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嗎?
寒幽感覺自己的身體猶如千斤重,就是想抬根手指頭都十分吃力,她試著睜開雙眼,看看自己傷得多重,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怯懦卻堅定的嗓音。
「我家閨女不是偷兒。」
「我親眼看見那死丫頭在我們那里偷偷模模,沒多久就發現我家的雞蛋不見了,不是她偷的會是誰?」
寒幽被這大嗓門震得頭痛欲裂,用盡力氣睜開眼,想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吵,卻沒想到這一睜眼,看見那破舊的屋梁,這幾日的記憶倏地回籠。
她傻了,極快的閉上眼,再睜眼,又閉上眼,再一次睜眼,然而眼前的景象依舊沒變,仍是那幾乎要撐不住屋頂的破梁,讓她心重重一沉,看來不是夢呀……
「我閨女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
認清了事實,寒幽頓時感到很悲催,卻還是艱難的轉動頸子,看著那明明怕得要命,卻護在她床前的瘦弱婦人。
「這我可不管,反正妳就是得賠我家雞蛋,我家冬兒天天都得吃雞蛋,自從這死丫頭偷了我家的雞蛋後,我們的雞再也不下蛋,肯定是被她嚇著了,不會生蛋的雞留著有什麼用?一顆雞蛋一文錢,加上一只母雞的錢,妳得賠我……」那大嗓門的婦人比了三根手根頭。「三百文錢!」
「三、三百文?」瘦弱婦人嚇了一跳,險些跌倒,她家可是連一百文錢都沒有呀!
「少一文都不成!」
「張家嫂子,我、我們沒錢,而且我說了,我閨女沒偷—— 」
「我管妳有沒有!要是沒錢就把今年的農作抵給我,我吃點虧全收了。東西在哪?我自個拿去。」陳阿惠一臉勉強的說完,轉身便要去找。
瘦弱婦人急了,正想去攔,突然一道黑影飛來,神準地砸到了陳阿惠的臉上。
「妳要是敢動我家的東西,我會讓妳加倍奉還!」
陳阿惠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砸傻了,半晌才回過神,瞪著那半臥在榻上的姑娘。「死丫頭,竟敢打我?」
「不打妳,難道讓妳侵門踏戶的明搶?」寒幽不過是扔了個東西,已是氣喘吁吁,這個身體的底子實在是太差了
陳阿惠听見這話,驀地瞪大眼,這還是寒家那怯懦怕人的寒幽嗎?
小泵娘已是十三歲的年紀,卻瘦小得如同十一、二歲的孩童,枯黃的頭發、蒼白的膚色,平時總是低垂的雙眼此時卻是炯亮有神,揚著怒火直勾勾的瞪視著她。
「死丫頭!妳偷我家的雞蛋,竟然還敢打我?別以為躺在榻上裝病就沒事!妳給我老實交代,我們那些雞蛋妳藏哪去了?」
寒幽腦袋瓜本就疼著,不僅是因為後腦的傷口,還因不斷浮現在腦中的記憶片段,加上陳阿惠的大嗓門,整個腦袋都像快爆開一般,令她柳眉緊擰。
強撐著不適,她掀起唇角,「妳說我偷妳家的蛋?我那日不過是路過妳家後院罷了,那條路可不止我走,還有劉家的珠子姊、林家的桃嬸子和李家大叔,這麼多人都從那條路走過,妳偏偏賴上我,是不是看我好欺侮?」
陳阿惠眼楮瞪得更大了,眼前的小泵娘真的是寒家那只要聲音稍微大了點,便縮得不見人影的寒幽?
看著眼前目光炯炯,說得頭頭是道的寒幽,陳阿惠頓時有些羞惱,因為她確實是看寒家好欺侮才會找上門。
心里那點小心思被人給戳破,讓她更加憤怒,「那日就妳走在最後頭,還偷偷模模的,抱著肚子不知道藏了什麼怕人發現,我一看就知道是藏了我家的雞蛋,否則怎麼會見了我出來就急忙跑了?」
這話讓寒幽心里冷笑,那日原主到山邊去摘野菜,還撿了幾個掉落的野果,至于為何要躲躲藏藏?自然是因為每次從陳阿惠家門經過,總會被她喚住,原主那日摘的東西就會被她以各式各樣的理由搶去一半。
說穿了,這陳阿惠就是個土匪,專搶像原主這種軟性子的人的東西,這次更離譜,竟然做賊的喊抓賊,直接上門栽贓來著。
因為這情況,原主寧可繞著遠路走,也不會從陳阿惠家路過,至于那日為何會出現在陳阿惠家……
寒幽下意識要模向後腦的傷口,想到原主竟然混得這麼慘,讓她頭更痛了。
「證據呢?口說無憑,妳說看見了就是看見了?那我也能說我家剛收割的大米被妳給搶了,妳方才不正打算去我家灶房?我可是親眼看見的呢!妳倒是交出來,要是交不出,我等等也帶著我娘上妳家搜去。」
陳阿惠真真沒料到這死丫頭摔破了頭後竟像變了個人似的,一句來一句去的,頂得她連話都忘了該怎麼回。
好半晌,她才氣極敗壞地指著面前的婦人,大罵。「蕭雙雙,這就是妳生的好女兒!妳等著,我不會這麼算了!」
