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街道上的人群越來越少,小攤販都推著車回家去了,店鋪的老板也紛紛打烊,喧囂的街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然而歡喜樓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來了,公子,里面請!」老鴇招呼著陸知遙進門。
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裝扮起男子來,陸知遙一點也不含糊,連見多識廣的老鴇都分辨不出來。
「大堂茶座,來碗龍井。」陸知遙遞上一兩銀子給迎面而來的小廝。
「好 ,公子你里面請。」
歡喜樓的大堂是茶座,最前面的舞台上有歌舞表演,二樓、三樓是雅間,能掏得出銀子的人自然是在那里面的。
周圍滿是胭脂水粉味,陸知遙挑了個角落坐好,這邊跑堂的小廝剛將茶端上來,便有一名嬌滴滴的女人坐到陸知遙身旁。
「公子眼生,是第一次來嗎?」女人身上的胭脂味頗為廉價,容貌一般般,年輕貌美的姑娘都在雅間陪客人,大堂茶座便宜,陪坐的姑娘自然就是一般。
「老主顧了,倒是你臉生,新來的。」陸知遙給跑堂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又點了一杯茶,還點了兩盤糕點。
「公子,好眼力,奴家確實是新來的。」
陸知遙當了這麼些年的捕快,看人頗準,這姑娘雖是主動來搭話,但是身體頗為拘謹。「被家里人賣來的?」
這兩年隨州賣女兒的越來越多,日子不好過,吃不上飯的,便把主意打到兒女身上。
「嗯。」女子沒想到陸知遙這麼直接戳她的痛處,怯生生的縮了縮脖子。
「既然是新來的,就坐這兒陪爺喝杯茶吧。」陸知遙掏出二兩銀子扔到女子手上,這大堂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既然她遇上了就是和這姑娘有緣分,能罩一晚是一晚吧。
「多謝公子。」女子默默的收下銀子,看向陸知遙的眼神多了幾分感激。
大堂吵鬧不已,舞台上已經有姑娘們開始表演了,陸知遙和女子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得知女子是半個月前剛被賣進來的,前期訓練了許久,也是這兩天才開始在大堂拉客。
「公子問最近新進來的人嗎?」女子小口吃著糕點,模著頭想了想,「和我一起進來的還有兩個姑娘,都是命苦被賣進來的,後院也新進來個苦力,劈柴、挑水的。」
「苦力?」一听,陸知遙來了興致。
「是,蓬頭垢面的看不清長相,但是身子壯實,塊頭很大,我撞見過他一回,有印象,他是在我之後來的。」
剛進青樓的姑娘沒什麼心計,陸知遙長得好看,對她又彬彬有禮,姑娘頗有好感,所以陸知遙問什麼,姑娘就乖乖的回答了什麼。
青樓無疑是個藏身的好地方,陸知遙打開扇子搧了搧。
怪不得衙門里的兄弟,白天夜里都沒見到可疑之人,原來是躲起來了。
「在這等爺,爺去去就來。」到底是不是逃犯,親自看過後自有定論,陸知遙點了下那姑娘的下顎,今晚這銀子花得值,原本只想來打探、打探消息,沒想到竟讓她給撞上了。
陸知遙在人群中穿過,向著後院走去,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全被二樓雅間的男人悉數看在眼中。
「那和陸家牽線搭橋的事,還勞煩宋當家的了。」齊袁林笑著拱手說道。
「哎,好說、好說,大家都是兄弟,齊老弟你初來隨州,我們有緣,舉手之勞而已,放心我上面是有慶國公罩的,什麼事兒在我這都不是個事兒。」尖嘴猴腮的男人大笑著,身後站著幾個斷手斷腳的壯漢。
「對,我們當家的和陸家管事的,那可是有交情的,不光是茶葉的生意,咱上邊有人罩著,什麼生意都能做,只要齊管家把本錢準備好了,門路我們當家的都能給你打通了。」說話的漢子就是前兩天收了齊袁林五十兩銀子的人。
斷了一只胳膊,五根手指,臉被揍得像個豬頭似的,青一塊紫一塊,可見阿二、阿三這手下得還真是有點重了。听了壯漢的話,齊袁林笑得越發開心。
這些人當他是冤大頭,想從他這兒賺銀子,他齊袁林的銀子可不是人人都有命賺的,「齊某在京師也早有耳聞慶國公的威名,南玄獨一份的免死金牌,那可是無上的榮耀。」
「嘿,齊管家果然是個明白人,你回去和你們主子說,在江北無論做什麼生意都繞不出慶國公他老人家的手掌心。在隨州收茶,跟著我們準沒錯,回頭我和陸家人說說,給你個實惠價。」
「自然、自然,有宋當家的罩著,齊某安心。」齊袁林一邊應付著面前的人,一邊看著一樓大堂內陸知遙消失的背影。
一番稱兄道弟之後,齊袁林識趣的花了些銀子打點了一下,如今的齊袁林在這些人眼里就是到嘴的鴨子,又肥又香又好騙,齊袁林應付了一陣便借口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她去後院干什麼?」齊袁林勾起嘴角,問向身後的阿二。
「不知道。」他是暗衛,又不是算命的,哪兒知道那麼多。
「我也不知道。」齊袁林玩弄著手中的摺扇,「爺去看看。」說完便跟了上去。
這丫頭來青樓,應該不是來瞎逛的吧?
