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豆,孟小將軍約的是這間四季茶樓吧?」趙涵抬頭看了下在風中飄蕩的幌子。
「是的,小姐,孟小將軍派人來傳話說在四季茶樓見面。」
趙涵覺得其實孟飛這個人挺有義氣的,肯定可以當成好友,但是他卻是想與她成為夫妻,她只好與他保持距離,以免被誤解,因此此番前來赴約讓她心里實在很掙扎。
她吁了口氣領著綠豆踏進茶樓,「那進去吧。」
她們一踏進茶樓,提著茶壺的小二哥便向前親熱的招呼,「兩位姑娘請進,不知是要坐雅間還是大堂?我們這有今年春天剛進的春茶,可好喝了。」
綠豆道︰「小二哥,我們與人有約,是孟小將軍。」
小二哥恍然的點頭,「原來是小將軍約的人到了,兩位姑娘這邊請,請跟小的上樓來,孟小將軍已經在雅間里面等你們了。」
小二哥俐落地領著她們上到二樓,穿過長廊來到一間門扇緊掩的雅間前,敲了敲門,對里頭的人喊道︰「孟小將軍,您等的人到了。」
孟飛的聲音傳了過來,「進來。」
小二哥隨即推開門,側過身體讓兩人進入,「兩位姑娘,里頭請。」
孟飛看到趙涵到來,原本緊繃的臉龐頓時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你來了。」
「好些日子不見,近來可好?」
趙涵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左右打量了一下雅間內古樸典雅的裝修,有別于樓下的吵雜,這里的環境其實還不錯。
「操兵,自己差點沒被操死。」他交代了下近況,然後對著小二哥交代,「換壺今年春天的新茶進來,還有招牌點心全上一份。」
頓了頓,他又問道︰「趙涵,你有想吃什麼嗎?」
「沒有,你做主就好。」她說起正題,「孟飛,你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讓我一定要赴約?」
孟飛替她倒了杯茶,「先喝,一會兒換今年春茶。」
她淺呷了一口,「這茶不錯,入口回甘,沁心香醇,應該也才沖兩回吧,實在沒必要換。」
「待小二將新茶送上來,這茶也就回沖得差不多了。」他吹拂著茶湯上的裊裊白煙,眼底彌漫著一抹愧疚,「我從軍營出來才知道你們二房被淨身出戶,這多少都是因為我引起的,抱歉——」
「孟飛,這事其實跟你沒有關系,我們二房早就想分家,只是苦無機會,宴會那天發生的事情剛好是一個契機。」她打斷他的話,定定看著他,「所以你千萬不必感到愧疚,你若是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我也會愧疚的。」
孟飛眉尾挑了挑,點頭,「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你難過的。」
「孟飛,謝謝你。」
「那個老妖婆將你們趕出趙家,甚至要求你們二房不許從事與趙家產業有關的項目,等于斷了你們的生計,伯父現在有什麼打算?」孟飛很快調整好心情,關心問道。
「我跟父親還有兄長們已經有規劃。」
「你是指讓伯父做你跟古筠心合伙開的那間美人閣的管事?」孟飛側著身體蹺著二郎腿,不認同地看著她。
她拿過茶壺給自己添茶,听他這麼說,手微微一頓,有些詫異的歪著頭睨他,「你對我的事情倒是一清二楚啊。」
「我手中有一小隊人馬專門負責探查各式事物,便讓他們幫我調查下你的事情。」他聳了聲肩不否認,「放心,我是關心你,讓他們稍微打探你家跟你的近況,過于隱私的事情並沒有調查。」
「我相信你的為人,放心,我並沒有誤會。」
「能得到你的信任跟認同,我覺得挺開心的。」
這時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孟小將軍,小的們給您送上新茶跟茶點來了。」
一直站在門邊守著的綠豆接收到兩人的眼神示意,替來人開了門,「進來吧。」
小二哥飛快地領著伙計進入,將茶點跟新茶擺放到他們面前,為他們換上新的杯子後,便帶著換下來的東西火速離開。
孟飛看了眼再度掩上的門扇,「言歸正傳,伯父再來有什麼打算?」
「我們打算自己創業。」
「創業?」他微怔。
