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被吹響,三長三短——意為緊急。
不遠處,正在看雜耍漢子胸口碎大石的三桐、六棄、八風同時抬起頭,面色冷冽的判斷笛音的來處。
咻!咻!咻!三道如風的身影一起一落,往同一個方向奔去,沒人瞧見他們是何面容,只見方才他們站立的地上多了三串沒吃完的冰糖葫蘆,有不嫌髒的孩子趕緊圍上去搶,一人一顆吃得不亦樂乎。
「娘子,一邊歇著,這種小事三桐我來就行,哪需勞動你的大駕?」敢動她家主子,真是找死!
「公子,你也退下,我們來就好,剛吃飽肚子太脹了,要消消食。」面無表情的八風看了一眼陸東承左肩血流不止的傷口。
不過陸東陽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和陸東承左肩同一位置上,兩枝染血的弩箭穿肩而過。
一報還一報,加倍奉還,很有羅琉玉作風,她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誰敢虎口奪食就先吃她幾箭。
「嗯!小心點,里面有幾名皇家的暗衛,他們所受的訓練是刺殺。」舉凡阻攔行動的一律殺、殺、殺!
「我知道了,公子,我先護送你和娘子到安全地帶。」以免遭到誤殺,他們收不到銀子。
八風說現實也挺現實的,不然他也不會接受羅琉玉的聘用做打手兼打雜的,師門窮,所以他要賺銀子,免得沒飯吃。
「好。」
捂著傷口,陸東承到了妻子身側,兩人在八風的劍網掩護下往後退,退到酒樓邊的暗巷。
剛才陸東陽不甘心被揍掉了一顆牙,氣得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老虎,吆喝一聲,他的那些同伙全圍了過來。
他帶的人全是紈褲子弟,吃喝嫖賭樣樣精,打架也行,可是踫到從沙場上一路血戰過來的鐵血將軍,打過幾回就立刻見真章了,根本不是對手。
寄這時有人跑向六皇子府向青衣暗衛求助,青衣暗衛首領派了六個人前往幫助,兩邊沖突正式爆發。
六對一,敵眾我寡,陸東承漸感吃力,落了下風,左支右拙的護著妻子,唯恐她受到傷害。
這時的陸東陽見他顧前顧不到後,就以柱子為掩護從後偷襲,砍了陸東承一刀。
見狀的羅琉玉氣瘋了,她的男人只有她能欺負,別人算什麼東西?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就別怨她。
因此她毫無不猶豫地連發兩弩箭,將該死的陸東陽釘死在牆面上,他自個沒辦法把自己弄下來,只好哭天喊地的呼喊青衣暗衛,直到其中一人朝他後背一拍,他才解月兌掉下來。同時,唯恐情況不利,她連忙拉出垂掛胸口的竹笛,找來幫手。
「婉娘,你有沒有事?」危機一解除,一臉憂色的陸東承連忙查看妻子的狀況,見她身上無傷才安心。
她搖頭,「我沒事,有事的是你。」
他看了看肩上的血,面上微白的笑著,「小事一件,我以前也常常受傷,在戰場上哪能不挨刀?有一回我被戰馬拖著走,背都磨出血了,大腿上也曾有過好長的一道刀傷……」
「別說了。」她知道打仗會死人,世上最殘酷的莫過于戰爭,可若是至親身染鮮血,她心口會一抽一抽地疼。
「你怕?」他笑話她。
母老虎似的山大王還懼怕刀里來火里去嗎,她扣弩機的神情多狠,彷佛修羅附身。
「怕。」怕他受傷。
看她眼中泛淚還強忍著,陸東承心疼地摟她入懷,「為了你們娘仨,我不會讓自己有事。」
「世事無絕對。」誰知道意外什麼時候會發生。
本來辦完事的他們就快離城了,偏偏遇上四處游蕩的陸東陽,被他當街堵個正著,還出言羞辱,行事之張狂叫人難以忍受,也沒想到他會囂張到這地步,會讓青衣暗衛出動。
「所以我才特別謹慎小心,不敢有半點疏忽,我這條命不是自己的,而是為你而活。」她永遠也不知道當他一路拼命逃回來,在以為命懸一線的時候看見她,他有多歡喜,心中漲滿想活下來的,他想把余生都留給她,只為她癲狂。
「謹之……」這男人說的情話太動听了,縱使鐵石心腸也會化成一江春水,流向枯竭心湖。
他一指點在她唇上,「你不用說,我都懂,你心里有我,如同你在我心中是無可取代,這些日子以來我看到你的聰慧、你的善良,你對孩子的無微不至,以及嘴硬心軟……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戀慕你的情思,一絲絲、一縷縷,有如一道洪流,天上人間我只願與你同往……」
「你的肩膀還在流血……」再不包扎,他的臉色會更難看,這讓她很擔心。
他一頓,嘆氣,「我心悅你。」難得她這麼擔心他,他要加把勁讓她知道自己的情意。
「我曉得。」她眼含笑意。
「你不覺得這時該說什麼嗎?」他都把心掏出來了,她怎麼沒什麼表示?
