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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捕和離妻 第三章 小冊子引發的血案

作者︰初年類別︰言情小說

星月交輝,月明風清。

貢院長廊盡頭,老榕樹的氣根從兩丈多高的樹干上垂下來扎到地上,三五十根粗細不等,有些枝條已然伸向了半空,郁郁蔥蔥的枝葉活像一把張開的綠絨大傘。

粗而壯的氣根正好掩蓋住了樹下兩人的身影。

連墨一愣,這得是多大的仰慕之心才會如此堅持?京城里關于沈相的書籍浩如煙海,眼前這個人多半也想蹭一蹭熱度讓自己火紅一把。

「那,大人想要怎麼寫?」

「自傳嘛……自然是以記述本官的生平事跡為主,從今日起始,本官的一言一行妳都要記錄在冊。」

「一言一行……」連墨囧了囧,「大人是在提前給我一份官職嗎?」

「不,本官是在保護妳。」沈之煜眸色深深,閃爍著令人不懂的光芒。

連墨茫然地看著他,有種挖坑等著自己跳的感覺。

「據本官所知,妳所著的那本小冊子,其中的愛恨情仇令一眾王公貴女欲罷不能,沈相深受困擾,已經下了密令捉拿妳這搬弄是非、夸大其詞的人。只是本官惜才,才出此下策救妳。」

連墨听得小心肝兒一顫一顫的,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呵呵呵呵,大人真是愛說笑……」

沈之煜眉峰一挑,微微俯子,在她耳側低聲道︰「以沈相的權勢,要找到一個人何其簡單……妳可知沈相的手段?」

連墨呆滯了數秒,她怎會不知道呢?

以他陰狠手辣,報復心強的性格,如若被他抓到,才不會給她一個痛痛快快的死法,而是動用十八種酷刑慢慢折磨到想死都死不成的那種。

因為書中有一幕,僅僅是因為某個下人打碎了房中擺設的東西,就是如此下場。

于是,她握了握拳,維持最後的理智,「大人,其實我並不想混跡于……」

轟隆隆——

官場二字還沒說出口,只見一道閃電像火蛇般在黑夜中飛舞,它似乎要沖出濃雲的束縛,撕碎雲層,解月兌出來。那震耳欲聾的雷聲像老天爺生氣時的怒吼,那樣強烈,那樣鮮明。

連墨嚇得臉色比白紙還白,渾身一個激靈趕緊閉上了嘴。

是在警告她不可走偏劇情嗎?老天爺啊,禰有怪莫怪,我只是開玩笑的,禰千萬不要生氣!

沈之煜的臉色頓時高深莫測起來。

原本烏雲密布、電光閃閃的天空,霎時恢復如初,月亮重新掛在了夜空。

一時間連墨內心余悸難平,再也不敢提這件事,瞠目結舌地看向沈之煜,她嘴巴張了張,孰輕孰重的念頭在心頭劇烈掙扎,最後咬了咬牙,「那……真是多謝大人救命之恩,眼下我該怎麼做?」

「將今晚本官冒著被沈相責罰、被免職的危險,也不想放棄一個才華四溢、將來能為國家做貢獻的人的光輝事跡記下來,這樣沈相對我的好感興許加分不少。」

「……」

連墨吃驚地看著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艱難地扯出了一個欽佩的笑臉。

他可是監試官啊,如此重大的考試,他怎能把舞弊違規做得如此坦然、如此淡定!

「怎麼?很難?」

說著,長腿一邁,正要轉身離去,連墨慌慌張張叫住了他。

「大、大人,您的自傳小的自當親力親為為您撰寫,眼下有件急事,可否請您幫個忙?」連墨滿臉堆笑,彎腰曲背道。

沈之煜微微側頭,用眼角余光示意她有屁快放。

「是,是這樣的……」她訕訕道︰「小的這怪病,發的突然……怕被人當成傳染病,更怕在這事關前途命運的時候造成恐慌,請大人安撫眾學子的心,務必不要將小的同其他考生放置在一間醫棚里……小的更怕被人歧視,被人用異樣的眼光對待……」

