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旅車停在獨棟別墅前,伊凡別過臉,睞向副座里熟睡的人兒。
兩排密密掩下的羽睫,秀挺的鼻尖,紅潤的唇瓣,這張清秀的小臉,比起他見過的女星,談不上有多驚艷。
但他竟覺得她越看越順眼,每一個表情,每一記眼神流轉,都是那樣可愛迷人……
仿佛對伊凡灼熱的凝視有所感,姜品卉緩緩睜開了迷蒙的眸子。
迎上他灼灼的目光,她揚起一抹毫無防備的純真笑容。
「別這樣笑。」他低沉的嗓音,飄散在沉靜的空氣中,令人怦然心動。
「為什麼?」她一臉納悶。
他解開安全帶,湊近高大的上身,吻了吻她柔軟的唇瓣,隨後揚動略帶沙啞的聲嗓——
「因為這樣會引誘我犯罪。」
見他欲退開身,她忽爾主動湊上前,亂無章法的連親了他數下。
「我不介意你對我犯罪。」她紅著臉頰宣示。
伊凡伸出長指,戳開她的額心,態度嚴肅且強硬的說︰「太快了。」
姜品卉發出不滿的回應︰「你跟以前的女朋友交往多久才上床?」
總覺得那樣露骨的詞匯,不該從她嘴里吐出來,伊凡一秒緊皺眉心。
「那是我的事情,跟你無關。」他嚴厲的訓斥著︰「你不該在男人面前主動提起這種話題,這樣很危險。」
「我只會在你面前提啊。」她辯駁。
「就算是我也不行!」
「……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像什麼嗎?」
「什麼?」他不悅的反問。
「像我爸。」她哈哈大笑。
伊凡整個人瞬間冷掉,臭著張俊臉幫她解開安全帶。
「下車,回家。」他不耐的催促。
「可是我還不想回家。」她耍賴似的窩在位子上,不肯挪動身子。
「要我動手把你扛回家嗎?」他挑了挑漂亮的劍眉。
「我可以去你家喝杯咖啡嗎?」她眨眨水靈的大眼,一臉哀求貌。
「已經十一點多了,喝什麼咖啡?」他沒好氣的駁回無理請求。
「那……去你家喝杯茶。」她機靈的改了台詞。
「我不喝茶。」他繼續給她釘子踫。
「那……去你家下棋吧?」
伊凡斜眼瞪著她,說︰「你真把我當成你爸了?就不怕我獸性大發?」
姜品卉不以為然的回道︰「你像個老父親一樣,一整晚苦口婆心的告誡我,男人有多危險,如果你真的會獸性大發,又何必對我說那些?」
伊凡神色微詫的說︰「看來你不笨嘛。」
「難道你覺得我很笨嗎?」她露出有點受傷的表情。
「前幾天有人跑來跟我抱怨,說你什麼都不會。讓你拖個地,你說你不會,讓你洗個廁所,你也說你不會,讓你煮杯咖啡,你還是不會,听起來你真的很笨,不是嗎?」
姜品卉倒抽一口氣,一臉尷尬的反問︰「有人跟你打小報告?」
伊凡笑了笑,說︰「我是老板,員工有狀況,當然會來告訴我。」
姜品卉慌張得結巴,「我不是笨,我只是……只是……」
伊凡好整以暇的代替她回答︰「你只是從來沒做過這些事,對嗎?」
從她談及父母的種種,以及她過于單純的談吐,不難看出她來自極為富裕的家庭,而且過去被家庭保護得太好,以至于她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生活白痴。
姜品卉心中一頓,索性順著他這席話,心虛的承認,「嗯,沒錯。」
「不會,就好好學,這些事情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學就會了。」伊凡好脾氣的叮嚀著。
「你對員工一向這麼包容嗎?」她小臉滿是感動。
「當然不是。」
他不得不承認,他對她的包容度,莫名的大,大到不可思議。
「那為什麼不開除我?」她真的很好奇。
「你可是我的骨灰粉,我怎能開除這一百零一個粉絲。」他半真半假的笑笑回道。
「所以……不是因為我是你女朋友的關系?」那雙大眼登時溢滿了失望。
見她一臉失落,心中頓生不忍,伊凡故意一臉慎重的補了句︰「當然也有這一層的考量。」
小臉再次綻放光亮,姜品卉笑得可燦爛了,她湊上前吻了吻他,輕快的道了聲晚安,隨即推門下車。
伊凡愣在駕駛座上,目送著她翩然離去的身影,嘴角猶然殘留著屬于她的甜甜香氣。
他啞然失笑,不自覺地抬起手,輕拭過嘴角。
他這是怎麼了?
