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瑯嬛作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夢,夢里有一個身材高大、面貌俊逸的男子,男子有著漂亮結實的月復肌線條,寬闊健壯的胸膛,弧線優美得叫人屏息,他傾身壓著她。
她覺得全身燥熱,好像著了火般,手腳並用纏住了那人,他的身子涼涼的,她將自己比火爐還要燙的臉頰貼上去,像蛇一樣的纏上他,十分舒服!
一個無比真實的夢。
接著,這樣又那樣,那樣又這樣,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又上又下的……極盡所能的與其顛鸞倒鳳。
當沈瑯嬛再次醒來,全身上下酸痛難忍,就好像被什麼壓榨過,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撐著身子笨拙的起身,環顧四周,這是一間陌生講究的房間,所有的家具擺設都是華麗的黃花梨木,雕鏤掛件,名家書畫和五顏六色的琉璃燈盞,還有各種應時應令的擺設,她身下是凌亂的拔步床,床上有著如同櫻花的血跡。
這里不是她住的毓慶宮,是海天盛筵,也就是巴陵世家子弟和望族往來的高級會所。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在新帝登基大典的那天,她被一直看她不順眼的孫太後,也就是新帝的生母給灌下鴆毒。
她能陪著雍佶從東宮到登基,又豈是傻缺之人,孫太後對她不善,她心里早就有數,借著鴆毒死遁,原以為從此海闊天空,哪里知道姜是老的辣,她帶著婢女單騎逃出城門不到十里地,追兵就到了。
追兵的勁弩如雨箭般的擦過,她就算低伏身子也無用,亂箭中胯下的馬和婢女都中了箭,婢女摔下了馬,被鐵蹄踐踏而過。
她怒火攻心,胸口憋悶得厲害,她連身邊最後一個婢女都護不住,目眥盡裂,痛徹心扉。
更多的箭漫天朝著她飛射過來,已經口吐白沫的駿馬吃痛長嘶人立了起來,接著又撒蹄子狂奔,她就算拉緊韁繩到手被勒出血痕來都無濟于事,不到片刻,她從半空中被掀了下來。
人被釘成刺蝟是什麼感覺?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最後瞧見的亮光是胸月復搖晃的箭羽。
馬的,真他娘的疼啊!
她疼得失去知覺,哪里知道一睜開眼卻成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她萬元娘成了戴維朝一個名叫沈瑯嬛的小娘子。
她luo著身子,四顧茫然的坐在柔軟的大床上,這一切已經月兌離她能思考的範圍。
沈瑯嬛是世家貴女,她這個沈家七房嫡女生來體弱,因著父親沈瑛外放做官,母親謝氏在生她時難產而逝,家里怕養不活,從小就將她送回巴陵老家養著。
沈家在巴陵極有名氣,是世家望族,簪纓數百年,族中子弟多有出息,而沈氏女擇婿而嫁,也以當嫁世家男子為志。
在這樣一個滿滿當當的大家族里,沈瑯嬛就是個突兀的存在。
畢竟雖有父親與嫡出兄姊各一,但家人們也只有返家祭祖的重要時日才會前來巴陵,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面,而她祖母孩子生得多、孫子孫女也多,她父親沈瑛並不算受寵,連帶祖母對她也就面子情,只身留在巴陵的沈瑯嬛,就像被整個沈家遺忘了一般。
她雖然被可有可無的放養,憑著家世還是交了幾個朋友,段府舉辦春日賞花會,幾個朋友都去,原主也征得祖母同意後坐車去了。
段府是巴陵知名的大戶人家,士農工商全面發展,資產頗為豐厚,與兩渡的陳家、冀門的夏家、沈家並稱巴陵四大家族。
賞花會後,身為主人的段日晴告訴大家,她二哥段日陽約了幾個摯交友人在天海盛筵聚會,讓幾個友人去開開眼界。
天海盛筵是什麼?是巴陵出了名的私人會所,不是有錢人、不是才子王公貴族,是進不去的。
听到有許多青年才俊會出席,小娘子們哪有不動心的,自然是答應前去。
許多人把窯子和青樓混為一談,可在戴維朝青樓是高級會所,里面除了歌舞表演、彈唱,還有一些文人墨客來吟詩作曲,是爺兒們的社交場所。
去到那里吃飯喝酒、眺看樓下表演,從來沒經歷過這些的姑娘們十分開心,原主禁不住勸,一不小心多喝了兩杯果酒,沒多久便昏死過去。
