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瑯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起初疲累感一直很重,想睜眼,眼皮就是不听她的,睡得很不安穩,但是她能感覺到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溫暖的倚靠,就好像她平常睡覺時,雍瀾躺在她身邊的氣息,以及他帶來的那種歸屬感。
因為心安,這回她才真正的入了眠。
這一睡,不知今夕何夕,等她清醒,已經是兩天後的午後了。
「嬛嬛,你醒了?」
雍瀾的聲音里摻雜了許多復雜的情緒,但最多的是幾乎要滿出來的喜悅。
在沈瑯嬛眼前放大的是雍瀾帶著疲累的臉,不只眼楮的紅絲依然,本來光潔的下巴也有了胡子,衣衫也都是皺著,好像一下老了好幾歲。
「你的臉過來一下。」她想起來卻渾身乏力,只好叫他過來。
雍瀾听話的把臉挪到她面前,見她伸手,連忙抓住往自己的臉上貼,她卻用手背蹭他的臉頰,「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瘦得厲害?」
「這不是老胡替我解毒,太過消耗體力的關系,等你安好了胎,我們再去吃烤全羊,不用兩上的肉就補回來了。」
「毒素都清干淨了?」她又繼續磨蹭了下,滿是心疼,心疼他受的苦無人能替他承擔,這樣的人她要是不多愛著他一些,誰又會心疼他?
「老胡說我現在健康得可以活到一百八十歲。」他愛極了她的手,自動蹭了兩下還不夠,送上另外一邊的臉頰。
「那不成了老妖怪?」沈瑯嬛瞪他。
「那你就陪著我變成老妖婆。」
「你美!」活成滿臉四肢都是褶子的老太婆,怎麼想怎麼不美,不過如果有他作伴,好像也沒什麼不好,一同煮酒、下棋,每個平凡相處都是美好時光。
雍瀾的手滑到了她的頸子,那里的肌膚慘不忍睹,沈瑯嬛的皮膚本來就白,如今又青又紫,他不禁嘶了聲,這到底有多痛?
「他們說這是我弄傷的……」他哽咽著,聲音里全是愧疚。
「是我不知輕重的撞上去,還好沒傷到孩子。」她不怪雍瀾,是她太莽撞,怎麼會以為和一個發病的人有理可說?
「這是母後命人送來的「花露白玉膏」,說對化淤有奇效,你用力擦,要是用完我再讓人去要。」他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羊脂白玉瓶。
他說起來像是沒什麼稀奇的,完全把宮里嬪妃搶破頭還不見得能拿到手的不傳秘藥,當成了橋下跌打損傷十文錢一罐的臭藥膏了。
「怎麼驚動了母後?」
「她听到我發病,連夜過來,所有發生的事情她都知道了,知道我把你弄傷,差點沒把我罵成臭頭!」
「我沒能給她請安,母後不會生我的氣吧?」希望寧皇後心里不要有疙瘩。
「怎麼會,她心疼都來不及了,直說讓你好好休養,她過兩日再出宮來看你。」
寧皇後一則喜,一則憂,喜的是兒子的毒解了,憂的是媳婦動了胎氣,要不是身分受限,她還想留在王府幫忙照看媳婦。
「母後出宮,官家會不會有微詞?」那個她印象中柔弱如柳的寧皇後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母後以前是為了我忍耐,想用不爭來求平安,如今不一樣了,她也沒必要忍誰,想做什麼就做,自然隨興多了。」
也是,雍瀾雖然沒說,她也從帶帳本過來給她看的拾兒口中得知,鳳皇貴妃因為雍壽的關系貶為采女被打入冷宮,鳳氏一族的狀況也不太好,而如今身為中宮之主的寧皇後,因為雍瀾表現杰出,還真可以不用那麼忍氣吞聲過日子了。
只不過還是有人為了反對而反對。
「呸,花露白玉膏雖好,卻遠遠比不上我的「雪膚花貌羊脂膏」,一擦就見效!」
胡一真的人還沒到,聲音先傳了來。
小夫妻互覷了一眼,沈瑯嬛一臉狐疑,這是听了多久的壁腳?王府什麼時候變成誰都可以隨便進出的菜市場?
