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那個親吻,夏念申和顧行梅兩人之間的關系又更進一步,有點像是回到前生剛剛在一起的時候,只是兩人在一起散散步就覺得有趣。
眼神對到了,輕啄一下,浪漫。
京城的冬天飄著雪,對台灣出生長大的兩人來說自然十分新鮮,景朗院的紅梅開得很好,一片蕭瑟中,只有紅梅獨自盛開,冰冷的空氣中摻著梅香,對顧行梅跟夏念申而言只覺得十分不同。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一過年到來。
彼家是大家族,過年自然十分慎重——夏念申听林嬤嬤說,從除夕到元宵連續十五天菜色不能重復,當然,主人家也是天天新衣。
昂責中饋的大太太葉氏早把二房的東西送過來,不穿越不知道一古代大戶用的東西這樣精致,一個袖口也能繡出一幅山水。
很快的,到了除夕夜,兩人在嬤嬤的幫忙下穿得一身隆重,夏念申怕冷,又揣了個暖爐在手上,大雪天的,實在太冷了。
看看時辰差不多,兩人就撐著油紙傘到大廳。
葉氏自然已經在了。
三房顧別書帶著甘氏跟一眾兒女、孫字輩已經到齊。
彼行梅帶著夏念申向前,「三叔父,三嬸娘。」
行四的顧行著帶著房氏,行五的顧行帛帶著裘氏又跟自己二哥見禮,另外還有兩個姨娘生的顧若芸跟顧若月,分別十三歲,十四歲。
彼家幾房的感情沒有特別好,顧若芸跟顧若月只知道這個二哥生死一回,整個人都變了,不但跟祖母要回了船只,現在還開始做起生意。爹爹听幾個宗親說,二哥的生意做得很不錯,現在南來北往漸漸有人知道「顧行梅」三個字。
眾人打完招呼,這時大房的顧別擎才帶著顧若芝,顧行宗,顧若涓進來。
彼若涓一看到顧行梅跟夏念申,想起王姨娘被打嘴巴子的仇,兩眼就跟噴火一樣,但今天是什麼日子,大過年的也不敢搗亂,只是惡狠狠的看著。
大太太葉氏看在眼中,暗笑,一個庶女而已,還真當自己是大小姐,二房再怎麼說也是男丁,能拿香火,能傳宗接代,難道還比不過你一個庶女。
眾人又是一陣繁瑣的招呼。
這是夏念申第一次同時看到這麼多人,顧家的人自然是有幾分像沒錯,但不知道為什麼顧行梅長得那樣精致好看一他的大伯父顧別擎卻長得很猥瑣,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一怎麼看怎麼不舒服一想起顧行春的臉一顧行春跟他親爹哪里不像一偏偏像到那股猥瑣勁。
夏念申正在胡思亂想一就在這時候一顧老太太由顧行春、熊氏扶著進來了。
已經在花廳張羅半日的大太太葉氏連忙向前招呼,「母親可來了,就等您呢,您可是我們顧家的主心骨,您不在,媳婦做什麼都慌。」
彼老太太拍拍顧行春的手,一臉慈愛︰「我也想快點來一但行春孝順一說怕走得快了我會跌倒,硬是要我慢慢來。」
夸自己兒子呢,葉氏當然樂意,「行春自然是孝順的,自己的親祖母,不孝順您孝順誰啊。」
涵哥兒過來撲上顧老太太,「曾祖母。」
「哎呦,我的小祖宗。」顧老太太笑得眼楮都不見了,「吃完年夜飯就要兩歲了,開不開心?」
「開心,涵哥兒要快點長大。」
「哦,長大要做什麼?」
「孝順曾祖母。」
眾人都笑了出來,熊氏臉上笑容更甚——她教了好久,涵哥兒總算沒忘記自己的教誨,回到房間,可要給他一塊糖。
