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一直沒說話的孔父開口詢問範可心,「要不要住我們家?這樣妳就不用離開熟悉的環境了,畢竟轉學到新環境,還要適應,對考試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說話總是一針見血的孔父表面是在問範可心意見,其實也是在告知其他親戚,什麼才是對現況的範可心最好的。
「我……我不想轉學。」小手絞扭著衣角,粉唇抿得死緊。
「那就這樣吧。」孔母對眾親戚道,「監護人自然是大哥,不過就讓可心住我們家吧。再怎麼說我也是老師,而我老公是教務主任,你們應該信得過我們吧?」
親戚面面相覷,小聲討論了下,個個面有難色。
「但是,」果然,叔叔的意見還是特別多。「妳兒子跟我佷女年紀相近,年輕男女住一塊兒太危險了吧?」
「你當我爸媽是塑料嗎?」孔季揚淡聲反問。
「什麼意思?」叔叔完全听不懂什麼「塑料」。
「怕什麼?」孔母不悅的凜直眼,「如果他們真能在一塊兒,是好事啊。難道你以為我兒子配不上嗎?」
「我、我又沒這麼說……」被孔母氣勢壓得略微膽怯的叔叔蠕動著嘴支吾,偷覷大哥。
這伙親戚其實打著範可心家里遺產的主意,畢竟這兩夫婦的意外過世保險金少說也有個一兩千萬,想趁照顧範可心的機會,欺她年紀小,將錢財轉為自己的,怎知孔家竟會出手干預。
對于曾經告白被拒絕的範可心來說,這樣的對話實在尷尬斃了。
「不、不可能的,叔叔……叔叔你放心。」範可心慌張地說。
「可心,妳不喜歡季揚嗎?」孔母詫異地問。
她一直覺得範可心喜歡兒子的啊。
範可心困窘的看了孔季揚一眼,那人又懶懶望著窗外,神游太虛去了。
「不是……就……季揚像我哥哥……哥哥而已……」低著頭的範可心又開始虐待衣服了。
「好啦好啦,結論就是讓可心住餅來,若大哥有什麼不放心的,歡迎你隨時過來拜訪、突擊檢查。」孔母做下結論。
「什麼突擊檢查,又不是在當兵,哈哈……」伯父尷尬的笑笑,接著正色道︰「可是可心是我們範家的子孫,理應由我們照顧,就不用麻煩你們啦。」
「放心,一點都不麻煩,就這麼決定了。那我們交換個聯絡方式吧。」孔父拿出手機,頗有霸王硬上弓的意思。「你們隨時可以來看可心,不用擔心我們會虐待她。」
親戚們又搬出血緣的大道理,于是孔父提議,暫且先讓可心住段時間試試,要真無法適應,再讓大哥接回去。
這再爭執下去恐怕就要翻臉了,加上範可心也表示她不想離開台北,親戚們只得暫且勉為其難答應,日後再作打算,但叔叔很快的又提到範家目前的房子該怎辦。
還有讓一個十八歲少女管理上千萬的保險金實在太危險了,現在社會上那麼多詐騙集團,實在不妥。
孔父聞言,立刻做出決斷,「那就交給信托保管吧,等可心成年再讓她自己管理,只要留大學學費跟生活費就好。」
信托保管?
親戚面面相覷。
這樣他們就沒插手的機會了!
「那、那房子呢?賣掉嗎?」叔叔又問。
雖然房子不清楚還有沒有貸款,但是賣掉之後扣掉的錢,少說也有兩三千萬吧?
對他們來說,範可心就像只大肥羊,總價值約有四、五千萬,可不能白白溜跑啊。
「說得也對,把房子忘了。」孔父轉頭看向範可心,「我有個建議,這房子妳先租出去,生活費就由房租支付,至于其他的錢預留大學學費後全都信托保管,家中的物品去租個小倉庫放置,妳覺得怎樣?等妳成年,再把房子收回來自己住,我想不會有人有意見了吧?」
這完美的計劃讓親戚們張口結舌。
驟失雙親的範可心人還混亂著呢,哪會想到這麼遠去。
听听孔父說的話挺有道理,便點頭了。
「欸欸,她又未成年,怎麼可以都讓她做決定?」叔叔抗議。
「要不你想怎辦?」孔母看向意見很多的叔叔,「該不會你想幫她管錢吧?」
「這……長輩幫忙管錢理所當然啊。」叔叔笑得尷尬,但眼神顯露著貪婪的精光。
孔母冷撇了下嘴。
馬腳露出來了吧?