雍瀾笑得有些心虛,是他給的特權,這不是想著將來他的嬛嬛要是生產,還用得上胡一真和瀟瀟嗎?
況且,老胡才剛治好了他,過河拆橋這種事他是看情況做的,現在還不到時候。
「你們來了。」
「王爺、王妃。」兄妹倆異口同聲。
「都免禮。」雍瀾也不和他們客氣。
「看起來王妃是無恙了。」
胡一真帶著瀟瀟走過來,找回妹妹讓他了卻心頭大事,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眉梢都是喜氣,就連顯小的鼻子眼楮都讓人覺得順眼了許多。
老實說兄妹倆乍看之下沒太多相似的地方,但是站在一起……嗯嗯,沈瑯嬛覺得胡一真應該是肖父,女孩子要真像到他們爹……呃,還好,女子還是肖娘比較好。
不過,瀟瀟的娘親若是這般美貌,又是怎麼看上胡老爹的?
只能說天下的姻緣只有你想不到,沒有牽不成的。
「听我家囡囡說,是王妃救了她的命,大恩不言謝,往後王妃有任何差遣,水里來火里去,用得著我胡一真的地方,我絕沒有第二句話。」
小氣吝嗇,沒有好處絕不會出手救人的胡神醫,居然拍起胸脯,應了看似半點好處都拿不到的差事。
「到底瀟瀟是怎麼走失的?」沈瑯嬛也想知道。
都這麼大個人了,竟因為走失失足跌落谷底,失去了記憶,醒過來後自己爬上山道,偏又遇上盜匪,要不是遇見去寺廟還願的沈瑯嬛,被她帶回了老宅,後果不堪設想。
「都怪我,是我帶囡囡上山采藥,我因為看見一株百年難得一見的藥草,把她撇下……當我攀著繩索爬上來,她已經不見了,後來我尋遍整個山谷,就是找不到她。」向來大剌剌的胡一真很是自責。
事情的緣由瀟瀟記得很零碎,不過跌下山谷的片段她是有印象的。「我只記得山谷中來了一陣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我轉著轉著就迷了路,心里著急,沒仔細查看地勢,結果就摔了下去。」這一摔就摔去了她大部分的記憶。
「瀟瀟這記憶找得回來嗎?」沈瑯嬛關心的問道。
瀟瀟曾告訴她,醫人不自醫,她能醫治別人的病痛,卻沒辦法讓自己的記憶恢復,只能靠時間等記憶自己回來,現在有了胡一真,痊愈的機會也許指日可待。
「這種事情急不來,我已修書回去告訴爹娘說我找到囡囡,他們應該就能放心了。」
上山摘個藥草把妹妹弄丟了,胡家老爹和老娘撂下狠話,他要是沒把妹妹帶回家,那麼家也不用回了。
他就這樣被攆了出來,有家歸不得,心里苦得跟吞了黃連差不多,萬萬沒想到繞了一大一圈居然把人找到了,皇天不負苦心人吶!
