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不錯,難得陶欣然沒有出門,待在家里專心縫襪子。
在這里沒有縫紉機,做衣服、做襪子都是純手工縫制,前幾天她看到嬸嬸在替小肉包縫襪子,古代的襪子沒有伸縮性,必須用系繩綁住。
嬸嬸做出的小孩襪子還頗可愛,讓她一時興起跟著學,嬸嬸很會刺繡,她便想到可以在襪子上繡上可愛動物的圖案,又照顏色分成男女圭女圭和女女圭女圭的襪子,她想,推出後一定會大受歡迎。
陶欣然做生意的腦筋動得快,手腳也很快,正在專心練習縫制。
可縫制襪子的感覺又和以往不一樣,過去她做了新品,第一個想到的都是要如何提高合同的價錢,這一次,她只是心情愉悅的想讓耿鈺棠看看她縫制的襪子,想問問他她縫得如何,適不適合小肉包穿,滿腦子都是孩子經。
陶欣然更忘不了前天晚上在滿悅酒樓與他一同分享了胎動的喜悅,那難以言喻的感動漲滿了她的胸口,讓她想到就偷笑,而在剛剛,一早她就收到他差人送來的豬腳,讓她的心感到甜絲絲的。
這種輕飄飄的好心情是什麼?
她並沒有去細想,只一心沉溺在縫襪子的喜悅中,也不知道小肉包是男女圭女圭還是女女圭女圭,她兩款都縫了,兩種款式都想拿給耿鈺棠看。
「唉呀,欣欣,你昨天縫到很晚才睡,怎麼一早起來又在縫了,會不會太傷眼了?」楊氏進了房內,見她桌上放了好幾雙縫線稀松得不能用的襪子,看得出她很認真在學,就怕她累壞了。
「不,不累,快點縫出完美的成品,我才能快點去見耿當家……」陶欣然說到這里戛然止住聲,停住手上的動作。
她怎麼說得出這種話,說得好像她熬夜又早起的趕工,是為了早點見到孩子的爹……她是有多想念他?
陶欣然覺得臉熱熱的,心虛的瞥了眼嬸嬸,就怕被嬸嬸听出什麼,見嬸嬸沒注意到,反而頻頻望向房外。
「怎麼了嗎?」嬸嬸在看什麼?
「好像有人把馬車停在我們門前……」
「應該不是耿記的,早上我讓車夫大哥先走了。」
「有人在家嗎?」
听到外面有人叫喊,楊氏連忙去應門。
「誰呀?來了!」
不一會兒,楊氏回來了,朝陶欣然道︰「欣欣,找你的,對方說他是簡記的簡當家,有話想跟你談談。」說著,她朝她擠眉弄眼,「簡當家長得高大俊朗,和耿當家是完全不同類型的。我們欣欣真厲害,一連有兩個美男子找上門……」
「那也得看我這個叔叔肯不肯把欣欣交給他們!」陶大海不知從哪蹦出來,他原本是拄著兩根拐杖走路,現在只需拄著一根拐杖,難怪行動變快了。
陶欣然看著他們夫妻一搭一唱,沒好氣地道︰「別忘了我可是挺著肚子的孕婦,行情有那麼好嗎?」
接著,她去了大廳見客,就見有個高大偉岸的男子坐在長椅上,看到她來了,忙站起身,她心里哇了一聲,來人真的很高,快一百九了吧。
陶欣然朝他招呼道︰「簡當家你好,我是陶欣然,請問你大駕光臨找我有什麼事嗎?」
簡鈞辰在過來前早就先查過她,知道她丈夫死了,是個懷有遺月復子的寡婦,卻沒想到一個寡婦竟會這麼笑臉迎人,有著一雙如此靈動的眼楮,模樣很活潑,不仔細看其實看不太出她是個孕婦,感覺她會蹦蹦跳跳的走路。
簡鈞辰向她行禮,「陶夫人,久仰了,你做出的貨品真是有口皆碑,听說你曾帶著那聞名的天然草本花香洗發精到敝店里寄賣,可惜被有眼不識泰山的掌櫃給打發走了,在下真是感到愧疚,已經將那名掌櫃趕出簡記了。」
