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沉落湖面,明月從山邊升起,然後又在湖面上緩緩落下。
就在阿澪以為,前面那男人根本就早已睡死,才始終沒停車時,他終于扯了韁繩,讓毛驢停下了腳步。
他轉身掀起門簾,她飛快閉眼裝睡,想趁他不注意,找機會月兌身,下一瞬,只覺一股涼意襲來,他拿毛毯包著她,將她抱出了驢車。
車外漆黑一片,她不能動彈,可偷偷睜眼查看時,只見之前從車窗內瞧見的明月已被白霧遮掩,四下霧茫茫一片,不見燈火炊煙,倒是仍能听見潮水輕輕。
他抱著她往前朝浪潮聲處走去,她看不清,即便抱著她,他走起路來,依然無聲無息,然後下一瞬,他整個人往下沉了一沉,晃了一下,讓她頭一跳,有些慌。
跟著,才在他將她放下時,發現自己人在一艘小舟上。
小舟在水中輕晃,讓她莫名心更慌。
他拿起舟尾的竹篙,手一撐,將小舟撐離了岸。
她抬眼看他,但茫茫夜霧中,她連他的臉都看不清。
水聲在一旁輕輕流淌。
他輕松的撐著竹篙,讓小舟在湖水中前進,周圍的白霧,讓她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可那顯然並不困擾他。
時間與空間,像是就此凝結凍住,教她不由得屏息。
可惡!懊死!
她心知不妙,不用看,她都能察覺到自己入了法陣,這種迷魂陣她也學過,可世上陣法何其多,變化更是成千上萬,若沒布陣的人引導,外人是難以從中月兌身的。
在經過那教人緊張不適的片刻之後,小舟驀然觸了岸。
他放下竹篙,綁好韁繩,彎將她抱起,上了一座簡單的木造碼頭。
太近了,她知道這兒定不是洞庭湖對岸,當他抱著她轉身,她發現那些霧沒有散,一直都在,包圍著這地方,讓她忍不住又暗暗咒罵。
這男人抱著她走過碼頭,一路穿過那茂密的林子。
上了岸,霧漸散,然後突如其來的,他抱著她穿過了白霧。
星光在頭上閃爍,她可以嗅聞到青竹的芳香,聞到林木的味道,入秋後,落葉紛紛,他每走一步,她都能听到落葉被踩得喳喳作響。
驀地,眼前的道路豁然開朗,一座木造的屋舍坐落在那寬闊的草皮中央。
那屋沒有分隔內外的院牆,就只是那樣方方正正的坐落在那兒。
屋門雖然是木板做的,但那窗卻只是糊了紙的窗,門外還有能讓人坐下歇息的木廊。
一般人根本不會這樣蓋屋,這屋的模樣,根本就是在邀請宵小登堂入室,將其洗劫一空。
這一切,只讓她更加確定自己被帶入了一座法陣之中。
這屋沒蓋牆,是因為它根本不需要。
她察覺不到屋里有人氣,可檐下門外,有人掛上了一盞油燈,那燈不知讓誰點亮,散發著溫暖的燈光。
架高的地板,隔離了地面濕氣,要進屋上廊入門,還得走上幾階木梯。
他上了階,開門入室。
屋里沒有點燈,他將她放在茵席上,然後掏出火折子,點亮了燈。
她繼續裝睡,動也不動的躺在那茵席軟榻上。
這一室十分寬敞,擺設卻很簡單。
屋室的中央,有一張方桌矮幾,上有鐵壺陶杯整齊置放著。方桌的這一邊,是她躺著的茵席。
方桌的另一頭,則有扇敞開的拉門。拉門後,是一間有灶的廚房,那兒比較低矮,沒有架高,里面除了大灶、廚櫃、水缸,還擺放著只有在藥堂才會有的藥櫃。
這兒雖然沒人,卻讓人整理得窗明幾淨,一塵不染。
那姓宋的拿來燈架,回到她身旁,跟著如之前幾晚一般,就著燈火,將插在她大穴上的幾根銀針取了下來。
她沒有立刻跳起來攻擊他,只強迫自己繼續躺著,閉著眼,任他月兌去衣物。
她知這人在做什麼、會做什麼,這數日入夜他都這般將她剝光,檢查她的身體,查看她的傷處,為了不讓她再有力氣能逃跑,他不再給她丹藥和多余的治療。
