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原城,位于國內中樞地帶,是除京都以外的最大州縣,民生富庶,氣候溫和,匯集東西南北四大運河,造就了江州百年的繁華。
來自異域的奇珍異品多不勝數,各式各樣讓人眼花撩亂的吃食小點遍布整個江州,若有在其他州縣買不到吃不到看不到的,來這兒包準你買得到吃得到看得到,這樣的盛況,沒來過江州徹徹底底走一遭的人是絕對無法想象的。
所以,就算秦家當家的老爺秦岷只是江州原城的小小主簿,卻在主街西隅處有個好幾進的宅院,雖比不上那些真正巨亨商賈或高官名門等富裕之家,卻絕對可以把國內其他州縣縣令等級的宅子給比下去。
秦家有三個女兒,老大秦梅今年二十,老二秦雙今年十八,老三秦歡今年十七,老大老二為正妻所生,老三則為庶出,其生母死得早,所以秦三小姐很小便開始過著爹不疼娘不愛的生活,除了這幾年開始跟著兩位姊姊上私塾,平日里常常都待在自己住的小院落里足不出戶,可以說是沉默寡言,不喜交際。
秦曼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著著實實是個小美人胚子,圓圓的杏眼靈巧動人,鼻小而挺,兩片菱唇鮮女敕迷人,肌膚白女敕得彷佛可以掐出水來,這張小臉若認真笑起來,說有多可愛迷人就有多可愛迷人。
可除了這張可愛迷人的小臉,和這副月兌掉衣服後甚是玲瓏有致的身材,半年多前的她對眼前鏡中的女人一無所知,她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她的過去發生過什麼,就連原主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因為她穿越到原主身上時,只有承繼她的身體,卻沒有接收她的記憶。
醒過來後的唯一解釋,就是她失憶了,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是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就連原主的名字叫秦歡,是秦家三小姐,都是身邊的丫頭告訴她的。
然後,她才慢慢地了解秦家的狀況,慢慢地熟悉這里,慢慢地適應對于她而言完全陌生的這一切……
長盛王朝,這個在她讀過的歷史上不曾存在的國度。
民風開放,男女不只可以同席,還可以相約出游,乘船騎馬,賞花踏雪,品茶喝酒,其中又以江州為最。
可以從現代穿越到如此開放自由又繁榮富裕的地方,秦曼曼覺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畢竟她是來自現代的一個超自由國度,若不得已變成了古人,還倒霉的穿越到一個超保守的古國,大門不能出,二門要偷偷邁,那她可能會想努力快點死一死再穿回去,免得被憋死在大宅里。
可這里再怎麼民風開放,繁華富庶,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而言,終究還是很無聊的地方,除了見不到親愛的父母親人外,沒電視可看,沒手機可滑,沒有一堆愛情小說可以抱著啃,沒有好用的衛生紙衛生棉可以用,沒有輕便的短褲可以穿,天氣熱得要人命還是得穿長到拖地的裙子,也沒有剉冰可以吃……
以上諸多種種,就算她覺得穿越到這里,又生活在最富裕的江州原城已經很幸福了,可大半年過去,她還是覺得日子過得無趣極了。
她幾乎把家里的書冊全看完了,不知鬧了多久的書荒,除了看書打發時間外,她發現自己竟然懂得如何識別藥草,秦家大宅里種的花花草草只要有藥性的她都知曉,甚至一眼便能辨識它們,除了可以叫出它們的名字,還知道它們的用法……
為此,她跑到書鋪子里狂找了一堆醫書草藥書,因此發現她最擅長的竟不是那些普通的藥草,而是毒花毒草……
可以制成各式各樣毒藥的毒草和毒花,她幾乎無一不識……
當真是見鬼了!
秦歡,秦三小姐,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爹不疼娘不愛的十七歲小泵娘,究竟為什麼可以一眼便認出這些一點都不平凡的毒草呢?