「我哥想帶我回家,我們家四代行醫,我爹娘也是大夫,全家人一起會診,也許我的記憶會回來得更快,但是我想等王妃生產後再回家。」
瀟瀟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但是她的意思很明確,她想留在王府待沈瑯嬛平安生下孩子,見母子均安她才能安心回家,畢竟她離家這些日子,要是沒有沈瑯嬛,下場簡直不敢想。
「囡囡離家很久,家中爹娘想念得緊,再說王妃是王爺捧在手心的珍寶,王妃生產,王爺能不緊張嗎?府里穩婆、大夫還有宮中御醫,通通齊全,哪輪得到你一個還未出嫁的小娘子?」
要胡一真說,報恩有很多方式,不必急在一時,他們還是趕緊返家讓爹娘放心才是。
沈瑯嬛望著一直朝著她比手勢的胡一真,要她幫忙說服自己的妹子,表情殷切懇求,她還真沒什麼好不答應的。
「回去吧,伯父和伯母肯定希望你早日歸家,真放不下我,等孩子洗三再過來,到時候你愛住多久,你後面那一位就管不了了。」她把瀟瀟招到跟前。
瀟瀟撇撇嘴,回頭瞪了她哥一眼,算是答應回家先見爹娘再說。
是夜,瀟瀟和幾個丫頭道別,幾人雖然知道她早晚要走,可幾個月下來已經處出了感情,依依不舍,不過知道等王妃的孩子生下來她還會過來,離愁總算不那麼逼人,開始有心思想著要給瀟瀟送什麼土儀讓她帶回家。
棒天,胡家兄妹啟程返家,除了姊妹們送的禮物,還有雍瀾和沈瑯嬛備下一整輛馬車的謝禮。
這日,沈瑯嬛晨起下月復便見了血,雖然只是微微的血跡,對于驚弓之鳥般的雍瀾來說,卻是不能承受之重,所以他堅持沈瑯嬛必須好好躺在床上安胎,這一安,便安了半個月。
為了平安生下第一個孩子,沈瑯嬛忍了。
而雍瀾經胡一真的手治好離魂癥的消息很快傳進每個皇子的耳朵里,這個時間點有些敏感,畢竟雍壽才遭圈禁沒多久。
有人按兵不動、沉得住氣,有人蠢蠢欲動,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闢家的兒子其實不少,但二皇子早夭,三皇子太過「賢良」招了官家的忌諱,**挨著皇位的卻被踢下來的大皇子雍壽被圈禁,四皇子領了差事去江南,五皇子、七皇子都是品階低的嬪妃所生,一個身體孱弱,一年有三百多天在喝藥,一個謹小慎微,個性懦弱無能,八皇子年紀只有七歲。
爆里頭有希望攀上皇位的只剩下雍瀾和四皇子。
四皇子和雍壽一母同胞,要是他能拿下太子之位,如今落魄得比乞丐還不如的鳳氏一族也許起復有望,得以重新享受榮華富貴,但四皇子的學識才華遠遠不及雍瀾,除非官家眼瞎,否則不會選這顆魚眼楮。
也就是說,看來看去,雍瀾這個嫡皇子受官家重用的可能性最大。
金秋的衛京格外舒爽,彷佛天都高了幾分,像是為了助長雍瀾的聲勢,一心想把水患治好,好在官家面前遨功長臉的四皇子卻出了紕漏。
他對水利本來就是一竅不通,又急著想立功,到了江南,既不曾去勘查水道河流,也不明白山脈走勢,听信地方官員的建議,采用水來土掩的策略,結果哪擋得住汛期的洪水?
這樣的蠻干讓本來就已經潰堤過數次的水患更加泛濫,沖壞上萬頃良田,造成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
消息十萬火急送回衛京,官家本就因為雍壽一事受刺激,心疾發作,缺了十幾天的早朝,听到這消息,直接砸了所有的折子干脆稱病不起。
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倒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索性把一攤子國事全推到了雍瀾身上。
