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既然已經知道是誰在後面搞鬼,徐寧安也就沒那麼著急去收拾對方了,反正人不死,債不爛,幾時踫到幾時收拾!
「什麼?賞雨?」
這是徐寧安充滿懷疑的聲音,她以為自己听錯了。
「是的,楊府的姑娘請咱們府里的姑娘一起去泛舟賞雨,欣賞雨中的湖光山色。」徐寧安「有病」兩個字差點兒月兌口而出。
「老夫人派人來說,讓姑娘也一起去,不許說不去。」紅秀認真傳達老夫人的話,姑娘整日窩在府里,哪里也不想去,不說老夫人看不過去,就是她們這當丫鬟的都看不過去。本來就是議親的年紀,最近又被傳命硬克夫,姑娘再不積極外出露臉,這婚事可從哪里能看到個影兒啊。
為了自家姑娘的婚姻大事,紅秀和紅英兩個丫鬟也算是操碎了心,奈何她們家姑娘心寬到沒邊,壓根不將事情放在心上,也真是愁人。
徐寧安有些無奈,只能無力地點頭,「好吧,那就去吧。」
下雨天,不好好在家待著蒙頭睡大覺,偏要跑去泛舟游湖,這幫京城的閨秀腦子里大約是有坑。
準備了便于雨中行走的木屐,又罩了雨衣,徐寧安這才在兩個丫鬟的陪同下出了門。閨閣千金們出行,向來是又繁瑣又麻煩,備用的替換衣物,日常用的小物件,零零碎碎的,沒大半個時辰那是決計出不了門的。
徐寧安這邊已經算是很快的了,等她兩個妹妹上馬車,她都差點兒在車上睡著,可見女子出行有多麻煩,尤其是下雨天!
所以說,下雨天邀人泛舟賞雨,真是有病!
徐寧安一點兒不覺得自己缺少文人墨客的詩情畫意有什麼好遺憾的,她想當個普通的人,賞雨也不是不行,待在家中憑窗听雨不就很有趣味了嗎,但是像今天這種聚眾勞師動眾泛舟賞雨的行徑,她是敬謝不敏的。
相比兩個明顯裝扮過的堂妹,徐寧安就顯得樸素居家了,一點兒不像要外出游玩的人。
丫鬟們在另一輛馬車上,這輛車里只有徐家的三位姑娘。
徐寧善照舊跟其他兩人保持著距離,一人獨美。
徐寧慧也依舊挨著大姊坐了,一臉「我什麼都知道」的表情,「大姊是被祖母要求去的吧。」
「知道就別廢話了。」心情不好的徐寧安並不想多說話。
徐寧慧笑了笑,略帶調皮的道︰「大姊心里一定在想,這下雨天請人泛舟游湖的多半腦子有病。」
徐寧安給二妹一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
徐寧慧感同身受地道︰「其實,這種天氣我也不想出門。」
徐寧安回她一個皮笑肉不笑。
徐寧慧一瞬破功,嬉笑著抱住大姊的胳膊,「大姊,我打听過了,據說京城里那個什麼翰墨詩社每逢雨雪天便要邀請成員賞雨觀風看雪,詩社里有不少的成名才子和名門子弟。所以,每當這個時候,就有人會組織聚會去泛舟游湖。」
好來一場才子佳人的浪漫相遇嗎?徐寧安嗤之以鼻。
「最近沒見明宇,他在書院還好吧?」想起自家許久未見的大弟,徐寧安順口問了一句。
「他在書院挺好的,學業也有進益,只是夫子教導嚴格,他便少回家了。」
「學業要緊。」
見她們兩個說得有來有往的,一旁的徐寧善心里就不舒服,大姊是根獨苗,二姊只有一個弟弟,而她有兩個弟弟,但她那兩個弟弟沒一個省心的,她有時寧願自己是獨生女都好過有兩個要扯後腿的弟弟。
她先前的婚約就是明超扯的後腿才退掉的,明勝目前看來將來的出息也有限,已經被母親嬌慣壞了。
原本想著能讓明勝過繼給大房,明勝得了大房的產業,而三房這邊少一個分家產的,她的嫁妝也能更豐厚些,結果弄巧成拙,大姊直接讓徐家分了家。
如今她的嫁妝倒是豐厚了,可是退親的名聲落下了,議親時便落了下風,被那些當家主母挑挑揀揀的。
每每想到此處,徐寧善都忍不住要生氣,這是她願意的嗎?明明是那個江志城和姜家表妹的錯,偏偏她卻受他們拖累,親事不順。
大姊現在深受流言侵害,可是大姊這人向來是個混不吝的,完全沒有一點兒擔心的樣子,好吃好喝好睡的,偏祖母還縱著她。
從小到大祖父祖母他們就偏疼大姊,徐寧善心中恨恨,有些怨毒地想,再偏疼有什麼用?還不是成了父母雙亡的孤女,連外祖家都死干淨了,守著一堆家產又能怎樣?