這是夏念申第一次看到大房的顧行宗一是家中老三,跟顧行梅一樣過了年就二十歲一身材矮小,瘦弱,面容蒼白無血色,據說胎中就帶了病,所以到現在還沒成親。
彼老太太看到,又是嘆息又是憐惜,「出來可有穿暖點?」
彼行宗點點頭,「謝一咳咳一謝祖母關心。」
按照葉氏的安排入了座,這便開始上菜。
梅花拼盤,油辣鯧魚,酒香燒蹄花,糖粉香芋,四喜丸子,石榴素鴨,蝦仁白菜,海帶炖冬瓜,川三片……
一道一道,一共二十道大菜。
夏念申吃得很撐,不得不說廚娘功夫真深,平常吃飯不覺得,過年二十幾口人分成三桌吃飯,光想就覺得可怕。
吃完飯,丫頭撤下席面,搬走桌子,眾人在廳上按照輩分坐著聊天。
彼別擎非常能說,逗得顧老太太哈哈大笑,顧別書一看大哥得寵,連忙也湊上,顧老太太見兩個兒子還像小時候那樣爭寵,忍不住堆滿笑意。
彼老太太捧著參茶,笑說︰「我什麼也不求,就讓我顧家這樣繁榮昌盛,子孫和睦,生財有道,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夏念申想,明明要求很多好嗎,還說什麼也不求。
彼老太太喝了幾口參茶,「最近船運可好?」
彼別擎因為是大房,所以有五十艘船,這也不是偏心,因為大房還要負責中饋支出,自然得多得一些。
至于有余的銀兩,顧老太太自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己的兒子,計較什麼。
彼別擎道︰「回母親,兒子不爭氣一秋季還能過得去,冬季是真的不行了。」
「怎麼,有沒有六百兩?」
「沒有。」
彼老太太很驚訝,「連六百兩都沒有?怎會,我們可是顧家啊,你就算跟個宗親合作,也不至于連六百兩都沒有。」
彼別擎一臉慚愧,「是兒子沒用,歐陽家跟閔家的人另外找了劉家的船,朱家跟高家則找了段家的船,這一下就失去四個合作對象,我又找不到新的貨源,冬季的五十艘船大概只出了十艘。」
廳上眾人都很驚訝,只出十艘,那大概只能拿到三百兩左右,要支付顧家這一大家子嚼用,只能算勉強。
彼老太太道︰「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大房不好,二房三房也好不起來,別書,行梅,你們倒是幫忙想想辦法?」
彼別書連忙說︰「兒子也只出了一半的船只不到,冬季本來就是淡季,只是大哥一下損失四個大老板,難免跟不上,等過完元宵大哥再努力一點,自然就能補上來了。」
彼老太太很不滿意,「廢話。」
彼別書被母親罵了,不敢吱聲,只是內心埋怨,大哥賺錢多的時候又不分給他們,現在錢少了就要他們幫忙想辦法,什麼道理。
彼老太太轉向顧行梅,「行梅,你說呢?」
「三叔說的未嘗不是道理,出船十艘,那至少也有兩百五十兩的淨利,要維持我們顧家生活水平已經足夠,其他的等開春再說。」
彼行春跳了出來,「行梅,你這樣說可不對了,怎麼都是顧家人,你怎可看著我們大房這樣窘迫卻只顧著自己過好日子,照我說,行梅既然最近生意做得好,就勻幾個合同過來給我們,那不就解決了。」
夏念申心想,放屁!那些都是顧行梅南來北往好不容易簽下契約的農戶一憑什麼讓出去,憑你們大房沒用嗎?
她心里生氣,手指忍不住抓起椅靠,顧行梅見狀拍拍她。
彼老太太放下茶盞,沉思,「這倒是個好方法。」
夏念申內心的火蹭地一下上來了,偏心的老太婆,這算什麼好方法,挖二房的錢路撲給大房,這叫做搶劫!
