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來到了醫院最高樓層的頭等病房外長廊,餓得不行的寶寐已經忍不住掉隊,站在零食投幣機前面就掏出了一大把零錢,眼放狼光。
餅干零食叮叮咚咚掉落的響動,讓前頭一行人不由聞聲停下腳步,不約而同回頭——
「……有。」
「那就對了。」寶寐環顧這明亮寬敞、充滿時尚感,只微微有點消毒水味的醫院樓層,還連帶不小心瞄到了醫院高層們臉色發白,顯然是被嚇的……忙又往嘴里塞了一片洋芋片。「沒事沒事,我隨便說說的呢!」
因為這位小姐是跟著先生來的,醫院高層們內心再吐槽滿滿,面上也只能擺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而知道真相(?)的賀簡和保鏢小組們苦于內情不能外泄,只得繼續假裝地上有錢。
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一行人進了白婈的病房。
二十幾坪的頭等病房略過醫療設備不提的話,布置得也跟豪華酒店的總統套房沒兩樣。
躺在寬大病床上的年輕少女面色蒼白,心電圖監測儀上心跳指數弧度忽高忽低,時不時還發出尖銳的警示音。
病房內專門負責的護理師和看護恭敬上前。「先生。」
「小姐有醒過嗎?」
「沒有。」護理師和看護悄悄抹冷汗。
主任和主治醫師忙報告起這十幾個鐘頭來的所有檢查報告和病人臨床情況,一堆又一堆專業精闢的醫學詞匯不斷出現,白摯神色清冷地听著,不自覺望了身邊已經在吃第二包洋芋片的寶寐一眼。
她歡快地邊嚼洋芋片,邊吮指回味指尖上的海鹽。
——這款垃圾食物真有那麼好吃嗎?
白摯腦中念頭閃過,清雋玉白的臉龐淡然不變,優雅地伸出手——
眾人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喀啦。」洋芋片在雪白齒間粉碎混合淡淡咸意、洋芋香及油炸味,他神態自若地吃完了後,簡短評論︰「難吃。」
寶寐有點小受傷,抱緊了剩余的洋芋片,防備地道︰「不懂得欣賞洋芋片的人是沒資格得到洋芋片之神的祝福的。」
「有這種神?」
「嗯,就跟快樂肥宅水之神一樣。」
全場瞠目結舌後一陣瑟瑟發抖……
這世上居然有人敢對先生耍嘴皮子?
寶寐瞄到賀簡一直拼命對她露出手劃過喉嚨的警告動作,再加上自己莫名也有種在褻瀆翩翩玉公子、皎皎月中仙的心虛感,趕緊抱著洋芋片們主動交代了一句——
「……沒什麼要緊的,她不過是胎光被咬去了一大半,我等會兒幫她補一補,醒來後去曬一個禮拜太陽就好了。」
她說的每個字明明都吐字清晰嬌軟悅耳,可連起來卻讓人懷疑起自己的語文理解能力是否有問題?
簡單說,就是有听沒有懂。
「三魂七魄中,象征人本神的胎光?」白摯目光落在白婈憔悴驚惶的昏迷臉龐上。
「咦?」她訝然。「有概念呢,白先生,平常修道嗎?」
他沒有理會她的擠眉弄眼。「我另外一位助理也是相同的原因?」
「喔,他不是,他是撞到艷鬼了。」寶寐撕開第三包洋芋片,吃著吃著覺得口渴,開始有點想念她冰箱里的大桶家庭號可樂了。
艷鬼?
賀簡和保鏢小組們一震,但……突然又有點想笑是怎麼回事?
「先生,這位小姐一直宣揚封建迷信,實不可取。」神經內科主任忍不住憤慨道,「本院已經幫白小姐做了最精密的檢查,也做了細菌培養,初步懷疑是細菌感染——」
寶寐笑道︰「生病當然一定要看醫生,我是很尊重醫生的,但白小姐明顯就不是病呀,自然得做另外打算!」
「這位小姐——」
「你們先回去吧。」白摯道。
「先生!」醫院高層和醫生們急了。
賀簡和保鏢小組們已經把醫院高層們請出去了,並且訓練有素默契十足地把門鎖起來,各自站在戰略位置上。
寶寐看著他們氣勢洶洶如臨大敵的架式,疑惑問︰「在干嘛?」
「……護法?」賀簡遲疑道。
「沒那麼復雜。」寶寐看著身邊高大修長的如玉美男子,嫵媚一笑,把剩下未拆封的一包洋芋片往他手上一塞。「幫個忙拿一下。」
白摯猝不及防地接收了那包洋芋片,下意識蹙眉,但還是靜靜佇立,靜觀其變。
她拍掉了手上的海鹽細微粉末,美得彷佛會發光的縴縴指尖在昏迷女孩的額心上慢慢寫下了一個「王」。
「搞定!打完收工。」
……這不是端午節幫小孩子額頭寫王老虎的傳統習俗嗎?寶小姐你怎麼不按照套路來呀?
可是眾人內心的各種吐槽還沒完,幾秒後就見白婈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楮。
「……我、我怎麼在這里?你們怎麼在這里?你……誰呀?我哥呢?我要找我哥!」
眾人不忙關注大小姐,欽佩的目光全齊齊望向懶洋洋拿回洋芋片的寶寐。
……果然,姊就是傳說。
白婈剛醒就在那兒嗚嗚咽咽又想耍脾氣,白摯神情一冷,寶寐已經嫌吵地一掌又把人給拍暈了。
「睡你的大頭覺去!」她閑閑地回頭問︰「另一個病人在哪?」
一行人被她的暴力畫風鎮住,乖乖領著她晃去隔壁——
只見寶寐輕輕松松三兩下就把還趴在英俊青年趙岩身上亂親的艷鬼抓起來揉成一團,然後跟打蚊子一樣左右啪地拍散,最後走到掛在病床邊的酒精消毒液前按壓兩下,掌心手背來回搓搓消毒。
眾人神情已經從驚愕、悚然、呆滯到崇拜……
「好了,我可以吃晚飯,不,是宵夜了吧?」她嘆了一口氣,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
然後眾人又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個嬌嬌嬈嬈的女孩子,舉止嫻雅從容地把整桌三分之二的美食掃光!