想是這樣想,可一想到大姊手里的那些財產,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泛酸,比最陳的老醋都酸。
有大把的錢財傍身,大姊怕什麼呢?再不濟她還能招個上門女婿,還能把大房一脈的香火傳下去呢。
所以,大姊才能像現在這樣恣意妄為,而她因為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就連婚事都被父母拿來當為弟弟們鋪路的籌碼。
因此,徐寧善不喜歡自己的大姊,一點兒都不!
徐寧安和徐寧慧若是知道徐寧善的想法,只能送她呵呵兩個字,她們從來沒有主動排斥過她,徐寧善私底下卻一直刻意跟她們保持距離,她們又能怎麼辦?就只能保持距離相安無事了,她們身為姊姊是不會主動去欺負妹妹的,但如果當妹妹的不懂得長幼尊卑的話,那也不能怪她們收拾她。
這世上一飲一啄,皆有前因,徐家大房和二房的心,是一點一點被三房的人磨得冷下去的,太過貪心不足,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馬車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漸漸駛近嘉湖,細雨中的嘉湖籠罩著一層煙霧,別有一番詩意,湖畔已經停了不少的馬車,岸邊停著一艘三層高的樓船,租下這奢華樓船用來聚會的閨秀也是大手筆,可見得家中殷實。
徐家幾個姑娘在各自丫鬟的伺候下走下馬車,快速地通過跳板,上了樓船。
即便行走快速,丫鬟們也看護得力,但在雨中行走多多少少染上一些雨絲。
上到樓船的閨秀們若是衣裙沾濕太過便會先去換件備用的衣物,若只是輕微不礙觀瞻的便也就不理會了。
徐寧安便沒有理會裙角濺上的一點兒水漬,在艙中找了個角落隨意地坐了下來。
此時,樓船上已經來了有十幾位閨秀,大家三三兩兩的坐著,相識的、關系好的自然而然地聚成一堆,說著各自感興趣的話題。
徐家三位姑娘的到來多少引起了她們的一些關注,尤其是曾經被退過親的徐寧善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過多的關注。
退親,對女子來說,不管過錯是哪一方,女方總歸是吃虧一些,而江徐兩家的退婚又牽扯到了姜家,這種充滿了香艷緋聞的故事想不讓人記憶深刻都不可能。
雖然徐大姑娘在這件事中也出足了風頭,但人們的天性總是欺軟怕硬的,徐三姑娘自然比剽悍的大姑娘更容易成為人們的談資。
從敞開的船窗往外看,雨似乎有漸大的趨勢,這讓徐寧安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窗外的風帶著濕氣吹進來,拂動她發髻兩側金瓖玉步搖上蝶翼的墜飾,顫顫巍巍若花枝輕搖。
美人黛眉輕蹙,髻上步搖微晃,偶一回眸的閨秀們猝不及防間被這絕美的側顏驚艷。
原來,徐家大姑娘也是一個讓人如此驚艷的女子。外面傳言只說她性情剽悍,言辭犀利毒辣,卻無人說她容貌亦是分外美麗。
而此時她獨坐窗邊,彷佛別人的喧囂熱鬧與她無關,兀自安靜美麗。
閨秀們無法想象有這樣與世無爭氣質的女子,是如何伶牙俐齒說得毅勇伯府的嫡次子潰不成軍落魄失意。
「你就是徐寧安?」
安靜獨美的人被人找上門。
徐寧安有些莫名地看了眼透著不友善氣息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十四、五歲的模樣,明妍嬌女敕如花蕊,她不認識!