究竟,這個小小的身體里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她實在是有太多的迷惑與不解,卻什麼人也不能問不能說,只能將自己身體的這項異能嚴嚴實實的給藏起來,畢竟,秦三小姐就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小姐,若讓人知道她懂毒又會用毒,天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景況?
「三小姐,三小姐?」年方十四的貼身丫頭小舒,伸出她的小手在自家小姐面前晃了又晃,「小姐听見奴婢剛剛說什麼了嗎?」
小舒是秦家廚子老趙的女兒,九歲就跟在秦歡身邊當丫頭,雖說只有短短五年,卻已經是秦歡身邊待最久的丫頭了。
據說,打小便在秦三小姐身邊侍候的兩個丫頭,五年前一個不小心落井而亡,另一個得了不知名的病死了。
當時,秦三小姐的院子鬧鬼及受詛咒的傳聞便未曾間斷,整個秦家竟一個丫頭也不想被派過來,只有老趙不信這神鬼傳說,主動告知主簿老爺,把自己方才九歲的女兒給了秦三小姐當丫頭。
因為沒有秦歡的記憶,老實說她也不知道這五年來秦歡和小舒這對主僕之間的相處情形如何,但小舒這丫頭卻不止一次說她這個主子變了好多好多,根本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以前的秦歡冷冰冰又總是沉著臉,不太理人,如今的秦歡卻很愛笑、愛發呆又愛看書,連看書都可以看到偷笑。
以前的秦歡非常的大家閨秀,連待在自己院子里也不敢稍稍放松,像是怕被誰逮到什麼錯處似的,如今的秦歡卻是百無禁忌,不是趴在床上,就是歪在外頭院子里的搖椅上,非常的旁若無人。
啊,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啊……
她很想對小舒說,卻只能偷笑著忍住,將話憋在肚子里。
反正她現在「失憶了」,而且據聞是「歷劫歸來」,所以性子變了很正常,沒人會找她求解釋,當然能做自己就做自己,不然不累死才怪,再說了,這宅子里好像也沒有人跟她親,走到外頭隨便裝一下小姐的樣子,根本沒人會發現她的「異常」。
以上,都是她在這生活,試驗了大半年的結論。
「妳剛剛究竟說了什麼?」秦歡無辜的對丫頭眨了眨眼。
「奴婢就知道小姐沒在听!」小舒嘟起小嘴兒,看起來比主子更無辜。「這麼重要的事小姐怎麼就這麼不上心呢?老是在神游……」
秦歡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對這丫頭的碎碎念早已經習以為常,「那妳現在究竟還想不想說?」
小舒難得一臉的嚴肅,整張臉皺起來像包子似的,「自然是要的,要是等會兒小姐還不出現在大廳里,老爺怕要打死奴婢了。」
嗄?她沒听錯吧?這個家里誰曾在乎過她會不會出現在任何重要場合里?
雖然她在這個家沒有受到什麼虐待,但卻是很輕易就被無視的一位,就算天皇老子來了,應該也沒她的事。
「妳是不是听錯了?我為什麼要出現在大廳里?」
「听說宮里的公公來了!老爺叫幾位小姐穿戴好衣服飾品全到大廳里听旨去!小姐妳快點換身衣服吧!沒時間了!」說著,小舒已經慌慌張張的到衣櫃前替她張羅起衣服來。
秦歡莫名其妙的看著她,「我們家的老爺不是只是個原城小主簿嗎?宮里的公公來傳什麼旨啊?」
「奴婢不知道啊。可那公公帶來了好多東西,一大箱一大箱地不知有多少箱,听說都從大門排到巷口了。」小舒邊說邊翻櫃子里的衣服,「總之,怎麼看都該是喜事,大小姐二小姐那邊都忙著穿新衣呢。」
秦歡的眼皮跳了跳。
不太妙……以前看電視,每當宮里的公公來傳旨,又帶來一大箱一大箱的東西時,不是論功行賞就是賜婚……
不會吧?她爹最近可沒听說立了什麼大功,可以讓皇帝派宮里的公公親自來賞的……好吧,就算真立了天大的功,也沒必要讓她們這些小女兒去大廳听旨吧?
