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逸倏地睜開銳利的眼眸,伸手接起電話,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子急促的聲音,「明逸,你今天沒有過來公司?」
來電話的人是他的工作伙伴兼好友。
林明逸嗓音暗啞地嗯一聲。
「果然是昨晚喝得太多了吧。」好友在電話那邊輕笑。
林明逸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神情嚴峻,他語氣硬邦邦地回應,「喝太多果然誤事,早知如此,我不會喝那麼多。」
好友听不出他的話里有話,他笑道︰「難得高興,偶爾也是可以放縱一下的。」
林明逸沉默不語。
好友笑了一陣,既而正色道︰「我們預估得沒有錯,周晟延果然有動作了,他一旦知道情況有變,那麼你二姐也很快會知悉,我們要早作打算。」
林明逸揉了揉眉心,「不會這麼快……」他的眉宇間浮現疲態。
「為何?」
林明逸輕笑,神情嘲弄,「周晟延最近正在考慮和我二姐離婚,他們早就不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更何況,他們也從未一條心。」
「真的?你怎麼知道?」好友顯然大吃一驚。
「周晟延有了新的女人,我二姐還不知道。」
好友大笑,「那太好了,我們有好戲看了。」
林明逸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的頭依然非常疼,昏昏脹脹,渾渾沌沌。
好友終于察覺出他的異樣,他試探地問︰「明逸,你狀態好像不太對?怎麼了?」
林明逸倒吸了一口氣。
電話那邊的人一下子就緊繃了,「你可別嚇我,我膽子很小的。」
林明逸苦笑,「我妻子離家出走了,我的狀態可以好嗎?」
換好友倒吸一口涼氣,他可是知道林明逸是有多喜歡多在乎他的那位老婆,如今她居然離家出走了,那對林明逸來說,無異于是天都塌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好友驚問。
林明逸自然不想說,他的身軀無力地往後仰倒,陷落在床上,「我只能對你說,近幾天我不去公司了,事情都交給你處理。」
「……好。」好友深知他的性格,林明逸不想說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多問的,「你……沒問題嗎?」
「……沒問題,掛了。」他很快地掐斷了電話。
林明逸仰望著天花板,意識凌亂,情緒浮躁,真的沒問題嗎?如果真的沒問題才是有鬼吧。
他就這麼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看了一個多小時,而後,才終于鼓起勇氣,拿過甩到角落里的手機,給阮月池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果然沒人接,耳邊傳來的事枯燥而冗長的電話鈴音,響了良久,停了下來,手機螢幕也在幾十秒之內暗淡了下來。林明逸不放棄,鍥而不舍地又回撥,依舊是漫長的鈴音。
他打了一遍又一遍,直至阮月池的手機關機。
林明逸絕望地想,阮月池果然是不要他了,這樣想的時候,他的眼角竟漸漸濕潤起來,他好多年沒有哭了,可此時,鼻息間開始傳來陌生又熟悉的酸澀。
可他又開始一陣陣地傻笑,像個真正的傻瓜,像個真正的大笨蛋。
林明逸快瘋了。
一整天都沒吃飯,腦袋鈍痛,精神卻很亢奮,他忽然從床上一躍而起,大步往外走,出門直奔車庫。
他又開始開車在街上游蕩,在迷離璀璨的夜燈下,黑色的汽車如同游魂在昏暗的街角飄蕩,在無人的角落,他點起了好多年都沒抽過的煙,無疑,他被嗆了一大口,嗆過之後,他又很快將煙塞回嘴里狠狠地抽。
抽完一根又一根,迷霧籠罩在車內,迷霧之後,是林明逸充滿血絲的眼楮。
當煙頭燙到他的指尖時,他終于清醒過來,他的呼吸漸漸急促,胸膛劇烈地起伏,劇烈的引擎聲在他握緊的拳頭間響起。
他要將阮月池找回來!他一定,要將她找回來,她絕對,絕對,不能離開他!