雍瀾也不推托,他把諸大臣、沈瑛和沈雲驤叫來,共商治水國策。
「爹,這等大事怎麼會叫上我?」被點名,沈雲驤有些忐忑和不解。
「爹也不明白,但去了殿前只要帶上耳朵就是了,少言多听。」沈瑛也不明白雍王為什麼要叫上大兒子,但他以為這是個好機會。
大郎現在只是個舉子,雖然重新又拜在徐大儒門下,但這兩項不可能讓他踏入朝堂,但是見征知著,也就是說,大郎要想再進一步,這就是個大好的機會。
知道軍中看戰績,文臣看家世、門第和心計,能得到和朝中大臣混個臉熟的機會並不容易,人脈可是大郎將來在朝中攸關重要的一環。
雍王給了大郎百年難得一見的機會。
議事殿中,群臣齊聚,對于治水一事意見紛紛,雍瀾攏著手,也不表示意見,只听著眾臣的意見,意見很多很雜,卻沒一條可用,出一張嘴,大概就是這些文臣最能干的事了,沈雲驤也沒管沈瑛顧不顧得上他,默默站在角落听著,臉上沒有任何懼色,沒有人問他,他也不搭一句話,表現波瀾不驚、鎮定自若。
這樣的大將之風,諸大臣皆暗自投以贊賞眼光,就連沈瑛自己也沒想到兒子的表現這麼不俗。
而治水一事,一殿重臣從卯時一直商討到亥時初都沒能拍板定案。
雍瀾的目光最後轉到了沈雲驤身上,在朝堂上只有君臣,就連父子也要站一邊去,即便沈雲驤是他的大舅子,在公務面前仍舊得分上下的。
「沈雲驤,本王曾看過一篇策論,叫〈治水十論述〉,對治水方面的防洪、排水、灌溉、除澇、河運、圍田……都做了十分詳盡的解說,本王听說那篇策論是你寫的?」
他當時對那篇策論驚為天人,四處打探,最後得知寫這篇策論的不是別人,就是沈雲驤。
他已向本人求證過,現在不過是想證實沈雲驤是有資格站在大殿上和群臣並肩的。
「這是舉子應試時考的六經策論其中的一篇。」沈雲驤對答如流。
這回治水不利,情勢嚴峻,雍瀾以為內舉不避親,便吩咐沈雲驤隨著沈瑛進宮,想听听他的意見。
「你方才听了許多大臣們的意見,對于治水一事,可有什麼補充的意見?」
沈雲驤拱手道︰「草民的想法是灌排結合,治水與治田結合,也就是圍修、築堤、護田、浚河、排澇,置閘門控制圍水範圍,來解決蓄水、瀉水、擋潮、排澇的矛盾,然後做一次大規模的整治。」
一直以來,吳淞江水道排洪逐漸困難,排水不暢就成為整個江南地區的問題,要解決這個問題,便需要一步步的來。
「繼續說。」對這位大舅兄,雍瀾的臉上多了贊許之色。
「另外,草民以為可以發動民工除雜草、疏淤泥,並用淤泥堆稹成堤,江南水患,才有可能一勞永逸。」
朝中大臣鴉雀無聲,只有一個共同的心聲——那得花多少銀子?還有,誰能擔這責任?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敢應聲。
「沈丞相以為如何?」雍瀾把球丟給了沈瑛。
大衛朝三司嫌理財政,三司的長官被三司使稱為計相,既然是關于銀子的問題,問沈瑛就對了,只要他點頭,其他人的意見大致上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雖然花費甚鉅,也不是不可行……」沈瑛沉吟,給了中肯的評語。
「既然沈相也認為可行,治水如救人,沈雲驤,本王讓你明日把章程呈上來,可行?」
沒有人知道雍瀾急著想回家了,這時辰,他的嬛嬛該上床了,他得趕快回家陪睡。
上回他毒發沒有陪睡,害得來找他的嬛嬛動了胎氣,這種事,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經歷一次。
還有,他得讓母後去勸勸父皇,病別裝太久,老是要他幫著處理國事,那他的家事呢?
沒有先安內如何攘外,對吧?