陳阿惠嘴上討不了好,便打算回去找人來助陣,氣沖沖的轉身離去。
直到陳阿惠走了,蕭雙雙這才驚喜的看向寒幽,淚水滑落臉頰。「阿幽,妳總算是醒了,妳可知娘擔心壞了……」
「娘,我沒事,妳別哭了。」寒幽看著眼前哭個不停,眼底滿是關心的瘦弱婦人,心微微一軟,在開口喚那一聲娘時也就沒那麼排斥。
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兩歲的時候父母便死于空難,她是由爺爺一手養大的。
爺爺一心一意想找到寒家失傳已久的傳家寶,加上兒子、兒媳的離世,讓他將全副的心血都放在她身上,從小便讓她學習各式各樣的專業能力,武術、書法、語言、經商,甚至是開鎖……她什麼都得學。
她為此鬧過、哭過,可爺爺從不心軟,僅嚴厲的說一句,「只有學會了所有妳該學的,才有資格成為青符的繼承人,到時候便能找回我們寒家的傳家寶。」
她那時還小,只知道不學便沒飯吃,只能咬著牙學習,二十幾年來,她未曾從爺爺身上得到一絲絲的溫暖,所以爺爺過世時她沒掉過一滴淚,有的只是如釋重負。
爺爺雖然過世,但她仍背負著找尋青符的重任,那是寒家世世代代一直在找尋的東西,據說青符有靈,會自己挑選主人,在認定之人未出現前,它不會出世,寒幽也沒想到青符最後竟會挑中了她,更沒想到連筆桿子都還沒模到就死了。
她本以為自己到了陰曹地府,誰知一睜眼卻發現自己沒死,而是穿越了……
這結果讓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無端被林玉惇那表里不一的女人害死,穿來了這不知名的時代,附在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小女孩身上,好不容易得來的青符也不見了。
若要說這荒謬的一切有什麼值得高興的,或許就是她又有父母了。
她腦中有著原主的記憶,知道寒遠與蕭雙雙這對夫妻有多疼愛他們的獨生女,從來沒有重男輕女的想法,反而對原主疼愛有加,甚至給原主取了個好听的名字,寒幽。
沒錯,原主也叫寒幽,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小確幸了,至少她不必改名。
寒家十分清貧,僅靠著幾畝田地過活,家里就寒遠一個勞力,蕭雙雙和寒幽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身材瘦弱,僅能做做家務或者是去山邊摘些野菜、野果度日。
事實上,田地的收成是夠他們一家三口過活的,將那些糧食拿到鎮上變賣,至少也能換些肉回來補補身子,壞就壞在寒遠夫妻倆太過老實。
這芙蓉村的村民大多是好的,偏偏寒家左鄰右舍都是貪的,知道夫妻倆老實巴交的個性,經常便來借糧,卻是從未還過。
寒遠和蕭雙雙總想著遠親不如近鄰,人家開口就借,沒還也都忍了,一次次下來把那些人的胃口給養大了,有時他們自個兒都沒飯吃了,可這些所謂的近鄰壓根不顧他們一家的死活,只想著從他們家挖糧,就怕自己晚了一步會被其他人挖走。
從方才陳阿惠的行為就能看出,這些人明擺著就是要搶糧,可蕭雙雙卻是不敢阻攔,若不是她及時醒來,家里的糧又得少大半。
即便她說沒事,蕭雙雙仍是哭個不停,忙問︰「阿幽,妳怎麼會摔破頭?」
說起這事,寒幽目光一冷,正要開口,外頭便傳來一陣喧鬧。
「村長,你一定要替我作主,把我家的雞蛋要回來!」
寒家很小,除了灶房外一共就兩間房,寒幽的房間正好面向廳堂,母女倆听到聲音向外一看,陳阿惠去而復返,且身後還跟著幾個人,其中一名老者正是芙蓉村的村長。
寒幽看見這陣仗,低聲對蕭雙雙說︰「娘,爹何時回來?」
若她還是之前的寒幽,這幾個人她肯定是不怕的,慘就慘在這身子不是她的,年紀小不說,還虛弱得風一吹就倒,最重要的是她腦袋瓜破了個洞,能撐到現在已是不得了,要靠蕭雙雙一個人應付這些人根本不可能。
「妳爹他也該……」蕭雙雙正要說這時間寒遠也該回來吃午膳了,就听見一道詫異的聲音。
「這……家里怎麼這麼多人?」寒遠一頭霧水的看著家門外的人。
芙蓉村就這麼點大,發生一點小事不到半個時辰便能傳遍全村,寒遠回來時,屋外早已擠滿看戲的村民,讓他費了一陣力氣才擠進家門。
「村長,您老怎麼也來了?是不是我家阿幽出事了?」
這念頭一起,寒遠忙跑進屋里,直到看見她們母女倆都好好的,昏迷不醒的閨女甚至醒了,一顆心這才落下,欣喜的直喊。「阿幽,妳醒了?」
「爹。」寒幽扯出一抹笑,娘都喊了,喚聲爹也沒什麼困難。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寒遠猛點頭,眼泛著水光。
