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幼芙與上官胤無語地坐在桌前用晚膳。
她盼了五年才實現的夢想,現在真真實實地呈現在眼前。
但他們之間是如此沉默,有的只是碗筷踫撞的聲響。
在她的美夢里,他會如五年前般細心地為她夾菜,而她也會為他挑起魚刺,再將肉放入他的碗里。
不過,眼前這一切才是最真實不過的,不是嗎?
「這菜做得真好。」秦幼芙喉頭干澀,努力地想要說話打破悶滯的氣氛。
「嗯。」上官胤只是隨口應聲。
秦幼芙用力握緊象牙箸,努力保持嘴角那比哭還要難看的笑意。
她可以感覺到,圍繞在兩人身旁的奴僕們都以異樣的眼光望著她。
她知道,她的出現似乎不受歡迎。
但是,就算她與他有著不能為外人道的恩怨,但是她依舊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呀!難道在房門外,上官胤不能給她屬于妻子與主母該有的尊重嗎?
原來,一切都只是她的假想,她還以為他會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給予她一絲絲的心疼。
漫長的晚膳用完後,上官胤領著秦幼芙來到後院的廂房。
他打開房門,看著已經打掃得一塵不染的雅致廂房,黑眸在她瞧不見時沉了下來。
「這是……」秦幼芙站在他身後,呆呆地看著房里。
「你就先住在這兒。」上官胤轉過身,低首望向她。
在燭火映照下,她白皙的小臉上有著經過長途奔波的疲憊,眼眸在他冷淡的對待後難掩落寞。
她,比他記憶中的她還要再美上好幾分。
如果說,五年前他狠心拋棄的秦幼芙是朵出水芙蓉,那現在經過時間洗禮,原先豐腴的雙頰微微變窄,尖細的下巴讓她的臉型更臻完美。
她那雙眼眸,雖然現在是黯淡的,但是上官胤可以輕易地在里頭找出屬于她的慧黠,那靈動的光芒,是屬于文思敏捷的她獨有。
現下的她,嬌艷得有如一朵雪白的牡丹,盛開在他見不到她的時空之中。
「我住在這里?」秦幼芙的眉心微微攏著,「那你呢?這兒是你的寢房嗎?」
他看著眼前擺設簡單、雅致的廂房,怎麼看都不像是他長年居住的地方。
「不是,這里是供賓客居住的廂房。」上官胤的口吻顯得冷然至極。
聞言,秦幼芙的眼神變得更為黯然,她垂眸看著地上織花的地毯,吶吶地開口︰「可以跟你住在一起嗎?」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太過厚顏無恥了,但她還是想要得到她應有的待遇。
「這……」上官胤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氣。
秦幼芙不需要望向他,腦海里就能浮現他黑眸中透出懊惱的神情。
這時,她抬起頭笑望著他,那輕得不能再輕的口吻里有著最卑微的渴求,「奴僕們都知道我是胤哥哥的妻子,在他們面前,可以請胤哥哥給我些顏面嗎?」
她不求他能擁著她出現在奴僕們面前,也不求他能在奴僕面前對她噓寒問暖,她要的不多,只有尊嚴而已。
一個連賣一串銅錢都不值得的微薄尊嚴。
「你不用想這麼多。」上官胤逼迫自己不去看她眼眸里的悲傷,開口以最殘忍的語氣拒絕,「他們都已經知道我們……」
「我明白了。」秦幼芙不等他說完話,便慌亂地打斷。
她最不想從他口中听到的,就是那句他與她早已是有名無實。
上官胤的黑眸深處藏著深深的抱歉,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她面前顯露出過多感情,畢竟他與她已經是不可能了。
沉默就像尖刀刺著秦幼芙的心房,但她嘴角揚起了淺笑。
她笑自己怎麼會這麼天真,還以為她的出現會讓他感到驚喜;笑自己愚昧,還以為他會給予她一些些憐惜。
「胤哥哥……」秦幼芙揚首,用力扯著嘴角,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現在他面前。
「嗯?」
上官胤低首看向她,沒有錯過她藏在袖中的縴細長指現下是緊緊地絞著,企圖壓抑她的慌亂。
「娘說了……她希望這回我回揚州去,不是一個人……」秦幼芙的雙頰爬上紅暈。
「什麼意思?」上官胤挑眉道。
見他深黑的眼眸盯著她瞧,她害臊地低下頭,小嘴抿了又抿,開了又合,最後才聲若蚊鳴地說︰「娘說……希望我待在京城的這段日子里,能夠為你懷上孩子……娘說,你已屆三十歲了,又是家中的獨子,是時候該要有個孩子來傳承。」
她感覺自己的雙頰像被火燒著般,燙熱得讓她不知所措。
上官胤的黑眸盯著她烏黑的秀發,瞬間暗了下來。
「為什麼什麼都是娘說的,而你,沒有任何想法嗎?」他的語氣硬了起來,胸中燃起莫名的惱怒。
這小妮子明明知道他與她沒有未來可言,為什麼還想要替她生個孩子?
