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婚期間,凜瀾並不辦公,加上為了好好養傷,兩人多半的時間都是在寢房中。
凜瀾平日就算無事也是練武,墨玉萌更是閑不住,不是纏著要他教她武功,便是不小心又纏回床上去了。
兩人纏黏如蜜,讓跟著她嫁到侯府的丫鬟欣慰的偷偷抹了幾次淚。
數日後,凜瀾帶著墨玉萌補了回門之禮。
兩人依照儀式行了家禮後,夫妻兩人便被各自帶開。
墨玉萌被娘親拎回房中,聊得不外乎新嫁娘規矩以及心情等雜事。
凜瀾與岳父以及大舅子本是同僚,能說得更多了,私事摻著朝堂公事、邊疆戰事,輕輕松松度過了不少時間。
夫妻兩人一直待到用過晚膳才準備離開。
回侯府的馬車一備好,墨玉塵看著下人將儲窖里的各式釀梅一一搬上馬車,心疼的指著凜瀾的鼻尖嚷嚷︰「你娶了我妹妹,還把我家一年份的釀梅取走,太過分了!」
凜瀾今日才發現,在軍中和在家中的墨玉塵英勇的模樣截然不同,儼然是個養尊處優的幼稚玉公子。
他嘴角淡勾,頗不以為然的淡淡睞了他一眼。「堂堂馬上悍將,貪戀什麼釀梅?」
墨玉塵那張神似妹妹卻多了幾分陽剛的俊顏惱得漲紅。「你、你吃過就知道,到時可別教唆萌兒回娘家當女兒賊!」
「萌兒未來會在侯府種梅,等開花結果,興許還得耗些時日,她若想吃,再勞煩大舅子親自送來。」
連偷都不用偷了,居然還差遣起他這個墨府大少爺干這粗活?
墨玉萌在一旁看著兩人,心中充斥著一股說不出的幸福感。
女婿貴為侯爺,雖是同僚,一起出生入死,共同抗敵,但身分畢竟尊貴,結了姻親,也不該如此透越放建。
「塵哥兒,休得無禮!」
墨鷹雄厲喝出聲,凜瀾搶先一步開口︰「岳父大人,今日是家宴場合,都是自己人,不拘禮。」
墨玉塵甚是滿意的咧嘴,攀住他的肩。「是是是,我和咱們侯爺妹夫感情好,不拘禮。」
墨鷹雄惱瞪了兒子一眼,沈氏在一旁听著看著,心里對這個女婿可是滿意到了極點。
猶記當年頤妃娘娘提議結親時,她心里的擔憂,可是從訂了親一直忐忑到今日,如今見女兒回門,臉色紅潤,比未嫁前多了一股沉穩甜美的氣質,心頭甚感欣慰。
再想到前些日子兩人在府中遇到刺客受了傷,但女婿可是舍命相護,沈氏是徹底放心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們還是早些回去休息。」
墨玉塵開始趕人。「對對,快走,你只剩大半個月的時間可以和媳婦兒快活……啊!」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親爹硬如石頭的拳頭賞了一顆爆栗,疼得俊眸含淚,委屈得不得了。
瞧大舅子那模樣,凜瀾也忍不住笑出來,在岳父、岳母的萬般叮囑下,扶著墨玉萌上了馬車回侯府。
墨玉萌一直到馬車駛出墨府坐落的大街很遠很遠才收回目光,鑽進凜瀾懷里,靠著他,攬著他的腰,讓他身上令她安心的香味在鼻尖縈繞。
這些日子,他漸漸習慣身邊多了個人,看著她依賴的模樣,長長的睫毛落下遮掩她的眼,讓他看不出她的情緒。
他酌量片刻才低聲開口︰「你若想回府看爹娘,隨時都可以回去。」
雖然嫁進侯府,卻意外的沒有半點嫁進侯府的規矩約束著她,她適應得很快,加上意識到自己對凜瀾的感情,她忙著體會、感受、貪戀著相戀的感覺,她其實沒有太想家。
一直到今天回門,瞧見家人,回到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宅院,她才驚覺自己其實沒有以為的那麼灑月兌。
要離開娘家回侯府,她心里其實很是舍不得,卻明白她是已經嫁出去的女兒,身邊還有這麼疼愛她的良人,實在沒理由不回侯府。
她沒說,沒想到他卻看出來了。
墨玉萌因為他觀察入微的體貼動容地抬起臉,啄了他的唇角一下。「謝謝……唔……」