「寒遠,你回來得正好,大強家的說你閨女偷了她家的雞蛋,這事可是真的?」村長年約七旬,在這時代算是長壽的了,且他處事公正,在村里有著極高的聲望。
寒遠一听,才剛落下的心再次提了起來,連忙否認。「村長,我家阿幽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張嫂子一定是誤會……」
「我呸!」陳阿惠啐了一聲,扠著腰便把方才找上門的話又說了一次。「……這死丫頭要是沒偷蛋,為什麼跑到我家後院去?我家佩佩親眼看見她鬼鬼崇崇從我家後院跑走,之後我家的雞蛋就全沒了,不是她偷的會是誰?」
佩佩……听到這名字,寒幽的臉色更沉。
陳阿惠是鄰村人,嫁給了村里的張大強,生了兩個孩子張冬國和張佩佩,張佩佩和原主同年,張家是標準的重男輕女,張佩佩不僅要下地,回到家還得包辦家里的家務,每天都要忙到天黑才能休息,時常連飯都沒能吃上一口,原主覺得她可憐,常偷偷把摘來的野果分她一點,卻沒想到這張佩佩就是只白眼狼。
「我……」寒遠還要說話。
寒幽冷冷的看向畏縮在陳阿惠身後的小泵娘,問︰「張佩佩,是妳說妳親眼看見我偷了妳家雞蛋的?」
對上寒幽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張佩佩的臉色有些白,下意識便要往後縮,卻被陳阿惠一把擰了出來。
「妳躲什麼躲?快把妳看見的說給村長听!」
張佩佩害怕寒幽與以往不同的眼神,可更害怕她娘,只能顫著聲說︰「那、那天我正要去後院收雞蛋,看、看見了寒、寒幽站在我們家院子外,我……我叫了她幾聲,她沒應我,轉頭就跑了,我一開、一開始也沒多想,就想要去收雞蛋,可、可我走到雞舍一看,蛋、蛋都沒了……」
她話才說完,陳阿惠便叫嚷起來,「听見沒有,要是她沒偷蛋,我家的蛋難不成還會自個兒不見?」
村長听完張佩佩的描述,擰起了花白的眉,問向寒幽,「幽丫頭,妳怎麼會跑張家後院去了?」
芙蓉村就這麼大,左右不過三十多戶人家,村里的人什麼個性,村長心里有數,要說寒幽偷蛋他是不信的,可張佩佩的說詞對她又極為不利。
寒幽听見張佩佩滿口胡話,氣得胸口發悶,好在村長沒听信張佩佩單方面的指控,而是反問她為何會去張家後院,給了她為自己辯護的機會。
有這麼一個公正的村長,讓她心安不少,臉色也好了許多。
「村長爺爺,麻煩您跑這一趟,辛苦了。」寒幽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向村長問好。
這禮貌性的話卻讓村長有些詫異,他記得寒家的小丫頭十分怕生,就是見了他也只是點頭當作問好,從未像現在這樣開口跟他說話,雖不知寒幽為何有這樣的轉變,但他一向喜歡有禮貌的孩子。
「這是村長爺爺該做的,幽丫頭,妳別怕,告訴村長爺爺,妳怎麼會跑去張家後院的?」
「是呀!阿幽,爹娘相信妳不會做出那樣的事。」寒遠夫妻眼巴巴的看著她。
「什麼叫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我家佩佩都看見了,你們還想賴?」陳阿惠還在那罵罵咧咧的,直到被村長瞪了一眼才消停。
若是換成原主,被這麼多人注視著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了,可她現在是個性堅毅強韌的寒幽,所以對張佩佩哀求的眼神視而不見。
「我是去找張佩佩的。」寒幽一雙黑眸直直的看向張佩佩,「我時常會去落夕山摘野菜和野果,以往若是有多摘,我便會拿一點去給她,因為她常向我抱怨她沒吃飽,我同情她,所以只要有多摘都會撥一份給她,那日也是如此。我撿了幾顆新鮮的梨子,想著給她送去,誰知到了她家後院,正要把梨子放下時,卻看見她神色慌張的從雞舍跑出來,懷里還抱著個小布包,若是我沒看錯,那里頭正是雞蛋,只不過是碎了的雞蛋。」
張佩佩听見這話,臉色一陣蒼白,連忙否認,「妳、妳少胡說!謗本就沒有雞蛋,是妳偷的,就是妳!」
陳阿惠本有些狐疑,听見自家閨女這一喊,又瞪向了寒幽。「分明就是妳偷了我家的蛋,現在還想栽贓給我們佩佩?村長你看看,這才多大年紀,不僅偷東西還說謊,這種人就該給她一頓教訓,她才會記住!」
「張家嫂子,我家阿幽沒有偷東西,更不會說謊!」寒遠雖然老實,卻是極疼寒幽,更是無條件的相信自家閨女。
蕭雙雙雖然沒說話,卻也堅定的站在自家相公身邊,以行動護著自家女兒。
寒幽看著兩人的維護,心頭一暖,輕飄飄的問︰「張嬸子,妳家張冬國是不是還鬧著說他的石劍不見了?」
陳阿惠一愣。「妳怎麼知道我兒子的石劍不見了?」
