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涼,張平鎮卻不若以往貧寒,反而漸漸富裕起來。現在城鎮里有大半的人在白露的工坊工作,制出來的女乃酪品質好又耐久放,已經不僅僅是珍饌點心坊一家使用,而是逐漸銷往四周城鎮。
為了方便管理,增加產量,白露甚至提議將以前官營的舊牧場重新經營起來,收購百姓甚至關外的牲口,再聘用百姓做事,而這個大牧場能夠養活的家庭,又囊括了好一部分張平鎮的人口。
走進田里,秋西瓜已經逐漸成熟,葡萄藤長勢也不錯,結實累累的景象可期,而這全是靠農戶和白露等人的努力,就說西瓜,這幾個月白露沒少與她手下負責農事的幾個士兵巡視瓜田,整枝追肥、防止積水,忙得不可開交。
尋了一日,白露特地與左安陽等人去看首先下種的西瓜田,即使是在西風瑟瑟之下,瓜田仍睫葉繁茂,爬得滿地,而長成的西瓜圓潤肥美,輕輕用手指一彈,便能發出厚實飽滿的聲音。
她笑著挑了一顆,利落地一刀切下,那噗嚙一聲裂成兩半的西瓜,深綠的瓜皮襯得瓜肉益發紅艷,多汁少子,看上去就好吃。
白露將西瓜分給在場所有人,每個人都吃得十分滿意,西瓜汁沾得滿手滿臉,猶是笑意盎然,想著听說西瓜在京里是高價稀罕的東西,這樣的豐收,能幫張平鎮賺多少錢啊!
橫豎西瓜和葡萄都是要賣到京里的,白露便動起了心思,想著是否要將珍饌點心坊也開到京城去,順道將張平鎮的乳制品也一並在京城里推出?
至于嚴明松,他在張平鎮丟了大臉後,巡撫的職責都尚未完成,隔日便啟程回京,一刻都不想多留。
嚴明松的馬車趕了一個月,終于進了天京城門,都還來不及回家看看,便先往皇宮趕去。
此時是未時正,朝會後的午膳結束,百官也都回家了,通常該是皇帝批閱奏折的時候,但本朝的皇帝朱慶卻非如此,他性格憊懶,好逸惡勞,所以現在該是他午憩將醒之時。
嚴明松對皇帝的作息一清二楚,不想放過這個時辰,只好急匆匆地趕來。
果然他一說求見,皇帝雖是讓他等,卻也讓他等了超過半個時辰,才有太監急急忙忙的前來請人。
嚴明松一進御書房,先向皇帝行了大禮,臉上那余怒未消的樣子與他平時的沉穩大不相同,朱慶不由得好奇了。
「嚴卿不是至北方巡視剛回?為何如此氣憤?遇到什麼不平事?」
嚴明松就等著皇帝說這句話,卻還做出一副不敢造次的忍怒模樣,沉聲道︰「啟稟皇上,微臣此次北巡至張平鎮,見了張平鎮總兵左安陽。左安陽態度倨傲囂張,對微臣出言不遜,極為不敬,要知道巡撫代表的可是皇上的顏面,他這麼做羞辱的可不只是微臣。」
不用多說,嚴明松告的就是左安陽藐視皇威。
朱慶一听,果然皺起眉,「左安陽那廝以為朕鞭長莫及,竟如此大膽了?」
「可不是嗎?」嚴明松為了更取信皇帝,便將發生的事真真假假的說了起來。「左安陽剛上任張平鎮總兵時,他曾上奏,奏折被皇上放到兵部,內容是說張平鎮極為貧窮,缺糧缺馬缺軍需,希望皇上責令兵部趕緊補足,不知道您是否記得這件事。」
「唔。」朱慶隨意地回了一記鼻音,但事實上他根本沒有印象,因為那封奏折當初他連多看一眼都沒有便扔給兵部,後來又被嚴明松給扣了下來,不過事關顏面,他只能裝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
嚴明松加油添醋地道︰「孰料待臣親自到了張平鎮,張平鎮並非左安陽所說的那般貧窮,反而還很富裕,家家戶戶都蓋上了磚房,還有一座大工坊,田里滿是作物。要知道當初左安陽直接上奏向兵部要軍需,這是僭越,如今又被微臣發現事態不符,不知他是否別有所風圖。」
「那他是想圖什麼?」朱慶沉聲問。
「微臣以為,一個手握重權的武將,明明麾下之地不窮,還來向朝廷要那麼多軍需銀兩,只怕是為他自己了,皇上不可不防。」嚴明松的說話方式很有技巧,直接就將話題導向朱慶最在意和忌憚的部分。
朱慶頓時冷哼一聲,心情雖被影響,不過倒也沒真的昏庸到底,反而狐疑地看向嚴明松問道︰「這左安陽不是與你女兒訂親了?你卻來向朕告他的狀……」
嚴明松連忙道︰「左家並無深厚背景,是前人建功才得了一個爵位世襲,臣不求將女兒嫁給高門,只求女婿能對女兒好,微臣當初以為左安陽年少有為,武功出眾,是個好的,所以便答應將女兒許配給他,想不到當真見面,卻是桀驁不馴……為了皇上及皇室尊嚴,微臣也不得不大義滅親啊!」
