寧連忙扶住他,而這回他沒再推開她。
「我不能不走,就怕——」他噤了口。總不能告訴她,他擔心自己一失蹤,教里群龍無首,不知弟兄們會做出什麼不智之舉吧?
不過有徐玉在,他可稍稍放心,因為他的話眾弟兄倒能信服,而且他也有足夠的智能領導他們。
「怕什麼?」芷寧不解地問。
「干嘛?對我那麼有興趣?」石磊對上她的燦眸,淺笑道︰「若非我現在渾身是傷,我會好好回饋你。」
「回饋?」她如星的目光變得更迷離了。
他搖搖頭,笑她的單純。隨即他話鋒一轉,「對了,你住在這附近嗎?我可以派人答謝你。」
「不……不用了……」芷寧一臉尷尬,「救了你算是緣分。如果我沒來這兒,也不可能遇上你。」
「那麼我還是要謝謝你了。」石磊再凝眸看了她一眼,便一手按著傷口忍著疼一拐一拐地遠離她的眼前。
芷寧不放心地追上去幾步,又放棄地停下步子。她想,這男人個性太強硬,絕不可能听她的話的。
搖搖頭,她只好繼續專心找著「紫薊草」,可為何她的心卻不如來時那般清逸,那男人的影子居然會淺漾在她心中?
後悔的是,她居然不知道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