「是的,我跟父親討論過,打算開家小型印刷廠,印制話本販售。」她給他倒了杯已經浸泡出香氣的新茶。
「印刷廠、話本?」他詫異的頓了下,「市面上那種寫著情情愛愛的話本?」
「是的,我們打算撰寫話本印制販售,看看市場反應,若是銷量不錯就繼續出版,若是生意不好,那就轉為印制啟蒙書本。」她說了下他們暫時的規劃,「不過我想生意應該會不錯,閨閣里的姑娘還有婦人們最喜歡看了。」
「已經開始進行了?」
「已經請雕刻師刻字。」
忽地,孟飛將一疊銀票推到她面前,「這個你收下。」
她愕然地看著眼前的銀票,「你給我銀票做什麼?我不能收。」
他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印刷廠算我一份。」
「算你一份?」她驚呼。「是的,這就是我今天找你出來所要談的事情,不管你家投資什麼,都算我一份,就算是開路邊攤我也要插一股。」
「孟飛……」她清楚孟飛對她是真心實意,但她對他毫無感覺,心頭頓時有些莫名的感傷。
「不許拒絕。」他霸道嚴厲的拒絕她的反對。
她幽幽嘆□氣,「孟飛……你這是何必……」
「趙涵,你可以拒絕我,但不能阻止我對你好。」他沉下臉,語氣不容質疑。
趙涵眼尾抖了抖,一時間不知該用哪個方式拒絕他。
「不要想太多,我也不逼你,我想通了,你想將我當成朋友就當成朋友,請你不要拒絕一個朋友對你的關心。」
從當初追到趙家別院,他就看得出來她對待古雁南的態度和方式與對待其他人不同,後來在荷花宴上,他因軍務不得不離開,卻听被派去侍候的下人說他們互動自然和諧,他就清楚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遠不及古雁南,他不想承認,但事實卻是如此扎心。
他多少都想通了,只要她好他便開心,默默守護支持著她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幸福。
她沉沉點頭,「好,就算你一股。」
京城里數一數二的祿泉酒樓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酒樓一向是各方人馬聚集之地,不管是吃飯、閑話家常或是打探消息,這里都是最佳場所。
墨子叫了盤花生米、兩碟小菜與一壺茶,窩在隱密的角落盯著二樓的方向,注意著其中一間雅間的動靜。
當初寶珠郡主知道了林之易與趙絹在大將軍府苟合,氣得當場甩了林之易五六個巴掌,同時撂話婚事做罷,便頭也不回的甩袖離開。
林之易為了挽回寶珠郡主的心是卯足了勁,每天到王府想送禮物獻殷勤,可惜全吃了閉門羹,他只好派墨子到王府前蹲點,查看郡主何時出門。
守了好幾日,今日好不容易看到寶珠郡主踏出王府,墨子二話不說偷偷跟了上去,想看看寶珠郡主前往哪里,然後趕緊通知林之易前來。
好死不死林之易下午臨時有事出城,無法趕來,墨子只好在祿泉酒樓守著,看看寶珠郡主踉誰見面好回去稟告自家少爺。
就在他百無聊賴的剝著花生殼,有一下沒一下咀嚼著咸香的花生米時,突然听到隔壁桌傳來一記刻意壓低的怒喝。
因為所有雅間皆客滿,隔壁桌只用屏風隔起,擋不住聲音外傳,耳尖的墨子听到了一個人名——古雁南。
迸雁南是少爺最厭惡、恨不得一刀殺了的人,隔壁桌的人也認識古少爺嗎?
墨子抓了抓頭,睞了眼身旁的屏風,好奇地湊近了些,想偷听隔壁桌的人在說些什麼。
也許是大廳人來人往,這桌客人並未特別注意周遭的動靜,更沒有想到有人會偷听他們談話,並未避忌。
「這些銀子請退還給鐘二爺,您的任務我們兄弟無法勝任。」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奪命閣,竟然多次都拿不下一個下九流商人的賤命,真是讓人對奪命閣刮目相看啊!」鐘二爺掂了掂桌上那包銀子的重量,諷刺道。
「鐘二爺沒有親自領教到古雁南的身手,不知道他的恐怖這才會說出這種風涼話。我奪命閣未完成貿主的任務,自然也不會跟鐘二爺您計較,但若是下一次鐘二爺還想買其他人的命,找上我奪命閣,還請鐘二爺說話小心些。」既沒賺到銀子,又損失了人手,這門吃力不討好的買賣他們不干了,也沒必要再顧忌什麼態度。
墨子聞言驚駭地瞪大眼楮,老天爺啊,他、他听到了什麼?奪命閣,古少爺?有人向奪命閣買古少爺的命!