他熟知朱慶的脾氣,一席話將朱慶哄得很是舒坦,終于下了一道他最想听到的命令——「既然如此,朕便下令將他召回述職吧!等人到了天京,朕再看看他是怎麼個囂張法……」
一道旨意,三百里加急,才十幾日便由京里送到左安陽手上,他看到皇帝旨意中的語氣不善,就知道必是嚴明松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了。
武官原就有三年回京述職一次的規定,現在才一年多就要他回去,再者如今將要入冬,張平鎮無主將坐鎮,韃子萬一入侵可是極大的威脅,此舉根本是不顧大局,左安陽一想到這一點便怒火中燒。
幸虧第一批西瓜已經賣到周圍城鎮,張平鎮小賺了一筆,將士過冬的棉衣先購足了,之前珍饌點心坊及作坊的收入也早已將軍備馬匹補齊,若真有戰事發生,應當還能抵御,而之後的收入若能源源不絕,就不怕軍隊會餓肚子。
上回那場勝仗,讓外族都不太敢來犯張平鎮,最近听說改往山西大同一帶劫掠,張平鎮暫時安全無虞。左安陽即使內心憤懣,百般不願,也只能乖乖打包回京去。
只怕這一去,有嚴明松從中作梗,要再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所以左安陽特地叫來劉達及幾名參將,耳提面命地交代了一番軍務,之後便到了後院去尋白露。
此時白露正在逗弄小黑,見左安陽黑著臉進門,她便停下了手中動作,縴手一揮讓小黑飛離,隨即好整以暇地望著他,果然不用她開口問,他已按捺不住自己先說了——
「白露,我要回京述職了。」
「回京述職?不是還沒到那時候?」白露不解。
「應該是嚴明松那家伙搞的鬼。」不用說太多,她應該懂。
白露露出一個嘲諷的笑,「真是無恥的老頭啊!想到你還要娶他女兒,真令人替你的未來擔憂啊……」
左安陽也這麼想,不過他不願深談這件事,怕一談下去,白露又想離開他了。
他兀自說起對白露的安排,「白露,我想你就留在……」
白露卻是打斷了他,「既然要回京,那我得先快些去珍饌點心坊把帳算一算,把重要的事交給李三郎。還有作坊和果園里也有些事要交代……」
左安陽听出了她的打算,眼楮一亮,「你要和我一同回京?」
「不然呢?」白露微微一笑。「我還打算去京里談賣西瓜葡萄的事,還要開一間珍饌點心坊的分店,恰好你要回京,我不是正好能搭個順風車嗎?」
笑容直接僵在了左安陽臉上,有那麼一瞬間,他還自做多情的以為她是舍不得離開他,回京好像也不是那麼令人不痛快了,然後她就輕飄飄的給他重重一擊,還真令人氣餒。
他沒好氣地道︰「要與我回京也可以,不過你平時是以貼身侍女的名義待在我身邊,自然也要和我一起回府,我怕我母親會為難你。」
說到這個,白露沉默了,她很想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但她也知道這會讓左安陽為難。
她跟著左安陽回去,身分原就顯眼,住在外頭只是給他的政敵多了把柄,而住在他的忠義侯府里,便不得不面對他母親。
她想了一想,反正擔心也沒用,便暫時不管,轉而道︰「我說,你娘見到我會殺了我嗎?」
左安陽一呆,直覺回道︰「當然不會!我娘雖然有些古板,卻不是個殘暴的人,其實她心腸算好的,只是素來講究東講究西的。」
「那不就得了。」白露微微一笑。「不管你母親如何為難,至少我不會死。反正遲早你都要回京,現在只是提前,我與你娘遲早都要照到面,船到橋頭自然直,會發生什麼事誰都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的豁達卻是出乎了他意料,他吶吶道︰「我以為你會很不願意見到我母親?」
「我是不願意啊!」白露聳聳肩,「但誰叫我欠你五百兩呢!」
一听到五百兩,左安陽臉色又沉了下來,白露見狀倒沒有再提到要離開他的事,只是瞧他不悅,忍不住輕輕撫了下他緊皸的眉頭。
她沒有說的是,此次堅持與他一同入京,是因為她有種強烈的直覺,左安陽與嚴玉嬌的婚事八成要吹,雖然左安陽的母親可能會因此記恨她,但她與左安陽之間最大的隔閡不也同樣消弭無形了嗎?她還是在乎他的,如果兩人之間的問題解決,她又何必離開?
