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松柏離開後,令範紹安意外的是,今日的訪客竟然還有另一個人,當孫至民出現在廳堂時,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愣了一下。
詹子賢笑容滿面的介紹兩個年輕人認識,顯見對兩人都很喜歡。
孫至民不識範紹安,但對詹子賢的眼光非常有信心,他拱手一揖,「至民相信不久後,就能在朝中見到範公子。」
範紹安回以一揖,「承孫大人吉言,範某定當努力。」
三人落坐交談,範紹安安靜居多,看到孫至民俊逸非凡的相貌,他不得不承認此人溫潤如玉,的確是個能讓女子動心的男子。
孫至民初來江州,奉皇上之令先來拜見詹子賢這個前閣老,因而兩人開口便是一番寒暄,詹子賢再關切一問,方知孫至民的未婚妻及丈母娘也同他一起來到江州。
「看來孫大人與未婚妻感情很好。」詹子賢出言調侃。
「讓詹閣老見笑了,只是姑娘家不曾出遠門,經岳丈允許,想見見江州美色,尤其是名勝古跡金蘭寺,甚傳非常靈驗,她與岳母想去上炷香求平安符。」
孫至民答得尷尬,這樁婚事實有太多內情不好向外人言,若不是為了「負責」二字,他也不願結這門親。
她們竟然也來江州!範紹安濃眉一蹙,應該不是為杜嘉薇而來的吧?
但此時不適合多想,他收斂思緒,繼續和兩人交談,等一起用完餐後,孫至民便先行離去。
範紹安直至回到夏園,用了晚膳後,心思仍舊沉重。
杜嘉薇不是看不出他的不對勁,只是她認為自己不該干涉太多,而且範紹安是個有主意的人,他既然不說,就是還沒想讓她知道。
月上樹梢,兩人到園林散步消食,然而,待到夫妻同上床榻,身邊的男人始終安靜不語,她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今天是不是有什麼事困擾了夫君?不好跟我說嗎?」
她是知道他的,床上的需求可狠了,除了她月事那幾天,幾乎是天天索要,簡直像是要將成婚後的空白補回來似的。
範紹安側轉身子面對她,臉上若有所思,「我今天見到孫至民了。」
這一次,杜嘉薇的臉色微微變了,上回他問到孫至民,她沒想太多,這名字于她本就陌生,直到前幾日忙完廚房的事,喝茶休息時,她才突然想起孫至民是何人,不想不知道,一想嚇一跳,他竟是原主的初戀加最愛!
範紹安見她神情一變,便明白她還是在意的,難以壓抑的奔騰妒意齊涌而上。
不過瞬間,男性氣息突然鋪天蓋地的朝杜嘉薇籠罩而下,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範紹安已經吻上她的唇,而且愈吻愈急促,動作越發激狂,讓她無法思考,只能一次次沉淪在激情里。
床事停歇時已過大半夜,杜嘉薇真的太累,已然昏昏欲睡,範紹安卻不讓睡,雙眸深情的凝睇著她,「如果遇到孫至民,盡量不要跟他多接觸,好嗎?」
「為什麼?」她快睡著了,喃喃低語。
「可以嗎?」他一次次的親吻她,一定要得到答案。
她瞄到不行,低低「嗯」了一聲,便沉沉睡去。
範紹安看著懷里的人兒,她發絲微亂,粉臉透著情事過後的嬌媚,他喃喃自語,手指輕輕理順她滑落額際的秀發,「你的心不會動搖吧?你可知我的心有多不安?」
*
時值秋末,重佑的街道上,晚紅的楓紅依然高掛枝頭,樹影婆娑,偶而風兒輕拂,吹落一地的枯黃紅葉,帶來秋的蕭瑟。
範紹安天天要到這里上課,杜嘉薇則跟顏氏有合作,三天兩頭也會跟過來。
杜嘉薇跟顏氏談完事情,為了等範紹安一起回家,她便帶著丫鬟到街上逛逛,畢竟是首府,不管是店鋪或商街都比春林鎮更豪華精致,主僕倆逛起來特別來勁。
這一日,兩人來到畫綢坊,這是一家頗為出名的衣鋪,總店在京城,一入內盡是琳瑯滿目的衣服首飾及配件,讓人看了眼花撩亂,一共五層樓,愈高層招待的客人愈矜貴。
杜嘉薇在重佑沒沒無聞,身上穿的衣飾也平常,只能在一樓閑晃。
雖然以她親親丈夫的身家來說,她要上到五樓也是一塊蛋糕的事,但她是小小守財奴,東西能用、品質中上就好,她的要求一向很務實。
此時,杜嘉薇正在打量一套淡綠繡粉櫻的裙裝,青荷也在旁邊陪著,想了想,忍不住提醒,「女乃女乃,我們要不要回去了?二爺交代我們不要在外面逛太久。」
「沒事的。」她不在乎的說。
範紹安交代的這句話青荷不明白,她卻知道,他說了,孫至民可是將她的庶妹跟繼母一塊帶來江州,如今就住在大街上的悅來客棧,孫至民則住在江州官邸,而悅來客棧就位在這條最精華的路段,此外範紹安也轉述了他赴清河為她求醫時她繼母說的話,如今杜嘉月的身分可不同以往。
「你在意嗎?」範紹安問。
「不在意,我已經是死去的人,現在的我跟她們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她說得灑月兌,半點糾結都沒有。
但有些時候,某些人真的是禁不起惦記的。
「杜小姐,這邊請,小心階梯。」一個一听就十分諂媚的聲音響起。
杜嘉薇主僕下意識回頭,就看到一名杏眼桃腮的美人兒,在管事及兩個丫鬟的隨侍下走進店里。
杜嘉薇臉色微變,真是倒楣,見到令人不喜的故人呢。
杜曉月並沒有看到她,她正享受著別人的吹捧,端著嬌美笑容款步往二樓走去。
「女乃女乃,那位姑娘好漂亮啊,」青荷一頓,又笑著道︰「不過,沒有女乃女乃好看。」
由于她的聲音並沒有特別壓低,一樓的其他客人幾乎都听到了,好奇的將目光投到杜嘉薇身上,皮膚白皙、明眸皓齒,看似明艷又有一份清麗,特別吸引人,不少人紛紛稱贊真的漂亮。
杜嘉月自詡擁有閉月羞花之貌,她在清河也小有名氣,到江州雖然才幾天,听到的也多是贊美之詞,此刻卻有人當她的面說有人長得比她好看?