「那麼久的事我都忘了,不必放在心上。」陶欣然笑笑地揮了揮手,睜亮那慧黠的眸子問道︰「簡當家,你這趟是專門來向我致歉的嗎?應該有其他重要的事要跟我談吧?請坐吧,不知道你要來,沒有好茶招待你,就只有普通的茶水。」說完,她替他斟滿了茶水,沒等他先坐下就大方落坐,孕婦沒有腳力站太久的。
簡鈞辰被她識破了此次前來的目的,依言坐下來,喝了口茶,便開門見山的道︰「據說陶夫人將你的貨賣給了耿記,簽了一年專賣約,還在耿記的鋪子里設立專櫃,其中合同上有一條優先買賣約,我對這些條約很感興趣,我也全都可以接受,還可以開出比耿記更高的價碼。」
簡鈞辰真是後悔莫及,他居然放走了她這個財神爺,她不只做出了熱賣的洗發精和簪子、荷包,還做出了香薰蠟片、防蚊香磚等讓人為之驚艷的新品。
加上耿記因風災水患導致金桔欠收,她更是不可思議的將那些未成熟不能制酒的金桔制成了果醬和軟糖,為耿記化解危機,贏了商譽和名氣,更賺上大錢。
而他,因為比耿記晚了一步,失去了這麼一個能為他帶來財富的奇女子,不知有多懊悔。
但,還來得及,這世上沒有金錢無法打動的事。
陶欣然听著他說的話,震驚久久,微張著嘴,一會兒終于回過神的問道︰「莫非……簡當家是在挖角?」
「是的,我出比耿記高兩倍的價錢挖角你。」簡鈞辰肯定她這挖角的說詞,說完後改口的道︰「不,數目你自己開口吧,要多少都可以。」
陶欣然又是吃驚得張大著嘴,忍不住問︰「那個……我做的東西真的那麼有價值嗎?」可以讓他說出她要多少都可以的話。
「是的,陶夫人你有著獨一無二的點子,有一雙點石成金的巧手,只要是你做的東西都一定會大賣的。」簡鈞辰贊賞的道。
陶欣然被他夸得飄飄然,快飛上天了,可惜她只能婉拒他。
「簡當家,你願意用這麼好的價碼跟我談合同,我是挺心動的,要是可以早點遇上你和你洽談,我一定會和你合作,可惜我已經先和耿記簽約了,真的很抱歉。」
簡鈞辰直直望著她,用著能使人信任的誠懇眼神道︰「陶夫人,若有賠償金問題我會幫你支付的,你不必擔心,你只要和我重新簽約就行了。」
怎麼辦?他看起來很認真、很堅決的要跟她簽約……
陶欣然覺得再說好听的客套話婉拒,是對對方失禮的行為,她慎重的直言道︰「很抱歉,我並不打算跳槽,說真的,我現在和耿記合作得很愉快,並不想改變,我也不想為了獲得更高的金錢舍棄耿記。」
陶欣然從來沒想過簡記這個大商行會來挖角,她也以為對方開的價碼遠高于耿記,她多少會心動,可她卻想都不想的拒絕了,這才明白,原來她的商品非在耿記的店鋪賣不可,她想合作的人也非耿鈺棠不可。
不只因為耿鈺棠是她孩子的爹,和他的合作也真的很愉快,他接納了她滿腦子的點子,讓她放手去做,這讓她覺得他倆在生意合作上是天作之合,只有和他一起工作她才能發揮到最好。
前天晚上她要離開滿悅酒樓前,他對她說,他有計劃在全國的鋪子都設立她的專櫃,更讓她有著期待,想與他長長久久的合作。
簡鈞辰被拒絕的當下很吃驚,居然有這種不被錢打動的女人,她那堅定的眼眸讓他知道,她是不會被金錢左右的,說出這話她更不會後悔。
「簡當家,請等我一下。」陶欣然暫時離開了大廳,再回來時手上多了罐金桔果醬,總不能讓他大老遠跑來空手而歸吧。
「簡當家,謝謝你如此看得起我,用這麼高的酬金來找我談合作,我真是太開心了,這個金桔果醬請你務必要收下。」她將果醬遞給他,朝他綻開燦爛的笑容。
簡鈞辰看著她的笑容,一瞬間失了神,像是徹底迷醉在她的笑臉中,下一刻,他回過神,頗有深意地朝她開口,「這世上很難有完全不變的事,說不準等過一陣子你會改變主意。」
陶欣然聳聳肩,笑笑地說︰「或許吧,不過我很確定,我現在還不想改變。」