比起大堂的歌舞昇平,歡喜樓的後院可謂有些冷清了,三三兩兩的小廝、侍女低頭走過,有膽子大的抬頭瞧上陸知遙一眼,膽子小的壓根都不敢抬頭。
「哎,听說你們這新來了個苦力,他在哪兒呢,知道嗎?」陸知遙看準時機將一名小侍女拉到陰暗處,打听消息這種事越少人看見越好。
「我、我……」小姑娘受了驚,伸手想去推陸知遙的胸口,然而人沒踫到,反被陸知遙握住了手腕。這姑娘特別瘦,抓她的胳膊,陸知遙都不敢用勁,生怕不小心將骨頭捏斷了。姑娘手臂處有幾下鞭痕,也是個可憐人。
「大爺問你話呢,跑什麼,好好說話。」陸知遙掏出碎銀子扔到姑娘手心里,松開胳膊,拉開兩人的距離,「放心,沒人看見你。老實回話,得了銀子買點好吃的補補,瘦成這樣,看著怪讓人心疼的。」
「在、在最里面,靠近茅房旁,劈、劈柴。」小姑娘低著頭攥緊了銀子,小聲說道。
「謝了。」陸知遙習慣性的想抬手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然而看見小姑娘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還是將手收了回去。
天下可憐人何其多,自己又不是皇帝,這分心操得過來嗎?望著小姑娘遠去的背影,陸知遙嘆了口氣。
越往里走越黑,人也越少,青樓確實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三教九流,大家不問來歷,女人長得好看,男人壯實有力氣就好。
茅房不遠處,一個蓬頭垢面的壯漢在劈柴,粗長的手臂,斧子一起一落,一塊圓木便被劈開了兩半。
陸知遙躲在黑暗中,冷冷的看著男人,二十五條人命,的確是需要個好體格,男人的臉被亂發擋住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男人周身散發出來的戾氣,陸知遙能感受得到。
怎麼辦?一百兩就在眼前,現在上去抓人?可是看著此人的身形、力道,她一個人肯定是搞不定的,唐突抓人只怕打草驚蛇,還是回衙門找兄弟們過來吧,但如此一來,一百兩銀子到她手里指不定就剩下幾兩……
算了,有命賺銀子也得有命花銀子才行,想來想去,還是命重要,陸知遙決定回衙門搬救兵,哪知後退兩步還未來得及轉身,便撞到一個人的胸口。
誰?陸知遙連忙轉身。
「陸……」
齊袁林剛開口便被陸知遙抬手堵住了嘴,壓著他的身子,將他壓到了牆上。
「別說話。」陸知遙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這時,茅房里出來兩個男人,搖搖晃晃的,一看就是喝多了。
「臭叫花子!」一個男人抬腳踹了劈柴的人一腳,「你,換個地方,在這,影響大爺我出恭,哈哈哈。」
另一個男人有樣學樣也踢了劈柴的男人一腳,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侮辱劈柴的人。
「你怎麼在這?」陸知遙用氣音問道。
齊袁林的嘴還被陸知遙堵著,見陸知遙沒反應,伸出舌頭舌忝了下陸知遙的手心,手心一癢,陸知遙方才反應過來,連忙松手。
「談生意,陸爺呢?」齊袁林小聲說道。
「抓逃犯。」陸知遙眯著眼楮看著不遠處三個人的一舉一動,那劈柴的苦力紋絲不動的站立著,任由兩人打罵。
「那個劈柴的?」齊袁林轉過身看了眼,「你打不過他。」那漢子的功夫遠在陸知遙之上,齊袁林抬起手攔在陸知遙面前。
「隨州衙門知道怎麼走吧,拿著,去衙門里叫人來。」陸知遙將令牌塞到齊袁林手中。
那漢子周身的戾氣越來越重,那兩個醉酒的人危險了。
「這不是塊木頭吧,你看、你看,不說話也不動彈。」