如果說先前與嚴家訂親是左母一意孤行,左安陽無法拒絕,那這件事解決之後,左安陽還會讓這種事再發生一次嗎?
她不相信。依他對她的愛,她有這個自信。
「你只擔心我會被你母親為難,有沒有想過,憑我的手腕,是那麼容易被人欺負的嗎?」她嬌顏含笑,眼神卻泄露出一絲絲脆弱。「而且你若放我一個在張平鎮,就不怕我會害怕?還是鎮日都能看到你比較踏實。」
這柔媚入骨的人兒,雲淡風輕幾句話,居然便安撫了他的情緒,讓他心生憐惜……左安陽不由得在心中苦笑,這輩子,當真是栽在這女人手上了。
「你說的是,我娘那麼正直的人,還真不一定能斗得過你,說不定反過來被你陰了還會覺得你好可憐……」他撫著下巴思忖。
明知他在調笑,白露仍是險些翻臉揍人,只是她習慣裝得楚楚可憐,終究只是杏眼圓睜地瞪著他。
她這模樣嬌氣又俏皮,撓得左安陽心癢癢又不敢抱。
唉,最後難受的還是他啊,他于心中再嘆。
為了避免自己與她獨處,老是想做出一些禽獸不如的事,左安陽索性起身要走,不過臨離開前,他回頭多交代了一句。「對了,你回京的行李帶上小黑吧!」
「為什麼?」
左安陽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我總覺得,小黑治得了我娘……」
左安陽帶著白露及一隊護衛離開張平鎮時,有不少百姓自發送行,到最後居然成了夾道游行的畫面,讓左安陽一行人的車馬連出城門都有困難。
畢竟他是一個真正關心百姓的總兵,人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愛民如子,他打退韃子替張平鎮甚至整個王朝守住了家園,還派了白露教大家如何種植賺錢的作物,制作特殊的食物,使得原本貧困的張平鎮漸漸富裕起來,讓大伙兒都能吃飽穿暖。
左安陽看了極為感動,原本在馬車里的白露也坐不住了,直接下了車,動容地看著大家。雖然與當地百姓相處時日並不長,但他們的樸實誠懇已經讓左安陽及白露真正的愛上了這塊土地。
「我只是回京述職,我與白露仍會回來的。」夾在群眾之中,左安陽沉聲道。
他將白露拉上了自己的馬,兩人並乘馬上,高出眾人一截,讓大家能把他們看個清楚,而他的聲音洪亮,即使在這樣的嘈雜之中仍是清晰鮮明,幾乎是在瞬間傳入了每個人耳中。
「總兵大人說他會回來!總兵大人說他還會回來!」
百姓們听了他的承諾,幾乎為之瘋狂,當下歡呼起來,原本有些不舍的氣氛竟轉變成了一片歡欣鼓舞。
在這樣的氣氛下,左安陽與白露也笑了,百姓知他們不是一去不回,也乖覺地紛紛避退,讓出一條道路,左安陽便這樣與白露兩人一騎,慢慢出了城門。
所有人在後頭看著馬兒上的一雙人影,都覺得兩人簡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們合在一起的背影竟是如此契合,看上去就令人喜悅。
出了張平鎮後,白露便回了馬車,這一趟約莫需要走一個多月,經宣鎮向東南,過八達嶺入內長城,再直通京師。
馬車外頭的景象由一大片的草原漸漸變成高聳入天的山峰奇谷,紅與黃錯落在深綠之中,將一座座大山點綴得繽紛,讓蕭瑟肅穆的深秋也多了分奇趣。
左安陽可說是輕騎簡從,將大部分的人留在了張平鎮,畢竟那里比他更需要人手,一行人之中也只有三個女眷,就是白露與那兩名會武功的婢女。
本想著出門在外不需太過講究,但在吃了一次那些護衛做出來的吃食後,白露只覺痛不欲生,斷然決定接管掌勺的工作。
當她第一次用獨家香料做出幾只烤雞,所有的護衛就全被她的廚藝收服,不若以往出行時那般吃飯只是應付了事,而是每到飯點所有人就眼巴巴地看著白露流口水,期待著她又能端出什麼美食。
只是這些護衛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這樣眼睜睜地盯著白露,讓左安陽不悅起來。
之前在總兵府,甚至更久之前在寧夏,她的手藝都只有他能嘗到,現在不得已與這些人分享,還得忍受他們覬覦白露的眼神,讓他每回用膳都有種砍人的沖動。
這一日中午,一行人已接近八達嶺,便選在一處林邊停下。白露才下車,便看到那群護衛很主動地生好火架好鍋,然後就搓著手朝她嘿嘿直笑。
「白露姑娘,昨夜在驛站,我們看到你買肉了。」第一個說話的人眼楮雖是看著白露,但腦海里冒出來的畫面是一大塊肉!
