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若不在乎理由的真假,她只在乎周晟延將難聞的氣味帶回了家里,所以當周晟延和林明若提離婚的時候,她也並不在乎離不離婚,她在乎的是周晟延提離婚的態度。
周晟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林明若的問題,她稀奇古怪的想法總令他捉模不透,可捉模不透的,同時還有她的心,就是這個令他捉模不透的林明若,讓他在經歷了兩年渾沌的婚姻之後,終于還是有了離婚的想法。
如果婚姻就是周晟延不停在琢磨林明若,不停在揣測林明若的話,他覺得自己並不需要這樣的婚姻,雖然他之前以為他可以,他曾經也覺得他們很匹配。
但是後來他才明白這樣的匹配並不是他自發產生的,而是外人所賦予他的想法,人在不清醒的時候,總會將外人的看法當做自己的看法,所以很多人會活得這麼辛苦,這麼疲憊。
周晟延一直在思考的是,他為何要這麼疲憊。他擁有比一般人更多的金錢,不是說金錢可以買來快樂,消除煩惱嗎?為何他還要承受一般人所要承受的苦惱。
他想要一個溫柔的,在乎他的女人,遇見林明若之前,他以為自己不在乎這個,可遇見林明若之後,他才知道他很需要。林明若的厲害之處在于,她憑借一己之力讓一個二十多年來都沒有正確認識到自己真實想法的男人清醒了過來。
在這一點上,周晟延很敬佩林明若,不過他是不會因此贊美林明若,如果他贊美林明若,林明若還會有驕傲的可能,他敢肯定,明明他在和她談離婚這麼嚴肅的一件事時,林明若還會因為周晟延的贊美而驕傲,她就是這麼一個神奇的女人。
神奇,對難以捉模的林明若來講,是比較貼合的一個形容詞,周晟延深以為然。
林明若並不畏懼周晟延的沉默,她善于從各個角度力壓周晟延。
她先發道︰「你為什麼想要和我離婚,說說你的理由。」作為周晟延名義上的妻子,林明若在發問時並不是歇斯底里的,她是真的很認真地在詢問。
這個問題對周晟延並不難回答,他有種種理由,可太多的理由堆積到一起就容易凌亂,他只好說︰「我喜歡溫柔善解人意的女人。」
周晟延這麼說的時候,並沒有惡意,他也不是在諷刺林明若不夠溫柔,不夠善解人意,雖然她確實不夠溫柔,不夠善解人意,但此刻,周晟延的的確確不是為了諷刺林明若,他不是一個擅長諷刺言語的男人,他之所以這麼回答,只是想告訴林明若,他想要這樣的女人而已。
可林明若並不這麼想,她已經有些生氣了,雖然她並不認為自己在憤怒,可事實是她已經忘卻周晟延偶爾是一個嘴笨又木訥的男人,也沒有意識到他這樣的毛病又犯了。
林明若只覺得周晟延在諷刺她,她沒有朝周晟延發作,而是又道︰「溫柔又善解人意?這兩年的時間里,你只體悟到這些嗎?那你倒是和我講講,究竟什麼是溫柔又善解人意。」
周晟延自然講不出來,這個世界上一定有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女人,但是他還沒有遇到,當一個這樣的女人還沒有在周晟延的生命里出現時,他無法向林明若解釋什麼是溫柔又善解人意。
林明若將周晟延的沉默當成挑釁。
「你變成啞巴了?」她嘲弄地問。
周晟延誠實地搖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妳。」
「這個問題有很困難嗎?」
周晟延點頭。
林明若感到口干舌燥,一團火焰從胸口燒到喉嚨,又從喉嚨燒到舌頭,她怕自己一張嘴,就能朝周晟延噴出火焰。她爬下了床,大步走出了臥室,去廚房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地就灌下了大半杯,冰涼的水吸進肚子里,她才覺得胸口處的火焰慢慢消下去了一些。
可依然還燃燒著小火苗,林明若不放心,她重新將水杯盛滿,端回了臥室,踫一聲放到床頭櫃上,有絲絲水滴從杯口灑了出來,濺到了周晟延的拖鞋上,依然坐在床沿的周晟延挪了挪腳。
林明若沒有立刻重新鑽回被窩,而是從化妝台拿了一瓶身體乳液,坐到被子上涂起身體乳液來,邊涂邊不在意地說︰「那你是覺得我很粗暴嗎?」
林明若用涂身體乳液的方式消弭周晟延的沉默,她是想告訴他,對她來說,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就算周晟延覺得離婚十分嚴肅十分重要,她也能心平氣和,氣定神閑地涂乳液。