突然被輕輕一個甜吻攻擊,凜瀾扣住她柔美的下顎,俯下頭吻她嬌女敕女敕的唇。
男人有力的唇瓣餃住她的唇,墨玉萌震驚的瞪大了眼眸,還來不及反應,他的舌尖順勢串入,纏攪著她稚女敕的丁香小舌。
那親密讓她不能呼吸、無法思考,渾身發熱的直接融進他懷里。
嘗夠她的味道,凜瀾俊挺的鼻抵著她的鼻尖,堅定、不容置疑地開口︰「你是我的……你讓我上了癮,逃不掉了……只能永遠是我凜瀾的女人,只能留在我身邊,哪里都不能去!」
這是墨玉萌頭一次感受到他的佔有欲,她的心甜得發脹,卻又覺得莞爾的輕笑出聲。
「我又沒說想逃。」
「你看起來就一副不想跟我回府的樣子……」
訝異敏銳如他,居然會誤解她的反應,她攀住他的脖子,笑凝著他問︰「離開的確有點感傷,但讓我惆悵的是哥哥說的話。」
凜瀾一時間沒意會過來的疑惑蹙眉。
「哥哥說你只剩大半個月的時間是什麼意思?」
意會過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臉上陰霾盡散。「早些日子便傳來邊城密報,抓到了幾個潛進城中的北獟余黨,連京城也有細作暗藏。皇上不敢大意,下旨欽點我和大舅爺領兵過去探查清楚。」
墨玉萌也猜想兄長的那番話或許是回軍中,卻沒提起是否發動戰事,且攸關整個萬興朝安危,她心里不由得擔憂。
「不是才剛打完仗,怎麼這麼快又有戰事?你們幾時起程?要去多久?」
見她憂心慌亂,凜瀾忙安撫,「上次讓北建的一個王子跑了,應是余黨作孽,時不時潛入雪岳城里作亂。他們成不了什麼氣候,雖說是戰,但情勢並沒有那麼你想的那麼緊張,皇上原是體諒我新婚燕爾,但畢竟我有豐富對北豬用兵的經驗……我想不會去太久的。」
其實墨玉萌身在武將家,爹親兄長都為朝廷效命,未嫁前,她已經習慣府中時時見不著一家之主的日子。
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拋開憂心坦承道︰「別顧忌我。有國才有家,扞衛住邊城才能守住整個萬興朝,這道理我懂。」
一直到知道自己要再離開,凜瀾才發現自己居然有了牽掛。
曾經一心一意保家衛國的萬丈雄心在短短的時間里,因為墨玉萌,內心與想法產生極大的遽變。
讓他震撼的是,她胸懷大義的想法。
「舍得?」
「當然舍不得,所以這些天要把你纏得緊緊的。」她將臉枕在他的肩膀,為了抱得更舒服更理所當然,索性坐上他的腿,緊緊纏黏著他。
他的娘子這般坦率直接,讓他嘴邊藏不住笑意,湊在她耳邊低語,「你這是想將為夫榨干再放人嗎?」
榨、干!
墨玉萌耳根處火燒火撩染紅了一張臉,「誰、誰跟你說那件事了。」
愈相處她才發現,在凜瀾冷情寡欲的外表下,內心竟是藏著這樣烈火狂蕩的熱情。
她相信,他離開前這一段時間,肯定又是夜夜激情蕩漾了。
醉臥美人膝,醒握殺人劍。
凜瀾是直到今日才對霍大將軍這句話有深刻的體悟。
他慶幸自己娶了妻,有溫柔鄉的撫慰,沖鋒陷陣、豪情壯志的護國情懷,也才有了意義。
☆☆☆
仲夏,驕陽灼人,向來清冷靜寂的靖遠侯府卻是陷入前所未有的熱絡當中。
「快快快,手腳麻利些!」
「小心小心,別撞壞了樹苗。」
春直指揮著工人將幾日前購得的大批梅樹送進北邊的院子。
騫地,她瞥見一抹縴柔的身影捧著個輝子由抄手游廊轉了出來,連忙發出一聲驚呼,小跑步上話。
「夫人、夫人,你這是做什麼呢?」
春直想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墨玉萌卻俐落的一閃。
「別管我,你們忙去,好好監工,別讓工人們偷懶了。」
春直認出輝子,開口問︰「夫人想泡梅汁嗎?這事交代夏內去做就好了,你不用——」
沒等她說完,墨玉萌嗔了她一眼。「別再把我當傷患了,大家都這麼忙著,我沒事干,悶得很。」