好奇心使然,杜嘉月拾階的腳步一停,緩緩回頭,當看到杜嘉薇那張比自己更出色的臉蛋時,她瞳孔猛地一縮。
杜嘉薇不經意的抬頭,目光跟杜嘉月對上了,但她沒多加理會,喊了青荷一聲,轉身便步出店外。
青荷愣了愣,不明白女乃女乃怎麼突然走人,但她還是亦步亦趨的跟上去。
主僕倆才剛走到街口,後方就響起一個聲音,「前面那位夫人請稍待,我家姑娘有事想跟你說。」
杜嘉薇根本懶得理,她繼續往前走,沒想到兩名俏丫鬟直直跑過來,擋住她的去路。
青荷一愣,直覺想要罵人,卻被杜嘉薇搖頭制止。
杜嘉薇很明白這兩個丫鬟是誰的人,她索性轉過身,果然看到杜嘉月端著一派貴女的端莊模樣,步步生蓮的迎面走來。
假掰嘛!杜嘉薇撇撇嘴兒,親親丈夫可跟她說了,杜嘉月庶女變嫡女,還與孫至民定下婚事,明年六月就要成親。
唉,可憐原主到死都沒看清廖氏和杜嘉月的真面目,就這麼把自己玩死了。
杜嘉月看著杜嘉薇,思緒百轉千回,她是少數知道杜嘉薇遠嫁至此的人之一,此次一听到未婚夫奉皇命到江州辦事,她嚇得一再求父親,又讓母親吹了枕頭風,父親才松口讓她們母女隨孫至民過來,原因無他,就是怕孫至民會遇到杜嘉薇,沒想到還真的出現了。
熱鬧大街上雖然熙來攘往,街角一旁卻是人煙稀少,杜嘉月讓兩個丫鬟守著街角,別讓他人過來,這才直勾勾的看著久違的嫡姊。
她面上看似不顯,心里卻掀起驚天巨浪,因眼前的嫡姊跟她印象中完全不同,衣著妝發都變了,少了艷麗,卻多了一份引人驚嘆的月兌俗。
「沒想到有生之年,嘉月還能見到姊姊。」杜嘉月溫柔的說。
杜嘉薇注意到她的笑意沒到達眼底,整個假笑,忍不住嗤笑一聲,「可不是嘛,怎麼今兒忘了看黃歷再出門,一出來就遇上蛇蠍小人。」
杜嘉月臉色微變,但隨即冷笑,「姊姊別想激怒我,這里人多,妹妹就長話短說,我已是慶寧侯府嫡女,與孫大哥訂親了,孫大哥如今也在江州,若是姊姊遠遠看到了,最好繞道而行。」
杜嘉薇歪頭看她,嘴角餐著一抹嘲弄,「可笑,我為什麼要繞道?」
杜嘉月臉色一沉,「難道姊姊還想跟孫大哥糾纏不休?你已是有夫之婦,還舍不得他嗎?」
杜嘉薇斂睫再抬眼,神情疏離,「他知道你的真面目嗎?設計陷害我,不僅取代我的位置,還成功當了他的未婚妻。」
「我不懂你在胡說什麼。」杜嘉月當然否認。
杜嘉薇也沒執著,「不懂沒關系,反正搶來的幸福也不會長久,一個人的假面具戴得再久,總會有掉下來的一天。」
「少說廢話,我不準你靠近他!」杜嘉月難忍怒氣的向前一步。
兩人之間只有一步之遙,杜嘉薇沒後退,反而笑了,「怎麼,對自己沒信心?也是,套句你以前跟我說的話,你只是妾室所生,低我一等,你自己都把自己貶到泥地里,把我這嫡姊贊得美如天仙,你是應該擔心的。」
她鄙夷的看杜嘉月氣得發紅的臉孔,驀地眼神微閃,落到她的身後,「哈,拜你之賜,這下我可來不及繞路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閃過腦海,杜嘉月猝然轉頭,果真見到孫至民正朝她們走來,她想也沒想就回頭,對杜嘉薇低吼,「你還不快走?」
杜嘉薇勾起嘴角一笑,目光落在孫至民身上,他就像塊美玉,身材碩長挺拔,面貌不俗,一雙眼楮也清亮,她記得何陽伯府是清河百年世家,孫至民知識淵博,溫文儒雅,是出了名的才子,也不知博得多少女子為其患相思。
孫至民也看到她了,目露詫異,「你、你是……」
杜嘉薇突然想到詹子賢提過,要範紹安與這位新來的江州學道交好,日後在仕途上也有個照應,因此她垂眸有禮的向他一福,再看向杜嘉月,甜甜笑道︰「杜家妹妹,那就擇日再敘了。」
