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時對著其他人,也是這樣?」她是問他是否對著其他女子也是這般一口一句美麗贊賞。
要知道風趣和幽默過頭了說不定會引來許許多多的誤會,她並不想被誤會些什麼。
而他似乎也懂她意思︰「怎麼會?我雖然不吝嗇對人給予夸獎、贊賞,但我也懂得適度,不會刻意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對你說那些,是想讓你開心,只不過是因為你在最初見到我那時,你像是見到鬼那般臉色蒼白,並且整個人都僵掉了。你自己都不知道嗎?」
「我、我不知道。」她隱約知道又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自己確實僵硬在原地,幾乎都要石化了。她不知道的是之前她臉色像是看見鬼那樣蒼白。
為此,她禁不住伸手模上自己的臉,手及之處只模到一片驚魂未退的微涼。
「剛才你那樣,害我忍不住想要問你,我有長得那麼可怕嗎?」沈冰堂跨前了一步。
他本來就已經在她面前,此時他更是縮短了與她的距離,讓她下意識地搖著頭想要躲開︰「不是,你長得一點也不可怕……」
她只是以為他是師父罷了。哪怕師父沒有活著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她也以為他是死不瞑目,是他的冤魂跑來找她索命,結果……
沈冰堂倏地拉住她的手,把酒壇交還給她。「酒對你而言是很重要的東西吧?若不重要,你就釀不出像「紅梅點雪」一樣好喝的酒。既然重要,那就好好拿著,不要再掉了,來,還給你。」
沈冰堂的手是溫熱的,就連再次被她攬入懷里的酒壇也帶有他暖人的體溫。
他是活著的,他不是師父,也不可能是。
她像這樣,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在感覺到心安的同時,又矛盾地感覺到失落。
但是她在他歸還酒壇退開,正好因風吹過撩起他覆于額前的碎發之時忍不住驚叫出聲︰「你、你的額頭……」
他的額頭上有疤,傷疤模糊又猙獰,幾乎佔據了他前額整整一片。
「抱歉、抱歉,這是我小時候貪玩不小心墜馬,額頭撞上碎石所留下的傷……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第一次,這是她第一次瞅見笑得一臉從容的沈冰堂露出無比焦急的神情。
他像是又急又惱那般伸手按住了額前的發絲,不許調皮的風再將傷疤隨便暴露人前。
「不是的,我就只是覺得有點驚訝……你那個,很痛吧?你可以不用再按著,我其實不害怕的。」
「謝謝,你真是個溫柔的姑娘。」得到她的允許,沈冰堂立刻便松開了按覆在前額的手。「說真的,這個傷已經過去很久了,當時或許真的有很痛,但事到如今我都不記得了,它也沒有再痛了。」
「是這樣啊……」別人的事,般若也不好細問,可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你是怎麼到這里來的?平日外人都是不可以到這里來的,他們不可能認得路。」
「是你們這兒的蘇管事指引我到這里來的,他告訴我在這里能找到你。」
「你要找我?」看見他點頭,她又問︰「為什麼?」
沈冰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家剛到金烏城立足,今日我是來與蘇管事商談聆風樓和我們沈家經營的仙酥堂糕點鋪合作的事的。只是此這之前,我和我爹都喝過你所釀的酒,我們都很喜歡,我爹更是對你釀的酒贊不絕口,反正不來都來了,我便請求蘇管事讓我見你一面。」
「你還真是個會為了自己心中的好奇而付諸行動的人。」
沈家糕點鋪遠近馳名也有多年歷史,不過他們原本不在金烏城,只是听說沈家老爺身子不是很好,向來為沈老爺看診的名醫年紀大了想回家鄉金烏城養老,為了方便讓名醫繼續為沈老爺調養身子,沈老爺才決定把仙酥堂的名號一塊搬了過來。
沈冰堂雖是為工作而來,但听見他早早便知道她的名聲,還特地來見她一見,她就莫名感到有些許不好意思。
「那是自然。心中分明有好奇、有疑惑,卻不自行動手尋求答案,就這麼讓奇奇怪怪的疑問全部堆積在心里,那豈不是讓自己憋得很辛苦?事實證明我是來對了,我若不來,我不就不知道原來一直讓我無比仰慕的聆風樓釀酒師竟然是個如此美貌的姑娘。」
「你還真是……」
他太會稱贊別人,也太不吝嗇給予別人贊賞了。
若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少女,她或許真的會為此而對他芳心暗許,可她卻覺得他好似沒有那樣的意思。
「般若姑娘,我只是不想錯過任何美好的事物,我也不知道對于美好的東西為何不能加以稱贊,你能明白我嗎?」
「嗯,我明白。」她不了解他,卻明白他所說的,若她了解他,那他就不該是沈家的少掌櫃沈冰堂了。「我明白你,你也見過我了,那然後呢?」
「然後嘛……」沈冰堂雙手負于身後,他抬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一旁微微飄動的垂柳,最後將目光重新定格在她臉上,「我想做的有很多,但首先要做哪一樣,我現在還沒有想到。」
他想做的有很多?他是想對誰做那個所謂的很多?對她嗎?