那石劍是她家大強在路上撿來的,他瞧著那形狀就像是一把劍,便把稜稜角角的地方磨一磨後給了小兒子,冬兒開心的不得了,天天拿著石劍玩耍,可就在前幾日,那把石劍突然不見了,冬兒又哭又鬧了好一陣子,怎麼也哄不好。
想到這,陳阿惠臉色一變。「妳這不要臉的東西,連小孩的玩具都偷,真是不要臉!」
寒幽沒理她,而是看著張佩佩問︰「張佩佩,我對妳很差嗎?」
張佩佩渾身已是抖個不停,要不是她娘還拉著她,她早就轉頭跑了。
寒幽也沒指望她會說實話,原主應該也沒想到她把張佩佩當成好友,掏心掏肺的對她好,卻換來這個結果。
後腦杓的疼痛讓寒幽很是難受,于是極快的把那日的事情說了一遍,好讓耳根子能清靜些。「雞蛋是張佩佩壓破的,那日張冬國拿著石劍追著她打鬧,她被打得受不了,這才躲到雞舍去,卻不小心壓破了那一窩雞蛋,她害怕被她娘發現,正巧我拿了果子來找她,她便求我認下這筆爛賬。
「我年紀雖小,可爹娘的教誨我可沒忘,做人得誠實,所以我勸她實話實說,張嬸子畢竟是她娘,定不會怪她的,張佩佩卻不敢,仍是苦苦哀求我,說要是被她娘知道肯定會把她打死的,可要是壓壞雞蛋的人是我,她娘頂多上門向討些銀子而已。
「當時我听見這話便十分生氣,這芙蓉村里誰不知道我爹娘是老實人?左鄰右舍經常便上門要借糧,而且從、來、沒、還、過!這一年年下來,我們哪里有錢?別說是錢了,就是肚子都填不飽,要不我需要去摘野菜、野果嗎?我們家才三個人,怎麼著也餓不了,可你們看看我和我娘是什麼樣子?」
她指了指自個兒和蕭雙雙瘦弱得如同一陣風兒就能吹走的身子。
蕭雙雙早在她開始說話時便默默流淚,再听見閨女後面的話,眼淚掉得更凶了。
「阿幽,是爹對不住妳們……」寒遠也是一臉心疼,都怪他沒能耐,還不會說話,這才讓她們娘倆過苦日子。
「爹,這事不怪你。」既然已佔了這身子,寒幽自然不肯再過之前那任人欺壓的日子,今兒個村長的到來正好是個機會。
以她的能耐,要是還和之前一樣過得苦哈哈,那她寒幽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村長听見這話,再看向寒幽母女那蠟黃的臉色,也想起了之前听說過寒家米糧好借的傳言,那時他也只是听听,畢竟這村里都是莊稼人家,那些莊稼可是用來養活一家子的,有誰會這麼傻將自己的命借人?
不想今兒個一听,還真有這種傻子……再看向寒幽,村長眼底又軟了一分。
寒幽見村長的眼神有了變化,這才又繼續說下去。「張佩佩見我不肯答應,拿了幾顆破蛋直接就要往我身上塞,我嚇了一跳想要躲,誰知道她力氣大得很,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掙開她,轉頭就跑,她還不死心,竟拿起張冬國的石劍發狠似的往我頭上一砸……」
說到這,寒幽感到後腦的傷口益發痛了。
蕭雙雙倒抽了口氣,不敢置信的問︰「阿、阿幽,妳說什麼?妳不是說那傷是妳不小心摔的?」
寒幽目光如刃,凌厲的瞪了張佩佩一眼,險些將她嚇得癱軟倒在地。
她斂下眼,哽咽地說︰「娘,妳知道我一直將張佩佩當玩伴,她做出這樣的事我自然傷心,又怕這事讓你們知曉了你們擔心不說,還可能會找張佩佩討公道,她在她家也是不容易,我想著傷口也不大,就想說算了,誰知……」
誰知傷口竟發了炎,連著幾日高燒不退,加上長期營養不良,虛弱的很,原主就這麼死了。
「阿幽……」蕭雙雙心疼的抱著寒幽,女兒像她,她如何不知女兒的心地有多善良?
寒幽被擁入懷中,感覺到溫暖,嗅著那母親的味道,本來佯裝出的哽咽有了幾分真實。「我本不想說出來的,但我沒想到張佩佩竟然這般陷害我,若我不說出實情,我家好不容易存的大米是不是又得被張嬸子搶走了?這大米可是連我爹娘都舍不得吃,就等著這次集市拿去賣錢給我抓藥吃的。
「這幾日我一直覺得傷口很疼,身子燙得不行,我之前听顏大夫說過,傷口要是發了熱,說不準人就沒了,我這幾日真的是又疼又熱,好幾次都夢到牛頭馬面要來拘我,要是真讓張嬸子把米搶去,那我……那我……」
蕭雙雙听見這話又哭了起來,寒遠也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們夫妻老實,心腸又軟,時常想著別人有困難,自己勒著褲腰帶少吃點就是了,能幫助到需要幫助的人也是好事一件,卻沒想到那些人竟利用他們的善心,叫孩子來家里哭討,這是抓準了他們心軟才會這般無恥,甚至還直接欺上門來,今日要不是寒幽把實情說出來,他們的女兒說不定真會死了!
村長一干人全都傻了,尤其是陳阿惠,她的臉色異常難看,回頭看向張佩佩,發現她臉色白得像紙一般,哪里還猜不到真相?
