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館哪里?」
施立茜一上車尚未綁好安全帶,梁又實便踩足油門往前疾駛,語氣比計程車司機還要冷淡。
「靠近汀洲路,謝謝。」又不是我主動要搭便車,干嘛那麼跑?施立茜的回答也如同對計程車司機般客氣。
車內氣氛如冷空氣般凍結,令施立茜憋得直想跳車。接著,餐產生作用在肚子里發酵,在難以啟齒的部位作怪。眼看著加油站過去了,快餐店也被拋在身後,她開始坐立難安,牙齒繃得好緊。
「我勸你離莊委員遠一點。」冷不防地,這句話打破僵局。
「峨……」施立茜只從齒縫中鑽出這個字便不再回答。她的膀胱快要爆掉,肚子絞痛不已,再也無心管他說些什麼。這時,她只想快點到家。
「政治人物一旦扯上女人和金錢,政治前途就此報銷,連同丑聞的對象也不會有好結果,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梁又實乘機給她上一課,開始分析其中的嚴重性,完全把她當成無知的追星少女般教訓。
哦……施立茜一句話也听不進去,眼看著一個個可以上廁所的機會被拋在身後,她的表情一下興奮,下一秒又帶著絕望,才過了十分鐘卻像一世紀般難以忍受。
見她繃著一張臉似乎對他的話很不屑,梁又實不免燃起怒火。「你難道要像個花痴一般巴著已婚男人、讓人瞧不起嗎?你到底想怎樣才肯罷休?」
施立茜倒是听到這句傷人的話語,她轉過頭大聲反擊︰「我不是花痴,也不想怎樣,我肚子痛得要命,我只想找洗手間拉肚子!」說完肚子又一陣絞痛,她趕緊憋住氣以免忍不住,心中卻是又惱又氣。
這個撲克臉實在太過分,害她不顧淑女形象直接說出口……施立茜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梁又實這才注意到她臉色蒼白。他的腦中快速閃過最近的加油站和快餐店,然後毫不遲疑地在前方的路口來個大回轉。
這一轉彎差點讓她憋不住,正想罵人時,一回神卻已在加油站廁所的門口。
「還不快去!」見她還愣著,梁又實倒是比她還急切。
「哦……」又一陣絞痛襲來,施立茜趕緊開門跳下車,再也顧不得氣質地往廁所沖去。
「怪女人!」梁又實直搖頭,冒出這句話後,嘴角不經意嘀著一抹笑意。
「呼……」走出洗手間,施立茜重重呼出一口氣,渾身有說不出的舒暢。
但是,洗手的時候從鏡子看到背後的車,她趕緊低頭,一雙手洗了好久好久。這下在他面前出了大鎳,她不知道待會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或說些什麼……
總要面對現實吧?她甩干手中的水漬,以牛步步向黑色休旅車,故作鎮定地上了車,卻不敢看他的表情。如果可以,她願意用一切來換取他對這段路的記憶……
她愈不想提起,他卻愈是故意繞著剛剛的話題。
「要不要去看醫生?」看她臉色還是蒼白,梁又實提出很實際的建議,施立茜趕緊回絕。
「不用啦……我常這樣,從小胃腸就不太好……」被他看見自己的糗態已夠倒霉了,由他陪去醫院那還得了!不過她也沒說謊,胃腸不好讓她的身材一直都很縴瘦,大吃大喝也不會發胖。
「胃腸不好就少喝咖啡。」梁又實兩眼注視前方,語氣顯得輕松。
施立茜也隨口回了一句。「對呀,醫生也這麼說……」
兩個人像是突然變成朋友般聊了幾句,然後才驚覺彼此是敵人,又沉默了一陣子。
梁又實不死心地又重復最初的話題。「剛剛我說的話,希望你能當成是忠告。」
「什麼話?」肚子痛時她腦筋一片空白,她哪記得他說過什麼?不過,她不會忘記他那句傷人的話語……想到那句話,還有之前潑咖啡事件,她很快拉下臉。
「我希望你離莊委員遠一點,他極有可能出馬競選台北市長,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桃色新聞。」梁又實把話挑得更明,不願任何人破壞既定的計劃。
他私心認為施立茜頗富心機,今晚她看到莊裕安時表情猶如貓見到可口且閃閃發亮的鮮魚。她那賣弄風情的模樣連他都覺得頗有魅力,何況其他男人?還好他完全對她免疫。
