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讓我看這些,是為了讓我產生愧疚?」讓她感到愧疚,再變本加厲地折磨強調她曾經對他的虧欠。
若他真想那麼做,她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結果他反而像是听見了什麼好笑之事那般,讓低低沉沉的笑聲自喉頭溢出︰「愧疚?你想太多了。我承認當時這些傷確實讓我感覺很痛,但如今我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他是感覺不到痛了,也感覺不到當年對她的喜愛與珍惜,唯一留下的就只有悲憤與仇恨的耿耿于懷。
「般若。」
「什麼?」她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這般喚她,她為他太久未曾像這般喚她的名而感到恍惚,她是說他以她所認識的齊雲的身份喚她。
「你還想看到什麼時候?」
「啊……」她這才發現自己確實盯著他看了太久,禁不住回過神來,一陣手忙腳亂地開始為他更換衣服。
在幫他換掉衣物之時她忍不住愣了一愣。
她是不知道他昨晚有沒有抱過別的女子,可他一定知道以前的她對他存有一些些意思,哪怕她那時年紀再小,在面對他的百般討好與體貼珍惜之時,她也不可能沒有過半點心動。
而他要她做的這些,或許真的是對她最好的懲罰……
「我知道你是我的丈夫,可在丈夫的稱呼之外,你希望我喚你什麼?是齊雲?還是你現在的名字?」她在幫他換好也整理好衣服之後這麼問他。她的疑問,是出自于她需要知曉他在她心里到底想成為誰。
但他用以回答她的是一句蘊含惱恨的咬牙切齒︰「齊雲已經死了,被你親手殺死的。」
「我……」
不得不說,他的冷嘲熱諷真是每字每句都沒有給她留絲毫情面。
不過他說的確實是事實,要不是她,他現在該是擁有著當年他所期盼的一切,對于他的指控她根本無從反駁。
「既然不管我說什麼都只是惹你不快,不管我說什麼,你所回給我的就只有無限譏諷,要不我以後不再說話了?」她不介意當個啞巴,就算他罵她打她,她也絕不回嘴絕不還手,她當年本就做了最令他深恨痛覺之事,她不逃避,只是承認自己無顏面對他,默默低垂下腦袋。
「我沒讓你裝啞巴不說話。」沈冰堂用手捏住她小巧的下頷,十分強硬地抬起那張不肯看他的小臉,非要讓自己的面容清晰地映入那雙有淺淺感傷輕微浮動著的美麗眼瞳,「只是你提了不該提的事。你以後不要再讓我听見那個名字。你應該也不會想讓別人知道關于那個名字的過往吧?我記得你在聆風樓里人緣似乎很不錯?你還是聆風樓的首席釀酒師?你用我教給你的博得了個好名聲,你還真是有夠無恥。」
「……」看吧,她就說,他才說不到幾句就又對她用嘲諷的。
她實在很難想象為了讓她今後都過得不好,他在之前些日子里到底都花了多少心思。
不過她承認他所做的一切也都很成功,因為之前他對她有多好,在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和他的意圖的現在,她就有多難過、多傷心。
她果然,終究還是喜歡著他,不過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一直住在她心里,從未被抹除。
「不是說要見你……去見爹,和給爹敬茶嗎?你可不可以放手讓我去著裝打點好自己?」現在時候應該不早了,他爹也等了好一陣子了,她也不想一直跟他在這里針鋒相對,唯有這麼對他說道。
他如她所願放開了她。然而他在她快速打理完她自己之後又對她吩咐著說道︰「一會你的嘴巴最好給我鎖緊一些,也機靈一些,不要讓我爹察覺到什麼。」
「為什麼?」
「他雖是我義父,卻對我極好,跟我感情極為深厚,當初也花了許多時間來培養我,直接把我當成故去的親子那般對待,若被他知曉當年是你把我害成那副模樣,難保他不會當場氣得親手把你掐死。我並不想讓你太早解月兌,只要把你留在身邊我就有的是辦法對你施以折磨。」
他的說法固然讓她感覺很無言,但她不相信他就只是讓她給他爹敬茶而已。
☆☆☆
果不其然,在瞧見沈老爺沈鴻暉之時,般若看到的不是一個急著來探望剛成親的兒子與新晉兒媳的長輩,而是急于指責的一臉怒意沖沖……
「沈冰堂,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何私自推掉了跟汪家的婚約?你推掉了跟汪家的婚約也就算了,可你竟然還把賓客晾在別處?你讓賓客喝的是誰的喜酒,吃的又是誰的喜宴?最過分的是成親這麼大的事你竟然完全不跟我商量,若非旁人跟我提起,我都不知道我沈鴻暉的兒子竟然成親了!你是看我現在不管你了,把沈家大半的產業與事務都交到你手上,你覺得你自己翅膀硬了是吧?」
「爹您請息怒。」畢竟父子二人感情深厚,沈冰堂在對待沈鴻暉之時自然是一副恭敬孝順的模樣,「對于汪家之事,其實我早前也有考慮過要不要履行承諾,可那汪家小姐似乎看不上我。」
「她憑什麼看不上你?她就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你娶了她回來還要對她各種照顧遷就,她若有幸進我們沈家的門是她的幾生修來的福氣,她憑什麼看不上我兒子!」
其實沈鴻暉當年會救沈冰堂只是因為他與他剛過世的親兒年紀相仿,但是在之後的相處中他發現沈冰堂比他那不成才的親兒資質更甚,便將他收作義子,教著教著便直接把他當成了親生兒子一般。
為此,沈鴻暉才不相信他悉心栽培的兒子竟然會被人看不上!