他還沒來得及消化這讓人震驚的消息,便听到屏風後方有動靜,趕忙作勢剝花生米,听著前方的說書人講故事。
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自屏風後走出,臨離去前在墨子的桌邊稍微駐足了一息時間。
墨子故作鎮定,听著前方說書人說得口沫橫飛的精采故事,還不忘跟著拍手叫好,一副沉醉在劇情中的模樣。
男子見他沒什麼異樣後,這才抬腳離去。
看到那人一腳踏出客棧後,墨子趕緊拿起前頭的熱茶,雙手顫抖地捧著茶杯大口灌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感到舒緩,用力拍著胸口,緩和幾乎要跳出胸口的心髒。
老天爺,他這條小命差點就沒了,剛剛那個人應該就是奪命閣的殺手,那陰森冷戾的眼神好恐怖,感覺只要再多看他一眼,他這條小命就會馬上結束。還好他夠鎮定,這才沒有漏餡,不然他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墨子冷靜下來後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究竟是誰要買古少爺的命?會想要古少爺命的人應該只有他家少爺才是啊,怎麼會有人也是如此?
他眼尾瞄了下屏風,只能隱隱約約看見兩道影子,其中一人應該就是雇主,這兩人怎麼還沒走?
就在他納悶之時,一人開口了,「二爺,連著幾次都未能取迸雁南的性命,看來買命這一條路是行不通的。」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既然買凶無法取他的命,那就只能換個方式了。」鐘二爺懊惱的捶了下桌子。
「能有什麼法子接近古雁南,在他沒有任何警覺心下取他的性命?」
「這人選不好找。」鐘二爺磨牙道︰「必須是讓他毫無戒心之人才行。」
「二爺,屬下不解,古雁南跟您沒有任何利益沖突,為何您執意要他死?」下屬不解的看著鐘二爺。
「哼,古雁南是我大哥的親生兒子,光是這點就該死了,你不需要知道這麼多。」
「什麼,古雁南就是那個失蹤的小世子?」
「沒錯。」
墨子听到這,神色瞬息萬變,他究竟是听到了什麼?想不到古少爺的出身這麼尊貴,竟什麼世子!不行,這事他得告訴少爺才行。
墨子從屏風相連的縫隙中偷看了下那兩人,發現其中一人他曾經在這邊看過,眼珠子轉了一圈,決定趕緊走人,回去告知他家少爺這件天大的秘密。
他丟了塊碎銀在桌上,躡手躡腳地不讓隔壁的客人察覺到他的存在,偷偷模模的從酒樓後門溜之大吉。
林之易跟墨子在祿泉酒樓里守株待兔好些天,等的就是鐘二爺。
既然鐘二爺會與殺手在這里談事情,林之易相信那個叫鐘二爺的遲早會在此現身。
墨子一邊撐著下顎,一邊听著前頭的說書人說故事。
最近酒樓里說書人說的不再是忠肝義膽的英雄故事,而是人妖相戀,觸犯天條,棒打鴛鴦等等,什麼九尾狐與天帝的愛恨情仇,要不就是書生與富家千金可歌可泣的情愛故事。
這些故事也不知道是怎麼紅起來的,突然遭到一堆女人追捧,還出成話本,說書人說故事繪聲繪色,比文字更有趣,因此每日說書人登場的時段,酒樓都高朋滿座,滿滿都是女人。
現在他每天被逼著坐在這邊等人,故事听久了也听出興趣來,急著知道主角的愛情糾葛如何發展。
墨子听得正入迷,林之易怒拍了下他的後腦杓,低聲怒喝,「墨子,你確定那個人會在這里出現?」
墨子敢怒不敢言,揉著後腦杓,「少爺,沒有錯,奴才曾經在這里看過他兩次。」
「奴才不敢驅您,奴才確實在這邊看過兩次鐘二爺,如今距離上回不過十來天,小的看那鐘二爺的穿戴,身分肯定不俗,像他那種人若無事怎麼可能三天兩頭到這龍蛇混雜的地方來,您說說是吧,少爺?」墨子死命地安撫著林之易的怒火。
自從林家大失血,幾乎割了一半的財產賠償古雁南一大筆銀子與鋪子後,林家上上下下就看三房的人特別不順眼,尤其是林之易,他這陣子吃了不少委屈,火氣特別大,墨子更是動輒得咎,只要他一發火,墨子少不了吃一陣排頭,只能盡力安撫他才能少吃點苦頭。
林之易想了下,咬著牙恨恨的道︰「既然如此便繼續等下去,我不信等不到那一天!」
如今他們三房一家過得十分艱困,毫無地位與說話的權力,這一切全是拜古雁南之賜。既然敢讓他不好過,那古雁南也別想好過,若是可以,他會毫不猶豫地一刀子捅進古雁南的心窩,遲早有一天要這混蛋的命!