「對對對,木頭,拿、拿斧子劈開試試,哈哈哈。」另一個人說著想去搶漢子手里的斧子。
只听砰的一聲,劈柴的壯漢掄起手里的斧子,將手柄重重的砸在一個男人的腦袋上,緊接著又掄起拳頭,打在另一個男人的臉上,只兩下,兩個醉酒的男人全都暈了過去。
「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要出人命了!」她陸知遙不是貪一百兩銀子,這會要在她眼皮子底下鬧出人命了,她不能不管。
「兄弟,有什麼話好好說,犯不著殺人滅口吧。」陸知遙伸手將齊袁林推向陰影處,自己大大方方的現身出來。
「你……」齊袁林再伸手已經撲了空。
柴堆旁邊有一口井,那漢子正搬著一個男人向著井口走去,「你是什麼人?」那人聲音沙啞,繼續手上的動作,冷冷的問道。
「好說,爺是這隨州城的捕快。何二,荊州二十五口的人命還沒了結呢,怎麼?又想再多添兩條人命?」來青樓沒帶兵器,陸知遙順手拿起身邊的一根棍子掂量了幾下,還行,湊合著能用。
「你錯了,原本是多加兩條人命,現在加上你,是三條。」那人的聲音沒什麼情緒。
「有話好好說,總打打殺殺的多影響心情。」
眼見著何二要將一個醉酒的人投到井中去,陸知遙情急之下扔出手里的扇子,正好打在何二的手腕上,他一吃痛,松了手。
「兄弟,再怎麼說我也是官家人,你當著我的面殺人也實在太不給面子了。」這會說什麼都是廢話了,這人已起了殺心,靠嘴說,還不如靠手上的這根棒子。
陸知遙的功夫在衙門里算是上等的,可是對上一個如同山一樣的家伙,她難免有些招架不住,即使使盡全力一棒子打在何二身上,他連哼都沒哼一聲,像沒事人一樣,反手便一拳重重打在陸知遙的肩上。
陸知遙接連後退,雙腳不穩,眼見要摔倒了,後背撞到一個人的懷中,這次不用回頭都知道身後這人是誰,「齊管家,你不走是打算給我收尸呢,還是打算陪著我共赴黃泉。」
她忍著痛,扶著齊袁林的手臂站了起來。
「都行,先替陸爺收尸,然後再陪你共赴黃泉呢?」都這個時候了,虧她還能有心思開玩笑,「疼不疼。」那一拳實打實的,肩膀沒斷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還行,一時半會死不了,要收尸,齊管家還得等會。」
「四條人命。」井口邊的何二瞧見又多出一個人,沖著陸知遙比劃出了四根手指。
「今天有我在,閻王爺肯定不收人。」瞧著漢子大步向著他們兩人走來,陸知遙心知大事不妙,悄聲吩咐齊袁林。「找機會快溜,去叫人,我打不過他。」
何二驀地扔出手里的斧子,陸知遙眼疾手快的將齊袁林推開,自己卻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幸好及時隨手抄起棍子擋下何二的鐵拳。
「兄弟,身上背的人命太多了,到了閻羅殿,你也不好和閻王交差啊。」陸知遙揚起一把沙子,扔向何二的眼楮。
陸知遙想趁機躲開,卻被何二抓住了腳踝。
「小心!」齊袁林面色越發冷凝,直到身後傳來阿二的聲音。
「管家!」
見何二將陸知遙扔了出去,齊袁林上前一把將人抱住,「阿二,捉活的。」
「是!」
「齊管家,有幫手你早說啊,我就晚點再出去了。」陸知遙摟著齊袁林的肩膀,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陸爺,我可是一直伸手攔著你的,是誰一把將我推開,話都不听我說就沖出去。」
「先、先不說這個,他一個人行不行,我去幫忙。」陸知遙是個操心的主,說著就要上去幫阿二,「嘶!」她腳腕傳來一陣劇痛。
「他應付得來。」齊袁林摟住陸知遙的腰不敢放手,生怕一個不注意她又沖出去送死。
「那就好,應付得來就好。」陸知遙一門心思都在兩人的對戰上,完全沒注意到腰間多出的手。