但要她認下這事絕不可能,雞蛋沒討到,說不準還得賠錢給寒幽這死丫頭,說什麼她也不會肯。
她狠狠的瞪了張佩佩一眼,才又大聲喊著,「村長,你可別听這死丫頭胡說八道,我們佩佩怎麼可能會做這樣的事?分明是寒幽偷了雞蛋想逃的時候自己摔破了頭,現在竟然還想賴到我家佩佩身上,你可千萬不能信呀!」
得,雙方各說各話,讓村長不禁頭疼起來,他心中倒是偏向寒幽這邊,先不說寒幽不像陳阿惠那般蠻橫,也不似張佩佩那樣畏首畏尾,就說她那雙眼珠,黑白分明、清亮見底,再看她的態度,打他進門便一直坦蕩的直視著他,有著這麼一雙明亮眼神的孩子絕不可能說謊。
偏偏這事麻煩就麻煩在現場只有寒幽和張佩佩兩個人,雙方各執一詞,讓他怎麼評判?
彷佛是看出他的難處,寒幽清亮的嗓音再次響起,「村長爺爺,想知道是誰說謊其實很簡單。」
這話一出,除了陳阿惠母女,眾人都看向那似乎有些不一樣了的小泵娘。
在眾人的期盼下,寒幽輕掀滿是干皮的雙唇,道︰「張佩佩是用石劍砸我,那石劍上頭肯定還殘留著血,那日她壓壞了雞蛋後抱著破掉的蛋跑來找我,我那時站的地方肯定也有落下的碎蛋殼和蛋液,後來我被砸,忍著痛回家,血跡沿路落下,這幾日並未下雨,那些痕跡應當還在。
「至于那把石劍,我要是沒猜錯,張佩佩應該不敢把它扔掉,因為那日張冬國是追著她打的時候把石劍落下的,這幾日定是哭鬧不休要她找回來,所以她不敢扔。而已經干掉的血跡不好清洗,她那日見我受傷十分慌張,張嬸子又正好回來,應該還沒空清理,而是藏了起來,至于藏在哪兒,以我對她的了解,應該就在雞舍里。」
這時代重男輕女,張家更是嚴重,陳阿惠因為頭胎生的是女孩,有段時間被婆婆虐待,直到生下張冬國日子才好轉,卻也因此記恨上了張佩佩,一直罵她是賠錢貨,成日對她又打又罵,家里的髒活一向都是張佩佩包辦,雞舍自然也是,張佩佩便是認準了沒人會去雞舍,這才會將石劍藏在那里。
寒幽說完,張佩佩已經軟了腿,再也支撐不住的跌坐在地,看她那模樣,眾人哪還有不明白的?
村長也是瞇起眼看了她一眼,這才道︰「幽丫頭身上還有傷,寒遠你就和我們跑一趟,看看是不是如此。」
「村長!」陳阿惠狠狠的瞪了女兒一眼,急道︰「你怎麼能听信一個丫頭片子的話?」
寒幽冷笑,「張嬸子妳這話說的可不對,張佩佩難道比我大?」
張佩佩的話能听,她寒幽的話便不能听?
村長自然不會理會陳阿惠,此時的他已經信了寒幽的話,吩咐她好好養傷後,便和一群吃瓜群眾往張家走去。
陳阿惠見狀,只得擰著張佩佩跟上,臨走前還轉頭惡狠狠的瞪了寒幽母女一眼。
寒幽毫不畏懼的迎上她的眼神,大有一種「不怕死妳就來」的意味,殊不知她那挑釁的模樣正巧被屋外樹上的兩人看個正著。
「這小泵娘可真有趣,老大,這就是你的小未婚妻?」一個身穿陳舊布衣的男子笑嘻嘻的看著屋內的寒幽。
莫青夜冷瞪了他一眼。「夜虎,你什麼時候同娘們一樣長舌了?」
被當成娘們的夜虎一點也不在意,反而朝他擠眉弄眼,「老大,你回石寨溝都快五年了,老將軍的遺言你忘了,我可沒忘。再說,你要再不定下來,恐怕這次回京又要被蘭郡主給纏上了,要我說也甭挑了,這丫頭樣貌不提,脾氣肯定好過蘭郡主,老大,要不咱們趕緊把親事定下?」
莫青夜的回答是抬起腳,一腳將他踹下樹去。「滾!」
夜虎早在他一腳掃來前翻下了樹,嘻皮笑臉,「成,我滾,老大你可別挑太久,要不老將軍晚上又得來夢里罵我了。」
莫青夜沒理會他,而是將視線轉向那屋內的小泵娘,「倒是挺聰明的……」
在這鄉下地方,如此聰慧,說起話來還如此條理分明的孩子很是少見,最讓他好奇的是那一雙深幽的雙眸,沉穩的不似一個孩子。
夜虎說的對,他的親事若再不定下,這次回京恐怕真得娶梁歌牧那驕縱的女人,訂親確實是個權宜之計……
又看了那小泵娘蠟黃的小臉一眼,莫青夜這才施展輕功離開。
偷蛋之事,隨著村長一行人到張家找出那把沾血的石劍而真相大白,張佩佩頂不住眾人質疑的目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陳阿惠見狀鐵青著臉,拉著她便甩門進屋。
本以為這事就這麼揭過了,誰知沒過幾日,寒幽帶著村長上了門。
來做啥?自然是討錢來著。
傷了她不說,還反咬她一口,這口氣寒幽怎麼可能吞得下,陳阿惠當初獅子大開口向他們討要三百文錢,她也曾說過會讓他們加倍奉還,她現在就來履行承諾了。
陳阿惠氣得差點吐血,偏偏這事是他們家理虧,加上寒幽的傷確實嚴重,顏大夫在寒幽昏迷不醒時就曾要寒遠做好心理準備,要不寒遠那日在看見一大群人出現在他家,怎會這般緊張?
