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蒙蒙視線模糊,那逐漸靠近的巴洛克式老建築亮起了燈,按理說應該令人有種溫暖明亮的安心感,可眾人只覺得那昏黃燈影幢幢,好像有什麼正躲在後頭窺伺。
保鏢小組都是各國特種部隊出身,也曾在最凶惡的沙漠和最危險的叢林作戰,但是經歷槍林彈雨、強悍殘暴的敵人也無所畏懼的眾人,面對這一幕的陰森惻惻,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沒覺得應該要感到害怕。」白摯按捺住想抽面紙給她擦手的潔癖念頭,淡淡道。
「也對,在我身邊,你什麼都不用怕。」她眼楮一亮,笑得愛嬌又嫵媚歡喜。「有我保護你的呀!」
他沉默了幾秒,終究不忍打擊她興沖沖歡快如小太陽的積極性。「……謝謝。」
寶寐笑得更嬌軟開心了,內心有個小小妖樂顛顛在放煙火、撒小花、轉圈圈……已經開始暗自肖想、盤算起再集幾次他的「謝謝」能換一次「以身相許」否?
不然先模模小手,親個小嘴兒也是好的嘿嘿嘿。
相較于車後座兩人的……閑適,隨扈在車外的幾人臉色越來越嚴肅難看了。
因為先行部隊已經進入賀家老宅五分鐘了,卻至今沒有任何訊息傳回。
保鏢B組組長摁住了耳際的通訊對講儀,沉聲疾喚道︰「回報!回報!哨兵一號、哨兵二號請盡速回報所在位置和最新情況!」
小巧耳塞型的通訊對講儀瑞安靜死寂得可怕,就好像剛剛進入的人馬,已經在這棟巴洛克式老建築里消失了。
保鏢B組組長臉色變了,卻依然冷靜鎮定的對著柳韁和賀簡及剩下的兩名組員,做出胳臂垂直向下,握拳向後擺動的戰斗手語——
撤退!
柳韁和賀簡二話不說立時動作,一個火速上車,一個猛地倒檔踩下油門,兩位隨扈留守的保鏢則穩穩地抓住了防彈休旅車上特制的掛鉤把手,跟著疾馳的車子往出口方向狂飆而去。
保鏢B組組長見先生已被保護著安全撤退,這才微微放心,鷹隼般利眸殺氣騰騰地望著這棟宛若張大了口等待吞噬人的老建築,心中冷哼一聲,要親自踏進里頭去找回他的組員!
他取出了配槍,大手穩穩地牢握著,小心謹慎地一步步走上階梯,進了大門。
充滿五○年代老世家華麗厚重風格的客廳內中央,不知何時有個蒼老瘦巴巴的老先生坐在輪椅上,暮氣沉沉皺紋滿布的臉上神色呆滯,像尊慘白虛假的蠟像。
高大剽悍的男人對上枯瘦蒼老的老先生,B組組長卻不敢有半點輕忽,目光如鷹地盯緊了老先生,一步一步謹慎上前,雙手穩穩握槍,沉聲喊道︰「賀叔公,我是賀簡的同事,請問你看見我們剛剛進來的人員了嗎?」
「喀喀喀……」賀叔公面容慘白僵滯麻木,混濁眼珠子艱難地緩緩轉動……望向他。
B組組長心中一緊,腳底發涼,厲聲重復了一次問話。
賀叔公坐著的輪椅忽然慢慢後退,而後轉了個彎背對著他,輪子骨碌碌地往昏黃大廳的長廊駛去,好似無形中有一雙手推著他走。
——是電動輪椅,肯定是電動輪椅!
B組組長心中狂吼,不斷說服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腳依然堅定地一步步向前推進。
四周古色古香的閩南式富貴人家擺設,透著舊時風華,可外頭雷雨交加,燈影一閃一閃,加上消失的組員,宛若行尸蠟像的老洋樓主人……
說這里沒有鬼,誰信?
B組組長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大步追上賀叔公。
輪椅骨碌碌地轉入了一扇門後,他追了上去,卻在這間滿是蠟燭的起居室門口僵頓住了腳步——
賀叔公坐在輪椅內,背對著門口,而他背後有一個穿著艷紅色旗袍、身段豐滿窈窕的女子梳著發髻,上頭簪插雙石榴樣的春仔花,雪白的手臂緩緩地環抱著賀叔公的頸項,仿若誘人的蛇般摩挲游移著……
賀叔公一動也不動,喉嚨深處發出也不知是驚恐還是歡悅的嗚嗚聲,這一幕有說不出的恐怖香艷駭人,B組組長彷佛腳下生根地佇立原地,額際前胸後背豆大冷汗直流。
就在此時,艷紅旗袍女子背對的身子維持不變,頭倏然整個扭過來,大大的黑眼珠里全無眼白,漆白臉上紅唇咧嘴一笑——
「……第三個姑爺來了?」
B組組長心髒瞬間像被掐擰住了,他臉色漲紅扭曲了起來,腳下無法自抑地漸漸往艷紅旗袍女子方向靠近……不,不!