沒有第一時間听到對方的回答,蕭琪玉面露不悅,「你為何不回答我?」
徐寧安閑適一笑,連坐姿都沒有一絲的變動,隨興而慵懶,漫不經心地道︰「與人說話,基本的禮貌總是要有的。」
「你——」蕭琪玉漲紅了臉,她居然敢說她不知禮?
徐寧安拿過一旁高幾上的茶盞掀蓋輕抿了一口,微笑如故,「以咄咄逼人之態質問而來,敢問姑娘是何許人?是否需要我頂禮膜拜方顯得不失禮數。」
「你大膽,」蕭琪玉勃然大怒,「我是鎮北侯府的嫡女,你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焉敢對我如此不敬?」
徐寧安難得認真打量了她一眼,然後只道︰「禮敬于人。」
她的未盡之言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我懶得對不是人的以禮相待。
不過,確實是蕭琪玉失禮在先,倒也不能怪徐寧安說話難听,大家都是官宦千金,誰還沒個小脾氣?
顯然,徐大姑娘的脾氣半點不比鎮北侯嫡女來得小。
兩人針尖對麥芒,針鋒相對,旗鼓相當……哦,不,明顯徐大姑娘從氣勢上就直接碾壓了蕭琪玉,勝得不費吹灰之力。
看著蕭琪玉氣得發抖,徐寧安突然覺得有點勝之不武,雖然這姑娘不討喜,其兄更惹人煩,但到底還是個小泵娘,可別真弄哭了。
怕什麼,來什麼。
下一瞬,蕭琪玉的眼眶便泛了紅,一臉怒容地瞪著徐寧安,強行挽回尊嚴地說︰「你別以為你命硬就可以嫁給顏哥哥。」
什麼情況?徐寧安有點懵,她什麼時候要嫁人了?她怎麼不知道?要是定了親,祖母不可能不告訴她,更不可能還硬逼著她出來參加什麼閨秀聚會啊。
徐寧安心中念頭電閃,可是臉上表情卻是沒有絲毫變化,十分誠懇地求解惑,「請問你的顏哥哥姓啥名誰,我認識?」
她這里全程困惑,但是有人卻已想到了什麼。
衛國公府的嫡次孫,世子的嫡次子文景顏,其母與鎮北侯繼妻乃是同族姊妹,故而蕭琪玉與文景顏便也是表兄妹的關系。
而文公子最為京城權貴圈津津樂道的就是——克妻!時至今日,已經定過三門親,可哪一次未婚妻都沒能熬到婚期就香消玉殞了。
而徐大姑娘命硬克夫的傳言也廣為流傳,說不定文家會有意給文公子定下她,以硬對硬,以毒攻毒。
不過,目前看來,徐大姑娘對此一無所知,就算文家有向徐家試探,想必如今徐家的態度也尚不明朗。
在雙方意向都不明的情況下,蕭琪玉冒貿然地將此事公開,實在不是明智之舉。議親之事,若非十拿九穩,不可以提前示人,一則顯得不莊重,二則有失謹慎,萬一兩家婚事沒成就得罪人。
蕭琪玉卻是想不到那許多,或者她想到了也顧及不了,她已然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怒不可遏地道︰「你裝什麼?文家都已經請人去問過……」
「蕭姑娘慎言。」
大家看向發聲的人,是徐寧慧。
徐寧慧一臉嚴肅地走過來,看著蕭琪玉冷聲道︰「婚姻大事豈可信口開河,我大姊的婚事我們自家人尚且不知,蕭姑娘這個外人難不成反比我們知道得更清楚?你若對那什麼顏哥哥心有所屬,自可去請你家長輩替你做主,何苦來找我大姊麻煩。我大姊既不是你長輩,也不是文家之人,可管不了你們這兒女之事。」
眼見二妹動怒,徐寧安不由得失笑,「二妹何需為不相干的人和事枉動肝火,來,過來坐,喝杯茶降降火。」
徐寧慧一臉不贊同地看大姊,道︰「大姊便是對自己婚事再不上心,也不能任人如此敗壞閨譽,我徐家女兒又不是嫁不出去,由得他人如此輕慢。」婚事未定便到處宣揚,是存了何心思?
