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川!你鬧夠了吧?」一見面,路放天便毫不客氣地迸出低吼聲。
瞧著路放天以往的斯文模樣被消磨了幾分,眼里甚至透出幾分以往未曾見過的焦躁,羅川僅是笑笑。
招呼著路放天坐下後,羅川讓人端上幾壺酒,便令身邊的家僕到外邊候著去。
「你分明知道時候到了,君雅就要嫁給我,怎麼能讓那些來路不明的小伙子進你家大門?」路放天端起酒杯便往喉嚨里灌去,氣憤地質問起來。
「什麼來路不明,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蘭州富公子。」要拒絕那些人,他可也得費點心神的。
偏偏這路放天,還真是任性到極點了,半點都沒替他這友人著想。
就像羅君雅當初說的,好好教訓路放天一頓,確實應該!
「我不管他們是些什麼人,萬一向來听話的君雅誤以為你對她另有安排,乖乖地答應了求親的年輕公子,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辦?拿什麼來賠我?真要我一輩子打光棍?」這些天來他日日操心,就擔心自己多年來的心思是為他人作嫁。
听見路放天連聲責問,羅川僅是端起笑容,嘲諷似地瞟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要著急?」挑了下眉,羅川反嘲道︰「那你可明白君雅的苦處了?」
哼,他還沒跟他算帳,這家伙倒是聲勢逼人。
「什麼?」路放天微愣,「這事跟君雅有什麼關系?」
「死性不改。」這麼多天了,羅川故意擺架子不見這個朋友,就是希望他想通,結果到頭來還是得由他來說清。
「你是什麼意思?」路放天剛要回問,話語卻被羅川打斷。
「放天,我知道你這幾天應該很不好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教出來的乖巧妻子跑去跟別人相親,甚至不曉得她會不會點頭答應,偏偏我跟君雅又對你不理不睬……」羅川一邊倒酒,一邊陳述著這幾日來路放天可能會有的心情,末了又補上一句︰「這種被人丟下的滋味如何?」
「糟透了!」路放天攢起眉心,心想這不是在說廢話嗎?誰在這種時候感覺會好啊!
「既然感覺很糟,那你為何這麼對君雅?」羅川搖搖頭,苦笑道︰「你以為你把她帶回家,讓她從乞兒變小姐,享盡富貴、學足知識,然後娶她為妻,就是對她好?」
「听你說的好似我虧待了她?我哪邊對不起她了?」路放天頗不贊同地揪緊了眉頭。
「你想過君雅的心情嗎?」羅川白了路放天一眼,嘆道︰「你說要娶她,但你可有把心放在她身上?你教她養她、可曾經同她談心?你所有為她好的計劃,都只有你自個兒明白,她卻一點也不懂,你除了給她好日子過,像養只雙眉鳥似地喂她吃、逗她玩,你還給了她什麼?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情愛呢?你給過嗎?」
「這……」路放天沒想到羅川會當面數落他,還是這麼一大串,一時也愣住了。
雖然羅川說的沒錯,不過直到剛才為止,他確實從沒想過這些事。
「不是我想說教,而是因為你這半年來,為了準備婚事卻跑得不見人影,把君雅丟在梅園,讓她一顆心全懸在你身上,為你操心為你煩,被你冠給她的虛假愛意折磨得痛苦,可你卻是不聞不問,只想著你將要有個完美又不會背叛你的妻子!」羅川難得地板起了臉,聲調里還帶點怒意。
「半年哪!放天,比你煩這十來個日子,多很多天的。」搖搖頭,羅川又往下續道︰「你自己想想你的行為有多傷她的吧。」
「我……」路放大瞪著眼,卻是一句話也應不出來。
原本見到羅川前,他還想著有多少脾氣要發、有多少帳要同他算,可如今,他卻半聲都吭不了。
羅川的話,一點也沒說錯,只是他從來就沒去正視過那些事。
到頭來,他到底是養妻子還是愛妻子?
他要妻子不會跑掉、要全心愛他,才這樣費心教導羅君雅,可是……
他愛羅君雅嗎?
想起那一日見到的縴秀人兒,路放天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說實在話,他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她。
他對羅君雅,向來只有滿意跟不滿意,她對他的仰慕眼神,總是貼切地填滿他的虛榮心,可是——
他從來、一次也沒有,用這樣疼愛與關愛的眼光,去看過羅君雅……
大夢初解。
路放天笑得苦澀,似乎明白了當年那富商女兒要山賊不要他的原因。
那山賊有情有義,對妻子一往情深,可他呢?