所以,想來想去,這原因都不是前者……
那,就是後者?賜婚?
秦歡驀地瞪大眼。
這也不可能啊!秦家只是小小主簿之家,哪可能讓遠在京城的皇帝給相中?還親自下旨賜婚?
她皺了皺眉,越想越亂,竟是滿滿的不安,總覺得她來到這里的好日子似乎就快要走到盡頭了……
「哎,小姐要穿哪套好?」翻了半天,小舒都沒挑到件好的,更別說是新衣了,把她都快愁死了。
還管穿哪一套好呢!她現在可沒心情梳妝打扮!得趕緊去確認一下對方的來意才是最要緊的!
「又不是要選妃,整齊干淨就行。」秦歡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衣裙,「我就穿身上這件吧,不必換了,走吧。」
說著,人已走出房門,小舒忙不迭小跑步跟了上去。
打從半年前小姐在進香禮佛的回程途中不幸遇見盜匪被砍成重傷,差點死去又醒過來之後,除了失憶,還變得活潑又愛笑,走路也快,跑步也快,常常一轉眼就不見人影,把她都快急死。
「小姐,妳這樣不行……」
「本小姐說行就行,根本沒人管本小姐穿什麼好嗎?妳就別擔心了!」
「哎,小姐妳等等我!」可能是腿短,她家小姐走一步她卻要走兩步,總是搞得她氣喘吁吁地。
「不是很急嗎?」秦歡沒有停下腳步,「何況是我去听旨又不是妳去,妳慢慢來就行,悠著點,嗯?」
「有哪個人家的丫頭比主子還慢的?」不成體統!小姐的話連她這個小丫頭都听不下去了。
「就我秦三小姐的丫頭啊,命好。」說著,秦歡已跨進了大廳,翠綠色的裙襬從高高的門坎上掠過,她的腳步及姿態在瞬間優雅了起來。
低眉斂眼,姿態嫻靜,舉手投足都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小舒愣愣地站在外頭,有點驚詫她家小姐那一轉身就瞬間彷佛變了一個人的本事。
秦歡一踏進大廳便發現父親母親及兩位姊姊都在,果真,是最後一個通知她的,否則以她們此刻梳妝打扮的程度,萬不可能比她還快進大廳,她可是連衣服都沒換就急急跑過來的啊!
「這位就是秦三小姐?」有個尖細的嗓音在大廳里響起。
「是的,公公。這位就是小女秦歡。」秦岷討好似的道。
這宮里來的公公看起來有點年紀,細皮白肉,笑起來眉眼彎彎,聞言便打量起秦歡這姑娘來。
秦歡被人家點名,心還真有些慌,忍不住也偷偷抬起眼來,正巧和這位公公的眉眼給對上,忙不迭再次斂下眼。
公公一笑,「既然人都齊了,跪下听旨吧。」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茲聞江州原城秦主簿之三女秦歡,賢淑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太後與朕聞之甚悅,今朕的堂弟長樂郡王,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秦家三小姐秦歡待字閨中,與長樂郡王天造地設,為成佳人之美,特將秦家三小姐秦歡賜予長樂郡王為王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及欽天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聞之。
欽此。
「謝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眾人齊謝聲中,秦歡只覺一陣轟然巨響,震得她頭皮發麻雙耳欲聾,身體發軟得只差沒倒在地上。
這究竟是什麼跟什麼?她是在作夢吧?一定是在作夢,鐵定是在作夢……
真是瘋了!這里可是江州耶!
那個天高皇帝遠的皇上,怎麼就听聞這小小原城秦主簿家的三小姐什麼賢淑大方來著?再怎麼著也該配給她的兩位嫡女姊姊吧?