「侯爺不是在後花園的練武場里練功嗎?你在一旁陪著遞帕子擦汗送茶水,也是個活兒。」略頓,春直忍不住壓低聲量調侃,「這可是別人都干不來的活兒。」
墨玉萌的娘家有一款釀梅是用仙楂、烏梅及甘草等藥材浸泡而成,盛夏時會兌水,鑿放冰塊飲用。
感覺今天天氣熱,凜瀾一早又去練武場,她便想到要給他送點兌梅汁,讓他練完武飲用消暑。
但不知怎麼的,她的本意被春直一調侃,居然變得很那個什麼,曖曖昧昧的讓她莫名心虛的赧紅了臉。
見主子紅了臉,春直掩嘴輕笑,適時的恢復一個丫鬟該有的樣子。
「泡梅汁得用上冰吧?讓朔風去藏冰窖,幫你鑿塊冰送回寢院里,放涼了就可以送過去給侯爺飲用了。」
這消暑的冰鎮梅汁是往年在娘家時,娘親會做的事。
她當時年紀小,就算忙著在府中探險惹是生非,瞧久了也知道怎麼調配出好入口的冰涼梅汁。
春直的建議中肯,她爽快采納,捧著緯子穿堂過院,準備回寢院等朔風送冰來。
她才穿過蜿蜒長廊,走過疊疊月洞門,卻不巧遇上了白微,險些面對面撞上的兩人同頓住腳,停在原地。
這些日子,墨玉萌幾乎要忘了白微的存在,此時遇上,她的情緒有些復雜,暗想她真的得問問凜瀾的意思,該怎麼安排白微……
心思轉到這里,思緒突然成了團雜亂的毛球,亂得讓她無法思考。
她定了定神,索性揀了個無關緊要的話題開口︰「白姑娘要喝梅汁嗎?這是我娘家——」
「咱們並沒有那麼親密,夫人不必與我套近乎。」
未料到她竟連一絲偽裝也不想偽裝的不留情面拒絕,墨玉萌自討沒趣的聳了聳肩,朝她扯一抹甜笑。
「你是侯爺的人,雖沒名分,但我畢竟是當家主母,再怎麼不待見你,也不至于不給你留半分情面,當你不存在。」
白微萬萬沒有想到,凜瀾與墨玉萌成親後,兩人的感情進展居然會如此快速。
他對墨玉萌的喜愛與寵溺的行為徹底推翻了他給人冷情寡淡的形象,無情的凌遲著她的心。
這些日子,她有恨卻無處宣泄,只能日日咬牙守在小小的院子。
突然間白微有些後悔,後悔當年為何對他一見傾心。
丟了心,她為了他放棄一切,為了他,她使計讓他救了自己,安排人讓他遇襲,又為他擋了一劍,再利用他路見不平的俠義情懷,讓他帶自己離開雪岳城,回到京城進入他的府邸,用為他擋劍留下的心疾綁住他……
她與凜瀾的每一步都是算計好的,她以為這個男人,最後會是徹徹底底屬于她。
卻沒想到凜瀾竟會愛上自己的妻子。
而她謀劃多年的奢想就這麼付之一炬。
想著,她眼底有些苦澀,卻不允許自己流淚,腦中反覆回蕩著「寧願我負人,不願人負我」這一旬話。
墨玉萌雖然不喜歡白微,但見她臉色蒼白的像是隨時會暈倒,還是忍不住憂心問︰「你還好嗎?需要幫你請大夫嗎?」
這份善良,看在白微的眼底惡心至極。
她朝墨玉萌扯出一抹譏諷的冷笑,「將侯瑜還我,將嫡妻的位置讓給我,我就會很好。你……讓不讓?」
墨玉萌的心震驚的一凜。
她一直明白,對勛貴之家的男人來說,嫡妻只有一個,但平妻可以有兩個,更別說侍妾通房什麼的。
或許她允許凜瀾給白微一個名分是遲早的事,但白微怎麼能這麼光明正大的說這樣的話?
甚至讓她讓出嫡妻之位?
墨玉萌無比堅定地開口,「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明明是你搶了我的男人,不是嗎?」這些日子的苦無處可泄,此時找著了出口,白微不由激動了起來。「是我認識侯童在先,他的命是我用命換回來的!」
關于白微的事,早些前春直已經幫她從朔風口中問到了,她知道,白微在凜瀾心中佔有很特殊的址位。
但白微卻那麼理直氣壯的拿這點來說嘴,讓她有些氣不過。
「我在八歲那一年就與侯爺相遇了,沒多久就訂親了,若要說相識時間的長短,有誰能比我和侯靠相識的時日來得長?」說完,墨玉萌懊惱的扯了扯唇。
她覺得她像是跟白微搶糖的孩子……她堂堂一個名媒正娶的嫡妻,怎麼會去跟個連名分都沒有的妥人較真這些?
