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隱藏在厚重的雲層中,舉目望去,雖不至于形體難辨,但想一一描繪也是極為吃力。楚蕭陵的視力遠勝于常人,可是想看清楚掌握四周動靜也不可能,這時候更重要的是耳朵,若耳能听八方,就能早一步避開危險。
「爺,子時到了。」楚辰低聲道。
楚蕭陵模了模鷂鷹的頭,舉起右手,鷂鷹隨即展翅高飛,沒一會兒功夫,鷂鷹飛回停在他的右手肘,他便對著楚辰點頭道︰「去吧。」
楚辰鑽出藏身的草叢,與黑夜融為一體,轉眼就消失在視線外。
視線不明,楚蕭陵也不費力關注楚辰,豎直耳朵,留心周遭的風吹草動。
不到半個時辰,楚辰就回來了,「爺,眼目所及只有一個結論—— 這是一個廢棄的莊子,不過莊子很大,此時視線不佳,無法細細查看,即便將整個莊子走遍了,只怕也看不出個子丑寅卯。」
「這麼說,我進去也是白費功夫?」
「這很難說,也許爺的眼楮比較厲害,能夠有所發現,不過,在不能點燈的情況下,難免有所遺漏,最好白日進去查探。」
單從高高的圍牆來看,楚蕭陵就知道這個莊子不簡單,顯然是特別設計建造,不過因為這兒離齊國很近,飽受齊國的威脅下,將莊子建成一座城不難理解,但也可以猜得到這個莊子大有玄機,確實白日慢慢查探更為合適。
「爺要進去看看嗎?」
「不必了,我們重新擬訂計劃,再進去查探。」楚蕭陵取出一個小竹筒,懸掛在鷂鷹脖子上,梳了一下牠的羽毛,便舉起手讓牠飛走。
「我還真想不明白,這樣的莊子太惹眼了,李家為何敢建這樣的莊子?」楚辰忍不住嘀咕道。
「李家在這兒有上百年了,而這個莊子一二十年前才建成。」換言之,李家是等到有足夠的實力,相信自個兒護得住才建莊子,只是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就是皇上也不能保證沒人敢算計。
「不過,這個李家還真是奇怪,干啥突然間建了這個莊子?」楚辰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二十幾年前,大梁跟齊國關系緊張,隨時有可能交戰,李家會想到建這樣的莊子並不奇怪。」
楚辰還是覺得太大驚小敝了,「後來不是沒打成嗎?」
「若不是齊國內部出現問題,這場戰爭也不會無疾而終,但是無論如何,齊國的野心終究顯露出來,難保不會卷土重來。」
楚辰想了想,點頭道︰「這倒也是。」
這時鷂鷹飛回來了,脖子還是懸掛著竹筒,楚蕭陵拿下竹筒取出字條,確定是他和楚日之間慣用的暗語,便收好竹筒,「他們已經撤退了。」
「我們也撤退了嗎?」
「不急,再等上一刻鐘。」
時間一到,楚蕭陵準備撤退,不過耳朵突然听到什麼,他連忙拉住楚辰,低聲道︰「有車隊。」
楚辰凝神聆听,果然听見車輪轉動的聲音,過了一炷香,一隊騾子車隊緩緩而來,睜大眼楮仔細一看,竟看不見盡頭。
原本以為今天晚上無功而返,沒想到最後一刻迎來這樣的意外之喜。
楚蕭陵細細打量騾子車,每個板車上面只有三個箱籠,不過箱籠很大,而且顯然很重,這一點可以從騾子緩慢的速度看得出來。
「爺,我跟進去瞧瞧。」
楚蕭陵拉住楚辰,搖了搖頭,「不可輕舉妄動。」
「可是……」
「機會難得,但沒有模清楚狀況就撲上去,很容易打草驚蛇。」真要教人察覺到有人盯上這兒,藏在暗處的人只怕藏得更深。
這種情況下確實很容易打草驚蛇,可是錯過這樣的機會,楚辰覺得太可惜了,「爺,我會當心。」
「既然這個莊子真的有問題,今日這樣的機會就不會曇花一現,還會有下一次。」楚蕭陵從來不是一個急躁的人,要成事,必須先學會忍耐。
「可是,我們如何算得到下一次?」
「辛苦一點,先觀察一段日子,總能模清楚這兒進出的情況。」
「可惜天色太暗了,沒機會看清楚他們的來歷。」
「你能看清楚,也不見得能看出他們的來歷。」若是這些人正在執行很重要的任務,他們只怕經過偽裝。
楚辰很快就想明白了,「我太自以為是了。」