還有,那長樂郡王又是什麼鬼?他究竟是哪里得罪那皇帝爺了?竟把她這麼一個小小主簿的庶女賜給他堂堂一個郡王爺?
皇帝這哪叫恩賜?根本是打長樂郡王的臉吧?
這長樂郡王鐵定是個爹不疼娘不愛哥不喜的家伙……
若是,這點倒跟她同病相憐。
「秦三小姐,還不接旨?」傳旨的公公忍不住輕聲提醒她。
秦歡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舉高了雙手,「臣女秦歡……接旨。」
公公笑咪咪的把聖旨交到這小泵娘手上,又多看了她幾眼,才轉而拿出一個本子對秦岷道︰「秦主簿,恭喜了,外頭那些全都是皇帝陛下和太後娘娘的恩賜,說是要給秦三小姐添的妝,這本子里都記得詳詳細細地,您就慢慢看吧。」
「謝陛下恩賜,臣感激不盡。」秦岷接過那本子,隨手從袖袋里掏出了一碇銀子塞進公公手中,「公公此番辛勞了!」
公公不客氣的直接收下了,「這都是分內的事,大人不必客氣。」
說完,公公轉身往外走。
秦岷親自將人送到了門口,才彎身低眉,一臉誠惶誠恐地問道︰「不知公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幸而這位公公也不是個難相與的,或者是看在剛剛那一錠銀子的分上,總之,他腳步往旁移了幾步,倒是沒加以推阻。
「大人是想問這個賜婚究竟是怎麼來的吧?」公公開門見山道。畢竟是天上莫名其妙掉下來的恩典,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是,公公明鑒。」秦岷想破頭也沒能想明白,這道聖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長樂郡王已經住在江州很多年了,他是知道的,畢竟是堂堂郡王爺又是皇帝的堂弟,這江州郡內誰不知曉?
但,那長樂郡王怎麼跟他家的女兒扯上關系?那王爺可是個……唉,總不可能對他家女兒「一見鐘情」吧?
公公見秦岷那一頭霧水的可憐模樣,也是同情,「就透個音訊給您吧,是溫貴妃向皇上求的恩典。」
「溫貴妃?」秦岷這會兒眼楮瞪得更大了,這又是唱哪一出?「公公您是指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妃子,溫貴妃?」
公公笑著點點頭,「正是那位溫貴妃。」
秦岷的眉頭緊緊皺成一團,「這……公公,您就好人做到底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在下怎麼越听越迷糊了?」
公公斜睨了秦岷一眼,「大人可還記得半年多前,秦三小姐去了一趟原城近郊的凌雲寺,回程路上遇見了一群盜匪?」
秦岷一愕,「自然記得,小女被人送回來時全身都是血,奄奄一息,請來的幾個大夫都說活不了了……這……敢問公公,溫貴妃這事兒難不成跟凌雲寺的那群盜匪有關?」
公公長嘆了一口氣,「是啊,溫貴妃的車駕當時就在秦三小姐的馬車後頭不遠處,盜匪的出現瞬間驚了馬,溫貴妃的車馬往前奔竄,車速又急又快又凶猛,就這樣把溫貴妃摔出了馬車,是秦三小姐拉了溫貴妃一把,溫貴妃才沒讓馬給踩了!