羅琉玉將縴縴蔥指往唇上一放,再印上他的薄唇,「一句我心悅你就夠了,不用說太多廢話。」
「婉娘!」他心頭滾滾熱潮,幾乎要噴發而出。
「等這事一了,我們就去衙門把和離文書注銷了,既然不想一別兩寬,那就繼續糾纏下去,看誰先受不了誰。」不擰了,就他了,人生在世,能踫到幾個真心相許之人?
他一喜,眉飛色舞,連正在流血的傷口也不顧,在昏暗的小巷中低頭一吻,「我的婉娘。」
「別……會被人瞧見的!」他也不害臊。
「我擋著呢,看不到。」他又是一啄,滿臉的笑意止不住,可失血過多讓他足下踉蹌。「哎!你還站得住嗎?快坐下。」羅琉玉不加思索的扯下一塊裙子的里襯,直接按在傷口上,重壓止血。
略顯暈眩的陸東承緩緩靠牆坐下,「別擔心,我……我受過更重的傷……」
她冷哼一聲,「我知道,你的傷是我治好的。」
「這……」他干笑。
見他的情形似乎不太對勁,原本發白的臉轉為深色,薄抿的唇瓣一點一點變紫,而後轉為濃黑。
「你這是中毒了?」她一驚,心里發著慌。
「中毒?」難怪他越來越使不上勁,月復中微微絞痛。
看了看他墨一樣深的唇色,羅琉玉心中憂心忡忡,她探頭一望三桐等人與青衣暗衛的過招,三對六雖未落敗但也沒有佔上風,人數上吃虧了些,若是對方再派人增援,只怕他們都要命喪于此了。再回頭,看著在生死邊緣掙扎的男人,她沒有任何選擇,只有拼了,管他靈液的秘密會不會曝光。
如果沒命,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嘶啦!
陸東承肩上的衣衫被撕開,露出一條長長的刀口,深及見骨,原本流出的鮮紅血色如今全是黑色。
「那個狗雜碎……」居然下手這麼狠,還在刀上喂毒。羅琉玉忍不住咒罵一聲,咬牙切齒的模樣令人莞爾。
「婉娘,你想干什麼,為夫的可能使不上力,不如等我好了,再好好服侍你……唔!」最毒婦人心,她竟然往傷處一拍,是嫌他命太長嗎?
「閉嘴。」她將手臂舉高,細如春筍的小指貼近傷口處,突地她兩眼一閉,將全身氣力導向指尖,一滴、兩滴,兩滴靈液滴落,連同傷口在內的黑色皮肉像清水洗去的墨漬,一點一點露出原來的顏色,原本透黑的毒血流了一地,發出嘶嘶的毒物腐蝕聲,地上燒出碗一般的凹坑。
好毒!
「你……你這是……」她的小指會滴甘露水?