阿二是跟在齊袁林身邊的暗衛,高手中的高手,自然三兩下便制服了壯漢。
「下手夠重的了。」陸知遙扶著齊袁林的胳膊跳著腳蹦了過去,「齊管家借扇子用用。」她拿過紙扇挑起何二的頭發,露出了真容,那道長長的刀疤和畫像上的如出一轍。
何二被阿二卸掉了兩個胳膊,此刻被阿二壓著跪在地上。
「殺人償命,一家子老人小孩共二十五條人命,你就一個腦袋。」捕快這行干久了難免有些懷疑人生,天下這般狠毒之人數不勝數,為了錢財、為了一些恩怨,視人命如草芥,「到了陰曹地府見了那二十五個人,你想想怎麼和他們交代吧。」
「阿二,先將人送去衙門,說陸大人為了捉拿逃犯受了點傷,稍後便過去。」
「是,管家。」
「哎,我、我跟他一起就行,我好好的,哪兒受傷了。」陸知遙剛想走,腳腕又傳來鑽心的疼痛。
「哎,齊管家,你干麼!你放、放我下來,我能走。」從小到大還沒人這麼抱過她呢,陸知遙只覺得臉上一熱,說話都有些磕巴了起來。
阿二識趣的將犯人押走,遠離這是非之地。
「陸爺吃得挺多的,沒想到身子這麼輕。」齊袁林抱著陸知遙向著大堂走去。
「齊管家,有話好好說,你先放我下來,要是讓人瞧見我被人抱著,我、我以後在隨州城還怎麼混。」她可不是那些個嬌滴滴的小姐,她陸知遙可是陸爺。「再說了,沒那麼嚴重,就是腳扭了下而已。」
「扭了下而已?」齊袁林眯著眼楮有些不悅道︰「陸爺真當自己是鋼筋鐵骨不成。」
大堂人聲鼎沸,陸知遙面子薄,被人抱著怎麼都覺得別扭,沒法子只能將頭埋進齊袁林的胸膛。
上了二樓,推開門進了一間雅間,屋內化妝描眉的姑娘還沒反應過來,齊袁林便將陸知遙放到床上,隨手掏出兩片金葉子在姑娘面前晃了晃。
「出去。」
「是。」看這兩個大男人這般親近,姑娘莞爾一笑,拿過金葉子,識趣的關上門退了出去。
兩片金葉子,不愧是京師來的人,連管家出手都這麼大手筆,兩片金葉子她得抓多少逃犯才能賺得回來。「小爺我一世英名啊,都是我扶別人,哪兒用得著別人抱我啊,還好沒讓兄弟們瞧見,要不然我是沒臉在衙門里混了。」陸知遙嘆了口氣,低頭認命般的說道。
「欸欸欸,齊管家,你干麼?」
齊袁林走過來二話不說幫她月兌靴。「上藥,陸爺抓到逃犯,等下不是要去衙門領賞嗎,被齊某抱著去怎麼說也不合適吧。」齊袁林壞笑著說道。
「是,一百兩銀子呢,不合適、不合適,被抱著去哪兒合適啊。」一提到銀子,陸知遙便笑得闔不攏嘴。「等賞銀下來了,我請你吃飯,隨州城的館子,齊管家隨便選。」
「當真?陸爺舍得銀子?」齊袁林小心翼翼的替陸知遙上藥。
「瞧你說的,一頓飯我怎麼就舍不得了,今天要不是有齊管家幫忙,這人肯定也抓不住。對了,齊管家,你來歡喜樓談生意啊?」他是來收茶的,和陸家人談生意怎麼也談不到青樓來啊,陸知遙不解的問道。
「嗯,歡喜樓的當家搭線,介紹我和陸家人認識。」齊袁林不在意的回道。
「你,嘶……」陸知遙心急想起身,牽動到了腳腕,疼得吸了口冷氣又坐回去,「陸家的茶莊在隨州城好多家,陸府的大門白天也一直開著,你要收茶直接去找陸家啊,找歡喜樓的人做什麼?」這人也太老實了,人家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天上的餡餅怎麼會平白無故的砸到他頭上,還不是沖著他錢袋子里的銀子。
「怎麼?不疼了?說話都大聲了。」跌打損傷的藥是從宮里帶出來的,以備不時之需,一路上他身邊遍布暗衛也根本用不到這東西,沒想到反倒給這丫頭用上了。
「好像……」陸知遙轉了轉腳踝,「不疼了,你這是什麼靈丹妙藥,哪兒弄的?貴不貴?我也想買瓶備著,干我們這行的受傷是家常便飯。」陸知遙看著齊袁林手上的藥瓶兩眼放光。