「後來盜匪追了上來,听說那把本來要砍在溫貴妃身上的刀,讓秦三小姐給擋了。雖說溫貴妃後來還是受了傷驚了胎,但總算保住一命,在一個月前誕下了龍子,滿月酒宴上,溫貴妃便向陛下要了這份恩寵,賜下秦三小姐這門親事……
「說起來這溫貴妃是個懂得報恩的人,只是當時回宮後因受驚養胎病了一陣子,並花了一段時間尋人,這才得知秦三小姐正是那日救她的人,後來又為皇上誕下龍子,便拖延到今日,這不剛好替秦三小姐覓得了一門良緣嗎?」
秦岷驚詫,竟是沒想到他家秦三還有此際遇,卻難說是福是禍呵,不禁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是這樣啊……可對象為何是這長樂郡王?這事兒他同意嗎?」
長樂郡王範逸今年已二十有四,是該議婚成親了,可放眼望去,沒有哪個高官顯貴人家會想把女兒嫁給他,而一般小闢小戶的閨女卻也高攀不了這樣的皇親國戚,再加上長樂郡王性格捉模不定,陰沉難測,連他的嫡母怡太妃都對他忌憚幾分,不敢隨意在他的親事上琢磨,便這樣耽擱了下來。
听見秦岷的疑問,公公笑了出來,「我說大人啊,這不是陛下賜婚嗎?」
秦岷皺了皺眉,「公公的意思是?」
「既是皇上的恩典,不管這郡王爺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喜歡或不喜歡,不都得謝主隆恩嗎?」
這意思是,長樂郡王根本就沒同意或是根本不知情?
「公公,這樣不太好吧?」
「皇帝的賜婚,誰敢說不好?」
唉,這話雖說沒錯,可偏偏道理卻是錯的啊!
秦岷當真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心頭既喜又懼,不由得一嘆,「公公,小女這……根本高攀不起啊。」
五年前,長樂郡王範逸的父親長樂親王,屢被諫官上書說其功高震主,再加上當年範逸出了一場意外,不待皇上說什麼,戰事一休長樂王爺便自請離京來到江州,徹底遠離朝堂。
皇帝也不知是因為憐憫還是愧疚,竟將宮中采買事務交付了大半給王爺,一夕之間,長樂王爺從一名武將變成了富可敵國的皇商。
可惜好景不常,三年前王爺因病去世,就在大家以為皇上可能會把宮中采買交給其他人時,皇上卻讓長樂王爺唯一的兒子範逸繼承其爵位,親封長樂郡王,原本的采買也繼續交由他進行。
所以說,長樂郡王父子一家看似被「冷落」在江州,實則掌握宮中大半的采買權,不論是富豪商賈亦或是皇族中人,根本無人能出其右,其與皇室之間那千絲萬縷的關系,可不是簡單幾句話就可以道得清、說得明的。
再怎麼看,以前長樂郡王都算是受寵的,可如今,皇上竟把他區區一個主簿之女,還是個庶女,許配給長樂郡王,怎能不讓人陷入一片雲里霧里中……
這長樂郡王是何時不小心把皇帝給得罪了嗎?
見秦岷這一臉戰戰兢兢、困惑不安的模樣,一旁的公公也甚表同情。
不過,這事再怎麼瞧,秦家都是佔了個大便宜不是?
說到底,這秦主簿就是個沒野心又沒膽的,天大的喜事也被他往最壞處去想。
公公不由得輕咳了兩聲,「大人盡避謝恩就是,這也算是令千金的造化,死里逃生又因禍得福,雖說長樂郡王身有殘疾,但令千金能嫁入郡王府當王妃,也算得上是百年修來的福氣了……」
大廳里,三雙眼楮都瞪著秦歡。
「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秦夫人一雙眼散發著足以致命的寒光,咬牙切齒的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
秦歡愣愣地看著她,扁了扁嘴,「母親,女兒不知。」
她更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好嗎?這是不是就叫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
老天爺就是看不得她好吧?一穿過來就是全身熱燙,痛楚不堪,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好不容易傷好了些,可以看書寫字種花了,才幾天啊?現在就要把她嫁給一個不知是圓是扁是老是丑的古代男人?是有沒有那麼想要折磨她啊!
「妳不知?那誰知?」秦夫人氣得都快冒出火來,「鐵定是妳到外頭去勾搭了人家郡王爺,不然哪來的親事?妳上頭兩個姊姊,哪一個樣貌都比妳好,要不是妳沒臉的做了什麼事,人家會去求皇上賜婚?」
秦歡一臉無辜的看著秦夫人,「母親,女兒只不過是個庶女,那高高在上的郡王爺怎麼可能去求皇上賜婚……母親也太看得起女兒了。」
是啊,她說的沒錯,一點都沒錯,這根本不可能!