娶妻,終究不是談生意,男婚女嫁更不是在比誰本少利多,講究的是感情誰放得深。
縱然他對羅君雅有恩,但他卻在無意間糟蹋著她的心意。
那一日酒樓別過,羅川以略顯惋惜的口吻給了他最後勸告。
如果不是真心,就別再找羅君雅了,這養育之恩、教導之情,大不了他身為表哥,回奉一份重禮,也足可了斷。
反正他路放天,從來就只是以師傅的態度在要求羅君雅,卻從未給她半分感情。
恩易還、情難斷,路放天怎麼決定,端看他自己。
而此刻,望著曾經熟悉,卻又突然變得陌生的羅家庭園,路放天發現,自己竟難得地緊張起來了……
羅君雅,可還願意回頭嗎?
為了他這個曾給她希望、又傷透她心的男人……
這一趟,他是帶禮上門謝罪的。
只不過,這些禮物能否討得羅君雅的歡心,他卻是半點把握也沒有。
因為在他決定重新來過,好好向羅君雅道歉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居然連羅君雅喜歡些什麼都不知道。
過去盡管他送過羅君雅不少東西,卻沒有半樣是羅君雅指著說喜歡的,全是他依個人私心之見買了送給她。
就連她十五歲生日時,他送上的簪子,也不曉得羅君雅究竟是否喜愛。
唉!被罵沒良心也是應該的吧。
虧他還以未婚夫自居,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想到羅君雅這幾年捺著性子候他的模樣,路放天不由得更心疼了幾分。
他負了她如此多的期盼,一定讓她相當難受吧!
可他確是對她有意的,因為她是他一手教導,除了這個令他認定完美妻子人選的羅君雅,他再也看不進任何姑娘的身影,只是偏偏……
他忘了把情愛與真心放進去。
如今,他可還有機會彌補這分思緒,可還來得及把對她的感情一並放入……
「好姊姊,你就別再取笑我了!」
「我是說實話呀!剛才在轎里盯著你的男人非富即貴哪,說不準明兒個就有王公侯爺上門求親了!」
姑娘家的笑鬧聲打從身後傳來,教路放天止了思緒。
因為這聲音,听起來還真是熟悉,就像是……
「路少爺?」羅君雅的聲音喚得路放天回了頭。
思念多時的身影挨著同樣嬌俏卻又多幾分艷麗模樣的姑娘,站在園子入口打量著。
是羅君雅,還有羅川的親妹子羅郡秀。
他曾听羅川提過,兩個姑娘一同居住後,感情好得像親姊妹,時常外出拜廟、賞花賞景的,羅君雅活潑的樣子深得許多公子歡心,走到哪兒都有人想追求。
嘖嘖……活潑哪!
這詞匯,過去他從來沒在羅君雅身上瞧過,因為他只把她當人偶擺在梅園,自己倒挺逍遙自在。
如今見著她那明顯地比在梅園時還有生氣的開朗模樣,他除了苦笑,有更多的是對她的活潑嬌俏感到驚艷。
畢竟是親手教出來的娃兒,羅君雅的一切,都是他為了自己的喜好而打造的,因此即使過去沒對她用過心,但是他依舊被她展露出來的風華所吸引著。
「君雅,好久不見了。」路放天說著有些別扭的招呼。
「路少爺是來探家兄的嗎?」羅郡秀揚起唇,一把勾住羅君雅,笑得親昵,又更像在示威。
這兩人的事她都听說了,也因此沒再對路放天動過心,倒是挺想看看路放天要怎麼解決這件荒謬事。
「不,我是來見君雅的……」路放天苦笑著應道。
他連幾次上門都沒見著羅君雅,因為她都與羅郡秀出門去玩了,今天好不容易從羅川那邊得知,羅君雅晚些便會回家,所以特意說動羅川,讓他來等人的。
「哦,那我不吵你們了。」羅郡秀識趣地松了表妹的手,只是悄聲附耳在旁輕笑道︰「晚些把事情說給我听吧。」
「好啊。」朝著羅郡秀眨了下眼,宛若已點頭回應一般,羅君雅朝她揮著手道了別。
「君雅,我帶了點禮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見羅郡秀離去,路放天連忙道出來意。
只是,明明是面對著曾經共度多年的佳人,此刻路放天卻是比面對凶惡的山賊還要緊張。
因為不知道羅君雅究竟喜歡什麼,所以他只得差人跑了趟雲蘭州界,到羅君雅小時候待過的地方去,把當地特產跟小玩意兒都帶回來。
總說是羅君雅的故鄉,該有些她喜歡的東西在里頭吧?
頭一次抱著上忐忑不安的心情,路放天引著笑得嬌美如花的羅君雅往堆滿禮物的涼亭走去,卻沒能注意到,身後的好姑娘正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