貴不貴,多少銀子,齊袁林還真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是宮里的東西,有銀子都不一定能買得到。「送你了,省著點用。」齊袁林說這話不是舍不得這瓶藥,而是想讓陸知遙以後小心點,別再受傷了。
「這多不好意思,多少銀子我給你。」陸知遙愛財,但也不是貪小便宜的人,說著就要去拿錢袋子。
齊袁林連忙將人攔下,「官府里的賞銀還等著你呢,陸爺還不快點回去。」
一提起賞銀,陸知遙來了勁兒,「在理、在理,走走走,那可是一百兩啊。」
齊袁林攙扶著陸知遙起身。
「還真是靈丹妙藥。」陸知遙站起來,感覺比剛剛好多了。
兩人出了歡喜樓,直奔隨州衙門,一進大門就被幾個當值的捕快給圍了上來。
「陸爺行啊,這麼大案子讓你給獨自破了!」
「陸爺,听說你受傷了,哪兒啊,嚴重不嚴重?」
「陸爺,一百兩的賞銀,到時候得了銀子,是不是得請兄弟們吃一頓?」
「陸爺……」
「好說、好說,豆腐腦油條、牛肉面管飽。」陸知遙笑呵呵的說道。
「唉,果然是摳門的陸爺,發財了也難掩摳門的本色。」豆腐腦油條、牛肉面,他們就是拼命吃能吃幾個錢。
「快進去吧,大人在里面等你呢。」
「慢些走,小心再傷了腳。」陸知遙原本撒了歡的想跑,腿還沒邁開就被齊袁林給按住了肩膀,「受傷了就要好好養著,小心走路,照你這個跑法,太上老君的靈藥都沒用。」
陸知遙理虧,沒敢反駁,扶著齊袁林穩穩的向著內堂走去。
「那人誰啊?」
「我哪兒知道,沒見過。」
「長得還挺不錯的。」
「瞧見沒,陸爺剛剛都沒反駁他。」
「瞧見了,陸爺不僅沒反駁還笑了,不僅笑了,還听話了。」
「在衙門里能鎮住陸爺的就是大人和頭兒,這人不一般啊,不會是……」
「不會是什麼啊?」眾人不解的問道。
「就是那什麼,他們說的,陸爺的心上人啊!」
「不會吧?」
兩人進了內堂。
「陸知遙拜見大人。」
申文杭順了順胡子,臉上笑呵呵的,見到來人急忙起身相迎,「陸捕快這次真是給咱們隨州衙門長面子了,荊州抓不著的人讓咱們隨州抓著了,好好好。這位是?」申文杭上下打量了齊袁林一番。
「哦,這位就是屬下說的,從京師來的進城收茶的齊管家。」陸知遙連忙介紹道。
「拜見大人。」齊袁林微微點了下頭,隨州府尹,他有印象,連著考了五年才得了個探花的名頭,朝中沒有依靠,這輩子是沒指望進京師當官了。
「齊、齊管家?」申文杭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京師來的,敢問齊管家的齊字是?」他試探的問道。
這個府尹有點意思,出京師這麼久,第一次有人問他的姓是哪個字,來京師狀告慶國公的人,幕後必有人指使,要不然單憑兩個百姓,借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鬧到京師去,況且這一路翻山越嶺,身邊要是無人保護,早就被慶國公的人殺人滅口了。
齊袁林拉過申文杭的手,在掌心上寫了他的齊字,不出所料,申文杭眼中的震驚,他都看在眼里。
「小民姓齊名然,跟著我家公子來隨州收茶。」這位府尹膽子倒是真大,敢派人去京師告御狀,如果半路稍有差池,被慶國公抓住了把柄……他是拿自己的命在賭。
「啊,好好好,收茶好生意、好生意,對、對了,陸捕快听說你受傷了,傷哪兒了?嚴重嗎?趕緊找個大夫來瞧瞧。」申文杭回過神來,將注意力拉到陸知遙身上。
「扭了下腳,沒事兒,大人不必擔心。不過大人,您看犯人也抓著了,也給您在荊州府尹那兒長臉了,賞銀的事兒,大人……」陸知遙拽著申文杭的袖子,搖啊搖,搖啊搖。
「放心,銀子少不了你的,你受傷了,放你兩天假好好休息。陳捕頭,押解犯人的事兒就交給你來辦了,本、本官還有公務要辦,要辦。」申文杭抬頭看了眼齊袁林,「陸捕快多謝齊管家照顧了。」說完,申文杭沒再多做停留,匆匆離開了內堂——