沈之煜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忽惱忽哀的表情,半晌,徐徐道︰「好!」

果然,有了玉之沉這個助攻,連墨這三天里倒也平安無事,就連醫員也甚少進來,頂多是查看一下膿包消退的情況。

她自然是有所準備的,那醫員反復查看後也只是搖頭說這病十分怪異,為避免引起恐慌,對外宣稱高熱反復。

然而,試,還是要考的,戲,也是要做全的。

連墨面無表情坐在案前,任由那瀑布般的汗綿綿不斷地滑落。

太熱了,簡直熱到心態要爆炸的那種。

那醫員不知是听了玉之沉的囑咐還是哪根筋不對,將她全身用紗布裹了起來,只露出一雙眼楮和一雙手,活生生一個行走的蠶蛹,美名其曰,不宜見風。

接下來的兩場考試連墨再也沒見過他,倒也一切正常。

只是隔壁那陌生人,總是在考試最後關頭將寫好了的試卷放在牆角,姓名那一欄上依舊是郝帥。

許是這一切都是那位黑衣人所安排,連墨倒也沒再多想。

三日後,連墨走出貢院大門,只覺得像被關押了許久,總算見到太陽一樣,一時間豁然開朗。

貢院這等逼仄的地方,本來就容易崩潰和生病,許多學子也是走進去,抬出來的。

連墨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她等待了許久的人。

他長身玉立,一身墨綠色的衣衫上沒有過多的修飾,腰間除了一枚紅玉佩,再沒有多余的點綴,玉佩隨著他疾行的腳步大幅度左右擺動,連墨三步並作兩步才勉強追上了他。

「兄台,這位兄台。」

連墨氣喘吁吁叫住了他,那人終于停下了步子,只是看著連墨的神色里盡是疏離。

「閣下有何事?」

連墨干笑兩聲,直接挑明道︰「多謝兄台相助。」

那人望著她,眼珠黑得嚇人,「兄台坐的位置是在下的幸運數字,助妳等于助自己。」

他說得很平靜,又很有力,連墨听了卻不禁毛骨悚然。

那人明顯不想過多糾纏,淡淡瞥了一眼兀自震驚中的連墨,轉身離去。

回過神來,連墨在吃驚之後又有種憤怒襲上心頭。

自己輕易將試卷交了出去,萬一有詐,豈不是百口莫辯?

那人似乎絲毫不把如此重大且競爭激烈的會試放在眼里,更不把端周國的律例放在眼里,連墨越發覺得可疑,反正離發榜的日子還有幾天,正愁沒事打發,便決定跟蹤他,一探究竟。

連墨跟著他進了一家拆了招牌等待整修的客棧,客棧大堂里倒是稀稀疏疏坐了些人。

那人並沒有在大堂停留,而且徑直上了樓。

連墨擔心行蹤敗露,在大堂樓梯口背面坐了好一會兒,始終沒有看到那人下樓的身影,便也跟著要了一間房。

宵禁過後,京城十分靜謐,半夜涼風大作,吹得樹影東倒西歪,而那從樹影中接連一躍而出的身影,著實讓連墨暗暗心驚!

她只不過是飯後消食想對月訴說一下心事,窗子才開了條縫便看到如此景象——

一共十人,可個個身手敏捷,行動無聲,分明就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連墨咽了咽口水,又緊張又興奮,畢竟,人生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到這種場面。然而對方來勢洶洶,翻入客棧的牆內便亮出明晃晃的利劍,頓時嚇得連墨趕緊關上了窗子不敢繼續偷窺。

客棧北面高高的明月樓上,站著一道凌厲的黑影。

沈之煜冷眼望著那人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琉璃小瓶,打開倒在這些尸體身上,不過須臾,一個個化成了血水,隨著風的吹動,直至腥味消散,毫無痕跡。

「大人,隱匿在客棧的暗探還盤踞在周圍。」

「嗯。」

「屬下會一直守在這里,不讓任何人靠近。」

「辛苦你了……想起那些未看的考卷,本相頭疼。」

沈之煜無奈搖頭,當即身姿一掠如驚鴻飛鳥,頃刻間不見蹤影。

貢院。

沈之煜正拿著一迭被密封好的卷宗緩緩拆開,坐在閱卷室的檀木桌旁,桌上一盞雪鶴銀燭台正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那暖暖的橘色光芒,映襯在他白皙如玉的皮膚上,襯托出他完美的輪廓,一雙長睫微微垂下,目光專注。

卷宗里,是二十份其他副考官們一同認可印了「通」字的考卷,再由主考官選十份出來參加殿試。其中由國子監監丞特別批注的兩份考卷里,字體皆是形體方正、筆劃平直的小楷。

前一篇策論的答題倒是深得他意,直到看到最後一篇,他默然了。

右手長指輕輕一撥,姓名欄便展了開來,隨後他抬手用力按上那紙,沉眉不語。

是因為他是這次會試的主考官,所以才敢如此猖狂的提及當年名震天下的大將軍嗎?