簡鈞辰凝視了她好一會兒,才接過她手里的果醬,「陶夫人,這個謝謝你了。」他從椅上站起,「不打擾你了。」
還以為他生氣得不願收下呢。
陶欣然悄悄松了口氣,看他要離開了,送他到門口,這才折回屋子,繼續縫她的襪子。
然而簡鈞辰站在竹籬外,並沒有馬上離開。
他望著她返回屋里的背影,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看她。
她明明不是個長得多美的大美人,但她有著一雙狡黠靈動的眸子,看得出有著堅定自信的內在,她更有著燦爛甜美的笑容,是那麼的一笑傾城,竟讓他看得痴迷,差點回不了神……
可惜是個寡婦,還懷了遺月復子……
他心里無端冒出了這句話,再看了眼手里的金桔果醬,終于上了馬車。
崔意蓮入住耿家的事也不是崔姨娘說了就算,必須告知汪氏,獲得她的首肯才行,剛好汪氏這幾天去了大廟吃齋祈福不在府里,得等她回來。
待汪氏回來也是兩天後的事了,走這一趟太累,崔姨娘還是特地等汪氏睡完午覺再去見她。
她先請人稟報一聲,再對著佷女囑咐道︰「待會兒見機行事,注意我的眼色,配合我說話,知道嗎?可不要像上次一樣話太多,惹得夫人討厭,到時她要趕你走,我也幫不了你。」
「是。」
崔姨娘見佷女低著頭乖順回答,頗滿意的,再看她一身鵝黃色衣衫,只上了淡妝,頭上只有一根翠綠簪子,樸素里不失典雅,不似以往刻意打扮得招搖美麗,以為她真正听進自己的話,這一次會當個老實乖巧的好姑娘。
不久,有個嬤嬤領了她們兩人進廳,就見汪氏頗有氣勢的坐在主位上,左手站著洪嬤嬤,一旁還有好幾個丫鬟。
「夫人,妾身的佷女到京城探望妾身,她是前晚抵達的,不巧您不在,今天中午您回來,妾身不好打擾您休息,便等您休息完了才帶她來向您請安。」
「夫人,意蓮向您請安。」
汪氏早先听到崔姨娘的佷女又住進來一事,心里火大得很,只想將人攆回去,不想再看到她像花蝴蝶般在兒子面前晃來晃去,然而她也得表現出當家主母的肚量,先見見她們再說。
听她們倆說完話,汪氏瞥了眼崔意蓮,倒是意外她這回的打扮樸素很多,還垂著頭不敢看自己,看起來乖巧不少,不似先前為討好她滿口甜言蜜語。
這是在裝乖嗎?
汪氏心里冷哼,她可沒那麼容易被蒙騙了,「崔姨娘,你這佷女上回說來探望你,一住就是一個月,這麼快又來了?這說來就來,怎麼沒先知會一聲?」
她毫不客氣地直言,想听听崔姨娘的說詞,看這回她的先斬後奏是打算用什麼名義讓自己的佷女留下。
崔姨娘在她面前向來都是必恭必敬的,听到汪氏充滿責難、不客氣的字句,也習以為常的忍下來,溫順的回道︰「夫人,這都怪妾身,前陣子妾身捎信回娘家說了幾句身子有恙,我這孝順的佷女才會急著趕赴京城來照顧妾身,忘了先捎封信通知。」
崔意蓮也垂下頭愧疚的道︰「夫人,您別怪我姑姑,都是我的錯,我因為太擔心姑姑的病,才會忘了先來信告知。」
汪氏瞧她倆互扛罪名,真覺得虛偽作嘔,「崔姨娘,你身子有恙?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她上下掃了她一眼,瞧她身材珠圓玉潤的,面色紅潤又富態,餐餐都吃得很好,哪像生病之人。
崔姨娘知道汪氏在嘲諷她的身材,只是笑著道︰「夫人,看外表不準的,妾身這是虛胖啊,其實老是不時犯頭暈……」
「那怎麼不看大夫呢?府里是沒有大夫嗎?」汪氏故意酸她。