徐寧安臉色一肅,認真點頭,「二妹說得對。」然後,她轉向正氣得臉色陣青陣白的蕭琪玉,義正辭嚴地道︰「蕭姑娘,道听涂說來的消息未經佐證便不要信口開河,你心有所屬,自可毛遂自薦,但請莫要疑鄰盜斧,枉做小人。」
略頓一頓,徐寧安又認真建議道︰「或者你可去讓人測下八字,說不得正好適合那位公子,這樣豈非皆大歡喜。」
蕭琪玉羞怒交加,手指發顫地指了指她,最後猛地一個轉身沖出了船艙。
見此情形,徐寧安輕嘆一聲,「這明明是個很好的建議啊。」
其他人︰「……」
這個不和諧的小插曲,在所有人有志一同的默契下被抹了過去,大家繼續今天的主要目的——泛舟賞雨。
但顯然,有些人並不打算讓此事就這樣泯然消失。
樓船上的眾家閨秀听到鎮北侯世子找上門來的時候,俱都面面相覷。
蕭世子跟異母妹妹的關系有這樣好嗎?
這是許多人心里浮現的第一個念頭,繼而才會想到,這到底事關蕭家的面子,身為世子,蕭展毅出頭也在情理之中。
而听到蕭世子過來的徐寧安眼中卻是閃過了一抹冷意,她還沒有找他算帳,他倒是敢出現在她面前。
雨,越漸大了起來,湖面上已經很難視物,這種天氣,這種場合,不良于行還趕來替繼妹頭的蕭展毅,讓許多閨秀不禁唏噓。
不過,很快,她們就知道蕭展毅並不是為了妹妹專程趕來,而是今天他本是在翰墨詩社租的樓船上,雙方並沒有離得太遠,他能這麼快得知消息也就沒什麼奇怪了。
蕭展毅指名要見徐寧安。
所幸樓船上地方也大,大家把二樓讓給了出來給他們解決問題,閨秀們全都避讓到了樓船三樓。
蕭展毅身邊只帶了一名長隨,而徐寧安的兩個丫鬟都留在了身邊,雙方見面的氣氛並不太友好。
看著對面的人面沉如水,目光漠然,蕭展毅心中輕嘆,果然,她查出流言的源頭,對他已經沒什麼好感了。
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不管好感也罷,惡感也罷,總歸先讓她對自己有感覺,將自己從路人的範圍中分離出來。
當年他隱瞞身分從軍,她女扮男裝上戰場,戰友多時,他沒能發現她的性別,恐怕也沒留給她多少深刻的印象。
正如蕭展毅的揣測,在蕭展毅散播流言之前,徐寧安還真把他當路人。
對她不在意的人,她的關注少得可憐,而他就是她不在意的那一類。
公正的說,蕭展毅生了一副好相貌,當得起「公子如玉」的形容,只是周身氣質過冷,帶著幾分不容親近的疏離,當年在行伍中便不合群。
如今想想鎮北侯府的那個情況,他長成這樣的性格也在情理之中,有後娘便有後爹,自古如是,但是她並不想同情他,而他大抵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與憐憫。
孤傲的人自尊心都強,否則當年這位世子也不會隱姓埋名地跑去從軍了。
想想她都有些牙疼,這種權貴人家的少爺果然是琉璃心,一踫就碎,年少輕狂被有心人激上幾句便熱血上頭,對自己有幾斤幾兩全然沒半點數,當年他若是死在戰場,如今鎮北侯只怕就要絕後了,他那個繼母大約也沒料到自己生的兒子竟然會捱不過一場風寒夭折了。
這大概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她自己並不欣賞這樣的性格,當年也只把他當作尋常下屬、戰友一般,怎麼也沒想過如今居然又扯上了關系。
雙方都不開口,氣氛一時凝滯,兩個人身後的人都有些莫名的緊張和壓抑。她實在是太沉得住氣了,最後蕭展毅只能自己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在下替舍妹的不當言辭給徐姑娘賠不是了。」
「哦?」那你自己的不當造謠呢?