現在想來那酒里怕是被人下了藥,藥量還不輕,原主生來體弱,因而猝死,然後萬元娘成了沈瑯嬛。
她昏昏沉沉的感覺到有人架著她進了廂房,所以那極盡纏綿的春夢也是真的。
她知道這個地方不能久留,忍著身下的不適拿起燻籠上的衣物,折得整整齊齊的衣物上有方玉佩,玉佩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抱歉。
然後是署名。
沈瑯嬛麻木的把衣服穿好,將紙條扔進燻籠里燒成灰燼,玉佩留下不動。
對于失去清白和重新活過來,她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過若只能擇一,她還是選活著真好。
她回到雅間門口正想推門而入,忽然听到一個男聲和女聲對話著——
「妳確定把人送進了房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我沒騙你,三樓左側第五間房,怎麼會沒見到人?我明明把人送進去了呀!」那女聲一副要跳腳的模樣。
「天吶,是三樓右側第五間房,就知道妳辦事不可靠!」
沈瑯嬛听不下去了,砰一聲踹開了大門,里頭穿著華麗錦袍的男子和同樣錦繡衣裙的女子都嚇了一跳,看見是她,臉色都有些不自在。
「阿嬛妳跑哪去了,我們一群人找了妳半天,大家找不到妳,一個個都走了,就我和我二哥留下來等妳。」
臉色變了幾變的女子便是出賣她的段日晴,見著突然出現的沈瑯嬛,還強詞奪理,意圖粉刷她使壞的痕跡,虧原主一直把她當成相好的姊妹淘。
「我去了哪里妳會不知道?」沈瑯嬛直勾勾的看著眼神閃爍、表情看起來就是有鬼的段日陽和顧左右而言他的段日晴兄妹。
這明明白白是段日晴給她下了藥,打算送她進段日陽的房間。
她知道段日陽對她有好感,話里話外有意上門求親,她才十四歲,還是孩子,何況除了姊妹相稱的段日晴,原主並不喜歡段家其他人,因此嚴肅的推拒了。
她作夢都沒想到,這對兄妹居然私下設計她,想污她清白和名譽,造就既定事實,心腸這般狠毒,無恥到叫人惡心!
她想撕了段日晴的心都有了。
段日晴目光閃爍,接著惱羞成怒,「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誰知道妳去了哪?跟誰勾搭?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沈瑯嬛舉手揮過去,不假思索的摑了段日晴一巴掌。
段日晴放聲尖叫,白皙的臉蛋立刻腫成了一片,嘴角滲出了血。
一旁躲躲閃閃的段日陽見狀很氣憤,「有事不能好好說嗎?怎麼動手打人?」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你們做了什麼缺德的事心里有數,都不怕報應嗎?」她承認自己很氣,手勁也用了力,卻沒想到會把段日晴的牙給打掉。
她突然想到什麼,閉上眼試著運了下氣,發現上輩子的武功修為居然還在,雖然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有武功傍身總比什麼都沒有好,只是現在的她頭疼欲裂,使不上什麼力氣,只打掉段日晴的牙,略施小懲算是輕的了。
她半點都不同情這種毀人清白之事都敢做的黑心人。
轉身離開雅間,她極力不讓外堂的人看出她的異樣,來到外頭,一口新鮮的空氣都還沒吸到,便和一個匆匆進來、穿綠衫的小泵娘差點撞個滿懷。
「姑娘!泵娘,您大半天都到哪去了,奴婢遍尋不著您,幾乎想到衙門去報案了!」
沈瑯嬛抬起疲累的眼皮,對上一臉驚慌,臉色慘白,有著烏溜溜眼楮、圓圓臉蛋的姑娘,是她的丫頭百兒。
她揉了揉太陽穴,「我沒事,只是出來一天覺得有些累,找了間房,打個盹而已。」
百兒見沈瑯嬛臉色白得不象話,擔心的道︰「姑娘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嗎?怎麼不告訴奴婢?奴婢也好給您想法子。」
一般時下奴婢都稱呼小主子為娘子,只她們幾個身邊侍候的喊姑娘喊習慣了,沈瑯嬛也沒想過糾正她們,便就都這麼喊了。
她們家姑娘天生身子骨就弱,本來她也不鼓勵姑娘來這什麼會所,人多就容易鬧,也不知姑娘禁不禁得住?
