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若是問章佩築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人是誰,她的答案一定是——
左鎮垣。
當他在公車上自我介紹,一听到名字,章佩築就想起他是誰了。
那個國小時曾經欺負、誣賴過她的男生,竟然把她忘得一干二淨,還一副好公民模樣,讓她感覺非常的不舒服。
在美術館的時候,他雖然幫忙找到了任于威,但她清楚這個人是在不知道她是誰的情況下纏上來的,救人也只是巧合,他真實的個性她清清楚楚,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追妹的手段,故她雖然感謝他的幫忙,但不代表對他的觀感就會因此改變,他的靠近仍讓她本能的在生理上排斥著。
想不到的是,相親的對象竟然是他!
章佩築心想,以後要嘛拒絕所有的相親,要不然一定得先問清楚姓名、年齡、家世背景,以防又不幸遇到這種討厭鬼。
現在最麻煩的是,這個人有她的手機號碼,恐怕會用電話騷擾她,只要他敢打來,她一定立刻拉黑。
也為了杜絕萬一,她決定跟他講清楚,讓他弄明白現在糾纏的人是誰。
「國小就認識?」左鎮垣還是一副狀況外的臉。「你跟我該不會同一所小學的吧?」
這人忘得還真徹底啊?
章佩築略帶鄙視的眯眼。
國小時,她在班上一直都是安靜的存在。
放學後,她寫完功課就是整理家務、灑掃、洗衣服,加上家里的電視機已經很老舊了,映像管老化的關系畫面幾乎是一片白,所以她是不看電視的,家里也沒有網路、電腦、手機,所以她並不清楚當下的流行趨勢、話題、偶像,跟班上的女生也就無話可聊。
她就像路邊的小白花,不引人注目的活著,大概只有在班長收取費用的時候,因為老是被點名而困窘的受其他人注意,所以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成為他人的視線焦點了。
父親在過世之前的行徑跟姑姑很像,沒錢就會直接去找老母親要錢,然後拍拍**一走了之不見蹤影,而姑姑沒業績就會腆著老臉挖自己母親的存款,章佩築常想這兩人果然是兄妹呢,血緣同出,就是不曉得像了誰,明明女乃女乃是這麼勤勞儉樸的啊,難道是像了她出生前就過世的爺爺嗎?
常常被點名還沒繳費就已經夠讓人覺得羞恥了,好不容易,她難得一次餐費正常繳了,可班上同學的錢被偷,卻被左鎮垣直指她就是小偷,還說得煞有介事,事後,她的清白被證實,卻沒有半個人對她道歉,讓她心底恨得要命。
她想這個人八成是很想當偵探吧,美術館那次幸運的被他蒙中,但在那之前,他說不定還誣指過其他人,就算錯了也不道歉,與她一樣受到他偵探游戲之害。
「我還是你同班同學。」
「真假?」左鎮垣詫異,端凝著她思考,「章佩築……章佩築?」他一彈手指,「我們是不是國中時也同班過?你是綽號佩佩豬的那一個嗎?」
因為學區的關系,兩人國中時仍然上同一間,她很倒霉的在國二時又跟他同一班,第一天上課老師要求大家自我介紹,她一說自己名字叫章佩築,就有人喊她佩佩豬。
她那時哪知道什麼叫佩佩豬,當她一臉懵的望著幫她取綽號的那個人,還被恥笑說竟然不知道佩佩豬是誰,全班因而哄堂大笑,每個人都笑得好大聲好大聲,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佩佩豬是什麼,就只有她是井底之蛙,可後來她才知道,至少三分之二的同學都不知道佩佩豬是啥。
而那個取她綽號,帶頭笑她的人就是左鎮垣。
她好不容易過了一個安靜的國一生活,上了國二又不幸遇到這名煞星,被叫了整整一年的佩佩豬,到國三時還有幾個零星同學喊她這個她一點都不喜歡的綽號。
她真的真的討厭死他了!
俏臉一听到那個綽號立刻沉了下來,就算是神經大條的左鎮垣也感覺得到她臉有多黑。
「呃……你不喜歡這個綽號?」
「非常討厭。」水眸發出凌厲殺氣。
左鎮垣莫名的心髒一抖。
「為什麼呢?佩佩豬很可愛,我外甥女每天都看耶……」
「關我屁事!」
她的突然爆氣讓左鎮垣嚇得噤了口。
「請你馬上把我的手機號碼刪除,不要再跟我聯絡,在街上遇到我也不要跟我打招呼,謝謝。」
說完,她雙手撐桌起身就走。
「等一下。」他下意識拉住她的手,章佩築一臉厭惡的甩掉。
左鎮垣臉上浮起了受傷的神情。
他為什麼會擺出委屈的臉呢?