蕭展毅忽視她那飽含深意的目光,從容淡定地道︰「姑娘想要什麼樣的補償?」
徐寧安忍不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嘲諷而又冷漠,「不愧是身體里流著一樣的血脈。」
蕭展毅深切地感受到對方對自己不喜與厭煩,頭頓時有些疼。
徐寧安伸手轉著面前那盞茶,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地道︰「我不需要沒有誠意的道歉,若無他事,蕭世子還是請回吧。」
蕭展毅當然不是為了繼妹道歉來的,他只是一直等不到她找他算帳,所以只能自己主動出現在她面前。
而且,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衛國公府有意替文景顏聘下徐寧安,這種事他怎麼可能讓它真的發生,死都要阻止的。
「你……」蕭展毅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很討厭我嗎?」後面一句他壓得極低極輕,只有她能听到。
徐寧安覺得好笑,難不成她應該喜歡他嗎?無緣無故地造謠敗壞她的名聲,不知道壞人姻緣天打雷劈嗎?
真要說起來,她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呢,結果他這是恩將仇報吧。
徐寧安是個徹頭徹尾的懶人,她生平唯願混吃等死。
她對日後的夫婿婚姻沒什麼期許,就只是希望有個安穩的老年生活,如今蕭展毅等于破壞了她的養老計劃,對她來說跟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也差不多了。
「你有做讓人不討厭的事嗎?」
蕭展毅沉默了,他好像沒做,還造了她的謠。她現在還能保持風度坐在他的對面,而不是暴起打人,他覺得她已經涵養很高了。
果然幾年過去,當年熱衷于用拳頭教人的徐校尉也變得沉穩了。
他不知道的是,以前徐校尉懶得動腦,又在軍中,自然可以用拳頭說話,但現在徐校尉成了個閨秀,不能再毫無顧忌地用拳頭說話,懶人徐姑娘便只好動一動她閑得要生鑰的腦子,在外人看來,就是沉穩了°
「我很抱歉。」他真心誠意地表示歉疚之意,但他也實在是沒別的辦法,只好出那等下策。
他現在派人去向徐老夫人提親的話,被人拒絕的可能有多大?在文景顏和他之間,他覺得只要徐老夫人頭腦正常,他就不會在考慮之列。
果然還是自己把自己給坑了……
蕭展毅看著面前的女子,一顆心都是揪著的,你為什麼要女扮男裝啊,還假死,搞得現在情況如此復雜。
你抱歉你的眼神怎麼會透著一股譴責?徐寧安懷疑面前的人真的毫無道歉的誠意。既然他不是來道歉的,那她就沒必要跟他坐在這里大眼瞪小眼啊,徐大姑娘決定趕人。
「蕭世子的道歉,我收下了,所以,你可以走了嗎?我們這麼一直佔著船艙並不太好。」
蕭展毅抿了抿唇,低聲道︰「我總會取得你的原諒的。」說完,他讓千風推他離開。
徐寧安看著他被推離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她怎麼會有種這人跟自己杠上了的感覺。
蕭展毅離開樓船的時候,外面的大雨已經變成了傾盆之勢,整個天空都黑沉沉的,有一種天地毀滅之感。
如此大的雨勢之下,蕭展毅無可避免地被澆成了落湯雞。
那一幕樓船上的很多人都看到了,所以徐寧安也知道了,覺得心情甚好。
只是雨勢過大,這一船的閨秀一時之間卻不好離開了,只能寄望大雨持續的時間不會太久。
雨水猶如從天上倒灌而下,天地變色,光听聲響就已經讓人心驚膽顫,看到雨勢,好幾個閨秀臉色都變白了。
真是溫室里的小嬌花!