杜嘉薇帶著還有點暈暈乎乎的青荷,姿態從容而優雅的往另一條街上走去。杜嘉月瞪著她的背影,藏在袖內的雙手攥得死緊,她不懂,過去那目中無人又沒腦子的嫡姊怎會變得如此沉得住氣?她幾乎要不認識她。
孫至民心緒激動的看著遠去的縴細身影,愈看愈覺得她跟某人很像,他忍不住看向杜嘉月,「那不是你……可是她不是已經……」
「孫大哥是不是覺得她長得很像姊姊?我也是因為這樣才攔住她說話。」杜嘉月眼眶泛淚,適時扮演一個思亡姊甚深的好妹妹。
也是,慶寧侯府連她的喪事都辦了……孫至民望著前方那抹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眼中仍有依戀。
若再細想,剛剛那名女子的五官的確像杜嘉薇,但氣質不同,這名少婦素雅動人,眼神清澈而純真,說話的聲音軟綿,與他記憶中那個驕矜刁蠻又爭強好勝的杜嘉薇截然不同。
沒有人知道,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料到,在杜嘉薇離世後,她竟會成為他內心深處無法舍棄的痴戀,也是因此他才會不小心犯下錯事……
另一邊,杜嘉薇主僕走了一條街後,青荷才遲疑的問出心中的問題,「女乃女乃,剛剛那是女乃女乃的妹妹?奴婢以為女乃女乃沒有親人了。」
「我是沒有啊,不對,我有夫君、你、海棠,還有曾氏娘性……」杜嘉薇開始念起一些跟她比較親近的友人。
青荷有點被她繞暈了,都忘了想問的事。
杜嘉薇不想因為某人壞了逛街的興致,又開始東看看西看看,興致一來還讓青荷買了兩串糖葫蘆,當街吃起來。
此時就在對街的一家茶樓窗口,一名胖婦人原本一直哈腰致歉,不經意瞄到對街那張花容月貌時,突然生起氣來,「秦大少爺你看,就是那個潑婦將曾氏娘仨帶走的,真不是我拿了錢不辦事。」
紀氏是真的氣杜嘉薇,若不是她橫插一腳自己她這段日子怎麼會過得里外不是人,慘兮兮的。
秦翰先前給她的五十兩銀被她家那不上進的兒子偷到賭場玩完了,曾氏的事情辦不成,這會兒秦翰要她把錢吐出來,她哪里有錢,只能把過錯全推給杜嘉薇了。
秦翰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桃花眼頓時冒出婬欲之火,這妞兒可比曾氏還嬌美漂亮啊!
「走吧,本少爺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人交不出來,就拿錢來。」
紀氏原本還想說什麼,但看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只得趕緊走人。
秦翰的目光落到對街正舌忝著糖葫蘆的美人兒身上,瞬間血脈賁張起來,他急喊兩名屬下進來,一臉玩世不恭的指著對街道︰「去,查查那個女人的事。」
兩人看了一眼,點頭應是,很快離開。
大少爺的荒唐史很多,是個如命的紈褲大少,擄人玷污的事可不少,但因後台夠硬,事後砸錢了事或納妾都行,後院客滿不說,養的外室也不少,看樣子再過不久,大少爺後院就要再添一名美人兒了。
*
孫至民的到來,代表他將與江州知府一起籌備並監督院試的一切事務,而考試時間就定在來年三月。
範紹安的班上也有幾名學生要應考童生試,杜嘉薇與他們交好,便提議趁著還沒下雪,冬日暖陽仍在,一路健行去寺廟拜拜,祈求考試順利。
金蘭寺香火鼎盛,是名聞遐邇的古剎,離美林村還有好幾里路,這點大家都知道,但何謂健行?