「少爺,少爺,那位爺剛經過酒樓外!」墨子的目光不經意掃過門口,赫然發現鐘二爺的身影,他趕緊拉著林之易的衣袖小聲告訴他。
林之易又怒拍了下墨子的後腦杓,「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麼,快點追上去,愣在這邊讓人跑了就有你好看。」墨子一邊揉著發疼的後腦杓一邊追出去,好不容易才追上一臉陰沉的鐘二爺,「大爺,前面那位大爺,請您稍待!」
前頭的鐘二爺似乎是沒听到,繼續穿過人群往前走去。墨子只好大聲喊道︰「鐘二爺,請您留步!」
鐘二爺腳下一頓,疑惑的轉身看著氣喘吁吁的墨子,正要怒喝,墨子早一步向前壓低嗓音同他說道︰「鐘二爺,我家少爺與您有共同的仇人,他想與您合作,能否請您移步?」
鐘二爺陣光冷厲,怒喝道︰「老子仇人多了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還想藉老子的手殺人,作夢!「古雁南。」墨子悄聲道。
鐘二爺眸光瞬間充滿殺氣,像下一刻就能掐死墨子這個小蝦米。
「我家少爺有辦法完成您的願望,他有法子近古雁南的身而不被懷疑。古雁南曾經差點成為我家少爺的妹婿,不過很可惜因為小姐突然生了重病餅世,婚事沒成,但兩家還是有往來。」墨子半真半假的糊弄鐘二爺。
「帶路!」
約莫半個時辰後,林之易送走了來人。
他表情看來雖鎮定,但心下震撼不已,手腳發抖。
看到鐘二爺的當下他就認出來人是鐘國公的胞弟鐘鼎深,若不是鐘鼎深說出秘辛,他真不知道古雁南竟然是鐘國公府二十多年前走失的小世子。
他過去曾經听人提過,鐘國公一直未立世子是因為本來有位小世子在二十多年前失蹤了,雖有傳言說小世子已死,但國公爺一直未放棄尋找他。
他隨即將鐘鼎深買凶殺古雁南與這幾件事聯結,不禁懷疑當年小世子失蹤與鐘鼎深有關,甚至可能是他設計的,因而以此作為要脅,讓他助自己取代古雁南成為國公爺失蹤多年的兒子,回國公府享受榮華富貴。
一旁的墨子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渾身顫抖,牙齒打顫的問著,「少爺,您說……您這樣威脅鐘二爺,他會不會派人……」他的手在頸子邊一橫。
「不會。」林之易拿過還冒著熱氣的熱茶用力灌下,臉色這才好看一些。
鐘鼎深想盡辦法想要除去古雁南,與他合作,由他出手是最好的。
他不是鐘家血脈,只要這事爆出,不只他沒命,父母皆會被他牽連在內,他這樣相當于將自己的把柄給了鐘鼎深,鐘鼎深同樣可以威脅他。
他不過是想暫時利用那身分為自己謀得一個似錦前程,沒有傻到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李代桃僵一輩子,只要國公爺過世,古雁南也不在世上,最終爵位還是會落回鐘鼎深身上,這對他百利而無一害,鐘鼎深沒必要殺他。
「那就好,那就好。」墨子拍拍胸口,隨即又為難的看著他,「可是……少爺,老爺與夫人會同意您去當別人的兒子嗎?」
「會的,現在三房在林家的日子不好過,地位甚至比下人還不如,我娘會答應的,畢竟我並不是長子,沒有繼承的問題。」他神色一冷,「他們就算不答應,我也會讓他們答應的,除押他們不想高人一等,將大房踩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