沈之煜低頭側臉,面容冷峻,漸漸陷入了沉思。

連墨沒想到第二日深夜會再見到凌辰。

為什麼這人就是不喜歡走尋常路,非得提著她的衣襟在屋頂上拖行呢?

關鍵是長街上偶有出門打醬油的百姓,他們一點兒也沒有明顯驚訝的樣子,看來大家對這些身懷絕技、把屋頂當馬路的人早已習以為常。

直到她被拉拽著一路到達鼎仙樓露天樓頂,才終于得以喘一口氣。

幸好她沒有懼高癥,要不然這一路的尖叫不知道要引起多少戶人家開窗亂罵。

鼎仙樓乃是整個京城最為有名的茶樓,但是卻不只是簡單的茶樓,因為這里也是文人雅士的聚集之地。此樓一共七層,比之一般佛家寺院的九層樓塔少了兩層,「鼎仙樓」這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遠遠就能看得到。

一樓大堂是普通尋常百姓可以消費得起的價格,越往上與美味相對的是昂貴的價格和清雅的環境。樓層越高價格越貴,看到的風景自然更多,視界更為廣闊。

因臨近墨水湖,又逢節慶,湖上早已搭建了戲台,碧波蕩漾,湖邊大紅燈籠燈光瑩瑩。

微風習習,挑動著他的衣角,沈之煜一身月白素淡錦袍,金線滌絲腰帶,簡單的裝束在他身上卻顯華貴清雅,寬肩窄腰,烏發僅以一支碧玉簪隨意挑起簪住,披落肩後的發恣意隨風輕舞。

他慵懶的靠在椅背上,偶爾欣賞湖景,偶爾端杯抿酒,這愜意的姿態讓連墨都快要看怔了過去。

見她來了,沈之煜微微挑眉,嘴角的笑容慢慢明顯。

不知為何,連墨心頭涌起強烈的不安,正想著他又有什麼花樣的時候,卻听他笑咪咪地問︰「昨夜睡得可好?」

「還行!」嘴巴比大腦反射更快,連墨趕緊躬身行禮,「大人!」

他招了招手,示意連墨坐在他對面的位置。

連墨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端端正正地坐著,一雙眼楮默默地關注著對面人的一舉一動。

樓下戲台上一曲終了,燈光暗下來,緊接著響鑼陣陣,花旦小生相繼入場,演的是《女狀元》。

連墨臉色一白,她怎麼會知道戲曲名呢,因為這一幕是男主沈之煜和頂替女主蕭靈上京趕考的連筱多年後第一次正面交鋒的場景。

那曲詞講的是女扮男裝冒名趕考,偶中狀元等一系列化險為夷的故事。沈之煜在鼎仙樓上試探連筱,而連筱雖然呆,卻並不傻,自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究竟是從何時起開始懷疑連筱的身分,連墨穿書前並沒有看到這一章。

沈之煜並不給她回憶的時間,他把玩著手里的五彩瓷杯,不動聲色的暗暗觀察她臉上的神情,「這曲子是京城最出色的戲班自編自演……妳覺得如何?」

連墨的心在他的目光中抽筋,听到話後更是嘴角抽筋,「呵呵……真是唱得好。」

沈之煜微微一笑,猶如春波蕩漾,「不知妳是否了解威武大將軍蕭南天呢?」

連墨趕緊端了面前的酒杯高高舉起,「自、自然!驍勇善戰、卓越英明的蕭大將軍,放眼端周何人不識!」

她一副肅穆的樣子,心下卻是緊張得不行。

眼下是什麼情況?此時此刻她的身分是郝帥,面前坐著的人也並非男主沈之煜,怎麼同書中的劇情如此相像呢?