「不必急,既然知道這兒真的有問題,只要耐著性子守候,總有發現。」
楚辰點了點頭,看著騾子隊全部進了莊子,問︰「爺,我們要繼續守在這里嗎?」
略一思忖,楚蕭陵否決了,「算了,也不知道他們今晚會不會離開莊子,再說,看他們的陣仗,能夠離開莊子也要天亮了。」
這倒是,楚辰依依不舍的看了莊子一眼,跟著楚蕭陵悄悄離開。
守了十個晚上,楚蕭陵見不再有人運東西進入杏花莊,決定進莊子查探,不過白日想避開四周耳目潛入莊子,最適合的地點是從蒼茫山那一邊進入,可是每日都有人進蒼茫山打獵,他們這種外地來的陌生「獵戶」,很容易引人注意,因此他必須挑少有獵戶的村落進入蒼茫山,而符合條件的就是桃花村,換言之,也就是那日他追著白狐走過的路。
當時急著追白狐,他哪有心思記路,且這麼貿貿然跑去桃花村,還準備從那兒上蒼茫山,這不是更惹人注意嗎?想來想去,還是尋個當地人給他帶路最好。
只要給銀子,他相信尋個當地人帶路不難,但是要信得過又不會多嘴的引路人,唯有陸清菀,于是他又上明書齋堵人。
「你這個人……是你!」
陸清菀原本低著頭走路,卻不想眼前有人阻了她的去路,她往左,對方就往左,她往右,對方就往右,這是存心找她麻煩嗎?她生氣的抬起頭想罵人,沒想到看見某位相識的「凶神惡煞」。
「對,是我,有事想跟妳打個商量。」為了展現親和力,楚蕭陵咧嘴一笑,臉上的疤痕也跟著扭曲起來。
看在陸清菀眼中,這太傷眼楮了,「我不是建議你不要笑嗎?」她真的不想一再重復這句話。
楚蕭陵真是郁悶,日月星辰他們可是恨不得他成日笑得闔不攏嘴,沒辦法,上過戰場的人多多少少染上一些殺氣,尋常人見了都會兩腳打顫……如今她不怕他了,感覺真的很不錯。
「其實,你只要眼神溫和一點,人家就不會覺得你是凶神惡煞……」啊,陸清菀好想捂嘴,竟然一個不留神又將真心話說出來了。
「好,我會努力。」她看他是凶神惡煞,為何不怕他?他突然覺得好像從來不認識她。
「你有什麼事要跟我商量?」
「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說吧。」楚蕭陵四下看了一眼,用目光示意對面的茶館,「品香樓可以嗎?」
陸清菀還來不及點頭,後面的春兒就急忙拉住她,回過頭,她拍了拍春兒的手,示意不必擔心,低聲交代先去雜貨鋪子等趙叔,買好日用品再過來品香樓接她。
陸清菀跟著楚蕭陵去了品香樓,進了二樓的隔間,左邊往下一看,就是一樓說書的台子,此時說書的正要登台,眾人的目光齊聚在此。
喝了一盅茶,陸清菀直接了當問︰「什麼事?」
「我想從桃花村走蒼茫山到明峰鎮,還不能引人注意,妳能帶路嗎?」
「從桃花村走蒼茫山到明峰鎮,這倒不是問題,可是不想引人注意……這就有困難了,更別說村民每日總會抽空上山一趟,采點山貨賣給收山貨的商賈,貼補家用,只要不進深山,蒼茫山一向很熱鬧。」陸清菀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先撇開他臉上疤痕,單就他那雙眼楮—— 如墨一般深沉,直視一會兒就承受不住了,一看就不是個尋常人,但卻給她一種熟悉與似曾相識的感覺。
頓了一下,楚蕭陵提議道︰「若我假裝是妳表哥,這會不會讓我的出現比較不突兀?」
陸清菀唇角一抽,「我在村民間已有些格格不入,你成了我表哥只怕更惹眼。」她實在不好意思坦白,又不是有利可圖,她為何要招惹他這個麻煩上身?雖然不清楚他究竟想干啥,但直覺告訴她,這絕對不是她這個平凡小人物能招惹的事。
「妳帶我走一趟,一百兩。」
一百兩……陸清菀控制不住的兩眼一亮,辛苦好幾日臨摹字帖換來的銀兩不過二十兩,走一趟就一百兩,這錢賺得可真是輕松啊。
「我可能要走上好幾趟才能記住。」他又補了一句。
若是走了十趟,他豈不是要付她一千兩?陸清菀越來越不淡定了,這當然是美好的期待,但是若能走上三四趟,她就等于又賣了一幅畫……這個銀子不賺太可惜了!