「就是徒步旅行,完全靠體力,到時師母再準備一些吃的,肯定很好玩。」她興致勃勃的解釋。
由于杜嘉薇準備的吃食很好吃,學生們都興奮的直點頭。
不過,這幾個準考生里有幾個嬌嬌女跟大少爺,杜嘉薇不得不先叮嘩他們自己在家訓練體力,要能夠走上一個時辰不腳軟才能去,若真的不行,在寺廟前集合便是。
健行對這些家境好的學生們可是新鮮事兒,尤其跟師母在一起總是很快樂,坐轎子或馬車上山也沒什麼意思,因此幾個人還真的卯足勁,天天在家鍛鏈腳力。
範紹安得到江州上課,詹子賢的課看似隨意卻極為嚴謹,他要讀的書及功課疊起來有一座小山高,自然不能陪她去。
杜嘉薇看出他的哀怨,踮起腳親了他的唇,再柔柔一笑,「沒關系,夫妻一體,我代表你,祈求你的考試順利連中三元。」
杜嘉薇真的很有心,一早天未亮,她就跟兩個丫鬟在廚房里忙活,她一共準備兩款西式漢堡跟日式飯團,另外還帶了簡單的鍋子、水杯及碗筷,用來野炊煮湯或泡茶也是很不錯的。
前一天,她已經規劃好行走路線,孩子們到夏園集合後,她要大家排排站,以炭筆畫了一張圖,就帶隊開始朝美林村步行,將一干陪同的奴僕全留在夏園。
金蘭寺處在蓊郁山林中,有些針葉林高聳入天,走起來一路清涼,好在路徑不算陡,眾人邊走邊聊,杜嘉薇還說了幾個謎題讓他們動腦猜一猜,再加送幾個網路笑話,偶而也讓他們認認兩旁的植物或可吃的菇類野菜,一路上大家笑嘻嘻的,個個興致高昂。相較這邊的健行上山,另一條可以上到金蘭寺的山路卻是一輛接著一輛的馬車絡繹不絕,而在寺廟前蜿蜒的台階上,也有許多前行的香客。
寺廟兩邊的停車坡地上,則有不少知客僧在引導或維持稚序,一些年紀大的長輩或身分尊貴的貴人也能搭轎從另一邊小路上到廟宇。
上香自然要趕早,待杜嘉薇帶著一群小蘿卜頭嘿咻嘿咻的爬上來時,大多數人已進入廟宇參拜,此時的廣場階梯倒是淨空不少,添了清靜,眾人抬頭仰望寺廟時,更有肅然起敬之感。
在一紅瓦涼亭上有一名男子獨坐,身後還有一名像小廝的人。
男子原本在沉思,卻听到一陣童稚的吵嚷聲,他循聲看過去,就見冬日暖陽下一名少婦帶著好幾個穿著制服的男女童走到前方空地,還有兩名丫鬟牽著馬兒。
是她!
孫至民的目光陡然一熱,那女子穿著絛紫長裙,頭梳盤髻,發上僅有一支素雅的珍珠釵,她素淨的臉上帶著笑意,膚色白里透紅,相當吸楮,而那些孩子看來狼狽,頭發有些亂,衣裳也是,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
「終于到了,你們真棒!好了,記得自己剛剛出發前的位子嗎?快站好。」杜嘉薇拍拍手,十幾個孩子笑咪咪的趕快找到位子站好。
「很好,你們等師母一下。」她又說。
孫至民好奇的看著她,就見她接過一名丫鬟遞給她的一個奇怪架子,她將架子架好後,就從馬背旁的袋子里抽出一張大紙放在架子上方,接著拿了炭筆,他知道那是窮人家拿來練習寫字的筆,一沾手就髒。
只見那少婦又拍拍手,叫每個孩童站著不動,隨即她手中的筆在紙上快速勾劃。
杜嘉薇的動作很快,海棠拿的那盤炭筆,她每一枝都削尖不少,其實她也是個素描高手呢,穿越前她每每做好一道手作料理,便用色鉛筆畫起來,注明食材作法及日期,再集結成冊,算是自己的料理日記。
在她思緒間,有香客好奇的走過來觀看,頓時目露驚訝。
「厲害呀!」
每個孩子只有寥寥幾筆,也僅有炭筆的單色,但畫上鮮活的表情與站在寺廟前的孩子無異,似乎就要躍然紙上,怎麼不厲害。
愈來愈多人圍觀,孫至民也起了好奇心過來一觀,就見她紙上所畫的孩童靈活靈現,他目露詫異,的確好畫功。
「好了。」杜嘉薇朝上面一喊,孩子們立刻從階梯上沖下來,嘰嘰喳喳的討論著。
「這是我!」
「這個這個,這是我耶。」
「爬山前後真的有差,師母,我們上山前畫的那一張呢?」
「在這里。」杜嘉薇笑著將另一個卷筒里的畫抽出來,交給興奮的孩子們。
圍觀的人也好奇的湊近看,這一對照下可逗趣了,第一張圖每個孩子的衣著及頭上方巾都整整齊齊,臉蛋也干淨,但第二張,有的孩子方巾歪了,有的臉上染到髒污,有的衣衫扯亂,最好玩的是每個人的神情變化,第一張時表情特別凝重認真,第二張則是一種疲累過後的喜悅與自然,更顯童稚。
「好了,該收起來了,你們也休息得差不多,這一百個階梯可以上了。」杜嘉薇笑著,再拍拍手。
「上!」學生們大喊一聲,一窩蜂的往上爬。
杜嘉薇見還有一些游客圍在身邊,便讓青荷及海棠先跟上去看好孩子們。
此時,圍在她身邊的有一些是外地人,但也有不少是本地老百姓,有幾個還識得她。
「範夫人有在教這種畫嗎?」有人好奇地問。
「沒有,我這只是興趣。」
不少人看得實在喜歡,想請讓她為自己畫一幅,但杜嘉薇沒準備多余的紙張,只好承諾下回若有機會再畫,應付好一會兒,總算將那些好奇的人們應付走。
她吐出一口長氣,正要拾階追上那些孩子時,眼前又一道身影落下,她抬頭一看,倒是愣了,隨即又一笑,以前原主想盡方法要巧遇都難的人,她倒是隨便就踫上了,老天爺真愛捉弄人。
她這帶著無奈的笑看在孫至民的眼里,莫名的有些難過。
杜曉薇也看著孫至民,他的五官生得極好,渾身都是儒雅可親的氣息,也難怪原主心心念念,但要說最好看的還是範紹安。
世上有兩個長得如此相像的人嗎?