可段家娘子百般鼓吹,說不來會遺憾終身什麼的,姑娘耳根子軟,一向都听段家娘子的,便來了,誰知道才來沒多久自己就讓段娘子身邊的丫頭給支開。再回來,自家姑娘卻不見了,她前前後後、里里外外,外頭載她們過來的車夫都問過了,就是沒人見過姑娘,她遍尋不著,急得都快上吊了。
最可恨的是那些自詡為姑娘姊妹淘的小娘子們只會說一些不著邊際的風涼話,一個個都不著急,容她僭越的說,這種朋友不要也罷!
沈瑯嬛搖頭,「妳去喊車夫,我們回去吧。」
回到沈府老宅,沈瑯嬛讓百兒去知會祖母一聲,說她回來了,就不過去請安了。
百兒愣了下,以前姑娘只要出門,不管如何都會親自去沈老夫人跟前請過安才回院子,平時更是風雨無阻,這回似乎有些不一樣。
不過偷一回的懶也沒什麼,沈老夫人對姑娘向來不冷不熱,不去請安,老夫人或許也不會發現。
沈瑯嬛徑自回了自己的小院,她院子里留守的三個婢女見她臉色不對,攔下了百兒。
「我先進去侍候姑娘,有話一會兒說。」
沈瑯嬛是世家貴女,有四個貼身婢女,拾兒管錢財,百兒貼身侍候,千兒管人情往來,個兒則是武婢,還有個懂醫理的瀟瀟,是她外出時撿回來的醫女。
瀟瀟從不提自己的過去,但說起藥草滔滔不絕,沈瑯嬛也不問,每個人都有秘密,願意說的就說,至于不想說的,那必然是時間還沒到。
百兒轉身進屋,不過很快又出來了。
「姑娘說要沐浴,不讓侍候。」百兒有些喪氣,她從小侍候姑娘到大,不讓她侍候,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妳跟著姑娘出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千兒的腦筋最是靈活,她感覺得到姑娘心里一定有事。
幾個婢女在廊外嘀咕,進了浴間的沈瑯嬛月兌掉衣服,發現瑩白如玉的身上布滿吻痕,不禁變了臉色,她把身上搓了個遍,用水沖了又沖,直到身體發紅,最後泡進浴桶里,抱著雙腿,蜷著身子,身上的酸痛和吻痕感覺都消失不少。
她這個澡泡得太久,久到百兒和個兒看不過去,輪流來敲門。「姑娘,奴婢來替您擦背可好?」
「不用,我一會兒就出去。」沈瑯嬛應聲。
百兒、個兒和站在後頭的千兒互看了一眼,決定不管姑娘在外頭發生了什麼,姑娘不說,她們就當沒事,把今天的不尋常爛在肚子里,但是相反的,她們也要更看緊門戶,把姑娘看顧好。
沈瑯嬛穿好衣服後推開門走出浴間,見三個丫頭都盯著她看,百兒反應最快,拿了大條的巾子,「奴婢給姑娘擦頭發。」
沈瑯嬛坐在繡凳上,閉起眼楮,讓百兒輕輕擦拭頭發、梳順,個兒給她倒了杯溫熱的水放在妝台上,默默退到一邊。
「妳們這一個個一臉擔憂,好像我哪里不對了,我好得很,只不過是困了。」她不想多說,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千兒將今兒個曬得蓬松的被褥拍得更松,又月兌了沈瑯嬛的鞋,侍候著她上床,拾兒把白紗燈罩里的燭火熄滅,丫頭們相偕出去了,屋里只有院子里流淌進來帶著絲慘白的白月光和屋檐上兩盞氣死風燈在春寒的小夜里搖曳的光芒。
官道上的茶寮坐了不少人,有腳夫、有托缽僧人、有莊稼大嬸抓著兩只母雞和一竹籃子雞蛋,以及要進城趕集的人。
他們來得早,衛京城的城門尚未開,手頭寬裕的會花個幾文錢在這里叫些茶酒小食打發時間,手頭沒那麼方便的便坐在城門口等入城。
一行三人剛落坐,兩個小娘子,看起來是主僕,隨侍的一個帶刀護衛已經喚了小二送上鹵牛肉和一盤鹽水花生及茶水。