听他把她說得跟花痴一樣,施立茜如刺蝟般防護著自己。「你怎麼肯定我就會纏著莊委員?」她也不急于澄清自己對莊裕安只是欣賞,不願稱了梁又實的小人之心。
「我想,今晚在座的人想法都跟我一樣。」梁又實輕哼一聲,理所當然這麼認為。
他的斷然和污蔑早讓施立茜很感冒,像是故意跟他作對般開著玩笑︰「如果真是這樣……你要怎樣來阻止我出手?」
她轉過頭挑釁地看著他,一雙媚眼似乎刻意想勾著他的魂。她對自己的魅力十分有信心,這招對梁又實或許不管用,但她自信沒有一個男人可以躲得過,莊裕安當然也是。今晚,從他的言行和眼神,她感覺他的雄性激素已經被刺激、被挑起。
梁又實不得不承認她有必殺的吸引力,但他可不吃這一套。對于那種自以為是的女人,挫她銳氣的辦法就是視而不見。
「你已經是個成年人,想怎麼做沒人管得著。但我想是非道德自在人心,沒有人能不玩火而被灼傷。」他意有所指,口氣相當慎重嚴肅。
對于他教條式的說理,施立茜不耐煩地翻了一下白眼。她根本不可能去踫觸有婦之夫,對莊裕安只是純欣賞,正如很多女人對現任總統的崇拜,就只是這樣。
「玩不玩火、會不會被灼傷都是我自己的問題,正如梁委員所說,我是個成年人,所以『旁人』管不著!」她毋需跟不相干的人解釋什麼,反而刻意跟他唱反調。
「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也無話可說。」她那冥頑不靈的態度讓梁又實直搖頭,失望的眼神仿佛看待一個無知愚蠢的少女,「到時惹火上身別怪我沒警告過你。」
本以為這個女人還有些長處,听得懂人話,但顯而易見地,像她這種掠奪成性的女人是不懂得所謂的仁義道德!梁又實的耐性只到這兒,他也不再勸她。
警告?!這兩個字讓施立茜一听又火冒三丈。從小到大,她老爸從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學校老師也對她贊譽有加,出社會這兩年也從沒一個老板或主管會「警告」她,他憑什麼這麼說?
「那也是我的事,不是嗎?」她一臉寒雷地冷冷回應。還好她的住處快到了,她再也無法忍受跟這個男人共處一室。
「我家就在那條巷子里,麻煩你前面停車就好,謝謝。」至少她還維持基本的禮貌。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她再也不想看到這個撲克男。
梁又實看出她的不悅,也沒再說話,默默把車停在路邊等她下車;施立茜不待車子停妥便急著解開安全帶,扣環解開了,帶子卻縮不回去。
她七手八腳地拉了帶子好幾回卻不听使喚,梁又實這才發現有狀況。
「我來。」他傾身越過她的身體試著拉扯安全帶,施立茜只好坐著不敢動彈,但一陣陣男性氣息卻朝著她的臉頰吹襲,令她不由自主加快心跳而且沒用地紅了臉。這樣的認知讓她的身體不斷地往椅背縮以拉開兩人的距離。
「好了!」搞定安全帶後,梁又實起身看她一副不自在的模樣,相當不以為然。
看了她一眼後,他坐直身體等她下車。施立茜趕緊拉開車門,本想重重摔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人,但她還是回過頭跟他道謝。「謝謝你載我,掰掰!」
「嗯!」梁又實點個頭後,等她關上車門便急駛離去。
「哼!」沒禮貌的家伙!施立茜只能瞪著車子離去的方向,重重地從鼻子哼出一口氣,卻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好好的心情都被他搞壞了,她決定去買些鹵味和紅酒好好補償自己。
第二天一上班,施立茜便找柯珂問個明白。
「抱歉啦!那個紙袋我留在辦公室忘了帶去,我以為帶去了!」柯珂一臉歉意,認真地解釋昨晚的情況,「後來莊委員服務處臨時有事,我也是自己搭計程車回家呀!」
「是嗎?」施立茜對她的說詞存疑。
「不過,莊委員有跟我說,他滿欣賞你的峨!」柯珂一轉移話題,施立茜便拋開一肚子的疑慮,眼楮睜得好大。
「真的嗎?」能被崇拜的人欣賞是多麼值得興奮的事呀!