「人老了,看大夫吃幾服藥是不能治本的,妾身這得要長期食療,而我這佷女最會煮藥膳了,她爹就是靠著她的藥膳食療治好了舊疾,所以她才會親自來京城,想照顧妾身的吃食。」崔姨娘仍是溫順的道。
崔意蓮適時接下話,「夫人,請您讓我留下來照顧姑姑吧,我不會待太久的,只要一個月就好,這食療一個月就能見效的。」
汪氏銳利的瞥向她,「有這份孝心是很好,只不過,意蓮你這年紀也該議親了,總往京城跑,待上那麼久不好吧?」
這不在預期內的問話讓崔姨娘完全愣住了。
倒是崔意蓮利索的答道︰「夫人,意蓮很喜歡京城,就怕以後嫁人很難再來京城,所以想趁著嫁人前多來京城走走,這次來照顧姑姑,剛好如我所願。」
「是嗎?」汪氏堆起笑,一臉熱心地道︰「這麼喜歡京城的話,不如嫁來京城吧,我可以幫你找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讓你當正妻不難。」
崔意蓮的臉色微微一變,「多謝夫人,可我的婚事我父母自有安排。」
「也是,婚事本該由父母作主。」汪氏轉而朝崔姨娘道︰「對了,崔姨娘,你不是希望我替鴻霖找一門好親事嗎?意蓮也是你自小看到大的,怎麼不想親上加親呢?我看意蓮和鴻霖的感情很好,結為親家,你大哥和大嫂也會很樂意吧?」
這話一出,姑佷倆的臉色同時一變,像是听到了多麼可怕的話。
「夫人,這不行的……」崔姨娘冒冷汗了,打死都不想親上加親。
「老夫人,我跟表哥只是兄妹之情!」崔意蓮表情忐忑的回答。
汪氏瞧兩人彼此避之唯恐不及的臉色,只覺得真逗,看來,她們的姑佷之情也只流于表面。
「我只是說笑的,瞧你們嚇成這樣。」汪氏掩嘴笑了笑,接著又一臉熱心的道︰「意蓮,既然你都千里迢迢來了,就好好照料你姑姑的身子吧。」
「是。」崔意蓮听到這話松了口氣,這代表她可以留下來了。
崔姨娘更是放下心中大石,幸好那番話只是開玩笑,她可無法接受崔意蓮這個白蓮花當她的媳婦。
「對了,崔姨娘,意蓮回家時,你不會再拜托鈺棠送她了吧?」汪氏看出她倆放松下來的神情,故意拋出這一句,要她們銘記在心,不許再打歪主意。
崔姨娘听出警告,干笑地道︰「當然不會了,大少爺很忙的,意蓮有家丁護送她回去就好。」
沒膽子搞鬼就好!汪氏擺擺手,「好了,我累了,下去吧。」
「是。」
終于可以離開了,崔姨娘忙將佷女拉走。
見兩人離開了,汪氏眼神一利,朝洪嬤嬤道︰「吩咐下去,盯著她們倆在府里的一舉一動,尤其是那個丫頭,注意別讓她闖進大少爺的院落,大少爺會去的主院主廳也別讓她進去,最好別讓她有見到大少爺的機會。」
「是。」
回到自己的院子,崔姨娘朝佷女告誡道︰「看到了吧,夫人防著你呢,你可別再打著送點心宵夜給耿鈺棠的主意,他的院落肯定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說完,她見佷女沒有回話,心想她真的變乖了,畢竟是自己的佷女,她也是有點情分在的。
「乖巧一點,留個照顧我這個姑姑的好名聲在,興許他就會對你有好感了,日後多得是機會。」
「是。」崔意蓮溫順的道。
「累死了,我要回房躺一下,你也回到房里乖乖待著吧。」
崔姨娘走後,還留在廳中的崔意蓮表情立馬扭曲得不像樣,「名聲?名聲能做什麼!只會要我乖乖待在房里什麼都別做,怎麼還有日後……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不能坐以待斃!」
可她不能伺機送點心宵夜,又被當成賊的防著,該如何接近耿鈺棠?