一整晚被這個大女孩耍得團團轉,像極了沒太多戀愛經驗的菜鳥,明明他已是身經百戰的老鳥。
再這樣下去,他會不會真的愛上她?
莫名地,這個疑問蹦入腦海,連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望著倒映于後照鏡中的自己,那一臉的神采飛揚,眉宇間的結,松開了,整個人看上去好似年輕了兩三歲。
他有些錯愕,有些措手不及,更多的是懷疑——
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戀愛了?
甚至于開始懷疑,過去他與那些女人的交往,是否只是一種習慣性的制約,一種形式上的互動,全然只是受彼此的外貌吸引,進而展開一段名為戀愛的關系。
當這樣的關系持續一段時間之後,便會感到濃濃的疲乏與空虛,最終演變成深深的厭倦。
可是,當他與姜品卉在一起的時候,兩人的相處,全然跳月兌了過去他與女人交往的既定模式。
起初,他對她全然沒有半點雜念,只當她是一個追星的員工,春酒那晚亦只是拿她來當擋箭牌,氣跑死纏爛打的Kate。
然而,隨著兩人頻繁的互動,他發現自己的心態,逐漸產生微妙的化學變化。
她的單純可愛,能輕易的迷惑他,她所彈奏的琴音,這段時日來,時常盤旋在他腦海,令他感到無比的混亂。
他甚至認真的考慮過,想把她簽下來,當作年度重點新人,砸重金好好栽培一番。
但,她什麼都不要,她只想當他的女朋友。
「因為我是你的粉絲啊!」
眼前仿佛又浮現姜品卉大聲宣告的嬌憨神態,伊凡不由得將額心往方向盤一靠,緊閉雙眼,俊臉浮現一抹掙扎的抗拒。
「……你沒救了,她才二十二歲,你真的打算陷進去嗎?」
「——演奏會取消了,哥,你知道這件事嗎?」
手機螢幕顯示為免持通話模式,伊凡端坐在鋼琴前,試彈了幾段旋律,偶爾分個神,回應手機彼端的堂弟。
「哥,你能不能別一邊彈琴,一邊跟我聊天?」
沈舒蘅沒好氣的話嗓,透過手機擴音傳出。
伊凡這才停下彈奏的動作,探手抄起擱在琴鍵旁的手機,切換成視訊通話。
螢幕上跳出一張年輕俊秀的男性面龐,有絲錯愕的直視鏡頭。
「沈舒蘅,你能不能別在我工作的時間打來?」
「你休息時間又不接電話,我能怎麼辦?」
「你到底想說什麼?」伊凡不耐的問起重點。
見堂兄有意掛電話,沈舒蘅只得認栽,急忙回道︰「我前陣子不是寄了張鋼琴演奏會的門票給你?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伊凡皺眉尋思片刻。「好像有這件事。」
沈舒蘅說︰「那場演奏會臨時取消了,你還會回紐約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回去了?」伊凡挑眉反問。
「上次你明明答應我,你說要跟我一起去听演奏會——」
「我有嗎?」伊凡語氣慵懶的打斷堂弟。
「那時你說你有興趣,演奏會的日子,又剛好是復活節假期的前夕……算了,反正現在已經取消了。」沈舒蘅不悅的咕噥。
伊凡這才被勾動好奇心,「演奏會為什麼取消了?」
「听說演奏者失蹤了!」沈舒蘅忍不住提高音量。
「失蹤?」伊凡其實沒有多在意這個問題,回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大概听說……反正演奏會就是取消了。」
「你認識演奏者嗎?」伊凡見堂弟一臉介意,他下意識問道。
「嗯,該怎麼說呢?對方是我以前在台灣的同學,後來听說也移民來美國了,我一直想找機會聯系上她,後來才听說她快畢業了,準備在曼哈頓辦一場個人演奏會。」
伊凡沒耐性的打斷他,「好了,你同學的事情不必跟我一一交代,我沒這麼閑。」
「可是我一直很希望你認識一下我這個同學——」
「你才幾歲?居然想幫我做媒?沈舒蘅,你是不是吃飽太閑了?」
「哇,哥怎麼知道我這個同學是女的?」
「因為你一臉媒人相。」伊凡嘲笑的回道。
「我哪有!」沈舒蘅怒駁。
「復活節我應該會回去一趟,先別告訴我爸媽,我不確定他們是否願意見到我。」伊凡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沈舒蘅不可思議的嚷嚷︰「伯伯跟伯母還生你的氣嗎?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沒必要吧!」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怎麼會懂?」伊凡哼笑一聲。