彼老太太道︰「行梅,我看這倒是可以,你過年後就勻幾個合同過來,大概二十艘船的就可以了,沒問題吧?至于空出來的船,你既然這麼本事就再去找一些新的客戶,應該也是輕而易舉。」
彼行梅一拱手,「回祖母,恕行梅難從命。」
「怎麼了,我的話都不听了?」
「大房缺錢,也只是這一季缺了,總不可能次次缺,那以往剩下來的銀子呢?為什麼不用那些剩銀來補這一季的漏洞,而是要孫兒拿出自己的合同勻過去?這些農戶都是孫兒一個一個拜訪來的一他們信任孫兒,這才把果園的一切交給孫兒,今日我才載幾次就轉給別人,辜負他們的信任一這事情孫兒做不出來。」
彼老太太的嘴角下垂一顯示不悅︰「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家和萬事興,你要不要讓這個家和睦,你自己說。」
「這得看大伯父的意思。」
彼別擎怪叫,「怎麼又關我的事情了?」
「大伯父願意挑起責任,自然家和萬事興,大伯父若只是想佔我便宜,我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事事听話。」
大太太葉氏連忙勸,「行梅怎麼這樣說呢,你大伯父這不是沒辦法嘛,我們要你的合同,也不要說佔便宜什麼的,太難听了,一家人何必分這樣清楚,你勻幾個合同過來幫助你大伯父,那不是皆大歡喜嗎?」
彼行梅淡淡的說︰「我吃了虧,怎麼會歡喜?」
眾人都很錯愕。若說顧行梅在端午祭祖要船讓眾人吃驚,今天斷然拒絕顧老太太,那就是擺明告訴大家︰我已經不同昔日。
葉氏早在之前顧行梅要她教訓顧若涓跟王姨娘時就知道他有所改變,只是沒想到他還能繼續改變,從「有點不一樣」,變成「一個另外的人」。
廳上氣氛很差。
彼老太太臉色黑如鍋底,「好,好,好,這就是我親手養大的孫子,你爹娘過世後,我一首拉拔你長大,今日不過要你出面幫幫你大伯父度過難關,你就給我甩臉色!行梅,你模著良心,我可有對不起你,夏家女子出了名的會生兒子,這麼難娶,我都憐惜你身世坎坷,想方設法娶進來給你了,你是怎麼報答我的,不過要你幾個合同像是要了你的命一樣,我這樣教你的?」
夏念申都氣笑了,忍不住頂嘴,「敢問大伯母,我們顧家是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中饋是不是一點銀子都沒有了?想必不是吧,既然不是,又何必逼迫我們二房幫助大房?歐陽家、閔家、朱家、高家是為了什麼舍棄顧家的船只?而且是短時間內連丟四個合同,大伯父得從自身找問題,而不是要我們二房補。」
彼行春對顧行梅還有幾分好顏色,對待夏念申是一點都沒有,「孩子都生不出來的人,廳上沒你說話的分。」
彼行梅道︰「這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污辱她就是污辱我,大哥說話如果再不斟酌,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
彼行春吞吞口水,停止挖苦夏念申,因為現在的顧行梅很可怕,顧行春是真的相信他會做出事情來報復自己。
夏念申看到有人撐腰,更加忍不住,「大伯母,中饋可是空了?」
「你問這做什麼?」
「若是中饋空了,代表大房持家不力,那干脆讓我們二房來掌家。當然,掌家的話,大房就得把二十艘的掌家船讓出來,我保證做得穩妥,也絕對不會讓大房或者三房來倒貼我們。」
葉氏怪叫起來,「那怎麼可以!」
「可是大房不是沒錢嗎?祖先們世世代代累積下來的中饋都空了,代表大伯父跟大伯母掌家不行啊,這時候當然得換人。」
「誰說中饋空了。」葉氏激動喊,「中饋還有兩萬多兩!」
一講完,葉氏自己就呆住了,她說了什麼?
彼行梅對顧老太太一拱手,「祖母明監,中饋還有兩萬多兩,我們顧家就算一毛不進,要維持二十年開銷也不會是問題。這二十年,想必大伯父會想出振作的方法,而不需要行梅勻出自己辛苦得來的合同。」
彼老太太眼見情況如此,總不能繼續逼下去,中饋還有兩萬兩,拿什麼理由讓顧行梅幫家里?