十幾二十天過去,她身體上的傷一一痊愈,被咬斷的右手更已長出了新生的手掌與手指,只剩下小指尚未長好,而這王八蛋天天這麼仔細的檢查她,教她想藏都藏不了。
他早已察覺,知道她會好,自己好。
為了不讓她有力氣逃跑,他這些天不再給她吃藥,只給她必要的飲食,再觀察記錄她傷愈的情況,將其——寫下。
這是讓她更加惱怒痛恨的另一件事。
強忍著想將他一雙眼挖掉的沖動,她繼續躺著,等待他檢查完她的傷口,取筆來記錄,松懈下來的那一刻。
經過之前的教訓,她知這男人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無害,那夜他一劍擊退從河里竄出的蛇妖,也不是巧合,他的身手很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她若想反制他,必得趁其不備,所以這兩日,她一直很安分,總是佯裝虛累而沉睡。
如她所料,他剝了她衣後,在燈火下查看著她身上的大小傷口,為她診斷把脈。
可讓她意外的是,這一日,他在查看完她的傷之後,並未去取筆,反而從藥櫃里取出幾樣藥材,開始在那矮桌上切藥,拿來紅泥小爐生了火,把切好的藥擱進了鐵壺里,擱上紅泥小爐,熬起藥來。
然後,他伸手覆住了她的心口。
她才在狐疑他在干嘛,下一剎,忽然感覺到一股熱氣從他掌心傳來。
一瞬間,還以為他想要傷害她,就要起身攻擊他,可跟著她卻發現,那熱氣由心而入,瞬間充滿了她的四肢百骸。
他在渡氣給她。
那股熱氣,源源不絕,教原本冰冷的身體溫暖起來。
搞什麼?
她一怔,不敢相信他竟然以己身真氣渡她,更教她愕然的,是他體內那真氣竟如此充沛,如江河大海。
身體里的寒氣,在剎那間都被他逼了出去,就連冰凍的手指都熱了起來。
她又驚又疑,不懂這人到底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了腳步聲。
他听見,緩緩收了氣。
來人行至大門前,敲了敲門,他替她蓋上絲被,起身到前面去開門。
他一走,她立刻從軟榻上爬了起來。
原本仍顯虛軟的身子,因他方才渡氣給她,不再癱軟無力,但一時間,卻仍有些頭暈,她沒空多想,她知道機會過了就不會再來,門外的人是女的,她能听見他和那女人的對話,她抓了他留在矮桌上切藥的菜刀就往外沖。
他背對著她,她舉刀從後狠狠朝他背心砍去,可這男人像是背後長了眼,幾乎在她揮刀的同時,側身閃了過去。
她沒試圖再攻擊他,只趁機從他身邊沖了出去,抓住了門外那女人,將她扯到了階前草地上,和那在門階上的男人拉出了安全距離。
觸踫到那女人的瞬間,她就知道這女人不會武,她把菜刀架上了那縴細柔美的頸項,抓著女人轉身,瞪著那仍站在廊上的王八蛋,冷聲威脅。
「別動,你敢動,我宰了她。」
這話,教他止住了腳,瞅著她。
「你想做什麼?」
「我要出去。」她怒瞪著他,試圖冷聲斥喝,卻仍微喘︰「放我出去。」
那姓宋的王八蛋高高在上的瞅著她看,她還以為他在考慮,誰知下一剎卻听他說。
「不行。」
剎那間更惱,她眼角微抽,將銀亮刀刃壓入身前女人的脖頸。
「你不怕我殺了她?」
他看了那被挾持的女人一眼,再看著她,然後揚起嘴角,笑容可掬,萬般認真的說。
「不,和白露相比,你有趣多了。」
這人真是讓人生氣!
更教她惱怒的,是她能清楚感覺到被她挾持的女人心中的想法。
這被喚作白露的女人在听到他這麼說時,竟然不生氣、不恨他,甚至半點不惱這沒心沒肺的家伙,只全心全意的相信眼前這男人,就算死也甘願。
死也甘願?!
這什麼想法?什麼狗屎?
一把火,瞬間熊熊在心中燃燒起來。
既然想死,我成全你!