「那是羊肉吧?買了快整只羊對不對?」第二個說話的人拼命地吞著口水,眼楮瞪大猶如銅鈴。
「白露姑娘,今日午膳是不是吃羊肉?」第三個說話的人已經在心里吃著羊肉了。
白露一下車就被他們圍著,先是嚇了一跳,接著見到眾人垂涎三尺的樣子,不禁莞爾,笑答道︰「今日我準備炖羊肉。等會兒就進山了,山里冷,先讓幾位大哥熱熱身子。」
話一說完,周圍便響起一陣歡呼,那些搬肉拿菜的動作更起勁了,唯獨左安陽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月復里直冒著酸水,卻不是餓出來的,而是嫉妒得來的。
對于他的異常,白露亦不是沒有察覺,跟著他這麼多年,他那醋壇子的大小她也多少清楚,這男人對什麼都大度,唯獨與她扯上關系的事便半點不讓,小肚雞腸得很。
橫豎這些都是他的親信,他也不會發作,白露決定還是先煮午膳,免得被四周期待的目光淹沒。
于是她取出了蘿卜、白菜、大蔥、老姜、紅棗、枸杞,以及一包她在前一個城鎮就先買好的藥包,里頭有著黃耆、當歸等等藥材,決定今日來個清炖藥膳羊肉湯,溫補養生,在大冷天趕路時喝上一口,舒爽暢快。
先將羊肉切下一塊油脂,在大鍋里煸出油來,然後放下蔥姜八角爆炒,炒出香味後再下切成塊的羊肉,煎得四面焦香,嗆入酒,之後再放所有的蔬菜翻炒讓其均勻沾上羊油,最後再加入水,將所有的材料及藥包置入,炖上半個時辰,炖到羊肉富彈性卻不軟爛的程度,而最後起鍋前的調味料只加鹽,務必不讓味道太重的調味料壓過羊肉的鮮美及蔬菜的清甜。
這等待的半個時辰,所有護衛簡直望穿秋水,就連左安陽雖是擺著總兵高高在上的架子,卻也頻頻往鍋子的方向看。
白露沒有浪費時間,在婢女的協助下同時烙了許多餅,等會兒蘸著羊肉湯吃,才真是人間享受。
好不容易,白露將鍋蓋掀起,一陣誘人的香氣便飄散開來,一群護衛早已拿好碗筷排得整整齊齊在後頭等,她回頭本想叫開飯,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又是一陣好笑。
看起來有點傻啊,把自己的性命交給這些人保護,真的行嗎?
白露哭笑不得地將分配食物的工作交給了兩個婢女,自己則是盛了碗湯,拿了塊餅,走向不遠處坐在石頭上端著架子的左安陽。
「你這幾日好像不太高興?」她在他旁邊的大石坐下,開門見山地道,手上的食物倒沒第一時間拿給他。
左安陽忍著竄入鼻間的香氣,板著臉道︰「為什麼我要和那麼多人一起分享你做的食物?那應該全是我的。」
就連你也是我的——只是這句話,這當口他可不敢說。
白露好笑地道︰「這不是不得已嗎,不由我來煮,難道你想吃那些護衛煮的飯?連山芋都能焦得像石頭,我也是見識了。」
「……那還是你來好了。」左安陽納悶著她怎麼還沒將羊肉湯遞過來,等了半個時辰,他餓到前胸貼後背,實在也等不了了,便伸手想過去拿。
想不到,白露居然拿起碗就想喝,另一只手上的餅還跟著舉起來。
左安陽死死地瞪著她,那不是給他的?