難道,這五年來她從沒想過未來該怎麼過嗎?聰明如她,怎麼會不懂得替自己的將來盤算?
秦幼芙抬起頭,小嘴微啟,「這也是我的希望。」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為他生下不止一個孩子,還希望能替他營造美滿的家庭。
上官胤的黑眸更為深沉,負在身後的長指用力地攏著,「這件事還不急。」
「怎麼會不急呢?你都要三十歲了,而我……再待也沒有多久。」說著最後這句話時,秦幼芙的心像被用力掐緊般,痛得不可遏止。
「我說了,這事不急,我有自己的想法。」
他決然的拒絕,讓秦幼芙呼吸一窒。
說得也是呀!他不一定要與她才能有子嗣,他可以與別的女子在一起。
為什麼要到了這般難堪的場面,她才看清眼前的一切呢?
「我……明白了。」她頹然地低首。
「你好好休息,待我生辰過後就回揚州去吧。」上官胤轉開眼,冷然地說。
「我明白了。」秦幼芙沒有再望向他,低著頭努力不讓自己的困窘顯露在他面前。
他沒有再說話,轉過身毫不猶豫地跨出房門,替她掩上門扉,遮去那在昏暗的燭光下無助的嬌小身軀。
秦幼芙的耳里听見的是他不慌不忙的腳步聲,緩緩地、慢慢地,以優雅的步伐離她遠去。
身子沿著牆壁滑下,她將小臉放入雙膝中,雙手環抱著自己,淚水在這時無法克制地潰堤。
她明明沒有錯,他為什麼要把這個錯算到她頭上?
即使她有錯,他為什麼不肯給她一絲絲溫暖,讓她能稍稍平復對他、對上官家的愧疚呢?
秦幼芙的低泣聲傳入上官胤的耳里,他努力踏著徐緩的步伐離開廂房,之後腳步越發加快,像逃難一般,最後狂奔了起來。
回到寢房後,他慌亂地打開房門,將自己關在黑暗的房間里,頭靠著牆,神色黯然。
這是第三次了,在她面前,他是第三次不知所措。
不行,不能這樣!
上官胤急切地想撫平狂亂的心,一直以來,他還以為自己夠殘忍,能冷酷的將她忘懷,但是當她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的心卻不由自主的開始狂亂地跳動。
呵!原來他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無情、冷然。
高大的身軀坐在地面上,看著滿室昏暗,他緩緩閉上眼楮,讓黑暗完全圍繞著他。
但是,她那雙閃爍著淚光的眼眸卻躍入他腦海中,驚得他慌亂的張開眼,逼迫自己回到現實。
他真想問,為何他與她的相愛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為何上天要讓他愛上她?
滿室的寂靜沒有給他任何回答,屋外也靜得連一絲蟲鳴都沒有,他就這樣陷入孤獨的氛圍,低落的情緒久久無法平復。
滿室的寂靜沒有給他任何回答,屋外也靜得連一絲蟲鳴都沒有,他就這樣陷入孤獨的氛圍,低落的情緒久久無法平復。
揚州向來是人文薈萃之地,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讓此地顯得極為熱鬧。
種植在河岸旁的柳樹隨著微風搖曳,這兒的女孩們也和柳樹一般,有著不盈一握的柳腰與清新的笑容。
上官胤手撐紙傘,與秦幼芙走在市集中,他低眸望著依偎在身旁的新婚妻子,眼眸里充滿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