看著眼前的漫天雨幕,遮天蓋地,徐寧安卻想到了邊關的萬里黃沙,撲天蓋地而來的沙塵暴,掩埋多少的生命……
手邊無酒,徐寧安便只能啜了口茶聊以自慰。
她已經很少去想從軍的事了,今天大概是因為看到了曾經的戰友才會又想到以前的事。
她暗自嘖了一聲,蕭世子真不是一個讓人愉快的人!以後還是少見好了,影響心情。
一場泛舟游湖,病倒了一堆公子千金,京城里的大夫一時間生意有些火熱,甚至就連宮里的太醫院都有被麻煩到。
徐家三個姑娘出門,病了兩個,自然是素日里體質最好的那個安然無恙,但做為一個懶人,在大家都養病的時候,她自然也不可能出去逛。
在此期間,徐老夫人也終于給了衛國公府回話,拒絕!
那日樓船上的事一傳回來,徐老夫人就氣得拍了桌子。
原本她還有幾分猶豫不定的,但事情一出,她立刻就做出了決定,也不必問孫女的意思了,直接回絕。
這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心懷不軌的小妖精就出來找麻煩了,她大孫女哪是個能吃虧的主兒,到時候怕不得鬧得雞飛狗跳。
結親是結兩家之好,也是盼著一對小兒女能安穩過日子,眼瞅著日子安穩不了,那又何必成這個親。
再者,她是真沒想到衛國公府治家如此不嚴,什麼消息都往外漏,估計府里也就是個四處漏風的老房子,看著能住人,其實內里早壞了,如此看來也不是什麼好人家。
「畢竟是老牌勛貴了,這些年下來老本吃得差不多了。」對此,徐寧安倒是沒覺得有太大的感觸,單純就事論事。
徐老夫人看著在自己跟前閑閑嗑瓜子的大孫女,突然覺得腦殼兒疼,她都是為了誰在挑揀?這丫頭一副事不關己閑坐看戲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我如果不跟你商量就替你答應了婚事,你打算怎麼做?」
「就嫁人唄,還能怎麼辦。」徐寧安雲淡風輕地答,似乎祖母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
「就衛國公府那灘渾水?」
「在哪兒過不是過啊,又不是承祖業挑大梁的,過得去。」天塌下來前面有人頂著呢。
徐老夫人想想也是,安丫頭生來便是個萬事不擔心的性子,只要對方不惹到她頭上,憑他鬧上天去,這樣的人自然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那咱們有得選,也不能進那樣亂的人家。」徐老夫人做結語。
徐寧安一笑,點頭認可,「是極,能過簡單日子何必自虐呢,祖母疼我。」
徐老夫人卻又犯愁了,「可如今你命硬的傳言一出,婚事上便有些為難,許多人家都多有忌諱。」
徐寧安無所謂地道︰「那就找不忌諱的。」
徐老夫人皺眉,「有些武將家倒不怎麼顧忌……」可她不願意把心愛的孫女嫁進武將家,只要邊關一日不寧,就會有將領為國捐軀,武將之妻多有風險。
「勛貴子弟又多紈褲。」徐老夫人還在感嘆。
徐寧安若無其事地嗑瓜子,渾不在意,最後見祖母著實躊蹌,便說︰「實在不行等來年科考時咱們也去榜下捉個婿?」
「這倒也未嘗不可。」但轉念一想,徐老夫人又有了新的擔憂,「可咱們家如今這個情況,真看中了怕也搶不過其他人吧。」