「錢的事先放著,我再問問律師。」孔父道,「反正就讓可心先住來我家吧。」
「你該不會想要管可心的錢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的叔叔死盯著孔父。
「我都說給信托保管了,我一毛錢都踫不上的。」孔父嚴肅了臉。「如果你要代管也行,上律師事務所寫契約,錢的用途白紙黑字寫明白。」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會吞我佷女的錢?」叔叔怒問。
「我沒這樣說,但她爸爸是我相交多年的好朋友,我一定要替她打算,絕不讓她吃虧。」孔父以不容置喙的語氣道。
「難道我會讓她吃虧嗎?」叔叔氣得拍桌。
一旁的大伯跟大姑紛紛勸住叔叔。
「先這樣,我們回去再討論吧。」
這孔家人口齒犀利,一會兒律師一會兒信托什麼的,明顯沒打算讓步。
他們一家人都是有社會地位的,就連兒子都是有名的音樂天才,肯定不好惹,這麼橫插一手,想吞掉範可心遺產一事,恐怕困難重重。
親戚們決定回去從長計議,畢竟不管如何,這監護權可是握在他們手中。
于是,範可心住進孔家一事就此大勢底定了。
葬禮結束之後,孔母便來到範家,幫範可心處理大小事。
孔母一向決定明快,很快就打听到了可放置物品的租賃倉庫,找來會全程幫忙打包的搬家公司,將屋內的物品整理清空,然後委由房屋租賃公司代管。
畢竟範可心年紀輕,還要忙著考試,而他們手上的工作也忙,委托給專業的公司最是快速方便。
所有事情都處理好,範可心拖著兩個行李箱搬入範家。
她住的房間原本是和室,閑暇泡茶休憩之所。
範母為她加裝了房門,裝設衣櫥、櫃子跟床墊,還有一套舒適的書桌椅。
「雖然這房間在季揚練琴室的旁邊,不過妳不用擔心,練琴室的隔音設備做得很好,不會影響到妳讀書的。」孔母笑咪咪道。
「謝謝阿姨,不好意思讓妳這麼費心,有關于費用……」
「不用啦,又沒多少錢。」孔母擺手笑道,「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別這麼見外。」
「謝謝阿姨……」感動上涌,眼淚奪眶而出。
「哎呀呀,怎麼哭了呢?」孔母連忙轉頭吩咐兒子,「拿衛生紙來。」
正要進練琴室的孔季揚拿出放在練琴室門邊角櫃的衛生紙,整包塞給範可心。
「謝謝。」範可心點頭道謝。
「愛哭鬼。」孔季揚淡嘲了句。
從範可心父母過世之後,她沒有一天眼楮不是腫的,看上去很是令人心疼,但孔季揚沒打算表達出任何關心之意,尤其是在母親面前。
「季揚,你在說什麼?」孔母輕斥兒子。
孔季揚沒回應母親,走進練琴室,當著兩人的面把門關上。
雖然自範可心有記憶以來,範孔兩家就十分交好,彼此常到對方家中游玩,但現在的狀況畢竟是寄人籬下,範可心難免拘謹。
即使人在房間里頭讀書,還是不免注意外頭的風吹草動。
譬如她現在一曉得孔母要去煮晚飯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書跑了出來。
「阿姨,我幫妳。」她討好的笑。
「不用啦!」孔母套上圍裙。「妳專心讀書就好。」
「我在家也會幫媽媽煮飯的。」
「是嗎?」孔母暖笑看著範可心,在上手臂摩挲了會。「女兒就是貼心,像季揚從不會說要幫我煮飯。」
範可心羞澀的笑笑,「他要練琴,要是燙傷手指就不好了,我沒關系的,所以可以幫忙。」
「我隨口抱怨而已,季揚真要幫忙我也不會答應。」兒子的手指可是重要瑰寶呢,還保了保險的。「要不,妳幫我把豆芽撿撿吧。」
「好。」
中島廚具前有一套四人的餐桌椅,範可心就拎著一包豆芽,坐在餐椅上撿菜。
過了一會兒,孔季揚從練琴室出來。
他揮舞著雙臂,做著伸展運動。
看到坐在餐桌前的範可心,也只是瞥了眼,像她不存在似的,徑直走進房間。
可範可心卻是一看到他視線就跟著他跑,難以移開。
她還是喜歡他,無法否認。
她也不是未曾幻想過,住進範家的話,跟他有更多時間接近,也許……也許感情會好一點點點……
可事實證明她太天真了,兩人認識十多年都沒有感情增長過,又怎麼會因為她搬進來就有所改變呢。
他不管在家里還外面都像個獨行俠,範可心有時覺得他像一抹游魂,無視眾人,過著自己的日子。
就像……沒有根一樣。
這樣的感覺,是她住進來才察覺的。
因為她沒想過,孔季揚連在家里都不太跟父母說話。
她還以為他的高冷形象只在外頭。
他比失去雙親的她,更像寄人籬下。
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呢?
範可心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是因為個性的關系?
不是說,天才都比較特立獨行一點?
與孔母一同煮好了晚餐,孔母吩咐範可心,「叫季揚出來吃飯吧。」
「好。」
範可心快步來到孔季揚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