她把橫,舉起菜刀,狠狠朝這蠢女人胸口戳下——
豈料,她才手起刀落,忽然有人從後飛竄而出,抓住了她持刀的手,奪去了她的刀,這一下攻得她猝不及防,完全沒有料到,她惱羞成怒,轉身咆哮攻擊那偷襲她的家伙,可那男人閃躲過她的攻擊,將她甩上了半空,幾乎在同時,她看見宋應天腳一點地,朝這兒沖了過來。
她心下一驚,可偷襲她的王八蛋,仍抓著她的手,她在空中扭身,抬腳踹向那人的胸口。
男人側身閃過,卻依然不肯放手,姓宋的已到眼前,正當她以為這兩人會一起對付她時,宋應天卻彈出一道氣勁,直擊男人持刀的手腕,逼那男人棄刀,那家伙松了刀,和他閃電般對了數招。
男人不肯放開她,只憑單手應對,那讓雙手空空的宋應天佔了上風,一掌打來。
男人火速往後退了一步,拉出空間,提氣和姓宋的對了一掌。
砰的一聲,剎那間塵土飛揚。
她沒有多看那兩人一眼,她只看見那把菜刀月兌出了他的手,砰然落地,她伸手去撿,回身就朝那死抓著她不放的王八蛋頸項砍去。
「不要——」
女人驚叫出聲,沖上前來,為那男人擋刀。
一股驚慌恐懼的情緒閃電般由手而來,沖擊著心,那不是她的驚恐,是那男人的,他因女人試圖為他擋刀的行為感到害怕,這一剎,她知這男人對這蠢女人有情,立時揮刀更狠更快,男人一見,如她所料那般,松開了抓著她的手,抱住那女人,同時抬腳朝她胸口狠瑞。
她看見了他的心念電轉,知道他會踹她,卻仍來不及閃,整個人被踹個正著,飛了出去,重重摔落草地。
劇痛從胸口炸開傳來,鮮血瞬間涌出了嘴。
不需看,她就知道自己肋骨又斷了,可她仍忍痛爬起身來,試圖趁機逃走,但那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家伙眨眼便至,她舉起菜刀再砍,卻在剎那間就被他再次奪去手中刀,這回他沒再客氣,狠狠一帶一轉,就將她壓趴在地上,以膝頭壓制著她的背脊,教她無論想起身、想回手都難。
這家伙到底哪來的王八蛋?!
她怒到不行,下一瞬間只听他壓在她背上,開口大喊。
「刑部將吏在此查案,通通不準再動,否則就別怪我格殺勿論了!」
她在溫暖的火光之中幽幽轉醒。
熱氣在身體中流轉,讓疼痛減輕,她先是看到屋頂上的木 ,然後才看到那個男人。
「醒了?」
溫暖的燈火映照著他俊美的臉龐,而那熱燙的掌心,擱在她心口上,輸送著真氣。
記憶慢半拍的上涌,她記起自己會昏過去,是因為這男人在那自稱將吏的男人放開她時,又朝她頸後大穴插了針。
怒氣倏然上涌,她抬手揮開了他的右手,閃電般以指爪朝他臉上刨挖。
他右手畫圓,輕而易舉的卸掉了她的攻擊,反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腕,卻也沒忘記她的右手,左手跟著抓住了她又再朝他雙眼戳刺的右手手指,他往旁強制拉開了她的雙手。
她沒和他比力氣,不退反進,張嘴就往他頸上大脈狠狠咬下。
他松了手,往旁跨了一步,和她錯開,大手卻不忘撈住她的腰月復,眨眼就到了她身後。
這男人動作如此快速,讓她頭一驚,她抓向他在腰月復上的大手,在他縮手時,回身赤足朝他胸口踢去,豈料他側身再閃,竟還伸手去抓她的腳踝,然後旋身轉圈,卸掉了她踢擊的力道,她怒擊再朝他伸手,這次指爪齊出,他往後縮,可她的指甲能伸長,在她的指甲只離一寸就要戳中他雙眼的那一剎,一股劇痛由頸上傳來,一路燒灼至心口,竄上腦袋。
那疼痛來得如此突如其來,那般劇烈,她痛叫出聲,收回了攻擊他的手,轉而模向自己的脖頸,試圖移除那疼痛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