「我相信妳有法子解決我的問題。」他從不知兩眼閃閃發亮的她如此動人,不過由此可知,銀子對她的吸引力真的很大。
陸清菀抗拒不了銀子的誘惑,加上她有種直覺,這男人絕對不會傷害她,所以就放下防備,動腦筋想法子解決他的問題,「你一定要走蒼茫山到明峰鎮嗎?」
「難道走官道就不會引人注意嗎?」
陸清菀忍不住送他一記白眼,「你以為前往明峰鎮的路只有這兩條嗎?」
「妳還有第三條路?」
「錯了,路有很多條,不過是走法不同。」
楚蕭陵微微挑起眉,恭敬的拱手道︰「願聞其詳。」
陸清菀以他們兩人的茶盅距離為直徑,用手指在桌上畫了一個圓形,然後手指從她的茶盅直接穿過圓心到他的茶盅,接著又從她的茶盅沿著圓弧走到他的茶盅,「看明白了嗎?同樣走蒼茫山,你可以選擇進山,也可以經由外圍。」
楚蕭陵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經由外圍能避開眾人耳目嗎?」
「桃花村村民若有需要,只要搭上騾子車,一個時辰就能抵達縣城,有必要刻意繞道跨個縣上明峰鎮嗎?」陸清菀甚至懷疑大半村民不曾走出上河縣,出門可是要花銀子的,再說了,明峰鎮不過是歷川縣的一個小鎮,除了探親,誰會跑去那兒采買或尋找短工的機會?
楚蕭陵想想也對,說不定很多人連明峰鎮都沒听過,這倒是讓他生出好奇心,「妳怎麼知道明峰鎮?」
「為何不知道?難道我不應該知道自個兒住什麼樣的地方嗎?」她不喜歡當睜眼瞎子,好在上河縣有個北方最大的書鋪,不但找得到地方志,還找得到簡單的輿圖,尤其當她得知身處大梁的最北,上頭有個虎視眈眈的敵人—— 齊國,她就覺得有必要四下探路,免得哪日需要逃跑卻因為跑錯方向,命沒保住還羊入虎口。
略微一頓,楚蕭陵點頭道︰「應該的。」他只是很意外,過去她可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大家閨秀。
「如何?」
「我好像沒得選擇。」
「若是你不提要求,我倒可以帶你走更省事的路。」
楚蕭陵再次恭敬的拱手行禮,「有勞妳了。」
「明日辰初我在蒼茫山的入口等你,可以嗎?」
「好,明日辰初見。」楚蕭陵隨即掏出銀票,先預付三日,三百兩。
「我有個請求,別教人看見你,你暗暗跟上,直到過了桃花村的地界。」
楚蕭陵點頭應了,他可以理解她的難處。
達成協議了,陸清菀當然爽快的收下銀票,然後起身告辭。
楚蕭陵預付了三趟的酬勞,陸清菀心想,三日走同一條路,無法閉著眼楮,但也不至于迷路,想必三趟就可以解決了,可是……
「你是路痴嗎?」
「路痴?」楚蕭陵可以明白字面上的意思,但他不確定。
「東西南北一點概念都沒有,連回家的路都可以找不到。」
楚蕭陵唇角一抽,為了讓她多掙點銀子,結果卻把自己坑了,不過,他在這方面確實差一點,若不是刻意留心,或者使用小伎倆做記號,還真會發生迷路的窘況。
面對陸清菀挑剔的目光,他覺得有必要為自個兒申訴,「我怎麼可能連東西南北都沒有概念?我只是不會刻意記下走過的路,偶爾迷了路。」
陸清菀笑著點點頭,「原來如此,難怪你要預付三日的酬勞。」
楚蕭陵清了清嗓子,努力保住斑大威猛的形象,「再多走幾趟,我就會記住了。」
「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閑功夫陪你走上一趟又一趟。」她承認銀子好賺,她也樂于藉此多賺一點,但連著三天做這種沒有技術成分的事,已經夠了。
「再一兩趟,我肯定就記住了。」
陸清菀歪著腦袋瓜想了想,舉起右手比一,「我只能再陪走一趟。」
「兩趟。」
「一趟。」
「兩趟。」
陸清菀惱了,怒眼一瞪,「兩趟跟一趟有差嗎?」
「就是啊,兩趟跟一趟有差嗎?」言下之意,她又何必如此計較?