「你傷的是肩膀不是腦子,說些人听得懂的話。」她看看傷口,毒清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余毒並無大礙,身體自然會將余毒排出,血也不流了,正在收攏。
「那是……甘露水?」大為震撼的陸東承盯著蔥白小指,難以置信以往的救命仙水從這兒而來。
「什麼甘露水,你刀毒入腦了?」她什麼也不承認,裝傻當作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婉娘。」他稍有氣力了,大掌在她小手輕單擊。
「沒有了,一天就兩滴。」那還是她今天晨起時忘了弄出來,適時想起來才擠出救急。
「只有兩滴?」似乎太少了。
羅琉玉脾氣一上來,指著他鼻子低吼,「你當是地里的噴泉呀,口兒挖大些就能噴出更多的水?」
他以輕咳一掩嘴邊的失笑,「我是說難怪你一副心疼的樣子,好像要一口咬死我以免浪費甘露水,原來全因得來不易。」
一天兩滴,她要集多少時日才有一瓷瓶?可見有多珍貴,那是用天下寶物也換不來的至尊寶。
霍地,陸東承有些汗顏,他好像是消耗最多的那個人,她大多的甘露水都用在他身上,而他一點也不知道這甘露水多珍貴,每次都整瓶用掉。
其實只要幾滴就夠用,此時此刻他只用了兩滴而已,流失的氣力已回來,一下子充盈五髒六腑和四肢,感覺有股清流清洗過經脈、血肉,將不該留存的雜質一並帶走,身子輕松不少。
「你才知道我有多心疼,每次我剛集滿一瓶、半瓶,你就像強盜似的把我的存貨用光光,我一看到你就肉痛。」
聞言,他輕笑,「婉娘,你真可愛。」
她一僵,不悅,「這句話是給蓮姐兒的吧!」
「女兒肖母,你倆都是我心中的寶。」陸東承與她溫柔相望,順著她的輕扶緩緩起身。
「少貧嘴,接下來你想怎麼做,還撐不撐得住?」以他為先殺出重圍,他們不能困在京中。
「還行,能拿得動劍。」一、兩個青衣暗衛能戰成平手,多了只怕月兌力,反成拖累。「我不知道有多少青衣暗衛,一旦傾巢而出,我們只有坐以待斃的分,因此我們必須離開,早點出城。」退回莊子還有些勝算,畢竟那是她的地盤,她設了不少令人意想不到的小陷阱。
「你是想——」他看向露出弩身的十八連弩。
「哼!他們仗著人多欺負人少,那我就讓他們戰力銳減,眼睜睜的看我們從容離去。」她可是十字弓的榮譽會員,得獎無數,用起弓弩沒人比她玩得更精。
「你一點虧也不肯吃。」他覺得妻子的決定很好,縱容一笑。
面有傲色的羅琉玉冷哼一聲,她不怕髒的往地上一趴,從暗處觀察,將竹哨輕輕一吹響。
三桐往左一閃,咻咻咻發動攻勢。
三名青衣暗衛腳上受傷,三枝弩箭入骨三寸。
又是竹笛響。
反應較慢的六棄、八風怔了一下,隨即往屋頂一跳。
轉瞬間又有人中箭,分別是上臂、腰月復、大腿內側。
有個青衣暗衛差點傷及子孫根,臉色大變,捂著兩腿間當場腿軟下跪,神魂裂,嚇出一身冷汗,差一點就絕後了。
雖然大多數的青衣暗衛因為任務凶險,基本上與娶妻生子無緣,可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盼頭,希望得以傳宗接代,日後有人收埋,不致曝尸荒野無人祭拜。
「婉娘,你射哪里?」不忍卒睹的陸東承一抹臉,幾乎要同情得罪妻子的青衣暗衛。「你沒瞧見京城上空一陣怪風卷過,準頭偏了一點在所難免,我下次不會再失手。」只要不射中要害,連弩的傷害力最多致傷,不會要命。
她就是要他們痛,要他們害怕,體會離死亡有多麼近,所以受傷倒地的青衣暗衛一個個都還活著,只要有適當的救治,他們的傷勢還是能復原,不過手腳方面少了往日的靈活,得要比以往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回到受傷前的狀態,但是六皇子會給他們時間嗎?
一旦發揮不出他要的作用,那麼這枚棋子就廢了,他的下場只有一個——死。
「這也怪風?」她倒是為自己找不少借口。
「別吵,我再看看下一個射誰。」她還有五枝弩箭。
她在思考的時候已有人悄悄靠近,拔刀打算砍向她的細腰。
「喝!」
破風起,連弩比刀快,就地一滾,羅琉玉反手一射,偷襲者如定格的塑像,全身僵直,面露驚恐,瞳中映著不可置信,無法相信他的偷襲竟會失敗。
「東陽,你以為同樣的事會發生兩次嗎?第一次是我的疏忽才讓你得逞,因為我不會防備自己的族弟,但第二次你都受傷了還不死心,我只好對不起二叔了。」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
「你、你是誰?」咕嚕嚕的血從口鼻溢出,陸東陽面露驚訝。
「我是陸東承。」他也不想殺陸東陽,可是他太心狠手辣,居然找來青衣暗衛想對他們趕盡殺絕。
「不、不可能,二……哥死了,跟大伯、大哥一樣,死在我……我爹和六皇子的聯手下……」爹說今後將軍府是二房的,他是唯一的嫡子,日後六皇子登基了,所有的輝煌功勛都是他的。
「什麼?」爹和大哥果真是二叔和六皇子害死的?