所有食物到白露嘴前時停了下來,她忍俊不禁,將湯與餅全塞給了他,「是你的是你的,我的總兵大人,這麼斤斤計較。」
那句「我的總兵大人」當下讓他通體舒泰,什麼都不計較了。左安陽舉起羊肉湯,喝了一大口,又用手上的餅舀起羊肉,三兩下便將食物吃了大半。
「你不吃?」左安陽問。
「婢女幫我留著呢!」白露眉眼帶笑地盯著他,「得先侍候好大人啊!否則大人一個不高興,把小女子扔在這荒山野嶺怎麼辦?」
左安陽對這女人的調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打不得也罵不得,當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過他也不是沒感覺,這趟回京的路上,有著母親與那樁婚約的陰影在,他本以為她會陰陽怪氣的不理他,想不到他卻覺得,她似乎更願意與他親近了。
他不願多想是為什麼,更不敢問,只能就這麼順其自然下去。
好不容易填飽肚子後,左安陽抹了抹嘴,終于心滿意足。
而白露拍了拍裙子站起來,抬起頭來看著天色,陽光灑落嬌顏,襯得她五官晶瑩奪目,像是琉璃瓖玉的人兒,此時風兒一吹,揚起了她的發梢裙擺,美得猶如洛神。
所謂飽暖思yin欲,看著悄生生的她,左安陽不由得心猿意馬起來,意有所指地道︰「不行,我這會兒還餓得很,你晚上得補償我。」
「好好好,晚上補償你。」白露心中好笑,以為他沒吃飽,卻不知道他說的餓與她認知的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晚上,馬車進入了下一個城鎮的驛館,有一部分護衛卻沒有停留,模黑繼續往八達嶺關口去,這樣才能在明日早上辦好入關的手續,等左安陽等人來,毋需等待可直接入關。
也就是說,今日睡在驛站的護衛少了一些,所以留下來的更是打起精神,免得有賊人趁虛而入,偏偏越是這樣緊繃的氣氛,越讓人有犯罪的沖動。
白露累了一日,讓婢女替她打來熱水,徹底地將自己洗了一遍,才覺得身上終于沒了那種黃土氣息。
她松松地穿著中衣,由領口還能看到一抹翠綠色的抹胸,反正都要入睡了,她也不太在意儀容,坐在床沿絞著頭發,柔美的臉微側著,露出半邊香肩,鎖骨線條優美,肌膚雪白,更透著剛沐浴出來的微紅,她這副模樣若是落在男人眼中,足以令人瘋狂。
一道黑影由她的窗口躍入,無聲無息,輕輕巧巧,當白露發現時,那黑影已站到她面前,盯著她的香肩發愣。
白露差點叫出來,不過她的理智很快恢復,手上用來絞頭發的巾子扔到了那黑影身上。
「大半夜嚇誰呢!」她白了他一眼,媚態橫生。
一進門偷看便看到旖旎場面的左安陽就這麼呆呆地讓巾子掛在他頭上,接著化身禽獸,撲上去摟著她便是一記深吻。
白露半推半就,有些無措,她心里既喜歡他的親近,但又還有顧慮而想將他推開,想不到這樣的反應更令他情動,加深了這記吻,手也不安分起來,等到他大手欲探入她襟口,想踫踫那翠綠抹胸時,她下定決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不行!」她漲紅著臉,守著最後防線。
左安陽也知道不行,但他真覺得自己快燒起來了,他親吻著她誘人的鎖骨,輕啃著她的肌膚,原想要泄泄火,卻不料只是飲鴆止渴,身體里的火焰燒得更加劇烈。
又香,又柔,又媚,明明在眼前卻又不可得,左安陽既沉迷又痛恨自己沉迷。
白露推不開他,真怕他一個把持不住就成事了,幸好她的守護神鳥一向沒讓人失望,此時在牆角鳥籠里的小黑,在左安陽偷溜進來時沒叫,這時候卻是湊熱鬧地叫了起來。
「老爺不要!別人會看到——」
這尖銳的叫聲一出,如同一把利刃劃破了寧靜的夜,屋里兩人立即听到房外幾道急促的腳步由遠而近,白露連忙推開因愣住而松了力道的左安陽。
「白露姑娘?你沒事吧?」一個護衛在外問著。