孫至民看著她,不由得深吸口氣,以壓抑心中的涌動情緒,卻忍不住試探的問︰「冒昧請問,你可知慶寧侯府的杜大小姐?」
「你消息不靈通喔,她早就死了。」她率性的回答。
「你知道?所以你真的是——」
她搖搖頭,「是真是假重要嗎?反正慶寧侯府沒我這號人物是真,我與那一家半毛錢的關系都沒有也是真。」
所以,杜嘉薇真的沒死!
孫至民的大腦先是一片空白,接著充滿驚喜又不解的問︰「既然你沒死,那為何杜家……」還大費周章辦了場喪禮。
「嫌我丟臉嘛,當務之急自然是趕快把我丟出侯府,自生自滅。」
他注意到她已梳了婦人頭,瞬間喉間嘗到苦澀,「我听說你落水的事,所以你是在那件事情之後嫁人了,嫁的就是那日與你一起落水的男子?」
「不然呢?」她笑著反問他,這世道,女子因誰失了清白,就只能屬于那個男人。
孫至民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當初知道她出事時,他還未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自然也沒想去關注,直到听聞佳人香消玉殯,心中的痛楚襲來,他頓時明白他對她竟然已經情根深種。
此時,他無比慶幸她沒死,但她就這麼嫁了,竟然不怨?
他凝睇她那雙靈動俏皮的明眸,是真的沒見半點怨慰,他有些困難的開口,「你跟以前很不一樣。」
「受了教訓還能不變嗎?家人都舍棄不要了,我當然要自立自強,若是連自己都放棄自己,那等著誰來救我?」
如此嬌俏的自嘲讓孫至民不由得一愣,但隨即忍俊不住的笑出來。
這男人一笑更迷人了,端是斯文倜儻的大帥哥,怎麼她不在落水前就先穿過來,也許兩人還能有戲呢?
驀地,一張冰塊臉閃過腦海——
呿!這男人真是的,連她精神外遇一秒都不允,不過男人還是自家的好。
她笑咪咪的雙手合十,對孫至民說了句佛號,「阿彌陀佛,施主我要上去了。」她指了指上方的廟宇。
見她一臉笑容,孫至民的眉眼也染上笑意,見她轉身拉了裙襪咚咚咚的跑著去追那些孩子,他嘴角微勾,如此于禮不合的舉止,在他看來怎麼就那麼吸引人?
他緩步而上,看她跟著幾個孩子有說有笑,幾個小沙彌過來引導他們往殿內走去。
杜嘉薇便將食指放在粉唇上,示意孩子要安靜下來,再帶著他們依序排隊進到大殿內,除了祈求身體健康外,課業上也能有所進展,她私下更是祈求上蒼保佑範紹安明年的考試能夠順利。
孫至民站在殿門外,凝睇著杜嘉薇那張閉眼虔誠的美麗臉孔,他一顆心熱熱的,卻也有更多的困惑與好奇,畢竟她的變化實在太大。
杜嘉薇身在這檀香味十足的大殿,喃喃低語︰小女子穿越至今,感謝各位菩薩大大的保佑,小女子如今的生活愈來愈有滋有味,請繼續保佑,謝謝。
「孫大哥,我們可以走了,咦?你在看什麼?」
杜嘉月溫柔的嗓音驀地入耳,孫至民回過身,就見杜嘉月已從解簽室的方向朝自己走來,他倏地走上前,及時擋住她望向大殿的視線,「沒什麼,我們走吧。」
下意識的,他不想讓她看到杜嘉薇,他並沒忘記她上回遇到杜嘉薇卻騙他的事。
「孫大哥,我抽了一支簽,解簽的大師說,婚事宜早不宜遲,對你我兩人皆好,孫大哥說是不是?」
杜嘉月面露羞澀的仰頭看他,不願讓心里的忐忑泄露絲毫,其實簽詩上所言,兩人最終將走向異路,她抽的是一支下下簽。
「下雪了!」殿內傳出孩子的驚喜叫聲。
雪花毫無預警的飄落下來,一片片的,讓杜嘉月有些看不清楚孫至民臉上的神情,卻听到他淡淡的說︰「再看看吧,院試的事還有許多未處理。」
雪仍繼續在下,當杜嘉月回到下榻的客棧後,臉上強撐的溫婉表情再也不見,她立即吩咐下人去尋廖氏,下人卻稟報夫人出門了。
她在房內焦急踱步,看著杵在一旁的丫鬟,忿怒地問︰「再去看看夫人回來沒——」
「到底發生什麼大事?需要人風風火火的到處找我。」門簾被掀開,廖氏一臉不耐的走進來,屋里燒了地龍,極為暖和,她將厚實的披風交給丫鬟,沒好氣的坐下來。
這里是悅來客棧的後院,由于她們這一住要住到過年前一個月才返回清河過年,因而孫至民幫她們訂下這獨門獨戶的院子,雖小但處處雅致。