「你死了,大家都死了,只有我……我們活著,爹說你們該死,通通去死,什麼長房,我們二房才……才是獨佔鰲頭,一個不留,死、死、死……」他吐出的血更多,將他一身的錦服染成鮮血,一滴一滴滴落腳下。
「該死的人是你。」陸東承回手一抽,抽出插在他左胸的長劍。
劍一出,眉心、兩頰各插一枝弩箭的陸東陽再也無力站直,他往後一倒,身體抽搐幾下,而後不動了。
「他死了?」羅琉玉走過來一看,地上是一大片暈開的鮮紅,陸東陽躺在血泊之中,胸口再無起伏。
「是的,死了。」他的手在顫抖。
這是第一次他覺得殺人是這麼難過的事,整個胸腔漲得快爆開,疼痛萬分,彷佛有人拿刀割著。
他和陸東陽雖然不親近,但也是打小玩到大的,晨起打拳、書房識字、湖上泛舟,依賴性很重的東陽常跟在他們兄弟身後,即使膽小又愛玩,那也是他們讓著的弟弟,可是他卻親手殺死他……
陸東承的心很痛,卻不曾後悔,若是陸東陽再一次想殺他至親至愛的人,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舉起劍,刺向他胸口。
「不是你的錯,你用不著愧疚,想想他剛才的話,你爹和兄長都是死于有心人的策劃中,連你也是,人家都要你死了,你還要他活嗎?」
「我知道,我只是心里難受。」不論誰的親人死了,都要掉一、兩滴眼淚,而他卻哭不出來。
羅琉玉沒法感同身受,陸東陽對她而言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所以不會因他的死而有所感觸。「別哀悼了,我們要趕緊離開,趁沒人發現他死在暗巷前,我們必須擺月兌殺人的嫌疑,不然就算京兆尹大人是我爹的學生,也會將我們緝捕到案。」
他一笑,笑得哀傷,「不會的,京城即將大亂。」
「嗅!」殺人不用償命?
「不過你說的對,我們還是得快走,孩子們在莊子上等著,不能讓他們等得望眼欲穿。」城門口很快會布滿崗哨,一個一個檢查出城的百姓、車隊,不讓敢與青衣暗衛作對的人逃出京城。
「嗯!」一提起孩子,羅琉玉神色柔和,任由他牽著手往巷子的另一頭奔去,遠離刀劍威脅處。
竹笛聲又起,戰得正酣的三桐等人收起各自的武器,幾個鷂子般輕盈的起落後,消失在某只嘲風獸之後。
後面來的青衣暗衛有一十二名,他們面色陰沉的看著滿身是血的同伴,抽劍一刺,再無活口。
「誰?是誰殺了我的兒子、是誰殺了我的東陽?我唯一的嫡子,嗚嗚……我的兒,怎麼能讓我送你,不孝子、不孝……兒呀!東陽,爹一定替你報仇,殺了害死你的人,用他的血祭奠你——」
雙目血紅,憤怒不已的拍打已殘的雙腿,陷入瘋狂的陸建生用撕心裂肺的怒吼朝天狂嘯。
白幡打頭、紙錢紛飛,穿著喪服的男男女女如長龍排成兩列,震耳欲聾的哀嚎聲如索命的勾魂使者,在哀樂的引導下一步步出了城,緩行,卻不見混亂,井然有序,不像送葬隊伍,倒似訓練有素的軍隊,腳步穩重而踏實,男的女的,高壯得足以抬起一座山,但事實上也是如此。
金絲楠木棺材內放著已死多日的陸東陽,他已然發紫的面孔上雙眼緊閉,再無氣息,三個小洞令人怵目驚心。
血債血償,四個鮮明的血字寫在幡上,幡布隨風飄揚。
「來了嗎?」清冷的女聲問著。
「來了。」回答的是嗓音低沉的男聲。
「他們真是不死心。」別人要殺她,她不能還手嗎?
「雖然東陽不學無術,一無是處,可他是二叔唯一的嫡子,當初他剛出生時,二叔欣喜若狂的高喊他有兒子了。」即使後來多出幾名庶子庶女,頭一個孩子在爹娘的心中仍是無可取代。
往日情景歷歷在現,抱著孫子呵呵笑的偏心祖母,慈愛的祖父,面容嚴肅的父親和笑著看向丈夫的母親,背著他滿院子瘋跑的大哥,尖叫著也要人背的東陽……
熟悉的畫面轉眼成空,如今只剩下蒼涼的回憶。
除了偏疼小兒的祖母外,其他人都死了,九泉之下再次重聚,他們也會心疼將軍府的支離破碎吧!