「大人急什麼?」陸知遙不解的問道。
「你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一個人去青樓抓逃犯,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頭兒。」
陸知遙還沒反應過來,頭頂就挨了一巴掌,不輕不重。
「頭兒,這事兒你得听我解釋,我雖然愛財,可是更愛命,我發現逃犯第一時間就想著回來報告,是突然有兩個醉酒的人找那逃犯麻煩,他欲要殺人滅口,我身為捕快再怎麼說也不能不管啊。不過好在遇見齊管家,他手下有高手,幫了大忙,要不然頭兒你可能就真的見不著我了。」陸知遙越說越可憐。
「你!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二嬸嬸得把這衙門給拆了,還有我爹,能饒了我嗎,唉……」陳邱嘆了口氣,「多謝齊管家出手相助,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險些惹下大麻煩。」
齊袁林點點頭,沒多說什麼,陳邱對他有敵意,他感覺得出來,難道他喜歡這丫頭?齊袁林摟著陸知遙肩膀的手緊了緊,這丫頭還真是處處犯桃花啊。
「齊管家,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知遙我送她回家就好。」
「對對對,齊管家麻煩你了,這一晚上跟著我東奔西跑的。」多虧了頭兒提醒,齊管家跟著她抓逃犯,又跟著她回衙門,大晚上的總這麼麻煩人家,她心里也過意不去。
小沒良心的,進了衙門就趕他走了,「好。」
這天底下能讓他齊袁林主動幫忙的也沒幾個人,這小捕快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等等。」陸知遙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拉住齊袁林的手腕,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過兩天我去找你,收茶的事你听我的,我幫你介紹人,少和歡喜樓的人來往,那里面沒一個好人。」
這丫頭還算有點良心,齊袁林心中暗笑,「好。」他點頭應下。
陳邱扶著陸知遙坐到椅子上,一直等著齊袁林走遠了,方才板著臉開口道︰「說吧,你和那齊管家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他像審犯人似的問道。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我就今晚在青樓遇見他的,他不知道我查案,想上來和我打個招呼而已,誤打誤撞就摻和進來了。」陸知遙喝了口水,模著腦袋不明所以的回道。
「別給我揣著明白裝糊涂,我問的不是這個事。你跟人才認識多久啊,他人品怎麼樣、在京師是做什麼的、家里都有什麼人,你弄清楚了沒,就芳心暗許?」這丫頭挺聰明的,但陳邱就怕她聰明反被聰明誤,被那齊管家給騙了。
「頭兒,我怎麼就芳心暗許了,我、我和齊管家?我們倆清清白白的啊。」
「別裝了,有人瞧見你和齊管家一起吃飯,還有說有笑的,舉止親密。」他們倆多熟了,這丫頭怎麼還瞞著他呢,他不是反對她和齊然在一起,他倆若真是兩情相悅,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主要是齊然是外來人,家底什麼的都不清楚,成婚了嗎、家里有幾房,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讓他怎麼能安心放陸知遙和他往來。