陸清菀聞言一噎,是啊,她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僵持不下嗎?半晌,她勉為其難的點點頭,「好吧,兩趟,不過明日要休息一日。」
略微一頓,楚蕭陵忍不住道︰「我還以為妳想多掙點銀子。」
「掙銀子重要,但也不能不顧家人啊。」雖然忙著賺錢,但她堅持每日撥出一段時間給兩顆包子,教他們讀書識字,陪他們練字涂鴉,給他們講故事建立價值觀……因為父親注定在他們生命中缺席,她只能盡最大努力彌補,讓他們在滿滿的愛中長大。
可是這幾日,為了掙一趟一百兩的銀子,兩只腳走得都起水泡了,晚上幾乎一躺下就睡著,兩顆包子看得出她很累,也不吵她,乖乖自個兒描紅讀書,她覺得好心疼。
「听說夫人是……寡婦。」後面兩個字他差一點說不出口,為了堵她,他向明書齋掌櫃打探了一番,得知她自稱「寡婦」,感覺糟透了,可是也知道她的難處,「死了夫君」比「和離歸家」更方便她行事。
他請她幫忙,事先打听她,這不難理解,但是她不喜歡這種沒有隱私權的感覺,說話的口氣就不好了,「寡婦就不能有家人嗎?」
「當然不是,只是我想,不過兩日而已。」
「我每日都要跟家人說說話,閑聊幾句,這幾日我累得只想早早上床安置。」
楚蕭陵很想再問清楚,她能跟奴僕閑聊什麼?可是再打探下去她就要起疑了,如今他們的關系不足以敞開來說話,更何況他易了容,她根本無法認出他來。
看了他一眼,陸清菀心血來潮的道︰「你肯定很少陪家人吧。」
頓了一下,楚蕭陵別有用意的道︰「我長年待在軍營,這四五年更是遠赴西北,無法相伴在家人身邊。」
雖然他的長相屬于「凶神惡煞」類型,而且看得出來不是尋常人,但她並沒有在他身上感覺到殺氣,沒想到他混過戰場。
念頭一轉,陸清菀突然生出一股危機感,她是不是不經意之間卷入危險之中了?一個過去四五年遠在西北的人刻意避人耳目來此探路,這代表什麼?無論是什麼,凡是跟「隱密」扯上關系,而且還是緊鄰齊國的明峰鎮……總之,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來到這兒之後,她在掙銀子方面沒遇到多大困難,但是要說很輕松也沒有,一遇到領路這麼簡單又好賺的差事,一時就被誘惑了,完全忽略他這個人可能帶來的麻煩……她應該謹記,銀子從來不是那麼好賺的,來路輕松的銀子更不好賺。
「我上過戰場,但妳放心,我不會給妳帶來危險。」楚蕭陵不難看出她的心思。
陸清菀尷尬一笑,「我只是小老百姓。」若她只有一個人,倒也不怕,偏偏她有兩顆包子,她可不能有事。
「我明白。」
「再過去就是桃花村了,我先行一步,你暗暗跟著。」陸清菀匆匆行了禮,趕緊將他甩在後頭,至于他有沒有跟上,這不是她的問題。
見狀,楚蕭陵不由得苦笑,他怎麼覺得自個兒突然成了瘟神?雖然知道她再也不是記憶中那個妻子,她很有主意,腦子很靈活,懂得謀劃,可他還是沒想到她如此敏銳……往後在她面前可不能說太多了。
疏忽孩子三日,隔日陸清菀便將所有的時間貢獻給他們,上午先陪孩子們讀書識字,再練上半個時辰的字,用了午膳,睡個午覺,下午帶著兩顆包子在院子的沙坑堆城堡、作畫……這個沙坑是她特地為孩子們打造的,因為他們不宜出去跟村里的孩子玩鬧,她只能想方設法給他們找樂子。