徐寧安終于忍不住苞著嘆了口氣,道︰「祖母,不著急,老話說好飯不怕晚,咱們慢慢挑著,不湊合。」
徐老夫人贊同地點頭,婚姻大事,絕對不能湊合。
其實,徐寧安心里真正想說的是︰湊合湊合隨便挑一個得了,婚後改造一下差不多能過就行。但考慮到祖母的身體健康,她沒敢說真話。
她這人向來沒心沒肺,對身外之物不看重,對不相干的人也不理會,但對身邊真正關心她的親人卻是放在心上的。
不違背原則的事,一律听之,牽扯到原則的話,在堅持原則的情況下盡量兼顧。
像當年她從軍殺敵,就沒敢讓祖母知道,到現在都瞞得天衣無縫,祖母一直以為她老老實實待在家守孝呢。
她回京唯一的變數就是遇到蕭展毅,沒想到他的真實身分竟然是鎮北侯世子,但他顯然也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多嘴。
讓徐寧安感到比較好奇的是,他到底是怎麼認出她來的。
這些年她的相貌與年少時相比還是有所不同的,不止身形樣貌就連聲音都有變,而且性別不一樣,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將兩個人聯想到一起,頂多覺得人有相似。
算了,想問題好累,反正認就認出來了,她也沒覺得會有什麼大事,他頂多拿這件事要脅一下她,可能得費點工夫解決,但問題不大。
安撫了自己後,徐寧安繼續心安理得地窩在祖母身邊嗑瓜子,陪她老人家消磨時間。
人上了年紀,其實就圖個兒孫滿堂,子孝孫賢。
撫琴插花,親手裁衣繡花什麼的,老夫人知道自己是多半指望不上大孫女的,別家的孫女在祖母身前撒嬌賣乖討好的時候,她家大孫女別言辭太過坦率刺激她都算是孝心可嘉了。所以就這麼待在她身邊嗑嗑瓜了,喝喝茶,聊聊天什麼的就挺好了。
家里要有什麼事讓安丫頭一出手,之前的江家就是前車之鑒,後果十分嚇人,徐老夫人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有些刺激還是不要的好。
安丫頭是家里打瞌睡的猛虎,不能招惹的,她出手就沒有點到為止這件事,不傷筋動骨都不算完。
所以,徐老夫人對這個孫女那真是又欣慰又頭疼。
徐老夫人看著自己的大孫女默默頭疼的時候,外面有人進來。
是服侍老夫人的李嬤嬤,也是她的陪嫁丫鬟,後來嫁了府里的管事,如今也是徐府里的老人了,管著安禧堂里的一切。
李嬤嬤湊到徐老夫人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徐老夫人就朝大孫女看了一眼。
徐寧安看過去,特別主動地道︰「需要我回避嗎?」徐老夫人指指後面,意思她可以到後面暖閣繼續嗑她的瓜子去。
徐寧安就從善如流地照做了。
沒過一會兒,有人從外面進來,是個婦人,說話聲音很是熱情爽利,還帶著一股自然而然的諂媚恭維。
暖閣里的徐寧安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听外面的對話,听了一會兒她就听明白了,這是來給她做媒的。
等听到保媒的對象後,徐寧安手里的瓜子嗑不下去了。
竟然是他!