縱使她腦海中有無數個問號,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同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要在腦海里排練篩選好幾遍,唯恐露出破綻。

本想用書中兩人的對話來應對,一時間怎麼也想不起來,看來只能即興發揮。

沈之煜反倒笑道︰「听說這曲子深得蕭大將軍喜愛,抑或是……將軍府里的人。」

听見這話,連墨心下猛地一跳,低下頭,結結巴巴道︰「呵呵呵呵……我等平民怎會清楚呢。」

「本官也只是好奇而已。」沈之煜眼楮頓時瞇成一條線,含笑道︰「不知道將軍府中人听到此曲,此時又會是怎樣的心境……」

連墨被他笑得頭皮發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沈之煜見她發愣,轉頭端茶淺抿,片刻,淡淡出聲,「把方才有關蕭大將軍的問話也記錄吧。」

「嗄?」連墨下意識不解,卻在看到他目光灼灼的視線,驀地明白了,「哦哦,好的!」

見他並沒有再提及蕭大將軍的事,連墨心里的大石頭稍稍落了地。

應該只是巧合吧,她安慰著許是自己神經太過緊繃,反而慌了手腳。

沈之煜自然沒放過她千變萬化的神情,臉上的笑容不減反增,看著連墨的窘態更是覺得心情十分暢快。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于「和善」,連墨全身毛發立刻豎了起來,人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變態。

連墨終于在這種心驚膽戰的氣氛中忍無可忍了,猛地一拍桌子,「大人!您笑起來實在是……」

沈之煜饒有興趣地挑眉看她,示意她繼續。

「實在是……」

加油啊連墨,說出來,把妳的心里話說出來啊,他笑起來的樣子像極了等待獵物送上門的狼,笑里藏刀,棉里藏針,居心不良,總之就是不懷好意!

她深深吸了口氣,握緊了雙拳,極其嚴肅道︰「實在是太好看了……大人,坐了這麼久了,還不上菜,這里的服務看來不怎麼好!」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過于真摯,沈之煜這一刻居然有些動容,「……妳居然敢拍本官的桌子?」

勇氣這東西,向來是一鼓作氣,再而衰的,連墨默默垂下眼,糯糯道︰「小的……只是太餓了……」

來吧,盡情地鄙視我吧,不要因為我是嬌花而憐惜我!

氣氛一時得到了緩解,再也沒有先前那般詭異和緊張。

「其實,也沒什麼其他事……今日算是答謝宴。」沈之煜幽幽道。

說著,他輕輕拍了拍掌,便有侍從端著各種美味佳肴魚貫而入,看得連墨目不暇給。

「大人,實在是……太看得起我了……」連墨的視線瞬間被滿桌子的珍饈所吸引,那鳳尾大裙翅孜孜不倦地散發著勾人的香味。

「不,本官是提前告知妳,接下來,才是重中之重。」

連墨從美食中抬眸,不解的看向他。

「自傳嘛,自然是想到什麼妳就得記下來,畢竟本官身體不好,容易忘事,這樣吧,擇日收拾妥當搬來我府中,我們好好徹夜長談,從怎麼寫目錄開始。」

連墨看到他臉上歡快的笑容,渾身一哆嗦。

雖然他的笑顏讓人神魂顛倒,但,毫不掩飾他強烈的目的性,讓人望而生畏。

搬去他的府邸?怎麼有種把自己送入狼穴的感覺呢?

連墨正要開口拒絕,沈之煜緩緩抬手,「美食在前,妳說話太多,是對它們的褻瀆。」

氣氛終于和諧了下來,于是,連墨識趣地閉上嘴,安安靜靜的享受著美食。

回去的途中,因連墨吃得太多,導致體重加重,那侍衛幾乎是拖死狗一樣拖著她在屋頂樓閣中穿梭。

即便是他這樣高手中的高手,也免不了累到喘不過氣只得半路停下休息。

連墨捂著一路顛簸快要吐出來的肚子,使勁地給自己往下順。

再也不化悲憤為食量了,這些食物在肚子里逐漸膨脹,稍一動感覺就要從嘴里噴出來。

侍衛臉上慘兮兮,內心卻哭唧唧表示,他是受了他家大人的命令,不能背不能抱不能近距離接觸……所以,他只能要麼單手拎著她,要麼單手拖著她飛奔。

他曾懷疑,大人是不是不想把這個矮小且有些猥瑣的男子當人……

兩人在離客棧還有百尺的亭台上休息片刻準備起身時,連墨眼尖的發現屋檐下那個人。

她拉了拉侍衛的衣袖,示意他等一等,將自己帶到離得近一點的地方。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油燈微弱的燈光只能照到那人的輪廓——是那個在貢院幫助她的陌生人。

那個隱在黑暗處和他說話的人連墨看不真切……他在這里做什麼?