周晟延看著林明若掀開睡裙露出的那一雙雪白柔膩的小腿,他確定,他只看了一眼,就挪開了。
他說︰「我沒有覺得妳粗暴。」
「可你一定覺得我不夠溫柔不夠善解人意,不夠溫柔不夠善解人意在我看來就是粗暴。」林明若刻薄地說。
周晟延嘆了一口氣,「這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硬幣的正反面,妳不要鑽牛角尖。」
「我沒有鑽牛角尖,我說的是事實,你的表情就是這麼對我說的。」林明若將身體乳液的蓋子扔到了周晟延的身上。
周晟延撿起來,推到她身旁,可又被她的腳給踢了回來。
周晟延看著林明若使小性子的臉,他終于說︰「我想找個喜歡的女人,這個理由充分嗎?」
林明若踢動的小腿停止了動作,她握緊了身體乳液的瓶子,抿了抿唇,她不會傻到再去繼續盤問周晟延,她也不會去問周晟延這個喜歡的女人是不是出現了,她更不會無聊到去調查周晟延在外面是不是有其他女人了。
每一個想要去挽回的愚蠢女人,總要像一個真正的傻瓜一樣去懇求自己變心的丈夫,總要像一只空有堅硬外殼的螃蟹一樣去逼問出軌的愛人,她想知道,那個外面的女人是誰。
她們的神情是驚惶而脆弱的,可偏偏言語間還要帶著粗暴,彷佛要將那個壞女人生吞。可氣急敗壞的愚蠢女人,在她們害怕又傷心的時候,最可悲的是,她還愛著她的丈夫。
她們在唾罵壞女人的時候,內心深處還在懇求,可不可以將他還給我?
林明若不愛周晟延,所以她不會去懇求,也不會去唾罵,她更無需去在意那個可有可無的女人。
林明若應該理智對待這一切,她應該平靜地將手上緊握的瓶子放回化妝台,然後平靜地躺回被窩,關了燈,明日太陽照常升起。
她確實好好地放回了身體乳液,可在躺回被窩的那一刻,一句話還是忍不住從她嘴邊蹦了出來,「究竟是哪個倒霉女人被你喜歡上了,她真是可憐。」
本來想去客房休息的周晟延停住了他離開的步伐,他頓了頓,轉過身來,蹙著眉看著已經縮到被窩里的林明若。
她的一張小臉朝著周晟延,她張著紅紅的唇瓣問他,「你跟她上床了嗎?」
「妳說什麼?」周晟延的臉越來越黑,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明若嫵媚地笑了笑,「我說和你上床的女人很可憐!」
周晟延瞇起了眼楮,身體緊繃,這是他發火的征兆。
林明若不會被他嚇到,更何況他越生氣她就越興奮,她繼續火上澆油,「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吧,你可以跟我講講你是怎麼背著我和別的女人上床的嗎?我想听一听你偷情的故事。」
「林明若!」周晟延提高了聲音,他動作迅猛地撲到了床上,撲到了林明若的身體上,他用手掌摀住了她的嘴巴,低吼道︰「妳是不是想死?」
林明若唔唔地晃動著腦袋,她像只小獸一樣掙扎起來,哪怕周晟延氣得不行,他也不會真的對林明若動粗,所以他根本按不住在他身下撲動的林明若。
棉被在林明若的掙扎間滑到了地上,林明若往周晟延的下巴處踢了一腳。
「想死的是你!周晟延,沒有人敢這麼對我的!你居然還有臉和我提離婚,到底誰給你的膽子,你想犯賤就早點和我說,我不攔著你,你這個賤男人!」
林明若左一個犯賤,右一個賤男人,哪怕周晟延脾氣再好,也被弄得大為惱火,更何況他本來就被林明若先前口無遮攔的言語惹怒了。他是男人,力氣自然比林明若大,林明若掙扎得再厲害,動作還是隨時間的流逝慢慢懈怠下來,她漸漸體力不支,渾身都軟綿綿的。
周晟延本來不打算再踫林明若的,男人的尊嚴讓他低不下頭,可現在他什麼都想不到了,他就想狠狠教訓一頓林明若。
以前凡事總是順著林明若,順著她不是因為他多麼認可她,多麼愛惜她,而是覺得沒必要和她對著干,他喜歡過安靜的生活,吵吵鬧鬧的日子令他心煩氣躁。
可現在他才明白,安靜到了極點,平靜到了極點,那就是一潭死水,他在枯燥又重復的時間里忍不住思索,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而現在,他再也不必要順著林明若了,他今晚就要讓她為先前次次騎到他頭上作威作福的行徑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