心念電轉,很快她便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蕭展毅放出她命硬克夫的謠言就是為了娶她?這人倒是也明白他的名聲于婚事上沒優勢,所以就索性將她的名聲也一並拉低,相看的條件自然也就降低了。
呵!這可真是好手段……緊接著徐寧安又蹙緊了眉頭,覺得還是不對,婚姻大事,他自己是做不了主兒的,這媒人應該是鎮北侯繼夫人找來的。
聯系前情,這位現任的鎮北侯夫人恐怕是存心找她的麻煩來了。
即使不敢明目張膽,但是京城傳言里蕭展毅可是疑有斷袖之癖的人,這樣的男人不拘哪家姑娘,結親就是個悲劇。
這位侯爺夫人是因為女兒在她這兒吃了虧,竟然心腸狠毒到想讓她嫁給自己那個根本不喜歡女人的繼子?
這是打算毀她一輩子啊!
徐寧安不由得危險地眯起了眼楮,手里的瓜子突然就不香脆了。
她在暖閣弄出了一點動靜給了祖母示意,徐老夫人原本是想一口回絕,但因孫女刻意弄出的響動,臨時改了口,只說考慮考慮。
徐老夫人轉念又一想,鎮北侯府的家世配得上,蕭世子才貌上也足夠出彩,就是腿有疾,性情還因此變得殘暴,也不知會不會在子嗣上有什麼妨礙。
如今孫女可選擇的人選不多,但凡有一絲可能她都不想放過。
送走了媒人,徐老夫人將孫女叫了出來。
一看祖母的表情,徐寧安就知道她老人家在想什麼,連忙說︰「先不急著回話,有些事我得再查查。」
徐老夫人倒是有幾分訝然,頭一次見孫女對相看對象表現出興趣來,「你要查?」
「嗯,我想看看這是鎮北侯夫人的意思,還是蕭世子自己的意思。」
徐老夫人猛地明白過來,臉色便有些不太好,「在嘉湖上找你麻煩的是鎮北侯家的姑娘。」
「對呀。」
徐老夫人臉色越發不好,她已經想到了其中的關竅,「這位鎮北侯府的繼夫人是想借刀殺人啊。」這未免也太欺負人了,把他們徐家當成了什麼?
徐寧安不否認這種可能性。
徐老夫人便道︰「這門親事不能應。」
徐寧安卻心知這事不能著急一口回絕,若只是鎮北侯夫人自作主張,反倒好處理多了,直接拒了就成;但若是蕭展毅的意思,那他之前的造謠便是為自己減少婚事的競爭對手,徐家直接回絕了,他還不知又出什麼損招兒呢,她得模模底。
「祖母,這事我心里有數,您先別著急。」
「這蕭世子在外頭的名聲不太好。」徐老夫人提醒了一句。
「名聲這東西有時候真假難辨的。」徐寧安不以為然。
「這倒也是。」尤其是鎮北侯府那麼個情況,許多府里透露的消息真假難辨得很。
「所以我先模模底,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模清了情況才好做針對處理。
徐老夫人還是一臉的不樂意,那府里情況這麼復雜,她可不想自家孫女嫁過去受折磨,那繼夫人到底佔了個主母的身分。
徐寧安忍不住笑著抱住祖母的胳膊安撫道︰「您真不用擔心,我還能坑我自己啊,我坑也坑別人不是。」
徐老夫人有些猶疑。
「您放心,我也不是個賢慧的,他要真想娶我,那肯定得答應我一些條件才成的,他要是辦不到那這親事肯定就成不了。他要是辦到了,您現在擔心的這些事也就不是事了。」
徐老夫人有些不放心地囑咐道︰「你給我謹慎點兒,別把事情鬧太大,事情成不成還兩說,有些事不宜做得過火。」
「成,我知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徐寧安不是很認真地保證。
看著孫女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徐老夫人突然就什麼也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