從巴陵到衛京,這一路他已經看出來,這位姑娘的韌性和毅力不輸男兒,他們一路疾行,卻沒听她叫過一聲苦累。
沈瑯嬛向來行事果決,不耐煩坐馬車,只帶了武婢個兒和來接她的護衛松柏先行上路,其他三個婢女和瀟瀟押著行李緩行。
沈瑯嬛看似不經意的往那僧人看去,很快垂下長睫再掀起,朝著個兒和松柏遞去意味不明的眼神。
個兒與她本就有著主僕默契,松柏這一路也看出來了,一見到沈瑯嬛遞眼色,便有了警覺。
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間,他們被團團圍住。
包圍住他們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幾個看似安分守己的腳夫、僧人和農夫,至于那個穿著花里胡哨的大嬸,就是個女扮男裝的貨。
那些人也不唆,拔刀就砍。
刀兵之聲四起,許多膽小的百姓四處逃竄,尋求庇護。
沈瑯嬛幾人的刀劍早蓄勢待發,即便刺客人數眾多,她和個兒的功夫也不弱,幸好原主本就有和個兒學些拳腳功夫,讓她不用另找理由,刀起刀落,身姿利落,威猛的和眾人打了個難分難舍。
松柏反應過來後也迎了上去,一刀結束了從沈瑯嬛背後砍過來的刺客,沒入刀光劍影里游走。
眼見拿不下沈瑯嬛等人,刺客也不戀戰,在城門戍守的門衛趕到之前,哨聲長起。
「骨頭難啃,撤!」
瞬間,刺客如同潮水退了個精光。
「這些人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樣,來了一撥又一撥,太氣人了!」個兒甩了劍尖的血花,還鞘,一臉的忿忿。
一路從巴陵追到衛京,好像割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來一茬,他們到底是有多想要姑娘的命?
「城門開了,咱們進城。」沈瑯嬛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人逃走的方向,把長劍還鞘收起來。
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對她回京有這麼大的意見。
她剛成為沈瑯嬛時,一直保持低調的觀察四周的人事物,原主自己住在偌大的院子里,身邊只有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四個婢女,祖父輕易不得見,祖母身邊環繞著大房、二房等等好幾房的孫子孫女,眼里壓根沒有沈瑯嬛這孩子的存在。
她小心翼翼的生怕露出什麼馬腳,讓身邊的人看出破綻,發現她是個借尸還魂的異類,後來才發現這個叫沈瑯嬛的孩子就算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麼。
一個天生體弱、非足月而生的孩子,能不能活下去,能活到幾歲,大限何時會到,都是問題。原主戰戰兢兢,僥幸活到了十四歲,卻叫段日晴給害得一命嗚呼。
她佔了這個沈瑯嬛的身子重新活過來,于情于理就該替原主了結這一樁因果,討個公道回來,之前只給段日晴一個耳光,實在是太便宜她了。
偏偏不等她有機會回擊,她父親、戴維朝的沈相一封家書便要她回衛京。
想來也是薄情,說是多年不見小女兒甚是思念,且已經替她覓得一門好姻緣,特派遣護衛來護送她回京待嫁。