她的丫鬟桂香此時走到她身旁,替她出主意道︰「小姐,既然不能在府里接近大少爺,那總可以在外面見吧,可以來個不期而遇……」
「好個不期而遇!看不出你挺聰明的!」崔意蓮夸著她,下一刻傷腦筋道︰「可我對京城不熟,又不知道鈺棠哥的行蹤,該如何來個不期而遇?」
說到這,她看到耿鴻霖從院落門口踏了進來,頓時想到一個好主意。
「鴻霖表哥!」她軟聲軟語的喚了他一聲。
耿鴻霖看過去,眼楮一亮,大步朝她走來,「意蓮,我還想著要去找你呢!」
表妹前兩天住了進來,讓他好不歡喜,此時看她一身典雅打扮,他臉龐略紅,「這身打扮很適合你……」
「謝謝表哥。」崔意蓮垂下眼眸,看起來像在害羞。
耿鴻霖見她這含羞帶怯的模樣,一顆心怦怦跳著。
娘果然是在胡說八道,竟說表妹是個想高攀枝的女人,妄想做大哥的妾,表妹哪是那種女人!肯定是她上次來時有惡毒的下人嫉妒她的美貌,編派出她恬不知恥對大哥投懷送抱的謠言,娘才會誤會她,表妹看到他都害羞了,明明是這麼純樸又善良的姑娘……
耿鴻霖真想約表妹出去逛大街,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表哥,我好不容易來到京城一趟,可以帶我出去逛逛嗎?」
正合他意!耿鴻霖急急點頭道︰「當然可以了,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
「我上次來都沒去過耿記的商行呢。」
「耿記的商行可大了,明天我帶你去逛逛好了!」
「謝謝表哥。」崔意蓮朝他婉約一笑,就見他耳廓都紅了。
真是個蠢蛋,一下子就被她迷得暈頭轉向,不過,她還是得感謝有這麼單純的表哥幫她熟悉京城,下次她就可以自己出門了。
先來個不期而遇,之後再制造和耿鈺棠在外頭見面的機會,這一次,她一定要讓耿鈺棠迷上她,她不容許自己再失敗了。
她終于縫好最完美的襪子了!
陶欣然仔細檢查過,沒有縫得太緊太疏,再把嬸嬸刺繡好的美圖繡上去,她才敢將這襪子拿給耿鈺棠看。
這是要給小肉包用的,當然不能讓孩子的爹看到她縫制得太差的成品,不知怎地,她就是希望能在他面前表現好一點。
陶欣然將襪子放入包袱里,就這麼拎著包袱坐馬車到商鋪街去。
到了耿記商行,她馬上被一名認出她的伙計領進樓下議事廳。
那是耿鈺棠知道她懷孕,不宜爬樓梯,便安排她在樓下和他談生意,雖然這男人看起來像座冰山,喜怒不形于色,但他心思縝密又體貼,總會為懷孕的她設想許多。
「陶夫人,當家正在滿悅酒樓接待客人,他吩咐過要是您來了,先讓您在這里候著,請先吃點心吧,我馬上差人去跟當家說您來了。」
伙計走後,陶欣然不客氣地吃起桌上的糕點,「還真好吃!」
等了好一會兒,她也差不多快把桌上的點心全都吃完了,她現在不愛油膩膩的豬腳了,反而愛吃甜食,耿鈺棠知道後便開始送各式各樣的糕點到她家,這一桌的點心肯定是他讓伙計備著的。
他真的好貼心……陶欣然心里感到甜蜜,不由得邊吃邊發笑。
不久,耿鈺棠來了,陶欣然看到他身後除了梁德,還多帶了個年約六旬的老人家。
這位老人家是……
「大夫,請幫她診脈吧。」
診脈?陶欣然听耿鈺棠這麼說,就見那位老大夫朝她走來,她簡直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忙揮手道︰「等等,我沒生病呀……」
耿鈺棠走向她,按住她的肩,讓她坐好別動,「這位是大醫館的大夫,看婦科很有名的,平常很難請得動出外診。」
言下之意就是名醫了。
陶欣然真的意外,耿鈺棠會請婦科大夫來為她看診,這朝代不興產檢,除了富裕人家會找大夫看診,一般人家都是找穩婆來看看胎位正不正常而已。
嬸嬸早為她找過穩婆了,沒想到他會費心為她找婦科大夫來看診,看得出他極重視她肚子里的小孩。
小肉包,你爹對你真好呀!她在心里對著孩子道。
「嗯,老夫看看……」莊大夫上前診脈,眯著那垂得像快睡著了的眼皮,「五個多月了,孩子很好,很健康……」說完,他放開手,朝耿鈺棠稟報道︰「耿當家,您的夫人沒問題,只要正常飲食,一定會生出白白胖胖的女圭女圭的。」
嘎嘎……陶欣然都听見烏鴉從頭上飛過的聲音了,還真尷尬。
「那個,我不是他的夫人……」她小小聲的道。
莊大夫頓了下,改口道︰「那麼你是耿當家的姨娘……」
陶欣然窘著臉,糾正道︰「我也不是他的姨娘……」
莊大夫自知說錯話了,看了看他們這對男女,實在搞不清楚兩人的關系。
耿鈺棠倒是八風不動,讀不出心思,朝莊大夫道︰「大夫,請幫她開補藥。」
莊大夫回過神,忙點頭道︰「那老夫就開服補身的藥。」他微瞠大眼皮的又望向陶欣然,仍然對她很好奇。
「大夫,我們去外面開藥吧。」梁德瞧莊大夫仍好奇的望向陶欣然,趕緊將他帶出去。
當莊大夫出去後,陶欣然忍不住抗議道︰「大夫不是說我很健康嗎?我不必喝藥的!」每天光喝嬸嬸煮的補湯都喝到暈了!