「娘親,您猜我畫了什麼?」
陸雲驥獻寶的拉著陸清菀的手,陸清菀只能放下手上堆了一半的圓球。
「娘親瞧瞧……這是牡丹嗎?」陸清菀忍不住要贊嘆這顆包子有天分,四歲就能畫出牡丹的張揚華貴,還是用沙土畫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陸雲驥笑得很開心,眼楮都瞇成一條直線,用力的點點頭,「驥哥兒是不是很厲害?」
垂下螓首,陸清菀用額頭輕輕蹭著他的額頭,「娘親的驥哥兒最厲害了!」
「娘親,您看看蓉姐兒畫的。」陸雲蓉不甘被冷落,急著過來拉陸清菀的手。
「好,娘親瞧瞧……這是桃花嗎?」陸清菀有一絲絲不確定,女兒在這方面遠遠不及兒子,可是哥哥喜歡畫畫,妹妹也不能落下,再說了,女兒的身分也不能不學,不過天分真的騙不了人。
陸雲蓉充滿期待的笑容瞬間垮了,好委屈的說︰「我畫的是梅花。」
陸清菀一臉僵硬,怎麼猜錯了?「娘親這幾日眼楮不好,沒看仔細。」
陸雲驥捂著嘴偷笑,可是看到妹妹可憐兮兮的樣子,連忙點頭附和,「是啊,桃花和梅花長得可真像,娘親沒看仔細就看錯了。」
陸雲蓉的注意力很快就轉了方向,關心的問︰「娘親眼楮不舒服嗎?」
「是啊,娘親這幾日有點累,眼楮不太舒服。」陸清菀很感動的蹭了蹭女兒的額頭,女兒果然是貼心的小棉襖。
「娘親晚上別再臨摹字帖了,以後蓉姐兒一日吃兩餐就可以了。」陸雲蓉知道娘親晚上都要臨摹字帖,為的是掙銀子。
陸清菀聞言笑了,「娘親晚上不臨摹字帖,妳還是可以一日吃三餐。」
「真的嗎?」
「真的,我們可以一日三餐,明年我們搬到縣城,娘親還要送哥哥去學堂,給妳請個女先生。」
兩個孩子同時驚叫一聲,「我們要搬到縣城?」
「驥哥兒明年要去學堂讀書,我們住在縣城比較方便。」雖然她的存款夠厚了,別說買間房,就是買上兩間鋪子也沒問題,但是買房的事她覺得不能太心急,待過些日子,她與明書齋的關系更緊密,可以請何掌櫃幫忙出面,如此一來,至少確保不會被牙行坑了。
「可是,搬去縣城不是要很多銀子嗎?」陸雲驥已經知道縣城和村子存在多大的差距,這歸功于陸清菀的教導,陸清菀不希望孩子只看見眼前這片天空,每個月她都會帶兩個孩子進縣城一趟,不只要他們多看,更是借機教導他們。
「我們可以將莊子賣了。」陸清菀並不希望孩子知道他們有錢了。
兩個孩子開心的相視一笑。
「小姐,晚膳差不多了,小少爺和小小姐該洗澡了。」琴嬤嬤走過來道。
陸清菀牽著兩個孩子起身,將陸雲驥交給琴嬤嬤,而她自己帶著陸雲蓉回房。
春兒已經將熱水備好了放在西側的耳房,陸清菀先幫女兒洗澡,然後讓她待在炕上玩九連環,再換她洗澡。半個時辰,一家子全都清爽了,而晚膳也準備好了。
兩個孩子餓過肚子,基本上不挑食,但陸清菀為了確保他們營養均衡,事先將這餐必吃的食物放在一個盤子,再配上一碗米飯、一碗湯品,一個人一份。
陸清菀看著孩子們用膳,見他們不時抬頭相視一笑,眼神更溫柔,轉過頭準備用膳時,瞧見琴嬤嬤還守在一旁,明顯有事要說。
