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想到頭都想破了還想不出來,就是指褚月遙現在的情況。
青羅茶于她,其實僅有淡薄的印象,她知道那茶的品質算是中等茶葉,不是頂級得足以進貢皇帝,但在一般普通人家里倒也算上等貨色。
所以青羅茶在富甲一方的褚家里,自然是被排拒在外的茶葉,但是若要提起雙方的關連嘛……
過去,在褚道商還未發跡、只能在雲州老家的鄉下地方做著小買賣時,這青羅茶在褚家可是專用來招待貴客的上品,連自家人都舍不得喝。
而且,因為褚道商老愛大肆炫耀,說自家有個漂亮女兒,所以常教她替客人端茶,這習慣至今未曾變過。
即使在現在,褚家已有專用伺候倒茶的小婢女了,褚道商一樣喜歡教女兒端茶上桌,同貴客聊上幾句。
如果說,韓傲與這青羅茶有關,那麼……
這是指韓傲以前曾在雲州跟褚家做過生意,上褚家喝過她端上的青羅茶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褚月遙一張小臉忍不住垮了下來。
這她怎麼會記得?
與爹爹做過生意的人多不勝數,她又從來沒去記,而且她不喜歡讓爹爹拿去當炫耀的工具,因此每回送過茶、招呼客人幾聲後,她就借故逃回房,根本就沒認真去跟客人們應對過。
在這種情況下,教她怎麼想得起韓傲呀?
死命地想想想,褚月遙縮在床邊,細致的五官全皺在了一塊兒。
「還想不起來?都半天過去了。」韓傲自房門走進,往她身旁一坐,隨手自桌旁的小盤上挑起點心,便往她口中送。
「你怪我?」褚月遙聞到勾人的香味,順口便將點心一口吞入。
空月復了大半天,她還真餓了。
本能的需求令褚月遙暫時撇下韓傲的惡行,她現在只想弄清楚兩人之間究竟有什麼牽連。
說來也可笑,她明明就該趁著剛才韓傲不在身邊,想辦法逃走才是,卻困在這房內想著她與韓傲的關系。
其實不管她想得出來、想不出來,她都是韓傲的女人了,這身子早是韓傲的,真相如何,反倒變成次要的事了。
可是……她就是想知道真相啊!
她不懂韓傲到底為什麼搶她、又一副與褚家有過節的樣子,而且她明明想死、又拼命激怒他,韓傲卻不似一般盜匪,大刀一揮宰了她,或是把她丟給其他兄弟享樂。
他是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在看待,不只是說說而已。
這行為……真的很奇怪,可偏偏這男人打死不說原因。
眉頭深鎖地往韓傲白了一眼,褚月遙駁道︰「你忘了我家做什麼的嗎?」
「大商人。」韓傲應道。
「那你應該知道進過我家門的客人多到數不清,我怎麼記得住?」褚月遙沒好氣道︰「是男人就干脆一點,直接告訴我答案,你到底什麼時候遇過我,跟我家又有什麼關系?」
「瞧你對我半點印象也沒有,就算我說了,你也是一句不認得。」韓傲沒肯妥協。
「從頭到尾都是你沒說清楚好不好!你不說怎知我想不起來?」褚月遙忍不住發飆了。
韓傲是在質疑她的記憶力嗎?
如果她對韓傲來說,重要到可以教韓傲當眾搶花轎,那她怎麼會把韓傲忘記?
「我是沒說清楚,但我給了你不少提示。」韓傲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喂著點心的動作倒是沒停過。
「什麼提示?你不過說了句青羅茶!你知不知道到我家喝過青羅茶的人有多少啊!」褚月遙惱火地反駁。
「是嗎?」韓傲冷聲睨了褚月遙一眼,舉手到她面前,晃了兩下指尖夾著的小點心,沉道︰「那麼上你家喝過青羅茶,送過你現在吃的落花糕的客人,有幾個?」
「咦……」經韓傲一提,褚月遙才發現,打從剛才到現在,韓傲不知道喂她吃掉幾個落花糕了。
這落花糕,是以自然掉落的大朵白花花蜜熬煮成醬,再裹入糕點里,雖然風味特別,但由于這些白花並不是什麼特別的花種,野林里隨處可見,因此常是路邊小販入林采集、再制成落花糕叫賣,客人也都是普通老百姓。
它不似金桃餅或杏酥糕,是富貴人家才吃得起的上等糕餅,反倒相當普通,所以幾乎沒人拿它當稱頭的禮物送人。
可事實上,褚月遙最愛吃的,便是這落花糕。
怎麼說她都是普通老百姓出身,雖然後來爹爹發了跡,買賣做得大,令她跟著變成了富商千金,但她自小到大最愛的,依舊是落花糕。
不過知道這事的,應該也只有從前居住的老家雲州白桃村的街坊鄰居才是。
至于在爹爹開始做生意後,還送過這東西上門的人……
「你……」褚月遙眨了下眼,剛才那一瞬間,似乎有個身影在她的腦海里飛逝而過。
她定神往韓傲仔細地打量著,自眉至眼、由額至唇,一一細看,試圖找出自己的回憶,只是……印象依舊是模糊的。
她肯定有客人曾送過她落花糕,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客人生得什麼模樣。
「還是想不到?」韓傲的語氣有些不耐。
端起酒碗灌了一大口,韓傲挑眉應道︰「你真夠無情,連未婚夫都忘得一干二淨。」
這個提示夠明顯了吧?如果說這樣褚月遙還想不起來,教人情何以堪?