可要不是如此,那究竟是為何?
秦夫人瞪大著眼,也是一頭霧水,「妳……還敢頂嘴?」
「女兒不敢。」
秦二小姐秦雙走了過來,伸手搖了搖她母親的手,「母親,妳就別氣了,女兒好像听說那長樂郡王是個瞎子不是?又稱不上什麼好的,母親要慶幸被指婚的不是我們……」
當真是沒見識的!秦夫人忍不住一嘆,「妳懂什麼?就算他是個瞎子又如何?長樂郡王府可掌握著江州人所有的生計,當年因為長樂王的到來,我們江州人才能過得比京城人還好還富裕,連京城里的人都一撥撥的想要來江州探訪,除了欣賞江州的美景,還有江州的繁華……」
一想到這些,讓秦夫人更加的氣結與堵心。
秦大小姐秦梅溫柔的一笑,勸慰道︰「母親,這是賜婚,是皇帝的旨意,我們秦家是大大的高攀了,不是嗎?」
「那又如何?」
「這高攀的姻緣從來就沒有好下場,妹妹嫁了也只是受苦而已,母親又何必跟妹妹置氣呢?倒是我們兩個姊妹沾了妹妹長樂郡王府這門親事的光,之後媒人可能都要把我們秦家的門坎給踩壞了呢,母親說是嗎?」
這話,終是說得秦夫人的眸光一閃,像金子般發亮了起來。
是啊,怎麼不是呢?她現在氣惱這既定的事實有何用?還不如借力使力替她兩個女兒找到以前作夢都想不到的親事呢!
何況,二女兒說的也沒錯,那長樂郡王可是個瞎子啊,有什麼好的?
是,他是富可敵國,但看得到吃不到,一個眼瞎的能掌管什麼實權?那些人脈,不管是官是商,還不是掌握在長樂王爺的遺孀怡太妃手中?更別提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了!
想著,秦夫人的心慢慢平靜了,望著秦歡若有所思起來。
秦歡的眼楮眨了又眨,看看這個再望望那個,這一雙雙的眼,從妒恨到現在的充滿算計及期望……
有沒有那麼明顯啊?她都還沒嫁呢,這幾個女人就開始要算計她夫家的財勢地位了?
既然如此,現在的她是不是也應該借勢拿個翹什麼的?
可老實說,她還真沒那個心情!
現在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應該是搜集一下有關長樂郡王的信息,而從剛剛她們的對話里,她只听到兩個重點——
一,他是個瞎子。
二,他超級有錢。
是胖是瘦?是丑是帥?是高是矮?是老還是小鮮肉?這些一概不知。
她苦命著呢,秦歡正想著,就看見秦岷從外頭走了進來。
全部人都因此而站起身迎向他,只有她依然靜靜地站在原處。
「怎麼樣?問了嗎?這究竟是……」秦夫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秦岷掠過她們徑自走向秦歡。
「歡兒。」
這聲充滿父愛的歡兒,叫得還真是讓她非常陌生啊
「是,父親。」秦歡淡淡地應著。
「禮部那邊很快就會把成親的日子給定下來,最近妳就準備當新娘子吧。」秦岷仔細的看了這個女兒一眼,又一眼,像是從來都沒認真瞧過似的。
「是。」
秦岷見她乖巧,忍不住又叮囑道︰「雖說長樂郡王也是皇族,但畢竟是住在江州,只要妳安分些,想必不會出什麼事,要記住,他是高高在上的郡王爺,他的母親怡太妃也是身分尊貴著呢,妳嫁進去,要乖乖听話,可別鬧出什麼事來連累了我們秦家,知道嗎?」
秦歡看著「父親」這個男人,他的眼中布滿了憂慮,半點歡喜也無,再瞧著他身後那幾雙巴巴望著這頭的閃亮亮的眼楮,還真是明顯的對比。
眼前這個怕她出事連累了他,後面那幾位卻是冀望著靠她得到更高的身分地位及名聲,好為秦家謀前程,還真是讓她有點啼笑皆非。
「怎麼不說話?」