「他說……如果有機會想多認識你……」柯珂那雙利眼冷靜觀察著施立茜的反應,她毫無心機地掉入陷阱中。
「真的嗎?太好了!我也很想跟莊委員多接觸耶!他不只外表斯文有禮,肚子也有很多墨水,正是我欣賞的那一型,如果我能跑莊委員的辦公室不知該有多好……」唐斯琪告訴她暫時不用跑梁又實辦公室,飯局後續的安排她會親自出馬。
她毫不諱言說出對莊裕安的崇拜,柯珂听來卻倍感威脅。她故意酸溜溜地嗆著︰「是哦……你現在算是『娘娘』眼前的紅人,只要你一開口,我看我這老人就沒得混!」
莊裕安的辦公室一直由柯珂負責,施立茜這才想起自己太得意忘形。
「我不是這意思啦,柯姊……」她趕緊陪笑臉,因為柯珂的笑容僵在臉上,任誰都看得出她不高興。「我是說……之前我跟在你身邊學了很多,要不是『娘娘』派我去梁委員辦公室,我還真希望你能帶我久一點呢!如果往後我能跟你一起跑莊委員辦公室,那工作起來肯定很有勁!」
施立茜立即展開伶俐的口才,試圖將柯珂捧得高高地以達目的。
「你真想繼續跟著我?我可是很嚴格哦……」柯珂似乎被吹捧得暈星然,準備接受她的建議。
「我不怕。能跟在柯姊身邊,叫我上山下海都可以……」眼見企圖就要得逞,施立茜差點就要拍胸脯保證。
「那……我去跟『娘娘』說一聲。」柯珂應聲同意,起身離開座位。
「耶!」施立茜低聲歡呼著,高興得就要跳起來。但她沒瞧見背對著她的柯珂嘴角微揚,笑得像個收網的獵人。
幾分鐘後,柯珂在樓梯間撥了個電話。「是我。」
莊裕安在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不耐煩。「不是叫你少打電話給我嗎?」
「如果是能讓你听了稱心如意的事呢?」柯珂輕笑出聲,故意吊他胃口。
「什麼稱心如意的事?我很忙,你別浪費我的時間!」他以為那把她丟在路邊已經很清楚表達這一段婚外情的結束。
「你提出的要求,我會照辦。」柯珂冷靜地說出這通電話的目的。
「要求?」莊裕安一時會意不過來,但施立茜的倩影忽然閃入腦中,「你是說……那件事?」
他的聲調一百八十度轉變,對柯珂來說無疑是二次傷害,也更加深她的決心。
「是的,她很樂意接受。畢竟你是她多年的偶像……」捏造的謊言一字一句說得莊裕安歡心不已。他相信沒有女人能抗拒得了自己的魅力,那天施立茜的表現更是積極明顯。
「那接下來怎麼安排?」難以掩飾的興奮語調和表情讓他看起來年輕好幾歲。
「你晚上來找我,我再告訴你。」她故意賣關子引他過來,這樣的做法雖然很卑微,但只有這樣他才會再次踏進她的公寓。
「我晚一點再過去。」如她所料,莊裕安這次沒有拒絕。
不過,她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她要用最特別的方式向愛了三年的男人道別——
她要毫不留情地摧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