「未婚夫?」褚月遙瞬間秀眉一蹙,沒先去回想,脾氣倒來了。
「你還敢提起這事!我明明與路放天有婚約,就要進他家門、拜堂成親了,要不是你帶人來搶,我怎麼會在這里與你扯這些說不清的話!」褚月遙氣呼呼地指著韓傲罵道︰「你做了這些缺德事,我還沒跟你算帳,你居然還敢自稱是我未婚夫?我的未婚夫是路放天,才不是你!」
若不是韓傲,她應該有個圓滿的春宵,可不是被迫強奪!
「什麼路放天!你是我的女人!」韓傲一听見路放天便皺眉,一個翻身,他連手邊的碗打翻了也沒去顧,緊緊地壓住了褚月遙吼叫起來。
他分明是褚月遙的未婚夫,這女人不記得他也就罷了,居然還把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一直掛在嘴上,教他怎能吞得下這口氣?
「路放天是爹替我訂的好夫婿!」褚月遙感覺到手腕發疼起來,昨夜被綁著求歡的疼痛尚未消退,這男人竟然還好意思發火!
「好一句你爹替你訂的好夫婿!要論婚約、比先來後到,我還在路放天之前!」韓傲咬牙切齒地咆哮道︰「你十四歲那年,家中客人上門,送了你滿盒的落花糕,當時你爹問你嫁這個人可好,你還點了頭!別跟我說你把這事全忘了!」
原本,他是想讓褚月遙自己想起來的。
無論她對他記得多少,他總是藏著些許希望。
可褚月遙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駁他!
「你說!記得還是不記得!」韓傲掐住褚月遙的手腕吼道。
「你、你是……」听著那確切的時間、地點,還有足以佐證的落花糕,褚月遙突然身子微僵。
很快地,一抹稍縱即逝的形影浮現在她的腦海里,只是這回,她牢牢地抓住了。
記憶一點一滴地浮現,讓褚月遙對于韓傲的臉越感熟悉,只是此刻在眼前的凶惡模樣,卻與她印象中的樣子不太相同。
但是,這個深邃的輪廓、黑得透光的瞳仁……
「啊!」微驚的輕叫聲自褚月遙的唇間迸出。
有的!在幾年前,爹爹急欲為她找個好人家,因此只要有年歲差不多的人,就會叫她出來問問,看她覺得嫁給這人好不好。
就這樣讓爹爹煩了兩個多月之後的某日,一位上過兩、三次門的客人再度前來,送上一整盒的落花糕給她,而爹爹也毫不例外地再度問她,嫁給這人好不好?
當時她只記得,這男人與她談過幾次話,語氣都是既規矩又認真,也從來不踰矩,甚至打听到她的真正喜好,刻意上門送禮,這表示他是真對她用過心吧!
比起先前上門的那些男人,光看她外表就垂涎三尺的樣子,感覺好上許多。
如果她這回不答應,看爹那副急著嫁女兒的樣子,難保哪天不會突然把她隨便送出門去。
與其面對一個沒感情又不認得的男人,她不如就選了眼前這個起碼還對她費過心思的男人吧!
因此,她點了頭。
只是……在印象里,爹爹從來沒跟她提過,說他真把親事訂下了,也沒說過她與韓傲有過婚約啊!
而且,她會把這事忘得一干二淨的主因,是因為爹爹曾說過,這個送過她落花糕的客人,早就已經……
「你、你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