白露眼下衣衫半褪,著實不適合去應門,便穩住了氣息,朗聲答道︰「沒事,是我屋里的八哥在亂叫呢!」
是嗎?護衛們半信半疑,不過仍是應了聲後極為迅速地退去。
白露略松口氣,趕緊拉好衣服,跟他隔了段距離,杏眼圓睜地瞪著他問道︰「你大半夜的闖進來,就是想干壞事的?」
被這麼一打岔,左安陽的欲念也消了大半,扼腕地道︰「是你答應要好好補償我的。」
「我說的是我會煮一頓好吃的補償你!」白露哭笑不得地槌了他一下。
「我說的是我會把你吃掉補償我。」左安陽老實說道。
這男人的無恥簡直沒有極限了,白露該發火的,但卻發現自己一點也火不起來,甚至剛才兩人沒能水乳交融,她心里也有些惋惜。
其實,她並不覺得把自己給他有什麼為難的,在她的觀念里,喜歡一個人,想要更親密是理所當然的,兩人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彼此都會喜悅滿足。
不過這種想法顯然驚世駭俗,她也不明白自己失憶前是誰教導她的,居然跟王朝的女誡完全不同,只是如今她人在王朝,為了符合王朝大多數人的觀念,她還是堅守清白。
她一直沉默著,左安陽以為她不高興,神色就有點揣揣。
也是,無名無分的他就想強佔人家,誰能高興得起來?
想到這里,他心中起了絲愧疚,不過也只有一絲,在他看來,她遲早是他的人,今夜得以偷香,他還是相當滿意的。
「我今夜來是想告訴你,再三五日就要抵京,你想做的一應買賣事宜,我會找人與你接頭。」他蹩腳地換了個理由。
白露听了好笑,「那不是應該的嗎?我賣那些東西,還不是為了你的張平鎮?你去找買家也是應該。何況既然還有三五日,你明日白天再與我說不行?非挑得個月黑風高的時候?」
「我……」左安陽無言了,只能苦笑著搔搔頭。
白露瞧他如此,心中一片柔軟,其實他一拳就能將她打飛到牆上,卻無比包容她的任性與壞脾氣,這樣的男人的確很難得。
她忍不住探身過去,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這蜓蜻點水的踫觸,卻是比方才那驚心動魄的深吻還要震撼他的心。
因為這次,是她主動的。
「明日還要早起,你快回房吧。」白露將傻愣愣的他拉起來,推出房門。
左安陽飄飄然地出了白露的房間,本能的將門關上,但他才要走遠,房里的小黑居然又叫了起來。
「你個殺千刀的銀樣蠟槍頭,一點屁用都沒有,快滾出老娘房間去!」
這段話實在太奇葩,左安陽整個驚呆了。
此時方才離去的護衛們又飛奔而來,沖在最前面那個,亮晃晃的刀都快舉到左安陽頭上,但當其定楮一看,嚇得連忙收手,刀都快飛出去。
「抱……抱歉,總兵大人,因為白露姑娘房里三番兩次有動靜,我們以為是采花大盜。」首先沖過來護花的護衛不由得面露尷尬,自家總兵半夜闖入姑娘香閨,惹得人家大叫老爺不要,想干什麼壞事簡直不言而喻,結果似乎是力有未逮被嫌棄了,就這樣被趕了出來,這樣的事情,他傻了才會在上司面前挑明。
其他跟上來的護衛們也懂事地連忙附和。
「對對對,我們誤會是采花大盜。」
然而其中一個護衛彷佛沒睡飽還傻著,居然把心里的話月兌口而出,一手還指著左安陽,「哪里誤會了,這不就明擺著將軍就是采花大盜嗎……」
他的嘴立刻被搗了起來,所有護衛不由分說圍起來將人拖走。
要當上左安陽的親衛,這等反應還是必要的。
「總兵大人打擾了!請繼續、請繼續!」
護衛們朝左安陽一拱手,便四散飛逃,他們的聲音越飄越遠,越飄越遠,很快地便完全听不見,而左安陽的腦袋還是空白的。
夜風蕭蕭,月色朦朧,偉岸英武的張平鎮總兵大人面色僵硬地在心上人房門外站了好一會兒,才接受了自己一世英名又被小黑打破了一次的事實,房里卻是逸出一聲輕靈俏皮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