「依你這努力過頭的性子,你一定常為了工作忘記休息吧,別讓我擔心。」耿鈺棠坐在她身側的位子,朝她認真的道。
陶欣然想開口反駁,一對上他那強勢里帶有溫柔的黑眸,她的心一悸,覺得自己都快融化了,最後只軟軟的道︰「知道了……」
「對了,你縫的襪子有帶來吧?」耿鈺棠沒忘記先前在滿悅酒樓時,她曾說過要將縫好的襪子帶給看他這件事。
「我有帶來!」陶欣然這才想起正事,忙從包袱里拿出襪子,「你看看,我縫了男女圭女圭和女女圭女圭的襪子。」
耿鈺棠仔細翻看,眼楮一亮,分別是很粉女敕的水藍色和藕色,襪子上面還縫了一塊刺繡,是她之前畫過的粉紅兔子和白色小雞,看起來很討喜,「縫得很好。」
「是吧!我們小肉包穿了一定很可愛!」被孩子的爹贊美,陶欣然心里樂陶陶的,不由得說出我們兩個字。
我們。
這兩個字同時令耿鈺棠听得心口一跳,唇角浮起笑,想都不想的朝她靠過來,主動拉開了她褙子上的系繩,伸手貼在她的肚皮上。
陶欣然完全猝不及防,心跳差點中止。
怎麼他想月兌就月兌,想模就模,也太理直氣壯了吧……她紅著臉,動都不敢動,只能在心里抱怨。
也因為和他靠得太近,她幾乎能透過衣料感受到他大掌的溫度,無比的溫暖,還能感受到他昂藏身軀帶來的熱度,她幾乎一個呼吸就吸入了他滿滿男性的氣息,覺得好害羞、好曖昧,一顆心七上八下怦怦跳個不停。
他……到底想干什麼啦!
好一會兒,耿鈺棠才從她月復部抬起頭來,狐疑的問道︰「怎麼不會動?」
陶欣然結結實實的愣住,才發現是她想歪了,他只是單純的在感受胎動,她微微紅了臉,嘟著嘴道︰「又不會一直在胎動。」
「是嗎?」耿鈺棠一懵。
陶欣然望著他那懵住的表情,噗哧笑了出來,真覺得他像個傻爹爹。
耿鈺棠看她笑了,有點恍神的看著,忍不住伸出手模了模她的臉,「你笑起來很好看。」他又替她整理垂落在臉頰旁的發絲,慢條斯理一笑,「怎麼隔了那麼多天才來,我以為你會更早過來的。」
陶欣然頓時笑不出來了,她感覺渾身熱熱麻麻的,一顆心顫動著。
這男人是怎麼回事?用像被她迷住的眼神看她,模著她的臉,說她的笑容好看,又親昵的模了她頭發,說著這種像在思念她的話,這分明是對待情人或妻子才會有的舉止吧……
……
「對不住……」
「不用說抱歉……」
兩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彼此變得很尷尬,無法自然而然的對上眼。
梁德在送完莊大夫回來後就見兩人氣氛怪怪的,完全不說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只知道,當家肯定是對陶夫人有意思,才會對人家那麼好,又請來最有名的婦科大夫替她把脈,可他對情愛似乎沒有開竅,看來,等孩子生了他都無法成功對她負責。
「當家,二少爺來找您。」就在這時,有伙計來稟報。
陶欣然一听到有人來了,連忙從椅子上站起,「我該回去了。」
這麼快!耿鈺棠還想留住她,「不是要談襪子生意嗎?」
「下次再談吧。」陶欣然有些勉強的一笑,此時她的心亂糟糟的,見到他就心髒怦怦跳,無法以平常心和他談合同,她需要先冷靜下來。
陶欣然確實很慌張,平日她都會把褙子穿好,好遮住她的肚子,現在竟一時忘了將系帶綁好。
「大哥,你看我帶誰來了,是意蓮,她來京城了!」
下一刻,耿鴻霖大剌剌闖進了議事廳,剛好與要離開的陶欣然踫個正著。
耿鴻霖一看到她,反應很快的指著她道︰「你就是伙計說的那位手藝很厲害的陶夫人吧!你做的洗發精、香薰蠟片和金桔果醬軟糖都太受歡迎了,幫耿記賺了不少錢啊!」
「二少爺你好。」陶欣然還是第一次見到耿鈺棠的弟弟,比起耿鈺棠的穩重內斂,這個弟弟輕浮又躁動。
她禮貌的打了招呼,才注意到他後方的陌生姑娘,剛剛說這是他的表妹……
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這個表妹在瞪她,看到她就像是見了鬼一樣嚇到,她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吧?