杜嘉月不理廖氏的抱怨,氣呼呼的將一干丫鬟都趕出去後,將她今日求到的下下簽放到桌上,「母親看看,怎麼辦?還有,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幾天前我就遇到杜嘉薇了,孫大哥也看到她了。」
廖氏正拿起那張下下簽,又听她的後半段話,嚇了一跳,「他可有說什麼?」
杜嘉月搖搖頭,將那天的情形大略簡述。
廖氏吐了口長氣,將簽詩放回桌上,再喝了口茶,「那不就沒事嗎?」
「母親,你還不懂嗎?」她有些崩潰的提及心里的擔憂,「姊姊相貌出色,盡管脾氣不好,卻是鮮亮艷麗,她的個性直來直往,毫無城府,因而一開始孫大哥對她的糾纏也是不冷不淡,似是厭惡,可我後來發現,孫大哥並沒有如表面上那樣排斥她,甚至對她的態度還些有軟化,偶而在沒人注意時他還會看她。」
此番發現讓她警惕又不安,所以她才會設計那件讓杜嘉薇清白盡失的事,只是杜嘉薇還是太好運了,她原本安排的是一名落魄的侯爺,他已娶正妻,事情若成,杜嘉薇只能當妾,而且那名侯爺還有凌虐女人的嗜好,死在他手上的女人不知凡幾。
結果陰錯陽差,該侯爺那天看中一個丫鬟就急急的拉她到客房辦事,範紹安卻正巧去到了湖畔。
上一次遇到杜嘉薇後,她就派丫鬟去打探消息,得知杜嘉薇的丈夫範紹安竟入了晴山先生的眼,成了他的門生,明年會參加科考,杜嘉薇也不再是過去那個愚蠢只會耍脾氣的潑婦,她已改頭換面,在美林村及春林鎮都小有善名,更是書院學生們喜愛的師母,與丈夫恩愛非常。
當時听丫鬟說那麼多,杜嘉月是愈听愈煩躁,本想不予理會,但今日抽到下下簽,再想到回來的一路上,孫至民以疲累為由在車上閉眼假寐,沒與她說一句話,到客棧後甚至連陪她下車都沒有,便吩咐馬車離開。
她很不安,又見能商量的母親不在,這才急急催人去尋。
但廖氏听杜嘉月說這麼多,心里卻有此不耐,就是個簽詩而已,竟嚇成這樣,害得她急吼吼的趕回來,也不知她看中意的那支珠釵會不會被買走,那可是最後一支了。
杜嘉月坐立難安,卻見廖氏心不在焉,頓時氣得狠了,「母親不擔心?我跟孫大哥的婚事是怎麼來的,你不是清楚嗎?那支下下簽是暗示啊,一定是杜嘉薇那個賤人要從中破壞,她有多麼喜歡孫大哥,我是最清楚的!」
「我有什麼好擔心,倒是你,怎麼一點手段都沒有,沒辦法在他清醒時再一次將生米煮成熟飯,反正你也已找人破了身,他還能不認帳?」
杜嘉月緊咬下唇,逼自己不回嘴。孫至民是君子,即使她跟母親設計騙他,誑稱兩人已成事,但為了不讓處子之身壞事,母親還安排男人給她破了身子。
然而之後即便她一再對孫至民投懷送抱,他皆拒絕,言明要依循古禮,待洞房花燭夜再行周公之禮。
「母親,還是你去跟杜嘉薇好好說說?我听丫鬟打听回來的消息,她跟她男人的感情極好,母親跟她說,只要她好好的跟她丈夫過日子,你還認她是侯府的小姐……不,這不行,她很喜歡母親,母親干脆跟她說,只要不破壞我的幸福,私下你還當她是女兒來疼,也會時不時的來看她,好不好?」
杜嘉薇自小就愛纏廖氏,廖氏也疼她,但那當然是表面上,她又不是從她肚里掉下的肉,可笑的是,杜嘉薇從未質疑這份母愛摻了多少水分。
「知道了,我的小祖宗。」廖氏無奈的搖搖頭。
杜嘉月終于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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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從這一日開始便天天落,有時是鵝毛大雪,有時挾著強風的落雪,慶幸的是偶而還能見到陽光,倒不致天天灰蒙蒙的。
過年前一、兩個月,正是富貴之家忙著核帳之時,各處趕回來的管事都來去匆匆,馬總管也在這時間過來夏園,還帶來不少年禮。