林明逸知道,阮月池肯定沒回林家,不然林父林母會在第一時間打他的電話,他去他們先前住的房子找過,可惜沒有結果,也去學校宿舍問過,依然杳無音訊。
凌晨四點鐘,林明逸還待在外面,街上好像已經沒有人,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停駐在空曠的大街上。車內枯黃的燈光落在他慘白憔悴的臉孔上,眼珠烏沉,尖銳到刺目,他的胃部在痙攣,因為沒有進食的緣故,他的身體在狠狠地抗議。
可林明逸毫不在乎,只有這麻木又持續的鈍痛,才能使他的腦袋保持清醒。
早晨七點,他在便利店買了三罐啤酒,冰冷的酒液順著干澀的喉嚨鑽入胃部,一瞬間,猶如千百只利爪猛力抓撓他脆弱的胃壁,疼痛逼出了他額頭的冷汗,可他卻無比痛快。
只有更多的疼痛才能掩埋他的另一種痛苦。林明逸自欺欺人地想。
七點半,一直安靜不語的手機響了起來,林明逸一下子就打翻了手上握著的啤酒,手機顯示幕上的名字刺痛了他的眼楮,他的心髒在狂跳,全身的氣血都往頭頂沖去。
他狼狽不堪地接起了電話,朝電話那邊急促地呼喊︰「月池,月池!你人在哪里?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林月池保持沉默,要不是林明逸听到了她的呼吸聲,他會懷疑他接了個假電話。
他努力咽下在嘴里躥動的血腥味,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說道︰「月池,你說句話好不好,你現在人在哪里,我很擔心你……」
在漫長的等待里,林明逸控制不住喘著粗氣。
良久,林月池才悶聲開口了,她的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明明兩人才一天未見面,林明逸卻覺得他與林明逸隔著整整三百六十五天,一秒鐘像是一分鐘,一分鐘像是一小時,一小時像是一天。
她問︰「你是不是去我學校了?」
「……是的。」他沒有其他的辦法,不得不那麼做。
阮月池的聲音頃刻間提高了,她顯然非常憤怒,「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我不想見你就是不想見你,你為什麼要找我,你還去我學校,你知不知道如果被我老師發現的話,我爸媽就會找我麻煩,你到底知不知道?」
林明逸的頭疼得更厲害了,疼得他幾乎睜不開眼楮,他的胃在拼命撕扯,痛得他只好捂住胃部蹲了下來。
好不容易,他才能艱難地開口,「……我只問了你同學。」
「有區別嗎?」
林明逸一陣陣地喘息,他輕輕地說︰「我擔心你……你告訴我,你現在住的地方好不好?」
阮月池嘲弄地輕笑了一聲,「你是听不懂中文嗎?我前面說了,我不想見到你。」
林明逸收緊了按在腰月復的五根手指,指節透著駭人的青白,他的聲音霎時間沙啞了,「我不想報警,可為了你,我只好這麼做。」
阮月池以為自己听錯了,她的呼吸也急促起來,簡直是氣急敗壞,「林明逸!你敢?你敢!」
她氣得快暈過去了,她的身體已經又酸又麻了,躺在床上都挪不動,一動,全身上下都疼。
她落到這步田地,林明逸居然還這麼威脅她,他為什麼會這麼過分,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壞,這麼壞的大壞人。
阮月池氣得嘴唇發抖,氣得全身顫栗,氣得直掉眼淚。她恨不得順著電話線爬到林明逸那邊,然後使出全身,狠狠揍他一頓。
林明逸嘆息︰「月池,我沒別的方法,我只想見到你。」
他搖搖晃晃地撐起身體,用力拉開後車門,勉強爬了進去,身體控制不住傾倒在後座位上。
阮月池猛地掐斷了電話。
林明逸拿著手機,面對已經黑掉的螢幕沉默了五分鐘。而後,一條簡訊傳了進來,是阮月池傳過來的地址。
原來她藏在了她訂婚前一直居住的出租屋里,難怪他一直找不到,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如果是別人,他肯定能將藏匿的人很快揪出來,因為他面對任何一個其他人都能夠理性分析,獨獨遇著阮月池,立刻方寸大亂。
他該拿她如何是好呢?
林明逸從車子後座回到前座,中途又去便利店買了盒飯,現在,他有動力吃飯了,他得保留著體力去找阮月池。
車子兜兜轉轉,開過兩條街,穿過一條小弄,停在一處不起眼的公寓前,離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很近,原來,阮月池一直都沒有走遠。
他上樓,按照阮月池留給他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她的門前,迫不及待地按響門鈴,果然,門鈴響了半天,門卻依然緊緊掩閉,沒有動靜。
阮月池又傳來一條簡訊,林明逸看著,幾乎能想象到她咬牙切齒,抓狂不已的表情,她凶狠地打著,「你再按門鈴,我就報警告你擾民!」
林明逸牽動嘴唇,笑了笑,他也回了一條,「那我在門口等你。」
阮月池很快回復了,「你已經知道我在哪里了,可以走了吧,我不會開門的。」
林明逸回道︰「你不去上學嗎?」
阮月池,「我已經請過假了,請你離開。」
林明逸,「一直請假是不是不太好,還有你房間里的食物夠嗎?要不要我給你買些回來?」
阮月池,「……不用你管,我餓不死,你快點離開。」
林明逸固執地自言自語,「我不走。」他這麼說著,同時也這麼回復了阮月池。
阮月池再也不肯回復了,房間里,正坐在床上的阮月池惱怒地拿起一個枕頭,用力地砸向牆壁,然後氣呼呼地拉高被子,包住頭,整個人都縮到了被窩里。
林明逸毫不氣餒,他又在門口站了十分鐘,然後轉身到樓下的商店里買了一大堆東西上來,接著繼續堅守在阮月池門口。
這是一場持久戰,比的就是耐心,林明逸素來就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如果沒有前夜的失控,他會一直等下去的,一直等到阮月池對他敞開心扉的那—天。
所以,他也一定會等到阮月池開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