若讓寒幽來說,六百文錢真是便宜了張家,要知道真正的寒家女兒已經真死了,六百文錢如何能換回一條人命?
總之,這件事在陳阿惠咬牙拿出六百文錢後終于正式落幕了。
「娘,我真沒事,妳別擔心。」寒幽無奈的看著擋在她身前的蕭雙雙。
「顏大夫說了,妳得多休息,少說一個月不能走動。」蕭雙雙很堅持。
蕭雙雙其實生得很好看,瓜子臉配上精致的五官,一雙眼又圓又潤,一點也不像農村的姑娘,這樣貌就是和大家閨秀相比也不會差。可惜生活條件差,生生折損了她的美貌,讓不過三十歲的她看起來像是四十多歲的婦人。
「一個月?那我豈不悶死!」寒幽抗議。
「阿幽……」看著眼前鼓著雙頰的閨女,蕭雙雙眼底有著擔憂,更多的卻是迷茫。「妳真的沒事嗎?娘總覺得……妳自從受了傷後,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了。」
看著她擔憂的神情,寒幽抿了抿唇,反問︰「娘,妳覺得我該是什麼樣子?妳是不是覺得,我就該是之前那個就算被人打破了頭也不敢聲張的阿幽?」
蕭雙雙嚇了一跳,連忙搖手。「不是!娘不是這個意思,娘只是擔心妳的身子……」
她怎麼可能舍得自己的女兒被欺侮卻不敢說?她只是覺得她的閨女長相雖然一樣,氣質個性卻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的閨女自小就不愛說話,也很怕生,只要有外人上門,她定會躲在他們身後,吭都不吭一聲,就是對著他們,一整日也說不上幾句話,那日她受了傷回來,他們夫妻倆怎麼問都問不出原因,當夜她便發了熱,昏了整整兩日。
想起那日女兒醒來,說話條理分明、字字清晰,蕭雙雙到現在都覺得玄乎,那還是她整日說不到十句話,見到人就躲到她身後的閨女嗎?
她事後回想,那是愈想愈疑惑,可她還未回神,她的閨女竟又拉著他們夫妻倆和村長上張家討賠償去了,而且、而且還討回來了!
這事兒讓兩人震驚的久久沒法子闔上嘴,兩人忍了幾日,私下商量過後,決定讓蕭雙雙出面問。
他們倒不是信了陳阿惠那日給了錢後,大喊著阿幽被髒東西附身的話,而是怕她是不是傷了腦袋才會變成這樣。
寒幽看著蕭雙雙眼底真心實意的擔憂,心里一暖。
那日陳阿惠的嗓門可不小,這時代最忌諱的便是神鬼之說,她一開始也想著是不是該低調些,畢竟她性子和原主差了可不是一點半點,突然有這麼大的轉變,怎麼可能不引起他人的懷疑。
可她就不是個能吃虧的主兒,張家母女都欺上家門了,她要是一聲都不吭,豈不和原主一樣受人欺負?
所以她大膽的率性而為,也早有準備會受到詢問,只是她沒想到寒遠和蕭雙雙壓根不在意外頭的傳言,只擔心她的身體。
她或許該感謝老天,不僅沒收了她的命,還給了她一對實心眼的父母。
伸手握住了蕭雙雙那有些枯瘦的手,寒幽柔聲道︰「娘,我不想再當之前的阿幽了。」
「啊?」蕭雙雙更加茫然,怔怔的看著閨女黑亮的眸子。
「我也不想你們再和以往一樣,那般老實不計較。」寒遠和蕭雙雙這性格,若是放在現代來說就是典型的包子,任人搓圓捏扁都不還手,只會默默吞下。
之前如何她管不了,現在卻是不能,雖然相處不到幾日,但他們對她的愛護與關懷卻是不假,即便知道她與之前的性格差異甚大,對她卻是更加呵護,那六百文錢一分不少的全用在她身上,這讓上輩子缺乏父愛母愛的她感動不已,下定決心要讓一家人過好日子。
「娘,我也不瞞妳,這一次女兒真的差點死了。」事實上是真死了。
蕭雙雙在她昏迷不醒時,不眠不休的照顧著她,想到她愈來愈慘白的臉色與漸漸失去溫度的身子,當時的無助與恐懼感再次襲來,淚水一下子就掉了下來,「阿幽,妳這是要心疼死娘呀……」
她恨自己沒有用,連女兒都保護不了。
寒幽抿了抿唇,才又道︰「娘,這其實不是第一次了,說句難听話,咱們左鄰右舍那胃口是被咱們養大的,那些叔叔嬸子時常上我們家討糧,討得到還好,若是討不到,當著你們的面頂多嘲諷幾句,背地里卻是拿女兒出氣。」
她實在想不通原主一家怎麼能過得這般窩囊,要維系感情也不必這般聖母,結果討不了好不說,他們要是拿不出來,那些人就在背地里用惡毒的話咒罵他們。
寒遠夫妻自然也知道,卻想著大家都是街坊鄰居,忍忍就算了,可大人是孩子的榜樣,鄰居們這般辱罵,他們的孩子自然也是有樣學樣,不僅如此,甚至還會排擠、嘲笑原主,聯合起來欺侮她。
年幼的原主不懂事,還會向父母告狀,可夫妻倆以為那只是孩子之間的打鬧,怕她沒有同齡的玩伴,總是叫她忍忍,原主這麼一忍再忍,到後來便愈來愈沉默,既然說了也沒用,那又何必說呢。
原主被扔石頭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罵說她父母沒用,種不了糧,害他們餓肚子也不是頭一回,而那些所謂的孩子會讓家里的大狗咬她,會搶她摘的野菜、果子,會扯她的發辮、朝她扔狗屎,甚至會設陷阱將她引誘過去,就為了看她出糗……