「汪小姐她似乎另有所愛?」沈冰堂給出他從別人那兒听來的說辭。
「哼,她要愛外面那些阿貓、阿狗是她的自由,那她就別說看不上我兒子,要不是看在她爹跟我說多年老友的份上,又是吃著同一行飯,這次來到金烏城我可不屑讓你去理會她,算她不識貨。」
對啦,您的兒子是塊寶,最好他每每走到大街上,但凡二八芳華的女子都該對著他愛慕尖叫、發花痴,恨不得嫁予他為妻。听著沈鴻暉的說辭,般若禁不住在內心吐槽。但她才吐槽完畢就驚覺起她才是那個深刻體會過人家兒子的「好」的人。
而她的報應很快就來了……
「你不想理汪家我了解,但你娶這個釀酒師又是怎麼一回事?」沈鴻暉將矛頭拐向了般若。
「爹不是說過聆風樓的釀酒師釀的酒很好喝?剛好般若很對我眼緣,性情也很不錯,不似時下那些嬌生慣養的女子那般難以相處,我便娶了她,好讓爹時時能有好酒喝。」
「荒唐!」沈鴻暉忍不住吹胡子瞪眼,「我要說市集那家豬肉榮賣的豬肉好吃,你是不是也要娶他女兒回來給我們殺豬?」
「那倒不至于,而且我也不偏好豬肉,不過西市那家劉家燒鴨的姑娘做燒鴨的手藝倒是屢屢獲贊,爹不也似乎很喜歡,若有機會,不如孩兒也去那多走上幾遭,看看能不能對劉家姑娘產生些許好感,然後也把她娶進門,讓爹一直吃她做的燒鴨直到吃膩?」
「堂兒你到底鬧夠了沒有?」沈鴻暉露出一副,你再胡鬧我就要翻臉的模樣。
「好,我不說笑了。」沈冰堂微微嘆出一口氣,擺正了自個兒的玩笑面孔。「爹,我是真心喜歡般若才會娶她,您並非不開明的老頑固,孩兒相信您不會做出棒打鴛鴦的無理之舉。」
「既然你喜歡她,那我就不過問,反正又不是我娶妻,非要你娶個合我眼擺在府上,但你成親也不問過我,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當爹的放在眼里?你也不請賓客觀禮,你這樣子日後會讓人怎麼說我們沈家?」孩子的任性可以不計較,但沈鴻暉計較面子啊。
「般若說她不喜歡熱鬧。」沈冰堂直接將難題丟了過去。
「呃……」般若的確不喜熱鬧,但這些年來她也習慣了熱鬧,對于熱鬧,她現在已無喜歡或厭惡,她很隨波逐流的,他這樣突然甩責任給她,還真教她一時間無法想出任何應對方式。
「她喜歡什麼你就給她什麼,你們才剛成親你就對她這麼寵,日後等她爬到你頭上去了豈不是要無法無天?」沈鴻暉冷哼著對沈冰堂指責,但惱然的眼卻是看向般若。
「爹說的是,女人還真是不能時常寵。般若,你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快給爹敬茶,好讓爹消消氣。」
听見沈冰堂這麼說,般若也不敢怠慢,立刻便手腳利落地斟來一杯熱茶。
但她才想要把茶遞給沈鴻暉,就又听見沈冰堂說道︰「對了,既然昨日爹與他人一樣沒能參與觀禮我們拜堂,這茶你便跪著敬吧,就當做是補回昨日的。」
「好。」般若乖巧地立刻便跪在了沈鴻暉面前,雙手奉上茶水︰「爹請喝茶。」
「哼。」沈鴻暉從般若手里接過杯子,在揭蓋淺啜了一口之後便臉色一變,故意反手將杯中熱燙的茶水倒在般若的手上與裙擺之上。
「這麼燙的茶你也敢拿給我喝,你怎麼當人兒媳的?」
「我、我……」般若暗暗握緊被燙到的手背,邊忍下手背與衣裙下的大腿所傳來的陣陣熱疼,一時間無法找到適合的言辭。
「爹,是人都有第一次,般若也才第一次當人兒媳,您就別跟她計較了。」沈冰堂開了口,為的不是幫忙般若,而是懇請沈鴻暉息怒。
「不喝了,不喝了,我要回別苑了!」沈鴻暉 甩衣袖,起身就走。他還是不喜歡般若這個兒媳,至少目前無法喜歡起來。
「爹,我送您。」看著義父離去的背影,沈冰堂正忙著追過去。
可他才走到門前,一旁一直不敢言語的婢女就小小聲地問道︰「少爺,少夫人似乎燙傷了……」
「不過是小小的燙傷罷了,大驚小怪。」沈冰堂看了般若一眼,只看了她一眼,那個眼神沒有多大的含義,有的或許只是報復的快意,他在看完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而此時的般若,她正感受著手上與腿上的痛,也感受到她的心有些隱隱泛疼。
不過是燙傷罷了。
不過是她受了點小傷,而她的這點傷,又怎能與他當年所受的傷害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