陶欣然不禁想,這個表妹大概是暗戀耿鈺棠已久,很多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只要劇中男主角有個表妹,都是負責暗戀男主角、仇視男主角身邊的女人。
呃,她還是先走為妙……
「二少爺,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陶欣然匆匆朝耿鴻霖道別。
耿鈺棠想跟上送她一趟,就見弟弟上前擋住他要說話,他只好朝梁德吩咐道︰「讓她稍等一下,等你領完藥再走。」
「是。」梁德馬上照辦,看得出當家被擋著無法送陶夫人一程,心情很不好,看來二少爺今天會被狠狠釘一頓了。
耿鴻霖完全不會看臉色,吱吱喳喳說起話來,「大哥,你還不知道意蓮前兩天就來了吧,這次她會在府里住上一個月。她難得來了,我們一起到前面的滿悅酒樓喝一杯吧!」
耿鈺棠只覺得厭煩,不只是被耿鴻霖纏住很煩,看到這個叫崔意蓮的女人又冒了出來更是厭惡。
她不是回蘇州老家了,怎麼又來京城?而且還和庶弟一起到商行……這是她的主意吧!
「鴻霖,你這個月的帳還沒給我看吧,我看就先去你的鋪子一趟。」
耿鴻霖哀嚎出聲,「大哥,一定要今天嗎?我想帶意蓮去酒樓……」
「走。」耿鈺棠看都不看他一眼,朝門口方向邁步。
「大哥,等等啊,我可以先將意蓮送回府里嗎?」他連忙抬腳追上。
崔意蓮杵在原地不動,要不是她出門前涂了一層胭脂,早被看出一張臉面無血色。她嚇到該跟耿鈺棠打聲招呼都忘得一干二淨,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心里只感到驚悚。
那位陶夫人……不是在揚州遇上的那個女人嗎?她不是早就死了嗎?
崔意蓮陡地回想起方才匆匆一瞥,疑似看到那女人微突的小月復,臉色刷的一白。
那女人好像還有孕了……天啊,這是怎麼回事?一個早該死掉的女人,為什麼會懷著身孕並出現在耿鈺棠的面前?