「它」冷冰冰的手抓握住他的脖子,那死肉般的觸感和刺骨寒氣牢牢地貼住他的肌膚,B組組長渾身汗毛直豎,肝膽欲裂,一橫心狂吼出聲扣下扳機——
子彈穿透過艷紅旗袍女子的後背,卻恍若毫無阻隔地直直射中了賀叔公,賀叔公的身子一顫,頹然垂頸而落!
B組組長震驚自責地閉上了眼,相較之下頸項間逐漸加大的力量,逐漸窒息的呼吸,也像是沒那麼難接受了。
就在此時,一個慢條斯理嬌軟慵懶的嗓音響起。
「還以為有什麼新花樣呢,害我白白看戲期待了這麼久。」
軟媚嗓音甫落,「它」抓住B組組長頸項冰冷如爪的手中驀地一空,不知何時B組組長已經安然地回到了白摯和寶寐身邊。
B組組長大口大口喘息著,驚魂甫定,難掩感激地望向白摯和寶寐,隨即又緊張擔憂急喊道︰「先生,您怎麼回來了?這里太危險——」
「無妨。」白摯一雙清眸淡然沉靜,高大修長身軀卻下意識地稍稍擋在了寶寐跟前。
艷紅旗袍女子盯著白摯,雪白藕臂忙遮掩住了臉,轉瞬咯 一聲,背對的身子已經扭正過來。
「……你是我的。」
白摯蹙眉。
寶寐這下不爽了。「喂喂喂,講點江湖道義好嗎?他是我先看中的,而且這世上居然還有敢跟我搶人的妖魔鬼怪?把我寶寐大——大當成什麼了?」
艷紅旗袍女子不屑地撇了撇唇,全黑的眼珠透著陰氣沉沉,喋喋一笑,忽然長聲戾嘯——
「……姊妹們,今晚有好多姑爺來,咱們可以準備拜堂了。」
大廳燈光暗了一暗,他們眼前一花,廳內站得滿滿都是穿艷紅色旗袍的女子,白臉紅唇,胸前戴喜花,儼然民國初年的新娘打扮。
廳中氣溫瞬間下降了十幾度,呵氣成煙……
B組組長又嚇又冷得哆嗦了一下,可看先生和寶小姐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心頭不禁涌現深深佩服和濃濃羞愧之情——虧他還是專業頂尖的保鏢,相較之下簡直弱爆了。
寶寐偷偷揪了身旁安靜的古典美男子一下,抿著唇兒淺笑悄聲問︰「怕不怕?」
「不是有你嗎?」白摯低眸看著她。
她小臉蛋頓生飛霞,可爽……呃,美翻了。「對對對,有我有我呢!但凡有我在,誰都別想動你一根汗毛。」
「……」B組組長無言。
——寶小姐,現在是給您撩漢的時候嗎?
顯然「鬼新娘們」也很不滿畫風被跑偏,剎那間厲哭啼叫起來,廳內刮起陰風陣陣!
在此同時,二樓回字木雕樓梯倏然落下了六個大男人,不斷嗚嗚掙扎,頸間的繩索越來越緊……兩名原本消失在老宅的組員,兩名原該保護白摯撤退的組員,還有賀簡、柳韁……六人臉色由青變紅到漸漸發黑。
「——寶小姐,是我們的人!」B組組長急了,求助地喊道。
白摯俊美如玉的臉龐微微變色,身形往前,卻被只柔軟的小手拉住了手。
「別擔心。」寶寐藉機得逞,內心樂歪了,面上還是作出道貌岸然(?)狀。「唔,都差不多到齊了吧?」
在這千鈞一發危在旦夕之際,她的話讓眾人(鬼)都是一愣!
寶寐縴縴指尖對著朝自己淒厲戾笑撲來的鬼新娘們一戳——
「定!」
足尖離地的鬼新娘們張牙舞爪、面目猙獰地凝固住了,身形被定在或半空或撲咬的動作中。
寶寐下一秒又往那被迫上吊的「我們的人」揮了揮袖——
「破!」
六個大男人頸間束縛頓失,紛紛跌落在地面,摔了個七葷八素,不過倒是個個性命安全無恙。
「……你是誰?為什麼壞我們姊妹好事?」帶頭的艷紅旗袍女鬼嘶心裂肺悲切嚎叫。
被定住的眾鬼新娘也紛紛悲淒哀厲的哭泣了起來。
不知何時,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大門外密密麻麻的紙扎人迎親隊伍包圍住了整棟巴洛克式老洋房,也一同號哭起來。
「……是賀家欠我們的……欠我們的……」
「……他們沒回來……他們答應了要回來的……」
寶寐眸底掠過一抹異色,幽幽嘆了口氣,伸手一彈指——
剎那間,眼前場景瞬間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