連墨蹲在屋頂凸起的亭角後偷听,細小輕微的聲音,如呢喃細語。

因著夜深人靜,仔細听,竟也能听清兩人之間的對話內容——

「殿下,沈相似乎察覺到我們的行蹤,派出去的人依然沒有任何消息,我們……」

「眼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依計劃行事吧。」

「是!」

「嗝——」

一聲極長且猥瑣的飽嗝聲打破這片和諧,空氣頓時凝結成冰,連墨捂緊嘴巴趕緊隱在黑暗中。

要死了,早不打晚不打,偏偏這個時候打。

黑暗中的兩人立刻警覺地收聲,一左一右分散消失在黑暗中。

連墨等了好一會兒,才示意侍衛送她回客棧。

回到客棧已經是丑時,再過兩三個時辰天就要大亮。

連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睡,這幾天發生的事、遇到的人在她腦海中過了一遍,明明她已經換了一個身分走劇情,那道如影隨形的雷也沒有再出現,為什麼總感覺同原書內容有著驚人的相似呢……

直到腦袋里的疑惑越來越大,快要掩沒了她,連墨使勁蹬了蹬腿,終于將這一切拋在腦後。

隨後,她在心里開始埋怨沈之煜,讓她錯過了保養時間。

每天臉涂得烏漆抹黑傷皮膚就算了,還不讓人好好睡覺讓皮膚靜養。

直到她數完了手指數腳趾,數完了腳趾數腿毛,就這樣,帶著對沈之煜的怨念,終于迷迷糊糊進入了睡眠。

窗外天剛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還瓖著幾顆疏落的殘星,一絲絲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射入房間里。

連墨是被癢醒的,確切的說,是被臉上突然冒出的痘痘癢醒。

她擁著被褥坐起身來,欲哭無淚。

昨夜太晚又心有余悸忘了卸妝,導致皮膚過敏了,眼下雖然還沒到奇癢無比的程度,但也十分難受。

想著本來就長得不怎麼出眾,再怎麼也不能更丑吧,于是她趕緊爬了起來,準備出門找大夫。

只是才推開門,便看到門口那個挺尸的人……

「你受傷了!」連墨看著那人皮開肉綻的手臂仍在滲血,不禁驚呼。

那人面無表情躺在地上,臉色蒼白,「在下無名,躺在這里實屬不得已。」

連墨在門內躊躇片刻,直到臉上又開始癢了起來,便徑自繞過了他。

無名一頓,「……妳見死不救?」

連墨尷尬地轉身,警戒地看著他,「你目的性這麼明顯,我怎麼知道會不會是陰謀……」

這世上還有人叫無名的?

任誰也無法不懷疑一個明明受傷,不去醫館卻莫名其妙且默不作聲地躺在別人門口的人的動機吧。

不管他認沒認出昨夜那個打嗝的人就是她,她都不想跟他扯上任何聯系。

無名沉默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我沒錢看大夫。」

連墨︰「……」

「畢竟,上京趕考,是需要花錢的。」他喘著粗氣換了個姿勢撐著地,誰知才動一下,猩紅的鮮血又汩汩往外冒。

連墨囧了囧,「要是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你就要一直躺在門口嗎?」

「不會。」無名斬釘截鐵道︰「因為我是來轉告那黑衣人的話,如若妳還不出來,我會直接闖進去。」

他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連墨還在原地猶豫,直到他飄來最後一擊,「在下還是治療敏感肌膚的一把好手。」

   ——

連墨二話不說將他抬進了自己的房里,隨手用他垂落的衣襬擦干淨了地上的血跡,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無名︰「……」