崔意蓮不等耿鴻霖送她,自個兒雇了馬車回耿府,崔姨娘早在廳里等她,見到她回來了免不了一頓責難。
「你跑去哪了,不是要你乖乖在房里待著?」
「我讓表哥帶我到耿記商行……」眼見姑姑要開罵了,她比她更快的喊出一句話,「我見到在揚州的那個女人了!」
崔姨娘听得臉色一變,知道佷女不會開這種可怕玩笑,她讓林嬤嬤和桂香到外頭去守著,這才問佷女道︰「你說你見到在揚州那個女人……你不是說她死了嗎?」
崔意蓮繃緊著臉,不難看出那忐忑不安的神色,「照理說她應該是死了,她受了嚴重的傷,奄奄一息,我以為把她丟在荒郊野外必死無疑,可她居然活生生出現在我面前……那張臉我絕對不會認錯的,真的是長得一模一樣……听說她跟耿記還有很大的關系,說是在耿記里大賣的洗發精、簪子和金桔果醬及軟糖都是她做的,大家都叫她陶夫人……」
「什麼……你說她是那位替耿記賺了很多錢的陶夫人……」崔姨娘覺得有點頭暈,走到軟榻上坐下來。
「我離開前向伙計打听了下,伙計說鈺棠哥對那位陶夫人很禮遇,不只常派人送滿悅酒樓的菜肴到她家,還派馬車接送她來鋪子。我看鈺棠哥對她也不錯,她要走時鈺棠哥還想送她,我沒見過鈺棠哥對一個女人這麼體貼過……」
崔意蓮不明白那女人為何還活著,更無法理解這兩人為何有了牽連,這時,她腦海里忽地閃過一幕畫面,眉頭一皺,「對了,我看她的肚子有點大,她該不會有孕了……懷了鈺棠哥的孩子吧?」
「什麼?還懷孕了!」崔姨娘听得更頭疼了,按住了額。
「我猜,她大概是好運的獲救了吧,然後在發現自己懷孕後,便從揚州來到京城,想母憑子貴的攀上鈺棠哥,鈺棠哥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對她好,這也不難理解……」崔意蓮揣測的道,嫉妒著那女人大難不死後還憑借著孩子受到耿鈺棠的重視。
崔姨娘听出了矛盾之處,「這不對呀,要是她真的懷了耿鈺棠的孩子,那為何耿鈺棠遲遲不給她名分?從她帶著洗發精到耿記可過了好一段日子,我在府里卻完全沒听說過她要進府做妾呀!真有其事的話,夫人不可能都沒有動靜的!」
姑姑說得對。崔意蓮沉靜了下來,想起了其他重要的事,「對了,她梳著婦人頭,已經嫁人了,而且她看起來也像完全不認得我……莫非,她跟那個女人只是長得像,不是同個人?」
那個女人被阿生帶來後,她怨恨她取代自己和耿鈺棠共度春宵,痛打了她一頓,還拿了椅子砸破她的頭,她在昏過去前睜大雙眼詛咒她,說她會有報應,這麼一個對她恨之入骨的女人,怎麼可能會不認得她?
崔姨娘點頭如搗蒜道︰「對,肯定不是同個人,要是同個人,她早將你殺她未遂的事告訴耿鈺棠了,容得了我們現在這麼平靜嗎?」
「她也有可能是要對我進行報復,故意先凌遲我的裝作不認得我,日後再告訴鈺棠哥,狠狠捅我一刀……」崔意蓮不甚樂觀的道。
說到最後,什麼都不確定。
「所以說,你當初為什麼要沉不住氣痛打那個女人,才會衍生這種事端……」崔姨娘提心吊膽的道,就是因為佷女失手殺人,她才要付阿生那麼一筆龐大的封口費,就怕東窗事發自己也會受到牽連。
崔意蓮看姑姑一臉窩囊的模樣,心里鄙夷的想,當初可是姑姑主動提議要對耿鈺棠下藥的,現在出事了卻只會怪罪她,沒一點擔當,就像一只一捏就死的懦弱蟲子。
崔意蓮眼底銳光閃爍,她向前握住姑姑的肩,從現在起,由她作主。「姑姑,您別慌,我們可是同艘船上的人,可要同心協力才能度過難關。」
「是……」崔姨娘听佷女這麼一說,這才冷靜下來。
對,她們是同艘船上的人,必須齊心合力,要不出事了就大難臨頭了。
崔意蓮見她把她的話听進去了,對著她的眼,朝她指示道︰「姑姑,首先我們必須確定那位陶夫人是不是揚州那個女人,我們先差人去查查她底細,等結果出來再想下一步。」
听了佷女的話,崔姨娘心定多了,點頭道︰「你說的是,我這就差人去打听。」
接著,崔意蓮又道︰「還有,為防範鈺棠哥重新查這件事,我們必須用一筆很大的錢塞住阿生的嘴。」
在揚州除了發生那個女人的事外,還節外生枝的出了一件意外,這是只有她和阿生才知道的事,姑姑並不知情,要是阿生泄露出去,她這一生就徹底毀了。
「都已經給了他一大筆錢,還要再給他?他應該有躲得好好的,不會被找到吧?」要她再掏錢出來,她會心疼死的!
「姑姑,鈺棠哥是什麼角色,會有他找不到的人嗎?姑姑,听我的,只要再花一次錢,好好的處理就永絕後患了。」
「知道了知道了,要多少錢,我把錢拿出來就是了!」崔姨娘真是頭痛欲裂,沒留意到崔意蓮的陰狠眼神,以及那永絕後患四個字背後真正代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