章佩築哭笑不得。
好像她欺負他似的。
「你很討厭我嗎?」
「對,」她斬釘截鐵道,「非常討厭。」
在那之後,左鎮垣沒有打過電話來騷擾,手機偶有陌生來電,幾乎都是推銷電話,她猜想那日的直白起了效果,討厭鬼不會再來糾纏她真是好事。
不過姑姑慣例會過來問相親的情況,她丟了一句沒下文,但姑姑並不就此作罷,好像那個人的媽媽還誰是她的大客戶,所以她一直催促章佩築要主動打電話給人家,還說對方的條件很好,要好好把握,並擅自把電話塞給她,她不收,就塞給了女乃女乃。
章佩築忍耐著不把左鎮垣小時候的行徑告訴姑姑,那還要交代一堆事,說不定還會被罵心眼小,那麼多年前的事還耿耿于懷balh balh,光想象就煩死,干脆閉口不言,只用「不來電」三個字敷衍過去。
姑姑纏了她一陣子,後來不知為什麼不再提了,又另外積極幫她找對象。
章佩築深知姑姑的手段,她找的那些對象都是她的客戶,或是潛在客戶,換句話說,就是拿章佩築當招攬業績的手段,要不是礙于女乃女乃,不想讓女乃女乃太難做人,她早就不跟現實的姑姑往來了。
暑假時帶了女乃女乃去一趟北海道,那兒氣溫非常涼爽,有時甚至還偏冷,得穿上外套,晚上泡溫泉、還有吃燻衣草冰淇淋,非常的愜意。
不過,雖然她千叮囑萬交代,女乃女乃還是不小心告訴姑姑要去北海道一事,結果姑姑開了一列清單,女乃女乃行李有一半放的都是姑姑要的東西,而代購的錢拖到快開學才給。
她覺得應該要想辦法杜絕姑姑這個吸血蟲,但女乃女乃總是叫她不要計較,說姑姑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很辛苦。
她好想告訴女乃女乃,姑丈每個月是有給贍養費跟孩子教養費用的,學雜費也是全付,不懂姑姑哪兒比她們難過了。
但話到唇瓣,看到女乃女乃那不好意思的臉,還是全部吞回去了。
開學後,章佩築這學期帶的是一年級的學生。
在教師晨會上,教務主任宣布這學期開始要開設跆拳道課程,一至六年級都可以參加,時間是周一到周五下午四點半到晚上六點,一個禮拜可任選兩次課。
由于一二年級的學生年紀較小柔軟度佳,所以是重點招生。
教務主任要老師們帶著報名表回班上分發,最晚禮拜五要收齊,下禮拜就開始上課了。
報名表上除了填寫姓名等資料表格外,最下方還有這次的師資列表,跟一些練跆拳道好處的說明文。
章佩築一路往下看,當看到「總教練左鎮垣」這六個字時,她的嘴角在抽搐。
「……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那就散會。」
「主任。」章佩築抬頭舉手。
「章老師有什麼不了解的事嗎?」
「請問這個跆拳道課程,是這家道館自己來要求舉辦的嗎?」
她懷疑會不會是左鎮垣的「陰謀」,畢竟他知道她在這個學校教書的。
「是這樣的沒錯,他們上學期就有提出計畫了。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章佩築的嘴角在笑,眼神卻很陰沉,教務主任無端打了個冷顫。「我知道了,謝謝。」
「噢……這家道館的評價很好,總教練還是協會會長,總教練的父親是理事長,我想在各方面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教務主任下意識就想解釋。
章佩築點頭表示了解,但森冷的眼神還是讓教務主任覺得毛毛的。
發出去的報名表在回收後有六名學生想上課。
第一個禮拜是試上,上完之後會再發一份確定參加的正式報名表。
下課後,章佩築親自帶領學生到跆拳道教室。
果不其然,穿著道服的左鎮垣就在教室迎接學生。
當兩人四目相接,他明顯的一愣。
「呃……不老師……章老師。」
「這是我們班上要試上的學生。」章佩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指示學生,「這是教練。」
「教練好。」學生們的招呼雖然不整齊,但都充滿活力。
「大家好。」他吩咐另外一名教練過來把學生帶進去。「那個……章老師……」
「你是故意要在我們學校教課的?」
「不是。」左鎮垣知道她誤會了立刻解釋,「在我遇見你之前就在談這件事了……對了,那天在公車上,就是你幫我付車錢的那一天,我就是跟教務主任談完去坐公車的。」
她微眯著眼表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