「我已經二十二歲,不是小孩子了!」沈舒蘅抗議。
聞言,伊凡下意識一頓,眼前赫然浮現姜品卉那張甜甜笑靨。
二十二歲?是啊,他竟然忘了,沈舒蘅跟姜品卉的年紀一樣。
「哥,你發什麼呆?」沈舒蘅連續喊了幾聲。
伊凡收起心神,淡淡回道︰「我在想工作的事情。」
「哥,你該不會又有女朋友了吧?」沈舒蘅試探性的問道。
「怎麼,難不成我交女朋友,還得跟你報備?」伊凡笑咪咪的反問。
「不是啊,我只是好奇而已嘛……」
清楚堂哥不喜遭人侵犯私領域的脾氣,沈舒蘅自然不敢再往下問。
驀地,敲門聲響起。
伊凡一頓,別首望去,揚嗓問道︰「誰?」
門外傳來一道嬌柔輕快的回音︰「是我。」
伊凡心下莫名一緊,轉正視線,略嫌倉皇的朝手機螢幕扔下一句︰「不說了,我還要忙工作。」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啊——」
螢幕上那張俊秀的臉龐被切斷,伊凡將手機調為靜音,往牛仔褲口袋里一塞,這才朝門口喊了一聲進來。
片刻過後,姜品卉可愛的笑臉在門外出現,她笑嘻嘻的說︰「我要訂便當,你想吃什麼?」
伊凡眉頭一皺,不悅的說︰「你為什麼又要幫大家訂便當?」
「因為公司里面就我最閑啊。」姜品卉不以為意的回應。
「既然你這麼閑,你干脆跟我一起出差。」
「出差?」她眨眨眼睫,滿臉驚詫。「什麼時候?我怎麼沒听說?」
伊凡一臉好笑的回道︰「我是老板,你只是小菜鳥,你怎麼可能知道我要出差?況且,這件事是前兩天才決定的。」
姜品卉神色古怪的瞅了瞅他,一臉欲言又止。
伊凡察覺她一臉吞吐的異狀,不由得揚嗓問道︰「你想跟我說什麼?」
得獲他的允許,她才斟字酌句的緩緩吐語︰「听說……Bert已經好幾天沒跟公司聯絡,好像打算直接違約?」
伊凡揉了揉眉心,沒打算否認。「我正在設法解決這件事。」
「你會把他勸回來吧?畢竟目前IS-One的主要收入來源都靠他。」
「是誰告訴你的?」伊凡甚感荒謬的問。
「大家都這樣說。」姜品卉照實回答。
伊凡不以為然的冷嗤一聲,「放心吧——IS-One就算少了他,一樣能活得好好的。」
「可是……」她憂心忡忡,反覆抿咬下唇。
伊凡起身朝她走去,伸手輕揉她的發心一下,安撫道︰「你這個小菜鳥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為什麼這麼堅持,不肯把Bert勸回來?」
「他對這間公司已經沒有心,既然如此,又何必強求?」
「他是你的心血啊!你砸了這麼多心力跟資金在他身上……」
「我不在乎。」伊凡語氣凜冽的打斷她。
「你——你太任性了!」情急之下,她忍不住斥責了一句。
伊凡聞言失笑,「我畢竟是制作人,又是IS-One的負責人,我總該有任性的權利吧?」
「難道你有自信,能再重新復制一個Bert?」姜品卉實事求是的問。
「我為什麼不能?」伊凡一派自負的睥睨。
她嘔到不行,臨了,只得無奈的說︰「好吧,別人是有錢任性,你是有才任性,我服了你。」
「你這麼擔心我?」他心情大好。
「當然,我不擔心你,要擔心誰?」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伊凡輕捏她臉頰一把,語氣親昵的說︰「晚上要不要跟我約會?」
姜品卉一怔,眨了眨眼睫,似乎害怕是自己的幻听。
伊凡卻換上一抹壞心眼的笑,故作可惜的說︰「啊,我忘了今天晚上要跟幾個股東吃飯。」
姜品卉緩過神,遲鈍的發現他是在逗自己,頓時有些氣悶。
見她一臉失望,本想捉弄她的伊凡,無端涌上一股罪惡感。
「況且,我們不是才剛約過會嗎?」為了洗刷罪惡感,他收斂起戲謔的語氣,一本正經的說。
「你以前跟女朋友都多久約一次會?」她一臉不苟同的反問。
「呃,差不多兩天到三天一次吧。」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們約會已經是一個禮拜前的事情!」她乘勝追擊的說。
伊凡被姜品卉的這番認真計較,惹得頻頻失笑。
而他笑睞她的眸光,眼波漾動著絲絲溫柔,卻是渾然不自知。
觸見那抹溫柔,姜品卉的芳心一陣悸動,胸口脹滿了各種復雜的情感。
她真的好想一直待在他身邊,可是……這終究只是一場短暫的冒險,短暫的美夢,總會有停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