雍瀾在朝堂上處理國事,深居內宅的沈瑯嬛也沒得閑,一早听完了各處管事們回稟,喝了口蜜棗茶,挪動了談不上舒適的大腿,又有大管事過來報告,與王府有往來的寧、秋二府分別有紅、白事,這些人情往來,沈瑯嬛看著與王府的交情親近遠疏,讓千兒看著給禮。
她之前把整個王府的龐大花園分成數區,交給管事們承包管理,省下了每年花錢打理花園的銀子,又因為允許管事們除了供應王府所需的部分以外,能自由種植花卉水果及蔬菜,收成後可以賣給王府廚房或是賣到外頭,增加一筆可觀的收入,廚房也能省下部分開支,浮報的情形頓時少了許多,可以說一舉數得。
奇嬤嬤對這位主子是完全服了,她主動替沈瑯嬛擔起家務和出謀籌劃的工作,見沈瑯嬛沒有反對,也會告訴她大家大族的風俗禮儀,乃至皇宮各家族的許多秘辛,還有怎麼辨別古董字畫、珍寶還有衣料,更讓她記了一番食物相生相克的道理,總之,林林總總,不勝枚舉。
加上官場講究闊氣排場,從寒食清明到端午重陽,從彌月壽慶到紅白喜事,從士子應酬到親朋往來,一年到頭有辦不完的宴會,身為王府的主母,對于這些怎麼能不了解?
這些門道沈瑯嬛以前當太子妃的時候,有些听過有些沒有,她越听越覺得不容易,單單背一份京里勛貴世家的關系名單,就記得她頭昏腦脹,簡直要老命!
但是,她並沒有打算把自己將來的人生都投注在管家上,所以她重用了奇嬤嬤。
君王治國月兌不出良臣輔助,需要左膀右臂,治家也是一樣的道理。
只是以前行有余力的管家活,眼看著生產日期越發接近,沈瑯嬛卻越發的倦怠,吩咐完這些,她就把瑣碎的日常小事交給了千兒和奇嬤嬤,打算進屋歇息去。
其實,雍瀾早就不讓她管這些家務了,但是閑著啊,總不能叫她真的每天吃飽睡睡飽吃,老實講,這種日子偶爾過過覺得不錯,要是每天都這樣養豬,她可能會先崩潰。
她剛從議事廳出來,日出就遲疑的拿了張帖子進來交給百兒。
「不是吩咐過了,王妃的身子重,這段期間不見客了嗎?你怎麼還接帖子,你不要命了?」她把日出當弟弟看,言語間便多了份不拘束的親昵。
「那位夫人,說她是王妃的妹妹,知道王妃快臨產了,刻意來探望的。」人家都說了是王妃的妹妹,要是不讓見,好像不是那麼妥當,所以他讓人在待客廳稍待,趕緊進來請示了。
這是非常沒有禮貌的事,人都到門口才遞帖子,這是逼著主人家非見不可!百兒心里嘀咕,她知道自家姑娘和沈仙姊妹不對盤,如今各自安好,又來做什麼?
不過她還是把事稟給了沈瑯嬛。
沈瑯嬛看著那描金繪銀的帖子,上頭是忠懿侯府的徽記。「沈綰,她來做什麼?」
「王妃,不如不見,那種人一來肯定沒好事。」百兒一提到沈綰就沒好氣。
自從身子越發沉重,王府也事多,除了嫡親兄姊的事,沈瑯嬛其實不大打听沈家其他人的狀況,只知道沈仙不顧家人反對,堅持要到圈禁地去陪雍壽,外人看來是情深,沈瑯嬛卻明白那是因為沈仙懷有雍壽的種。
她去信問了沈素心她的婚事如何,因為雍壽被廢,原本說好的婚事官家表示都不作數,可各自婚嫁,她這姊姊倒是心大,反正她證明了她比得過別人、嫁得了太子,是太子沒用娶不了她,她沒沈仙那些小九九,用以前沈瑯嬛勸過她的那些話回了信,總之就是——她是相府嫡女、雍王妃親姊,以後還會嫁得差?大不了風頭上先等等,過兩年再嫁也不算太晚。
沈瑯嬛收到回信的時候笑了,鳳姨娘是沒把沈素心教好,但幸好沈素心的心理素質還是不錯,不是個太糾結的人。
至于風姨娘,沈瑛與她的感情日漸稀薄,她還真不知道剩下兩個不成器兒子的她會有什麼將來。
說起來最最不關她的事的,就是嫁入忠懿侯府又莫名找上門的沈綰了,真是特別會來事。
「與她同行的還有個小娘子。」日出又說。
「讓她們進來吧,我倒想知道沈綰想做什麼?」不管是什麼,她從來沒怕過事,難道沈綰還會吃了她不成?