墨竹軒的書房里,範紹安眸光冷凝內斂,看不出來在想什麼,但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冷肅氣息,讓坐著離他有一小段距離的馬總管都有點害怕。
最後,在交出該交的總帳,報告完該報告的事後,他便以還有事待辦為由匆匆離開,連去跟杜嘉薇道再見都忘了。
庭園里,正是一片瞪瞪白雪的冬日景致,就見杜嘉薇孩子氣的抓了兩個丫鬟陪她堆雪人,她正為雪人披上最後的條紋圍巾時,就見另一邊書房的門打開了,範紹安闊步走出來。
他一襲玄青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步履沉穩,披在身上的玄色斗篷隨風吹拂,看來更是俊美懾人,只是他似有心思,並未注意到她,步伐極快。
杜嘉薇調皮心起,為了要追上他,沒有走清理過後的石板路,反而穿過積雪的花道,卻因地濕滑,她走得有些磕磕絆絆,驀地一只有力大手拉住她,接著身子騰空,她已被抱入一個溫暖懷抱。
一抬頭,她一笑,卻見範紹安的神色黑沉似墨,她笑意一歇,「怎麼了?是店鋪出了什麼問題,還是有帳房虧空,卷款逃跑?」
範紹安始終沒說什麼,只是一路抱著她回到墨竹軒的內室。
在被放到床上時,她還有點懵,範紹安卻已經欺身壓上,饑渴的攫取她的唇。她雙手撐住他的胸膛,他卻單手扣住她的雙手拉到上方,一手扯掉她身上的衣物,一路吻著她袒露的肌膚,她只能申吟輕喊,他卻不管不顧,一次次的悍然給予,將她折騰得更凶,她沙啞著聲音求饒低泣,最後在激情中昏睡過去。
他靜靜的凝睇她熟睡的容顏,黑眸里是不再掩飾的妒嫉。
今天有學子告知,上一回她帶他們到金蘭寺健行上香時,她與一個很好看的男人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他讓學子描述該人,一听就知道那位氣質儒雅的男子是孫至民。
但那一天回來,他問她好不好玩,她燦笑的說了很多很多,卻特別避開孫至民的事,她為什麼要隱瞞?放不下孫至民,仍愛著他嗎?
他很想問她,但又怕問了,若她說她想回到孫至民身邊,他該怎麼辦?
想到這里,他將她擁得更緊,她就在他的身邊,他今日也佔有她好幾次,可他心里卻不踏實,總是有一團東西堵在心口。
接下來幾日,杜嘉薇都覺得範紹安怪怪的,但問他都笑說著沒事,她其實很想問問那一天到底發生何事,畢竟他在床笫間從未像那日那般癲狂,可是又看他一切如常,她便歇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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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樓是江州知名的大酒樓,吃的喝的都是一時之選,顏氏將杜嘉薇做的一些肉脯、肉干及食譜等也往這里送,不知是否看在她娘家是皇商的身分,還是晴山先生之妻,這些日子倒是又下了一筆訂單。
範紹安在詹府上課,顏氏就跟杜嘉薇往這里來,嘗嘗大廚的手藝。
兩人進到一間上房用餐,用完餐,顏氏還得去一趟友人家。
杜嘉薇則跟範紹安約好,他上完課後就過來這里找她,兩人一起逛逛街,也因此今天她連個丫鬟也沒帶。
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去年的新年有過跟沒過一樣,今年不一樣,兩人想采買一些年貨新衣,重佑是首府,東西比春林鎮多,也比較精致,就決定在這里買。
杜嘉薇呆坐著也無聊,算算時間,範紹安應該要過來了,她便開了門準備下樓,正巧對面廂房的門也打開了——
真是冤家路窄,她再次遇上討厭鬼,只是這一回多了另一張熟面孔,也好,既然遇上了,就把原主的一些怨恨倒一倒也好。
杜嘉薇很大方的走進她們的廂房。
廖氏看到杜嘉薇時,整個人都驚呆了,若不是一旁的杜嘉月低聲說她就是杜嘉薇,她還有點不敢認。
杜嘉薇安靜時,雖有大家閨秀的模樣,但脾氣一上來,就如市井婦人般潑辣蠻橫,怎麼眼前的杜嘉薇卻是一身的親切隨和?