她狠狠瞪了葉氏一眼。蠢才!她跟大兒子好不容易商量好這個計策,今天一定要奪過顧行梅的金雞母,他若不肯,就以告訴宗親為威脅,家中都要傾覆了還顧念著自己的生意,不肯出手幫忙,如此不孝一請宗親作主。
但現在葉氏那個禁不起激的自己說出中饋還有兩萬多兩,這樣不管大房船運生意再差都沒理由要顧行梅讓合同,想到計畫了一個多月的計謀就這樣付諸流水,顧老太太忍不住又瞪了葉氏一眼。
葉氏知道自己捅了大洞,饒是天寒,汗還是流出來了。
彼行梅跟夏念申就靜靜的看著一切的尷尬狀況——反正只要他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半晌,顧老太太終于一拍桌子,「散了散了,回去睡覺吧。」走了幾步,又回頭,「行梅,今天你守歲。」
「是。」
守歲,就是字面上的要在大廳待到天亮,當然又是顧老太太的偏心,其他孫子得睡覺啊,當然是二房這不受寵的來做苦活。
不過就在剛剛,兩人合力保住的財產,上演了「小夫妻斗老妖婆」的大戲,心情正好,守歲?小意思啦。
等人走得干淨,婆子端上濃茶,兩人一下各喝一杯。
這時,遠方放起了煙花,咻——砰!鎊色煙火在夜空中散開,花樣繽紛,煞是好看。
彼行梅主動開口,「我居然不會很生氣。」
「我也不會耶,奇怪,為什麼?如果是剛剛穿越來的時候,我會氣到爆炸。」
「親我一下,我告訴你。」
夏念申笑著拍了他,還是以袖子掩住親了他一下,「快說。」
「因為她的偏心激發了我們的同心,我們一心一意在對外,在老太太的幾次無理取鬧之中,一次又一次讓我們更接近。」
夏念申想想,好像是耶,她享受著並肩作戰的感覺,在這中間得到了更大的滿足,所以沒對顧老太太那樣生氣。
彼老太太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顧行梅啊。
大年初一早上,守歲完畢,顧行梅跟夏念申回房睡了一覺。夏三太太一早寫信來,讓他們不用回娘家——夏念申膝下無子,回娘家也只是平白被幾個姊妹羞辱,夏三太太雖然想念女兒,卻不願意讓女兒難過,于是寫了信讓他們找個理由別回來。
在東瑞國,無子的婦人不回娘家很常見,人人也都知道理由,尤其夏家號稱女兒特會生兒子,結果夏念申過門三年,顧行梅膝下猶虛,沒嫡子就算了,居然連庶子都沒有,初二這種大日子,不知道會被諷刺成什麼樣子。
夏念申想想也輕松,于是寫信回去,約了夏三太太三月二十日,注生娘娘生日那日在寺廟相見。
母女悄悄見一見,可比見一大家子親戚卻母女說不上話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夏四娘的身體,自然而然對夏三太太產生一種孺慕之情,夏念申想起來一心里就暖暖的。
初七的時候,顧行梅出門了——胡範天約了他。
夏念申當下就求著要去,「帶我吧,去哪都行,我對地點絕對沒意見。」
「不能,又不是只有我跟胡範天。」
夏念申見他拒絕得這樣直接,覺得奇怪︰「該不會是想去青樓吧?」
「你想哪了。」顧行梅戳戮她的腦袋,「我要去青樓,那還不如買幾個漂亮丫頭進來,還用得著等你點頭。」
夏念申知道他說的是滾床單之事。他們是開始親吻了,開始擁抱了,但她覺得還是放慢來,她想重新再戀愛一次,幾次他在床上手來腳來都被她強行制止。
想想對他也是不太人道,二十歲的身體,旁邊躺著妻子,卻不能怎麼樣……可她就是覺得想慢慢來。
想想也覺得他有點可憐,「你再忍忍,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我能忍,但你可別想太多。」
「是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就算是開玩笑那也不應該。」
彼行梅見她嘴上認錯,臉上一臉認錯的樣子都沒有,但也拿她沒辦法,怎麼辦呢,自己就是喜歡這個女人哪。
他在夏念申之前談過兩段學生感情,覺得自己經驗豐富,可遇到夏念申還是會手足無措,還是會緊張,第一次接吻時還咬了她,心里砰砰跳得很大聲,彷佛一個沒有戀愛過的小子那樣……