白微當然知道,他們很小就訂親了,這也是讓她最嘔心之事。
有些事,是用心機爭算不來的,比如說她的身世。
她扯出無比淒涼的笑,語氣卻是有濃濃的恨意。「墨玉萌,像你這樣生在權貴之家的千金大小姐是不會明白我這種人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了侯第,除了他,我什麼都沒有了。但娶了你之後,他對我是連施舍都不願了。你明明什麼都擁有了,為什麼心胸卻如此狹隘,連我都容不得?」
她愈說愈激動,心頭隨著情緒瘋狂涌動的血液一古腦兒的直往喉頭沖,一口血就這麼吐了出來。
見白微激動的吐了血,素淨的上衫染上一朵怵目驚心的血花,墨玉萌也顧不得兩人此時的氛圍有多劍拔弩張,大驚失色地放下手中的腌梅輝子去扶她,卻被白微狠推了一把。
「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墨玉萌沒想到她的手勁會如此驚人,身子往後一個踉蹌,趺坐在地的瞬間,手打到擺在一旁的壇子。
壇子因為那突如其來的力道,摔落石階,應聲破裂,發出讓人膽戰心驚的碎裂聲響。
壇破,瞬間梅香四溢,墨玉萌沒心思去心疼那一壇釀梅,只覺彷佛碎骨的痛直竄入心頭,讓她瞬間疼得滲出一額香汗。
突然,一抹隱含著怒氣與震驚的冷嗓打破兩人之間沉得幾乎讓人窒息的氛圍。
「這是怎麼回事?」
凜瀾剛練完武,正準備回寢院,一听到動靜立即循聲趕來。
他腳步一定,看著大輝子摔破在地,空氣中漫著一股濃濃的梅香,而墨玉萌一臉驚訝的跌坐在地。
另一端,白微背對著他,單薄身軀搖搖欲墜的倚在回廊梁柱邊,哭咽著,聲音糊糊的,听不清楚她說了什麼,而她的腳邊有一灘鮮血。
凜瀾的心一凜,瞥了墨玉萌一眼後直接走向白微,他的手才落在她的肩上,便感覺白微驚跳了下,顫顫然說著。
「別逼我……我可以不要名分……我可以乖乖留在隱院……但你別讓侯爺趕我走……」
她的話讓凜瀾的眼底陰霾遍布,再听她的嗓音虛弱得彷佛會被風吹走,他直接扳過她的肩,一眼就看到她胸前那一朵血花。
凜瀾愕然一驚。「你又犯心疾了嗎?」
白微看向他,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發現是他,想投入他的懷抱,眼角朝旁一瞥,立即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沒事,我回去煎一副藥喝就好了……」
沒等她把話說完,凜瀾直接打橫將她抱起。「我送你回隱院。」話落,他揚聲喊道︰「滔野,把夫人送回寢院。」
滔野不知由哪冒出來,一個俐落的翻躍,直挺挺的在墨玉萌身前落定,恭身開口︰「夫人,屬下送您回寢院。」
墨玉萌維持著原有的姿勢僵在原地,因為太過震驚,竟感覺不到痛……不,應該是說痛的感覺伴隨著難言的酸澀、憤怒盤據在胸口,讓她有種快吐血的錯覺。
但她畢竟不是白微,痛歸痛,嘔心歸嘔心,她身體強健,吐不出血,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被算計,傻乎乎的被狠將了一軍。
她的確不想與別的女人瓜分凜瀾的愛,但如果凜瀾決定給白微一個名分,她心里即便不舒服,卻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遲早都得面對白微的事。
但她沒想到,白微會這麼卑鄙,居然抓準凜瀾出現的時機,狠狠陰了她一把。
見她沒反應,滔野才想再開口,領命取冰正準備往主子寢院去的朔風路過,瞧見她跌坐在地、身旁有碎掉的輝子,立刻失了平常的淡定,沖上前問︰「夫人,你沒事吧?」
墨玉萌恍恍拉回神思,看到朔風難得變色的冷臉,竟感到莫名的溫暖。
她知道春直和朔風一直處得很好,若與滔野比起來,朔風冷歸冷,待她卻更親切一些。
她莫名想哭,卻又覺得眼前的狀況實在讓她百口莫辯,她突然不想多費唇舌了。
知道她為人的人必定不會相信她會難為白微。
但……凜瀾會相信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