「女乃娘有什麼事?」陸清菀沒有主僕的觀念,吃飯圍著一個桌子就好了,何必分主分僕?可是大戶人家規矩多,撇開趙叔是男的不算,不但女乃娘習慣了,春兒也是,他們堅持另開一桌,她也就由著他們。
「小姐明日別再去了,如今我們也不缺銀子。」
陸清菀並未隱瞞接了領路的差事,畢竟來回一趟就要一日,沒帶上春兒,也不讓趙叔架騾子車送她,難免教人擔心,不過,她避開了差事對隱密性的要求,只道對方長相丑陋,尋常人見了會怕,還道這件差事是明書齋的何掌櫃幫忙牽線,也算是她回報何掌櫃。
「我說過了,這不是銀子的問題,何掌櫃幫了我那麼多,如今他有求于我,我若不幫,這豈不是一點情分都不念?」
「可是……」琴嬤嬤還是不贊成。
「女乃娘擔心什麼?那個匈公子是在西北上過戰場的,為人豪邁坦蕩,別說是為了銀子,就是多結交一個朋友也于我們有益。」陸清菀覺得自個兒挺不厚道,因為人家長相屬于「凶神惡煞」類型,索性給他冠上「匈」姓,但這也是無可奈何,她總不能告訴女乃娘,她連人家姓什麼都不知道吧。
頓了一下,琴嬤嬤訥訥的道︰「從來沒听過有人姓『匈』。」
陸清菀嘿嘿一笑,「他祖上姓匈,他應該也很無奈吧。」
琴嬤嬤就是覺得不對勁,一趟一百兩,這銀子給得太大方了,若不是這差事有問題,那就是對方有什麼企圖。
「接下來我只要再陪他走個兩趟,這差事就沒了。」她不是不清楚女乃娘的想法,不過差事都接了,路也走了一半,如今想東想西真沒什麼意義。
琴嬤嬤嘆了聲氣,也知道自個兒庸人自擾,事到如今再琢磨這個那個,真的沒什麼意思。
「女乃娘,菜都冷了,趕緊吃吧。」
琴嬤嬤趕緊回到另外一張桌子坐下吃飯。
這兩日楚蕭陵不敢再一心兩用,專心記下走過的路,還畫在布上,連一點點小細節都要注明,教人看得有些膽顫心驚,這是要干啥?
「這是要干啥?」陸清菀不知不覺就月兌口問了,然後她就恨不得打自個兒的嘴巴,怎麼到了最後一刻管不住自己呢?
楚蕭陵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難道沒人告訴妳不要太好奇嗎?」
「你可以不回答我啊。」理智告訴她,這個時候不要逞強,可是她很討厭那種被人當成笨蛋的感覺,誰沒有好奇心,能不能說取決于他啊。
頓了一下,楚蕭陵眼中流轉著教人難以捉模的神采,「若妳想知道,我可以告訴妳,不過從此以後,我們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不必不必,我並不想知道。」陸清菀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大步,這是想跟他劃清界線的意思,連他的底細都不知道,誰要跟他上同一條船。
「我很樂意告訴妳。」楚蕭陵往前跨了一大步,這一步比她的還大,兩人的距離變得更近了。
「不不不,我不好奇,真的不好奇。」陸清菀心急的想再退,可是某人的氣場太強大了,她有一種被震住的感覺,再也動彈不得。
「不好奇干啥問?」
「……隨口一問不行嗎?」陸清菀惡狠狠的一瞪,她好奇又怎麼樣?他一個大男人有必要如此計較嗎?