那時他就知道,這是自己命中的魔星了,她來克他的,她只要一個笑容就把他吃得死死的。
彼行梅拉過她,深深一吻。
夏念申順從得很,那樣的乖巧,乖巧得讓他心花怒放。
「不會有青樓的。」顧行梅道︰「就算以後不得不去,我也會跟你說,你不用擔心,對我來說,你就是最好的。」
夏念申被哄得心情舒暢,「這可是你說的。」
「我現在生意剛起步,難免有些應酬拒絕不掉,等過個幾年,我成了主宰方,那我就可以完全拒絕這種會面。」
夏念申笑眯眯的,氣氛很好。
彼行梅突然有種感覺,他們之間的第二個轉捩點到了。
要不是胡範天今天要介紹幾個京城商人給他,他真想現在就把夏念申壓在床鋪,說不定就成了。
深吸一口氣,定定神,大男人不能只想著這事情,還得想想事業,能給心愛的女人一個自由居所才能算有肩膀,他一定要好好賺錢,到時候用金錢疏通宗親,讓宗親直接作主分家——這樣,他這支也能在京城立足,跟被趕出來不一樣。
宗親作主分家,那是開枝散葉,只是一件很普通的行為,每戶人家二三十年就會來一次,房子就這樣大,一定得分。
若被趕出來,那是名聲有損,在保守的古代,名聲有損的人很難繼續做生意,人人都不會願意與之往來。
他得有錢,還得有一定的錢才能疏通宗親。
他要買座大房子,有前庭,有後院,還要買馬車,讓夏念申想出門的時候就出門,當然能有孩子是最好了一前生他也想過當父親,可是他們工作很忙,台北生活不易,所以一直延遲計畫。
小孩子應該是很可愛的生物,軟綿綿,白女敕女敕,容貌會像他呢,還是像她,或者他們各像一半?個性嘛,像他好了,他比較能忍,但她不能忍,在這個保守的時空還是能忍比較好過活……
「二少爺。」伍二在外面敲著格扇,「時辰差不多了。」
彼行梅收回飄遠的想法,親了親夏念申的額頭,「那我去了。」
夏念申吃了午飯,在房中又睡了個午覺——自從守歲那天熬夜後,她的時差問題一直沒能好好調整過來,醒著時想睡,躺床了又淺眠。
想著沒事,還是睡吧。
迷迷糊糊的,還是被林嬤嬤的聲音喊了起來,「小姐,小姐,醒醒。」
「什麼時候了?」
「未正。」
夏念申翻了個身,被子好暖,好好睡,「酉時再叫我。」
「小姐,醒醒。」林嬤嬤的聲音很不妙,「姑爺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內心又奇怪,院子誰不知道二少女乃女乃地位高,夫妻平起平坐,從來不用迎接跟送行二少爺,林嬤嬤怎會突然來叫她?
「姑爺帶了一個受傷的女子回來了。」
什麼?女子?夏念申一下睜開眼楮,蹭地從床鋪上坐起,「說清楚點。」
「是,姑爺跟胡家的表少爺,還有幾個商會的人今日喝酒,沒想到遇上個瘋子在街上亂砍,進了他們雅間,砍傷了田老爺、汪老爺,還要砍我們姑爺。」
夏念申這下全醒了,古代的隨機殺人?一邊下床穿衣,一邊就問︰「那瘋子可有得手,姑爺可受傷了?」
「沒有。」
「那就好。」
「是,老天保佑,可是……」
夏念申看不慣林嬤嬤那個吞吞吐吐的樣子,于是說道︰「有事情直接說。」
「當時廂房的琴娘撲上替姑爺擋了一刀,姑爺便把那琴娘帶回來醫治了,老奴听得下人說流了很多血,姑爺已經開庫房拿了人參,又拿了保寧郡主當時留下的紙條請郡主幫忙請御醫,現在那琴娘在客院。」
林嬤嬤一邊說一一邊手也沒閑著,給夏念申穿好了五層衣服,知道她會去看,還取了貂毛披風給她圍著。
夏念申一開格扇一就是一陣雪吹來,一縮脖子一還是大步往前。
內心忖度,林嬤嬤非親眼所見,這二手消息可能被加油添醋,但也可能被大事化小,總之她得親眼看一下顧行梅跟那個受傷的琴娘。
心里著急,自然走得快,平日覺得很遠的客院,不多時就到了。
守門婆子見是二少女乃女乃,自然沒阻攔。
夏念申大步朝廂房走去,推開格扇就听得顧行梅的聲音。
「可是保寧郡主那邊有回音了?」
「是我。」
然後里面就沒聲音了。
夏念申關上格扇,繞過屏風走到里間,這才發現里間已經請了顧家常來往的盧大夫,另外還有伍大媳婦、伍二媳婦,以及盧大夫身邊的兩個醫娘。
就看到顧行梅半身血,夏念申心里一緊,連忙沖上去,「你受傷了?」