秦歡抬起了頭,目光直視著秦岷,溫溫淺淺地開了口,「敢問父親,皇帝為何會賜下這門親事?」
這可是在場所有人都很想馬上知道的問題啊!所以根本沒有人會阻止她,秦夫人甚至還跟著幫腔——
「是啊,老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秦岷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才道︰「半年前歡兒在凌雲寺遇害那回,適巧救下了皇帝的愛妃溫貴妃,更保住了娘娘肚中的龍子,這門親事便是娘娘在皇帝那兒求的恩典,以報答歡兒的救命之恩。」
哇咧……
秦歡眨了眨眼,嘴巴很努力的不張開,因為那會很像個傻子。
「竟有這種事?」秦夫人驚詫的張大了嘴,趕忙伸手摀住,「可都過去這麼久,大半年了,怎麼才……」
秦岷瞪了他家夫人一眼,「溫貴妃娘娘何等尊貴,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回到宮中自然要好好調養身子,先把龍子平安誕下要緊,要是龍子有個三長兩短,娘娘還敢替誰求恩典?」
秦夫人撇撇嘴,「老爺說得是。是妾身駑鈍。」
秦岷嘆了一口氣,放緩了語調,「妳以為這親事是想求就求得了的?自然需要天時地利人和,要不是在滿月宴上適巧那怡太妃向皇上提了郡王爺的親事,郡王爺也真的已經到了需要娶親的年紀,偏他眼瞎,名門千金根本不願意嫁,這門親事又豈會如此輕易求得成?」
「是是是,還真是得天時地利人和都給搭上才成。」秦夫人忙著賠笑臉搭話,「也算是我們歡兒的福分,這根本就像是天上掉了餡餅下來……」
「是福是禍還未定呢。」秦岷皺眉打斷了她,「長樂郡王又不是個好相與的,歡兒能不能得他青眼,又是否能討他歡心,還得看她的命,若是一個沒弄好,我這小小主簿的小闢都可能不保了。」
秦夫人這一听,怎不大驚失色,「老爺說這什麼話呢?這可是皇帝賜婚,那長樂郡王就算再不喜又能怎麼著?能退婚嗎?還是休妻?就算是要退婚休妻……那也不干老爺的事啊,他彌補都來不及了,還能怪罪咱們嗎?老爺是不是多慮了?」
「希望是我多慮了。」總之他一听見這門親事,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到現在都還沒停下來。
「定是老爺多慮了,這可是門天大的喜事啊,老爺有個郡王女婿,這整個江州老爺都可以橫著走了,要是明兒歡兒將成為長樂郡王妃的消息傳了出去,咱們家的門坎可真要被踏破了呢,老爺該高興才是。」
「話雖如此……」秦岷話未落,大廳外頭已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老爺,夫人,原城縣令求見!」
「老爺,夫人,平城縣令遣人送禮來了!」
「老爺,夫人,江州刺史也來了,說是要賀喜老爺和夫人!」
聞言,秦夫人喜上眉梢,轉向自己的丈夫,「妾身剛剛說什麼來著?這才幾盞茶的功夫,整個江州都要炸鍋了!」
相比秦夫人的笑逐顏開,秦岷可就謙遜低調多了,衣襬一揮,人已跨出了大廳,沒好氣的瞪著傳話的家丁,「縣令來了,你用求見二字?你是嫌你家老爺的命太長嗎?」
說完,秦岷大步的走到大門,親自恭迎他家縣令大人和江州刺史去了。
不管未來是福是禍,至少眼前到來的是喜事一樁,就算他再不樂意,也不能表現出一絲半點出來,否則便是對長樂郡王大不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