般若突然感到他的目光似乎溫度上升了許多。
她不知道他想的是不是她想的那樣,她拼了命地制止自己不要去胡思亂想,但在思緒混亂之中,她又禁不住把一句話月兌口而出︰「等等,我從剛剛就很想問,你就是那個來跟蘇管事談合作,還帶了許多糕點來分發給大家的沈公子?」
她突然想起了這個。之前她就只顧著震驚與僵硬,都快把這件事給忘了。
「難道今天還有別的沈公子來找你們管事?」沈冰堂問得略顯好奇。
「原來就是你!你這個害我的學徒全部借著肚子疼跑去茅廁偷懶的元凶!」
「什麼?」
「你、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正常人在遭到驅趕之後都會很識時務地不再出現。
可是在般若言明驅趕沈冰堂之後,聆風樓的釀酒作坊里卻每一天都會出現沈冰堂的身影。
而且沈冰堂幾乎都只繞著般若打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對般若多多少少都有點意思。
但旁人知道不代表般若也知道。
至少般若不認為像沈冰堂這種公子哥,會在見了她一面之後就對她一見傾心的這種鬼扯言論。
「沈公子,你是不是很閑?」
今日般若到酒窖巡視查看新釀的一批酒的狀態,而沈冰堂一如這數日來那般,跟在她後頭黏來黏去,使她忍不住很沒好氣地開口發問。
「怎麼會?我是來談合作的後續的。還有,你別喊我沈公子,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像我喚你般若一樣。」沈冰堂先是口氣輕松地表明他沒有不務正業,再來就是口吻嚴肅地要她糾正對他的稱呼。
「那好,沈冰堂,」她也不跟他嗦,「據我所知你是辰時三刻來的,現在都已經快正午了,不管你要談什麼後續都已經談完了,蘇管事他人也不在我這里,可你為什麼還在?」
別跟她說他是夢游跑到這兒,其實他的神智還在跟蘇管事促膝長談。他要這麼說,她馬上讓人找頂轎子過來把他抬回去。
「我喜歡跟你待在一起,這樣有問題嗎?」
「你……」她想不到他會這麼說,一時被他弄到有點愣住。「就、就算你喜歡跟我待一起,可你是沈家的少掌櫃,你卻整天什麼都不做,只知道往我們這里跑,你這樣像話嗎?」
「你放心,仙酥堂里每日制作糕點的人雖然不是我,但糕點的樣式,用料和制作工序還是由我一手負責的,哪怕我這幾天天天都待在這里,我也還是有認真工作的,你需要看看嗎?」說著他揚了揚手上的墨藍冊子。
她有見過這幾天他雖然都跟在她身邊,可他只要一有空就會在那本冊子上涂涂畫畫,原來它是這種作用。
「你不用給我看。」給她看了她也看不懂,「你沒事就快回去啦,該回哪兒去哪兒,你這樣總跟我一起很不好。」
「哪里不好?」
「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你不懂?」
沈冰堂突然逮住她游走的目光與她對上眼,原本漫不經心的俊臉一瞬間浮現一抹好笑,「我只知道就目前的情況來說,我對你沒有任何不純粹的想法,還是說你對我有?」
「你、你……」她感覺自己被他氣到了,在結巴了一下之後找不到能說的話,只好轉過身去不理他。
「其實我會來找你,是因為我有事情想要拜托你,只是剛認識的時候我不好意思開口,現在我們已經認識很多天了,我覺得現在說剛剛好。」
「什麼事?」她希望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都說完放完就不要再出現了,只因他那張臉長得跟她師父一模一樣,她看著他,始終有著抗拒。
「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想請你擔任向導帶我上山采做糕點用的花蜜。」
「我拒絕。」都說了她抗拒他,他還想著跟她孤男寡女?沒門兒。
「以沈家的財力,難不成你還請不起一個對金烏城周遭山林極為熟悉的人當向導?」
沈冰堂故意避開了她那個問題︰「我已經問過蘇管事了,他說你最近不是很忙。跟誰一起,去做什麼事,會對氣氛造成極大影響。至少在我來說,我不願意隨便找個人陪我,我只想要你。而且我听說,你為了找釀酒材料也時常上山,我相信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人選。我又為何要舍近求遠?」
「我……」她知道她很適合,他都已經模清她的底細,也指名要她陪了,她再拒絕,好像也太說不過去。
于是她思考了半晌,不是,她是沉默了半晌。
最後她只能無奈地開口說道︰「好,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