「我沒事。」
「那這血……」
「是琴娘的。」
是救命恩人的血。
夏念申轉過身,對盧大夫一揖,「還請大夫盡力救人。」
「二少女乃女乃客氣了,老夫自然盡力,只不過老夫醫術有限,這外科還是得專精人士來看才行,現在只能先替這位姑娘止血,其他的還得另請高明。」
夏念申走到床邊,見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泵娘,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夏念申一邊感激她,一邊又覺得這樣的自己不應該,顧行梅是人命,這個小泵娘也是人命,自己怎麼能因為小泵娘舍命救了顧行梅而高興。
盧大夫留下兩個醫娘照顧,這便離開。
夏念申見顧行梅臉色難看,輕聲問起什麼事情,這才知道胡範天今日約了幾個商會的人想介紹給他認識,幾人開了廂房喝酒吃肉,當然也叫了琴娘進來助興。
琴娘年紀輕,技藝自然十分普通,沒得多少賞銀就讓歐陽老爺趕出去,換了一個技藝好的進來。
後來顧行梅听說那琴娘半路出家彈琴,只是為了賺錢給相依為命的祖母治病,覺得一個孩子這樣也不容易,讓店小二拿了二十兩給她。
那琴娘收到銀子便進來磕頭,就在這時候那瘋子闖入,一把柴刀先砍了坐在門邊的田老爺、汪老爺,要砍顧行梅時,顧行梅仗著自己年輕,閃過了兩次,後來一次被逼到牆角如何也閃不過,怎知那琴娘一下子撲了上來替他挨了這一力——就在這時候,客梭的護院才進來把那瘋子綁了。
大過年的,店家嫌見血晦氣,不願意讓他們請大夫來飯館醫治,堅持要顧行梅把那琴娘帶走,顧行梅只好吩咐伍二快點去敲盧大夫的門,就算大過年的也得把他帶來顧家,然後把琴娘帶回家。
一回到顧家,安置好琴娘後一突然又想起當時他們夫妻被保寧郡主的馬車擠下山差點沒命,郡主是留下過紙條的,說以後若是可以幫的一定會出手,于是讓伍二趕緊拿了紙條求上門精外科的御醫。
夏念申見顧行梅臉色灰敗,內心不忍,這不只是琴娘為了他擋刀,他肯定又想到了秦磊——如果不是自己,他們就不會死。
秦磊死了,當時她不在場,沒辦法,但現在她在,她就要救這琴娘,不只救琴娘,也要救顧行梅!
于是她拍拍顧行梅的肩,「你在這里守著這小泵娘,我親自去肅王府。」
彼行梅神情有點恍惚,「你去?外面天冷,還是我去吧。」
「我去,你在這里等著,我一定把專精外科的御醫帶回來。」夏念申說完,提起裙子這就外出。
彼家馬車多,伍二驅車出去一輛,夏念申上了另外一輛,讓車夫快點趕往肅王府。
一路上又在祈禱,這小琴娘可得好好活著——尹方旭因為秦磊深陷于痛苦,她不要顧行梅也陷入一樣的痛苦。
失去什麼都好說,偏偏是人命,人命是無價的。
她沒辦法救尹方旭,但她要救顧行梅。
就在祈禱中,馬車停了下來。
偌大的王府宅邸外,伍二在側門外走來走去。
伍二看到夏念申很是意外,馬上過來行禮,「二少女乃女乃。」
「如何了?」
「他們已經把紙條收走,奴才在這邊等了快半個時辰。」
夏念申有備而來,又敲了側門,那守門婆子一臉不耐,「都說了郡主現在沒空,乞丐似的,不要以為一張紙條就能纏上來,呸!」
夏念申馬上遞過一錠大金元寶,「嬤嬤幫我走一趟,等嬤嬤回來告訴我消息,再給嬤嬤一錠大金元寶。」
那守門婆子一看大金元寶,臉都亮了,「好好好,我就去問,你等著。」
不多時,那守門婆子就回來了,得意洋洋,「幸虧我去問了,那紙條放在大管家的桌子上沒人管,現在才要送往郡主那邊。」
夏念申依約又給了一錠大金元寶。
又等了兩刻鐘,才有大丫頭領她進去見人,保寧郡主端坐在雕梁畫棟的花廳上。
夏念申兩世為人,屈辱萬分的下跪磕頭,「顧家有難,求郡主賜個專精外科的御醫,此次求到了一以後再也不敢來打擾郡主。」
然後是冗長的靜默。
許久,郡主換了兩盞熱茶,直到夏念申全身都僵了這才緩慢開口,「那行,這次給了御醫,我跟你們顧家就兩清。」
夏念申听郡主意思是可以,大喜過望,「多謝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