「天地良心,頭兒,我臉上寫著『冤枉』兩個大字呢,你看看……吃飯?我想起來了,那也是偶然相遇,我二嬸嬸幫我安排相親,相親那人沒看上我,走了,點了一桌子的菜,後來遇上齊管家,我就邀人一起來吃。對了,誰說的,誰這麼嘴碎,出來!小爺我找他好好理論、理論!」當時肯定是被衙門里的人瞧見了。
「行了、行了,不是就不是,你激動個什麼勁兒,你倆還真夠湊巧的,一起吃飯,去青樓也能遇見。」陳邱哼了一聲,「反正那人來路不明,你以後和他交往小心點,別讓人算計了。」
「頭兒,我也就在你和我二嬸嬸那兒是塊寶,一個小小捕快,他惦記我什麼啊。」陸知遙嘆了口氣,她頭兒和二嬸嬸就是對她太好了,在他們眼里總是別人高攀她,還好她有自知之明。
「別貧嘴了,我送你回去,這兩天好好休息養傷。」
「是,頭兒。」
兩人來到陸府的後門。
「你們家後門這把鎖……」陳邱嘆了口氣,「你這腳還能翻牆嗎?」
陸知遙笑而不語從頭上取下發簪,「這把鎖還能難得住我嗎,這不就開了!」她笑著說道。「頭兒慢走,我就不送了,身上有傷。」
「沒個正形,記得,好好養傷。」從小到大陳邱沒少操心,這丫頭終于長大了,他竟又開始擔心起她的婚事來,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
陸知遙探著身子瞧了瞧,院子里沒人,屋里的燈也是暗的,還好,她二嬸嬸不在。
她進了屋,翻出陸春香送她的那盒糕點,吃個飽,洗漱了一番,心滿意足的躺在床上,安心的睡著了。
「主子,有個事兒不知當講不當講。」阿二扒開門縫,探進腦袋小心翼翼的問道︰「是關于陸捕快的。」
「進來,說。」齊袁林心情好,正對著月亮飲酒。
「屬下押解犯人進衙門,無意間听見那些捕快談話,他們好像誤會主子和陸捕快的關系,主子您上次和陸捕快吃飯被衙門的人瞧見了,他們誤以為您是陸捕快的……」相好的這話,阿二可沒膽子說出來,他們主子這麼聰明,應該一點就透。
「怪不得。」齊袁林揉著眉心,越發覺得好笑,怪不得陳邱對他有敵意,原來他和那丫頭的事兒竟是整個衙門人盡皆知了。
「無妨,就讓他們誤會吧。」齊袁林擺擺手,不以為意的說道。
他沒听錯吧,南玄的君主被人誤以為是個小捕快的相好,主子還笑,而且是真心實意高興的笑,不是算計人或者生氣時的假笑,都說日久見人心,他跟在主子身邊這麼久了,主子的心他也沒看透過。
「是,屬下告退。」該說的他都說了,剩下的事也不是他能管得了,阿二緩緩的退了出去。
「主子不會真對那小捕快有、有那方面的意思吧?」外頭的屋頂上,阿三扣著手指,小聲問道。
「胡說八道。」阿三話剛說完,就讓阿一朝著後腦杓拍了一巴掌。「南玄的君主和一個隨州小捕快,你覺得這能配得上嗎?」
「配不上。」不等阿三說話,阿二就先開口道。
兄弟三人蹲在房頂上,黑漆漆的夜晚,涼風習習,三人滿面愁容。
「但是咱們主子要是真對那小捕快有點意思,宮里那位,咱麼怎麼交代?」
臨出發前,太上皇特意召見他們兄弟三人,說皇帝若是有一絲一毫閃失,他們哥仨也不用回來了,隨州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吧。
「宮里那位的意思是,主子身體上不能受到傷害,至于主子喜歡哪家姑娘,是我們能管得著的嗎?」阿一淡定的說道。
「老大說得有道理。」阿三附和。
「對,這事兒跟咱們沒關系、沒關系!」阿二也認同道。
宮里那位雖然可怕,但是他們主子更可怕,跟了主子,這輩子都是主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