這一切,原主都不曾說過,只是每日干干淨淨的出門,渾身髒污的回來。
但她不願再悶不吭聲。
蕭雙雙听完原主遭遇的一切,不可置信的捂著嘴,她從沒想到自己的寶貝閨女竟是這樣被人惡意欺凌。
「阿幽,妳說的可是真的?」躲在門外偷听的寒遠再也忍不住現身,雙眼發紅。
他本想著他一個大男人,不曉得怎麼和閨女開口,這才讓妻子和閨女談心,誰知這一談竟讓他們心痛無比。
「爹、娘,經過張佩佩的事,你們還覺得這只是小孩子的打鬧嗎?」她不想傷兩人的心,但要是不把事情攤開來說清楚,這兩人不會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寒遠不語,蕭雙雙早已心疼得痛哭,「阿幽,是娘對不住妳……」
寒幽深吸了口氣,對著兩人又道︰「爹、娘,女兒可以沒有玩伴,也不稀罕那些叔叔嬸子的幫襯,這麼多年了,他們何時幫助過咱們家?就是前年我們要砌牆,他們都不願幫,還要給銀子才勉為其難的應了。他們一個個上門哭窮,今兒這個要油,明兒那個要大米,一個個將咱們家當糧行油行,拿了便走,從未還過,一點也不害臊,甚至還端著架子……爹,女兒就問一句,這樣的街坊鄰居真能幫到我們什麼嗎?」
寒遠更加沉默,過了半晌,才動了動唇。「阿幽,爹、爹……」
他也不知道能說啥,听到女兒這些年的遭遇,他的胸口一抽一抽地疼著,根本沒法子靜下心思考。
寒幽也不需要他的響應,繼續說︰「這樣的日子女兒不願再過,今日是被打破了頭險些沒命,下一次會不會真的連命都沒了?所以女兒決心要改變,如今我已不是之前任人打罵也不還手的寒幽,只要誰辱我,我便反擊回去,誰敢打我,我便加倍還給他,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寒家不會再和從前一樣任人欺凌!」
她的決心沒讓寒家夫妻感動,而是傻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阿幽,這樣、這樣不好吧……」
他們都是老實人,听完她的話雖是心疼也能認同,卻沒法接受她的做法,只想著頂多以後多護著自家閨女罷了。
寒幽自然也不指望當包子數年的爹娘能夠在一夕間轉變,只認真道︰「爹、娘,女兒同你們說這些只是想你們放心,女兒沒變,永遠是你們的阿幽,以後有我護著你們,絕不會再讓人欺上門。」
夫妻倆張大了嘴,看著眼前瘦弱的女兒,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們的女兒真的不一樣了呢……
寒幽說了大話,事實上,現在的她也不過是嘴上厲害而已。
「好痛!」狼狽的從地上爬起,她那蠟黃的小臉浮現一抹奔跑後的紅潮。
「追不到、追不到!跌了狗吃屎,跌了狗吃屎!炳哈哈—— 」幾名男孩跑在前頭,有的朝她做著鬼臉,有的拍著自己的**,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寒幽沒理他們,任憑他們嘲笑,也沒再追過去,而是一邊撿著沒被搶走的果子,一邊咬牙道︰「要不是這身子太虛弱,以為輪得到你們這些屁孩得意?」
她這算不算虎落平陽被犬欺?明明有一身好功夫,卻攤上個風一吹就倒、跑兩下就喘的身子,就是有再好的武技也無用武之地。
最重要的是,她覺得對付這些屁孩根本不需要技巧,幾個拳頭就能解決,偏偏她就是想動拳頭都沒法子,光是跑就跑不贏了。
寒幽又羞又怒,悶悶不樂的回家。
蕭雙雙見她一臉頹喪,又看了眼她懷中所剩無幾的果子,便猜到她今兒個又被欺侮了。「阿幽,妳傷剛好,不必日日去摘果子,娘就是不吃果子也沒關系的。」
家里沒銀子,自然不可能去鎮上買那些賣相好的鮮果,可她又愛吃水果,寒幽孝順,明知道去摘果子會被村里的孩子欺侮,仍是天天出門去摘,山腳的果子早被村里的孩子摘完了,她便往山里頭去。
山里危險,傳言里頭有吃人的老虎,很多大人不讓孩子去,于是他們便盯著寒幽,趁她不注意偷走她好不容易摘來的果子。
「娘說這是什麼話。」寒幽將剩下的果子放在桌上。「只要妳想吃,再遠我也給妳摘,妳放心,再過一陣子,那群屁孩就是想偷都偷不到!」
寒家家境差,沒有多余的銀子買肉,但她正在長身子,沒吃肉怎麼會有力氣?這也是為什麼她來到這時代這麼久,力氣卻始終達不到現代十分之一的關系,甚至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差。
不成,她得想想法子才行,要不再這樣下去,她遲早變成之前那個任人宰割的原主。
「可是……」蕭雙雙心疼的看著她。
以往不曉得女兒被欺侮,現在她都知道了,怎麼還舍得讓她受委屈?