既是多年不見的想念,何以結束外放、去衛京任職的時候沒想起她這小女兒,如今又來說思念?不過是利益罷了。
但父母之命沒有拒絕的余地,再者這巴陵對原主、對她都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她拜別了祖母,準備踏上不知道是不是龍潭虎穴的衛京。
從沈瑯嬛決定去衛京,幾個丫頭便開始收拾行囊,一等護衛們抵達沈家老宅,她便先行啟程。
「敢問小娘子,妳是怎麼看出來那些人意圖不軌的?」
來人的聲音很輕,像羽毛劃過,但沈瑯嬛知道那人是在問她。
她倏然轉身,後背微微的冒出冷汗。
眼前的男人如同鬼魅般來到她身前,直到出了聲她才驚覺,要是來人對她有所企圖,她能不能扛得住,還真兩說。
這人武功修為深不可測,但是更讓她在意的,是她認得這個人。
他有張讓人無法不去注意的五官,皮膚白皙,寒光湛湛的眸子黑黝黝的,猶如深潭中幽靜的潭水,他的頭發黑得像是最名貴的墨玉,以一條中央嵌玉石的抹額束住,英英玉立,一身冰藍錦衣,腰懸碧玉鏤香夏荷香囊,氣質清華溫潤如月,絢爛昳麗如日,站在那里貴氣不言可喻,美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的身子有些僵住,沒料到與巴陵的那個男人還會再見,而且在這種情況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相信自己的神情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那人眼楮一凝,眸光深幽了幾分。「妳好。」
一月之前,他為了了結一件需要重復取證的殺人案件去了趟巴陵,取證之後,刑部的同僚約他去海天盛筵喝酒,小酌幾杯後突然覺得氣血翻涌,情緒失控,這種情況是他近兩年才開始發生的,間隔從半年慢慢縮短到一個月,常常在捉拿犯人或情緒過激的時候就犯病,清醒過來的時候通常不知道身邊發生過什麼事。
但是從同僚臉上驚駭的神情和幾個與他親近的友人描述,發病的他血腥得令人發指,與鬼無異。
他請大夫看過,可就連宮中的太醫也看不出來他的身體哪里出了問題,之後有人傳言他罹患了離魂癥,當他出現某個人格時,其他人格的記憶不能互通,記憶是缺失的,各自的人格無從得知對方都做了什麼事。
這兩年,他慢慢模索出當自己完全不記得做過什麼的時候,出現的人格是暴戾、血腥異常的。
發現即將發病,他怕自己會失手傷了人,便告罪去樓上要了個房間,哪里知道他剛躺下沒多久,一個嬌軟芳香的身軀就被人推了進來,那身軀跌在他身上,滾燙如岩漿,身子如蛇般的盤住他,雙臂挽著他的頸子,獻上柔軟的香吻。
他原本暴躁到無法抑住的沸騰情緒奇異的被撫平了,讓原本應該什麼都不記得的他有了朦朧的意識,但另一方面卻有頭怪獸滋生,控制著他把人壓在身下,反復纏綿了幾次。
意識清醒後,他原該跟對方致歉並負責,但實在是女子睡得太沉,狀似藥力未退,如此一想他便明白對方必也是遭了算計,心下越發自責,但他另有急案正在追查,不得不離開,是以只能留下信物與真名來表明負責任的態度。
這戴維朝就沒有幾個不認識他名字的,他原以為女子必會找上門,畢竟她也是遭人算計失了清白,不料直到隔月他閑下來都不見人上門,他只好讓手下去查了她的數據,這才知道她是沈相養在故鄉的女兒,人正在回京的路上。