略微一頓,楚蕭陵突然轉了一個話題,「妳知道明峰鎮有個杏花莊嗎?」
怔愣了下,陸清菀反應快速的捂住耳朵,氣得想罵人,不過比起罵人,大聲表達立場包為重要,「我什麼都沒听見。」
楚蕭陵見狀笑了,然後一板一眼的道︰「妳已經听見了。」
陸清菀忍不住跳腳了,「你這個人太惡毒了,我說沒听見就沒听見!」
「我們從此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他們今日就會分道揚鑣,昨夜他輾轉了一夜,一直想著不能就此與她劃清界線,可是怎麼將彼此綁在一起呢?
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她就將機會送上門了,真可謂天助他也。
「我說了,我什麼都沒听見,以後有機會再見,我也會當作不認識你。」她一個「寡婦」可不想跟他扯上關系。
「妳知道杏花莊的滅門血案嗎?」
陸清菀差一點尖叫,這個男人是故意的!
楚蕭陵唇角上揚,很喜歡他們是同一條船上的感覺,「听見杏花莊這樣的滅門血案,妳有何想法?」
陸清菀整個人要炸了,一腳踹過去,咬牙切齒的道︰「沒有想法!」
楚蕭陵微皺了一下眉,沒想到這女人的力氣那麼大,不過朝氣蓬勃的她真的很動人!「桃花村離杏花莊不遠,得知這樣的滅門血案,肯定嚇壞了吧。」
「我只是小老百姓,沒本事招惹麻煩,與我不相干的事不會關心,也不會關注。」
「妳很關心自個兒住什麼地方,還知道明峰鎮,又怎麼會不知道杏花莊?」
「我關心桃花村向東向西連接何處,知道明峰鎮不是應該的嗎?」
「杏花莊堪稱明峰鎮一景,而且不到十里就進入桃花村的地界,妳怎麼可能不知道杏花莊?」
這個男人非要跟她過不去嗎?陸清菀惱怒的道︰「是,我知道杏花莊,那又如何?」
楚蕭陵一臉擔憂的搖搖頭,「滅門血案就發生在桃花村附近,妳怎能不留點心眼?」
「我說了,我只是小老百姓,只要我不去招惹麻煩,人家不會對我感興趣。」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妳不知道嗎?」
陸清菀不悅的皺眉了,「你不要詛咒我。」
「我只是想知道妳對此事有何想法。」
陸清菀回給他一個冷笑,他是想拖她下水吧,「我沒有任何想法。」
「妳是不想告訴我吧。」
沒錯,她就是有想法也不會告訴他,他們不熟好嗎?不過,這個男人會不會對她太信任了?隨隨便便就將他的目標告訴她,這樣好嗎?
關于杏花莊的滅門血案,不單單歷川縣,就是上河縣,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這個案子扯上北方凶猛的齊國,百姓多少會害怕,那段日子許多鋪子甚至不歡迎齊國商人,可是百姓忘得也很快,幾個月過去了,如今只是遠離杏花莊,倒也沒有人再提起。
他既是為了杏花莊的滅門血案而來,就表示調查的結果有問題,但不管是什麼問題,這樣的大案子都透著危險,說不定還牽扯到陰謀,她可不想沾上了。
楚蕭陵輕輕一嘆,「真可惜,我很想听听妳的想法。」
陸清菀不客氣的翻了一個白眼,少來了,他純粹拖她下水,不過,這個人還真奇怪,干啥非要纏上她?難道是還想利用她幫什麼忙?
「我再重申一次,我只是一個沒有勢力的寡婦,不想跟你這個麻煩人物扯上關系,以後見了面,我們就當作不認識。」
「我們怎麼可能不認識?」
「我說不認識就不認識。」陸清菀舉起手,阻止他的沒完沒了,「好啦,你給銀子,我帶路,如今差事完了,從此我們互不相干,別說見面不相識,就是有人問起,我也會矢口否認認識你,告辭了。」
她是轉個彎告訴他,不會泄漏他的事嗎?沒錯,他需要她保密,但不表示他們就此互不相干,但他沒必要這個時候跟她糾纏不清,還是正事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