蕭雙雙早將女兒一個月前豪氣的宣言忘了,加上怯懦的個性使然,她只想著讓寒幽少出門,甚至不出門,這麼一來便不會受到欺侮,卻沒想過該怎麼解決這些事。
這也是寒幽無奈之處,她只是個小泵娘,若是有著前世的體力和體質,那麼由她護著爹娘根本無壓力,加上她的生意頭腦,想在這時代闖出一片天更是易如反掌,偏偏她腦子再好使也比不過一具健康的身子。
她每日想早起鍛煉體力都沒辦法,有一點動作便頭暈到不行,甚至連小跑步都能喘到像是要斷氣,這樣的身體要如何讓他們一家三口過上好日子?
這情況讓她很著急,好在今日鎮上有集市,爹答應她會買些肉回來,她可是盼了好久……
「弟妹!二弟今兒個帶了什麼回來?」
這女聲有些尖銳,遠遠地便傳了進來,寒幽感覺到蕭雙雙的身子瞬間緊繃了起來,這變化讓她雙眸微瞇,看向那正踏入他們家門的兩人。
宋茵帶著女兒寒喜兒施施然的進門,看見空空如也的飯桌,臉色倏地一沉。「怎麼沒東西?我早上不是說過今晚會過來吃飯嗎?」
蕭雙雙忙站起身,「我這就去煮!」
寒幽拉住了她,「娘,咱們家的米不是都讓爹帶去集市了?」
寒家的農地是良田,寒遠又是種田的好手,種植出的稻米粒粒金黃飽滿,除了一部分自個兒吃之外,其余的大米都是拿去賣的。
今日是鎮上集市的日子,寒遠一早便帶了自家栽種的蔬菜大米去了鎮上,若是生意不錯,就會帶兩個肉包子回來,再不濟也會換些面粉和雞蛋晚上烙雞蛋餅吃,總之一個月一次的集市,可以說是寒家難得的開葷日。
很顯然,宋茵正是沖著那些來的。
宋茵當然不是真過來吃飯的,四處張望了下,發現沒看到寒遠,這才松開眉頭,「二弟還沒回來嗎?今日怎麼會這麼晚?」
「娘,走了這麼遠的路,我餓了!」寒喜兒揉著腳抱怨著。
「妳再忍一忍,等等就有肉包子吃了。」宋茵拍了拍她的手安撫。
「不能讓叔叔拿到我們家嗎?咱們家明明離村口近,叔叔總要從村口經過,讓他拿來不就成了?每次都得跑這一趟,累死我了。」
要不是每回來都有肉包子吃,她才不肯來呢!
宋茵那細小的雙眼一亮,贊了聲,「我們家喜兒真聰明,娘怎麼沒想到呢?弟妹,喜兒的話妳可听見了,下回就讓二弟把東西拿到我們家去,反正順道。」
蕭雙雙听見這話,臉色極差,看了看女兒的臉色,最終還是咬牙道︰「大嫂,那些東西是遠哥買來要給阿幽吃的……」
宋茵也不是頭一次找上門了,每每都會分去寒遠特地帶回來的好東西,能留下一半給他們就算是好的了。
若是以前,蕭雙雙或許不敢違背,但自家閨女這才剛痊愈沒多久,正缺葷食補身子,她哪里舍得分人,這才攢足了勇氣反駁。
「妳說這是什麼話?」宋茵的臉又拉了下來,指著寒幽的鼻頭便是一陣罵。「這丫頭躺了十天半個月,浪費米糧也就算了,現在還想給她補身子?不是我要說,妳這麼多年就生了一個賠錢貨,還疼得跟什麼似的,農務、家務都不讓做,妳說咱們莊稼人家哪有這麼好命的?就是我家喜兒都知道要幫忙。
「弟妹,我知道妳生不出兒子,但也不必把個丫頭當寶貝似的捧著,賠錢貨就是賠錢貨,早晚得嫁出門,到時候誰給你們送終?還不是得讓我家阿財、阿良替你們辦後事,那些東西自然得讓我家阿財和阿良吃,就這麼說定了,等會兒二弟回來,讓他把今日買的東西送來我家。」
宋茵說完,便拉著寒喜兒要走,讓蕭雙雙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