她一入京城地界他便得到消息,只是沒想到她會在衛京城門口遭人伏襲,更令人驚艷的是她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退敵的本事。
「雍王爺。」沈瑯嬛定下心神後發現原主是知道這個人的。
那人眼楮一凝,眸光深幽了幾分。「妳認得我?」
雍瀾這麼問是意有所指的,原以為對方會提起那日的事,不料她只是淡淡道——
「藍衣玉香囊,唯有雍王,除了您,小女子想不出這戴維朝還有第二人。」沈瑯嬛動了下嘴唇哂笑,幸好就原主的記憶,這人在這朝代是鼎鼎有名的,她不認那天的事也無妨。
這雍王,名瀾,乃是官家的第六個兒子。
戴維朝管皇帝叫官家,管皇後叫娘娘。
寧皇後年輕的時候無所出,直到三十幾歲才生下雍瀾,鳳淑妃生下皇長子和皇四子,雍瀾雖然貴為嫡子,可當時官家在沒有嫡子可以繼承的壓力下,應鳳淑妃外家,也就是江南河道總督鳳朝陽聯合朝臣上書,請封庶長子,也就是鳳淑妃生的皇長子為東宮太子。
官家礙于排山倒海的壓力,又見庶長子確實優秀,應了。
鳳淑妃的位分自然又晉升了一級,成了貴妃,她風頭無人能敵,母憑子貴,這些年已晉升為皇貴妃,宮中勢力不亞于皇後娘娘。
而雍瀾這嫡子生不逢時,不僅沒了太子位還得避風頭,這些年就只領了大理寺少卿一職,執掌大理寺刑獄案件審理,嚴格講起來離權力中心挺遠,說是閑散王爺也不為過,只不過畢竟是干這職務的,別看他一副謙謙君子、清冷無害的模樣,一把尖刀上不知沾滿多少官員權貴的鮮血。
適逢雍瀾今年剛及冠,出宮建府,封為雍王。
說來雍王這個封號也挺有意思的,當年東宮太子雍壽封王時,官家賜封為壽王,卻讓這個小兒子直接以國姓為封號,不少人暗地猜測一番,只官家除此之外並無其他恩賜,雍瀾仍頂著不大不小的職務,是以眾人便說這是官家給嫡子的一點補償,此事便揭過。
「沈娘子還未回答本王的問話,妳是怎麼看出來那些人意圖不軌的?」他拉回話題。
沈瑯嬛挑眉,他知道自己?
也是,從他留下信物與名字的作法就知道,他遲早會找上門,若是有心,想查知她的底細並不難,所以他這是專程跑來這里堵她了?
「鞋。」
「哦。」見她絲毫沒有要做解釋的意思,他垂下眼,自顧自思索。
刺客既然扮作僧人、腳夫,腳下踩的卻不是羅漢鞋或芒鞋草鞋,農人不穿麻鞋布鞋,而是武人的靴,不是大破綻是什麼。
看雍王似有所思,自己主子卻沉默著,個兒壓低聲音問︰「姑娘,這雍王爺專程來找咱們啊?」
沈瑯嬛瞥了雍瀾一眼,個兒的聲音雖然壓低不少,方才的話顯然他都听到了。
誰知道雍瀾也正好看過來,眼神莫測。
「這妳就想岔了,咱們與雍王爺素不相識,他老人家找咱們做什麼,不過是城門前巧遇此事來問問的。」趁著個兒這一問,沈瑯嬛算是表明了立場。
是,她是失身給他了,但沒有一定要他負責。
說實話,她上輩子在男人身上吃的虧多了,這輩子她就想順著自己來,要是原主沒了清白肯定怕得要死,可若是她,沒了自主才更可怕,她萬元娘……她沈瑯嬛才不需要一個男人為了負責任而娶她。
一句素不相識讓雍瀾頗為驚訝,「妳……」這女子是要跟他撇清關系?在失了清白之後還要跟他撇清關系?不要他這個堂堂皇子、王爺負責?
「告辭,我急著要回家,後會有期了。」沈瑯嬛雙手抱拳,快刀斬亂麻,直接打斷他。
個兒明白主子的意思,掏出銀子付給滿臉驚嚇的茶老板,此時松柏也已經牽馬過來。
沈瑯嬛躍上馬背,不再看雍瀾,她打馬上前,與兩人一道飛快的從城門入了京城,留下還在震驚中的雍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