「王妃,奴婢斗膽說上一句,無論四娘子說什麼,您千萬不要往心里去,您現在是孕婦。」百兒又拿出她管家婆的身分,只是這回管到主子身上來就是了。
沈瑯嬛拍拍百兒的手。「她還有什麼能叫我生氣的,我沒想要自找罪受。」
那就好,不過百兒覺得四娘子這人還是遠著最好。
沈瑯嬛懶得動,就在正院的會客廳見沈綰,沈綰沒什麼變,穿著一如往常走華麗風,梳了婦人發髻的她還刻意用宮制的堆紗絹花壓著發,她雖然已經盡量避免往王府的事物上瞧,但眼眸里的驚艷怎麼壓都壓不住。
另外一位小娘子打扮的人,沈瑯嬛定楮一看,竟也是熟人,是她想都沒想到的段日晴,也不知道這兩人怎麼湊在一起的?
這是不知死活,自動送上門來了。
段日晴只覺得自己的眼楮實在不夠用,比起她在京城的段家,七八房人擠在同個宅子里,這雍王府的規模根本是他們可望不可及,更別提王府的格局听說和皇宮是一樣的,同樣分了中東西三路,只是規模小了許多罷了。
當她把眼珠子轉到雍王妃身上時,還是一眼就認出坐在貴妃榻上的人是誰,沈瑯嬛比在巴陵的時候豐腴了些,看著氣色很好,全身並沒有什麼裝飾,但是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她頭上隨便一根用來固定頭發的簪子都比自己的滿頭珠翠還要值錢,再有她身上穿的,看似居家常服,那料子卻柔軟得不可思議,再來她肚大如籮的模樣,這是快生了。
算算時間,的確是那個時候懷上的。
沈瑯嬛未婚有孕的丑事傳遍滿衛京,可她憑什麼可以嫁給雍王那樣優秀的郎君?對方還對她不離不棄?
據說那位王爺還當眾承認孩子是他的,願意負起全責,因而傳成佳話,老天太不公平了,什麼狗屎運都叫沈瑯嬛給踫上!
要說模樣,她也不差啊,可他們到京里都多久了,始終打不進上層的社交圈,往來的只有小闢的女眷,一點用處也沒有,就連墊腳石都稱不上。
但是,機會是握在自己手上的,段日晴到處鑽營,終于交上沈綰這麼個侯府世子夫人,唯一釣上的魚和沈瑯嬛居然是同父異母的姊妹,而且還恨沈瑯嬛恨得咬牙切齒,她更不能放手,幾乎把手上的好東西都給了沈綰,她才答應來王府串門子走動的時候捎上她。
雍王府的門檻終于讓她跨進來了,別人她不知道,可沈瑯嬛這人她從小認識,在巴陵的時候因為下藥這事斷了交情不要緊,沈瑯嬛的脾氣向來好拿捏,她們過往也是以姊妹相稱,想必只要見了面,說幾句就能揭過往事,那沈瑯嬛就還會像以前一樣事事听她的。
「妹妹怎麼會想到要來探望我了?」沈瑯嬛見兩人顧著四顧張望王府里的擺設器具,忘了要向她這主人打招呼,不禁開口刺了一句。
段日晴的家世攤在那也就那樣了,她不怪她沒見識,而沈綰雖是沈相家的庶女,但在她還沒回家之前,沈綰的吃穿用度可都是嫡女的分例,會差嗎?