見她坐在離他半尺遠的椅上,無名上下將她打量了一遍,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麻煩替我上一下藥。」

連墨撇嘴搖頭,「你不是還有另外一只手嗎?」

「手麻,抽筋。」

連墨翻了翻白眼,不得不慢吞吞向床榻那邊移步。

為了以防有詐,她的雙手雖然伸向前,但身子卻弓成弧形,以一種彎曲的姿勢給他上藥。

看著邊沿已經開始結痂卻猙獰的傷口,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他平平無奇的臉上因失血過多而顯得過于蒼白,連墨拔開瓶塞將粉末撒上傷口。

藥粉入肉,無名的肩抖個不停,卻咬緊了牙關也不吭一聲。

「兄台可否去城西的鋪子給我買件衣裳?」上好藥,無名攏了攏袖子,將傷口遮了遮。

連墨見他原本墨綠色的衣衫上血跡斑斑,手臂處已經見了肘部,表示了然。

只是——

「買衣服的銀子誰出?」

無名沉默了半晌道︰「以黑衣人的消息換妳的銀子。」

連墨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告訴我,你哪來的自信。」

無名緩緩抬頭,眼眸清澈如秋水,「眼下丞相沈之煜已經對妳起了殺意,唯有我才能救妳。」

「我憑什麼相信你?」連墨強作鎮定道。

無名唇畔勾勒出一抹嘲諷,「那冊子上妳暗示沈相和那位深居簡出的夫人已經和離,可當真?如若是真,妳堂而皇之的寫了進去,揭露這等密事,沈相自然是容不得妳;如若是假,妳搬弄是非,他更是容不得妳。」

連墨深吸了一口氣,後悔之情在心頭泛濫,一切皆起始于那本小冊子……她可真是太難了。

連墨將衣服遞給無名的時候,他也很守信用的遞給她一個小瓷瓶。

「這是治過敏的藥,一般的藥只能治根不能治本,而我這藥,治根又治本。」無名漠然道。

連墨半信半疑地接過,「真有這麼神奇?」

作為敏感肌膚的人來說,如果是真的,這相當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想起從小到大深受過敏體質折磨的心酸,哎,說多了都是淚。

無名面無表情道︰「在下從不騙人。」

他的目光過于真摯,連墨承認自己心動了。

她將藥膏均勻的涂在了臉上,清清涼涼一陣舒適,痛癢感瞬間消失無蹤。

心中給正在看著她的無名點了個贊,繼續將沒有涂到的地方抹勻。

連墨沒看到他眸子里明明滅滅,閃爍著看不懂的光芒。

「昨夜妳為何在那里?」

連墨正在銅鏡前左看右照,听到他話峰一轉,不覺愕然,她僵硬地扯起嘴角,「什、什麼昨夜?」

無名眸光微動,緩緩將視線移向窗外,「妳剛剛涂的是奈何粉,如果完成不了黑衣人交代的任務……」

他並未把話說完,卻已能讓人想到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引得連墨心髒猛縮。

果然啊丙然,他一定認出了昨夜的她,不然怎會這般恩將仇報?

她哆哆嗦嗦道︰「我、我听不懂你們的方言啊……」

無名與之氣勢完全不符的臉上面色不變,淡然道︰「如若听不懂,怎會知道是方言?」

「你……」連墨無語。

窗外日光彈指過,席間花影坐前移,無名說話時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不變的冷漠,彷佛一個沒有感情只能說話的機器。

他漠然地瞥了一臉呆滯的連墨一眼,冷冷道︰「可以出去嗎?在下要換衣服了。」

她憤憤地看著他,「黑衣人要你帶什麼話?」

「下一冊的人物,妳用蕭連這個名字隨便編寫一個和沈相有關的故事。」

當連墨幽怨地站在門外時,才恍然大悟——這,好像是她的房間吧,為什麼出去的是她!

臨近午時,連墨下樓要了份飯菜上來,房間里的無名已經不見蹤影。

她趕緊湊近銅鏡前照了照,除了臉色更黑之外,真的一點兒也不癢了,連因為過敏而冒出的小痘痘也不見了。

她用水洗了把臉想提提神,再照鏡子時,臉還是那麼黑,甚至比沒洗時更黑。

連墨不禁在心里祈禱,無名只是唬弄她、用來威脅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