杜嘉月再扯她的袖子一下,廖氏這才回過神來,看著杜嘉薇,低低嘆了一聲,「薇兒,你是薇兒吧?」
「我們認識嗎?慶寧侯府的大姑娘不是得急病走了?」杜嘉薇直白的說。
廖氏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隨即換成傷心的神態,「薇兒,我是你的母親啊,你忘了嗎?」她美眸閃著淚光,伸手拉住她的手。
「我沒忘,我記得你是慶寧侯的續弦。」杜嘉薇想也沒想就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原主對這位母親的愛意她能感覺到,但也因旁觀者清,她很清楚這女人演技一流,將原主騙得團團轉。
廖氏眼睫一顫,接著淚水滑落,外人一看就是委屈又悲哀的模樣。
「姊姊,再怎麼說,母親也養了你十多年,難道只因為你過得順遂如意,便不認人了?妹妹不知姊姊竟仍如過去一樣無情。」杜嘉月也語帶哽咽,一副楚楚動人狀,但話里的指控可不小。
「真是好笑,我這不是受了你的啟發嗎?利用完就踢走,不,直接設計迫得我滾得遠遠的,好個一勞永逸的毒計,如今你在這演什麼小白花,毒花還差不多。」她撇撇嘴,真的很不屑。
「姊姊在胡說什麼?妹妹什麼也沒做,而且妹妹也听說了,姊姊跟姊夫如今可是恩愛非常。」杜嘉月的神情仍是軟弱無害,但心里卻挺恨的,她實在見不得杜嘉薇幸福的樣子。
「哦,你已經打听過了,所以我還得謝謝你不成?」杜嘉薇嗤笑一聲,原主早就香消玉殖,誰賠她那條命,「告訴你們,慶寧侯府的杜嘉薇早就死了,我只是剛好跟她同名同姓,長相像,還是你們比較傾向對外界解釋,辦了喪禮的杜嘉薇突然又活得好好的?」
「薇兒,說到底你還是怨母親。」廖氏一副慈母樣,眼眶又泛淚了。
杜嘉薇受不了的猛翻個白眼,「這位夫人最好不要亂認女兒,我的母親早就在生我時就走了。」
「你!」
杜嘉月正要罵人,但廖氏拉住她的手制止,再對著杜嘉薇道︰「薇兒,母親是真的有愧,你是該怨我。」她不舍的看著她,還妄想打親情牌。
「你閉嘴!」杜嘉薇真怒了,「少在我面前裝出溫柔又善解人意的樣子,很惡心,你們這對母女其實就是一丘之貉,心計城府深,滿腦子踩著杜嘉薇贏得好名聲!」
她忍不住替原主感到難過,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原主也不清楚誰才是她最該恨的人。
「姊姊,你對我跟母親的誤會太大了,我們——」
杜嘉薇冷哼,「誤會?你們對她一味的贊美,讓她不知輕重,導致她的脾氣愈來愈驕縱,讓她忘了自己的身分,這都是你們刻意捧殺出來的,不是嗎?
一個在外裝溫婉委屈,一個則是後母難為,在外人眼中,千錯萬錯都是杜嘉薇的錯!」
她愈說愈生氣,「你們放任她的名聲敗壞,毫不擔心日後她是否會辱沒侯府清譽,因為你們早就沒當她是侯府的女兒!可憐她身在局中卻始終看不清……算了,我跟你們這麼虛偽惡心的母女說那麼多做什麼?浪費生命!」
杜嘉薇氣呼呼的轉身要走,但那對無恥母女接下來的一席話讓她氣得又回身。
「看來大病一場後,你那豬腦袋反而動了,倒是看得透澈。」廖氏也懶得再跟她虛與委蛇下去,剛剛那副慈母樣瞬間收起,換成一臉的嘲笑。
「母親?」杜嘉月愣住了。
「月兒,她不會听我的話了,無所謂,除非想被浸豬籠,她才會去跟孫至民糾纏。」廖氏冷笑,女人的貞節有多重要,她相信杜嘉薇還沒蠢到自掘墳墓的程度。
杜嘉月一想也有道理,「也是,杜嘉薇,如今你也小有名氣,除非你不要臉——」
「孫大人來了!」
門口傳來婆子急急的叫喚聲,三人齊齊轉頭,就見到孫至民緩步走進來。
廖氏母女臉色丕變,心中咯噎一聲,杜嘉薇卻一派淡然。
孫至民的目光先落到杜嘉薇身上,微微頷首,再看著廖氏,禮貌的拱手一揖,接著落到杜嘉月略微蒼白的臉上,口氣微冷,「嘉月,上回遇見這位姑娘時,你說她只是長得像你嫡姊才將她攔住,這一回又是什麼原因同處一室?」
杜嘉月吞咽了一口口水,面帶不安,「她、她真的不是……」
「我還真的不是,上回我不就跟你說過了,慶寧侯府的杜嘉薇已經死了。」杜嘉薇看著廖氏母女倆詫異的瞪大眼,顯然不知道他跟她又踫過面了。
杜嘉薇嗤笑一聲,朝著孫至民屈膝一福,「孫大人,後會有期。」
「杜嘉薇,你還要不要臉,你竟然還要見孫大——」杜嘉月突然住了嘴,她看到母親猛地瞪向自己,這才驚覺自己露了餡。
「看來,她的確是你的嫡姊,你為什麼要騙我?」孫至民臉色一沉,一字一字的質問杜嘉月。
杜嘉薇可不想踵這渾水,那一家子跟她早就恩斷義絕,她揮揮手,逕自走出房門。
只是她才步出永福樓大門,身後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下意識回頭,竟見孫至民追了出來。
杜嘉薇抬頭看著站到自己身前的孫至民,「有事?」
他沒說話,努力壓抑著心里翻天覆地的激動,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見她微微蹙眉,他才急著開口,「上次看到你時,我就想跟你說,對不起,還有,我真的很高興你還好好的活著。」
孫至民黑眸中跳動著灼熱的火,杜嘉薇被這樣專注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加上跟廖氏母女斗氣周旋也覺得累了,她只是點點頭,不經意看到對向有熟悉的馬車過來,駕車的就是丁順。
馬車在路邊停下,範紹安下了馬車走過來,向孫至民拱手一禮,「孫大人,你有何事找拙荊?」他看著站在他身旁的杜嘉薇。
孫至民一臉錯愕,進出詹府多回,他與範紹安也見了好幾面,對他相當欣賞,卻不知他就是杜嘉薇的丈夫。
他腦袋一片空白,一時難以回應,只喃喃吐出一句,「沒事。」
他原本要跟她說說這一年多來自己的心情,此刻如何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