那樣的日子要是叫差,那整個大衛朝有四分之三的人口都活不下去,如今嫁到侯府,雖說侯府已日薄西山,但好歹鳳氏想盡辦法給了她豐富的嫁妝,要是這樣日子還過不下去,沈瑯嬛實在無言了。
「這不是遇見姊姊的故人,她每回都在妹妹的耳邊叨念非要來見你一面不可,妹妹便做了個順水人情,把人帶來,你不用太感謝我,呵呵,她可是把你們在巴陵時的趣事都說給我听了,原來姊姊和日晴的感情這麼好,真是好生叫人羨慕。」沈綰的笑帶著滿滿的惡意,就像她以前那樣。
「既然你只是把人送來,那大門在那邊,就不送了。」沈瑯嬛也不讓坐,只讓兩人干站在那里。
沈綰頓時拉下臉。「你趕我走?連一杯茶水、一個座位都沒有,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你這王妃也太失格了,我好歹是客,該有的待遇呢?」
「你出嫁前帶著沈雲驊去罵我,說從此和我切斷姊妹關系,所以,請問崔夫人,你用的是哪張臉要我請你喝茶、給你座位?」天下就是有沈綰這種人,只看見別人的好,卻從來不會自省自己做過什麼,沒讓門房把她趕走,已經給她面子了。
沈綰被沈瑯嬛噎得臉紅脖子粗。
好你個沈瑯嬛,竟然在段日晴的面前讓她吃癟,偏偏她還不能怎樣,她的確說過要和沈瑯嬛斷絕來往的話,誰叫她那時候在氣頭上!可氣頭上的話能算數嗎?
「那你為什麼還讓我進來?」她雙手勒得死緊,一字一頓的說,想生吞了沈瑯嬛的心都有了。
沈瑯嬛笑得很惡質,「我不過想看看你的臉皮有多厚。」
沈綰要是還待得下去,她就是聖人了,她不是聖人,所以她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沈綰掩著面幾乎是飛一般的逃走了,段日晴這才確信,沈綰向她抱怨的沈瑯嬛有多冷酷無情是真的,這下她全信了。
眼前的婦人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她說什麼都信的沈瑯嬛嗎?
「至于你……」沈瑯嬛眼中的戲謔收拾得一干二淨,換上冷酷。「段日晴,你不該來的,我要是你,在你對我做下那樣令人發指的事情以後,我會有多遠逃多遠,苟活在世上隨便一個角落,是個非常知道「知恩圖報」的人,你敬我一尺,我當然也要還你一丈。」
「你說什麼……我听不懂。」段日晴听出來了,沈瑯嬛不是和她玩笑,她對當日被設計失身的事情十分介懷,介懷到日日夜夜都惦記著這件事,而她居然笨得來自投羅網。
「用家族的前途來替你還價,利息收得夠薄吧?」
「你憑什麼?別以為你有個王爺當靠山就能為所欲為?」段日晴口齒不清的尖叫。
案親和叔伯們要是知道她和哥哥的所作所為連累了家族……她不敢想自己的下場,她已經冷汗涔涔了。
沈瑯嬛掏掏耳朵,「或許你想看看我如何為所欲為?老實說,要讓我動手,你的下場可能會更淒慘,你這張臉我連看都覺得厭惡,你怎麼還天真的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沒有主見的沈瑯嬛?」
她原本不想借雍瀾的勢解決這件事,但是那位爺說,他不出這口氣沒辦法消氣,又說反正段峮山的政績也不怎樣,從政對國家沒有貢獻,娶的妻子也不好,子女教育失敗得一塌糊涂,不如讓他回老家,能把家理好了再來談前途吧,要是不能,那就別出來丟人現眼了。
雍瀾這還是往輕里說的,真要讓他處理這家人,他不只會讓段家人灰頭土臉的滾出京城,還要他們一文不名,一路行乞的回巴陵去。
段日晴從沈瑯嬛的神情看得出來她是認真的,這女人真的有讓段氏家族一夕傾倒,家族因為自己而蒙羞的能耐。
但是她仍想用道德來綁架沈瑯嬛,「你不該為你月復中的胎兒積德嗎?」
沈瑯嬛笑得齒冷。「我就是想替孩子積德行善才告訴你這些,否則,別說王府的大門你進不來,在我得知你們段家大房要進京的時候,我就會學你斬草除根的好手段,派人在半途狙殺你和段日陽,你們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個問題。」
段日晴頓時面色慘白,她連這個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