這麼多的掛爐燒鵝、脆皮叉燒、金魚蝦皇餃、上湯糖心鮑魚、粵式鹽焗雞、金華玉樹雞、清蒸東星斑……四十幾籠的各式港式蒸餃,大部分都填了她的肚子。
她肚子里有個宇宙黑洞嗎?
終于,寶寐放下了烏木瓖金筷子,端莊秀氣地用餐巾拭嘴,猶如頭高雅美麗的波斯貓般緩慢伸了個懶腰,「……我飽了。」
他們光看都飽了好嗎?
「我累了,」她慢吞吞地起身。「時辰不早,我要回去睡……回家了。」
白摯玉質般的修長大手持著茶杯,抬眼看著她。「好。」
「先生,那小冬少爺?」
眾人目光整齊盯在白摯頸項上貼的Q版小冬貼紙。
「明天再說。」他輕撫,感覺指尖下那貼紙的紋理……還是銅版亮膜質感的,望向正在舒展筋骨的寶寐,眸中有異色。「寶小姐今日辛苦了。」
「確實很辛苦。」她嬌慵地對他一笑。「我會好好想想,該跟白先生收什麼樣的報酬的。」
「嗯。」他看了賀簡一眼,吩咐道︰「派車送寶小姐回去。」
「是,先生。」
賀簡親自開車送寶寐回到大稻埕時,已逼近午夜了。
「謝謝賀特助。」寶寐下了車之後,隔著車窗遞給他一個小小折疊起來的黃紙方符。「喏,送你個平安符,以示感謝。」
賀簡有些受寵若驚,「呃,謝謝寶小姐。」
換作是過去的商場菁英人士賀特助,自然會對此嗤之以鼻,但是今天看見的種種,已經讓他完全不敢再鐵齒。
「路上听到有人叫,莫回頭。」
眼見那笑吟吟的嬈裊身影,意味深長地拋下這句提醒後就進門了,賀簡英挺的臉龐頓時僵硬住了,渾身汗毛直豎。
喂喂,寶小姐,有話講清楚啊!
賀簡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故意嚇他的,心驚膽跳了好幾分鐘才勉強捏著那紙平安符,趕緊貼身放好。
不管怎樣,待會兒他一定要把車內音樂開到最大聲,最好是震耳欲聾的那種。
賀簡發動這輛公司調派給自己的賓士公務車,手機連線車內音響,選了重金屬搖滾樂就開始磅磅磅地震撼回蕩在車廂內。
賓士車駛離了大稻埕的巷弄,轉入大馬路,一路跟隨著Guns N’ Roses(槍與玫瑰)的重磅音樂奔馳。
賀簡腳下踩著油門,大手邊配合著搖滾樂鼓點在方向盤上拍打著,震撼磅礡樂聲和主唱高亢咆哮聲中,情不自禁跟著吼唱著。
「……Welcome to the jungle, we’ve got fun and games!」
就在此時,賀簡隱隱听見了敲鑼打鼓嗩吶聲恍恍惚惚、由遠至近而來……
「……上馬了!」
賀簡一愣,抓住方向盤的雙手緊了緊——是幻听,是幻覺,他什麼都沒听到!
「……新郎倌上馬了!」
賀簡冷汗狂流,臉色慘白,眼神發直地盯著前頭不斷倒退變暗的霓虹市景,後照鏡照映出的是後面逐漸彌漫包圍追趕上來的大霧,大霧之中浮現一支迎親的隊伍,紙人白臉上涂著圓圓兩團腮紅,咧開猙獰慘然的興奮笑容……
他眼角余光只不小心掃到了後照鏡,腳下本能地想踩剎車,可剎那間又改瘋狂用力踩下油門,飆速想甩開後頭逼近的霧氣和迎親紙扎人。
「……吉時已到,新郎倌上馬迎親了!」媒婆喋喋尖笑聲越來越近。
賀簡不敢回頭,睜大的雙眼用力繃到了酸澀發痛,心髒狂跳如擂鼓——別回頭!別回頭!他媽的千萬別回頭!
可是人莫名就是有種詭異的逆反心理,越是不能去想、不能去做的,腦子越是自動想要把自己往那個方向帶……
就在賀簡控制不住想看看媒婆和迎親紙扎人到底離自己還有多遠時,甫回頭的剎那間,就看到一個白漆紅腮死魚眼的紙扎媒婆大臉,正正貼靠他耳畔就要吹氣——
賀簡腦門一炸,驚恐萬分地就要慘叫出聲,可誰知懷里倏地一燙,眼前金光大盛,紙扎媒婆瞬間哀號著燃燒了起來,眨眼間消失無蹤!
淡淡的燒紙焦味在車廂內繚繞……
嘎吱地一聲緊急剎車!
賀簡大口大口喘息著,豆大冷汗濕透額頭後背……「槍與玫瑰」的搖滾樂又重現在耳際,四周的街道霓虹燈恢復明亮如初,他顫抖著手掏出懷里那張寶小姐給的平安符,黃紙符上金色的卍字閃了閃又悄悄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