他盡力了,真的,卻再也拼湊不起完整的家園。
「來了多少人?」看來聲勢浩大,一身喪服刺眼得叫人想看不見都不行。
「兩百名。」
「看起來不止。」絕對超過兩百。
「我是指能真正一拼的,其余都是蝦兵蟹將,不堪一擊的陸家家丁、侍衛,他們常年跟著毫無作為的二叔,早已無父親當年的悍勇和血性。」被養成一堆廢物了。
「六皇子的人?」她看到青衣暗衛,但為數不多。
「嗯!八名青衣暗衛領頭,余下是六皇子的府兵。」為防擁兵自重,一座皇子府里只配置五百名府兵。
六皇子還挺看得起他們夫妻倆,一口氣派了快半數的人馬,雖然他私底下豢養的私兵不止這個數,可敢派出府中的侍衛,可見京城的天已經變了,掌控在六皇子手中。
「是大手筆,用來對付我們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羅琉玉很不屑,她就是一個不起眼的農婦,值得大動干戈嗎?
陸東承低聲一笑,「我們動了青衣暗衛,還全身而退,六皇子自是大怒,覺得臉面盡失。」
六皇子是好面子的人,從一出生到現今從未受過一絲挫折,在黎貴妃的護佑下一路順風順水,與帝位也只有一步之遙了,眼看就要是囊中之物,正是意得志滿之際。
偏偏他拿不下陸家軍的兵權,未殘之前的陸建生還有點影響,說服軍中將領倒戈,可是他一旦不良于行後,原本允諾他合作的人紛紛轉了風向,表示不介入爭儲,袖手旁觀。
而後又在青衣暗衛的保護下,死了個還能唬唬人的陸東陽,這對勢頭直上的他是一大諷刺,居然殺了人還從容逃逸,簡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敢在老虎嘴里拔牙的人都該死。
「他的臉面還真大。」她一啐。
「皇子的臉不大敢奢望那個位置嗎?」人人想要,卻不一定敢踏出那一步,至少他做到了。
羅琉玉面上微帶憂色,「三皇子趕得及嗎?」
听說在路上了。
「不知道。」
她一嘆,「听天由命了。」
「反正有我陪著你,到哪都一起。」上窮碧落下黃泉,兩人的手都要緊緊相握,一刻不分離。
「是呀!甩不開你只好認命了,一日陸家婦,終身陸家婦。」她終于開口承認是他的妻子,身子輕偎在丈夫的胸前。
「嗯!我的婉娘。」他笑眼彎彎,情意繾綣。
「不過要先把孩子送走,不能讓他們處在危險中。」唯有孩子是他們最放心不下的,年歲都不大。
「嗯!」他贊成。
兩人同時看向背著小包袱的兒女,大大的眼兒淚水汪汪。
「娘,我不走,陪著你……」嗚!她好害怕,為什麼娘不陪她,還讓她穿上奇怪的衣服。
「蓮姐兒乖,听話,你們先去避一避,一會兒娘就去找你。」她也不舍,可是她也有自己要面對的事。
「真的嗎?」蓮姐兒眼中蓄淚。
「娘不騙人,騙人的是小花貓。」她溫柔地拭去女兒眼角的淚,俯身抱了她一下。
「娘要快來,蓮姐兒等你。」她抽了抽鼻子,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好。」她模了模女兒柔軟的發,再看著抿著唇、一臉倔強的兒子,「娘將全部的身家都交給你了,要保管好。」
年哥兒重重點頭,眼眶泛紅。
「在你們衣服、鞋子里縫了油布包著的銀票和碎銀,若是保不住匣子里的家產就舍棄不要,你帶著妹妹去嶺南投靠外祖父……」她說著說著,自個兒也哽咽了。
「他會收留我和妹妹嗎?」他想跟爹娘在一起,但是他不能任性,還要保護妹妹。
「會。」年前她讓人給她爹帶了一筆銀子過去,據回來的人稱過得還不錯,嶺南總督是祖母的外甥,雖不能和在京城一樣風光,但起碼衣食無憂,能過起小地主的日子。
「娘,我們一定要走嗎?」他拉著娘的手不放。
羅琉玉目露柔光,「不過就在後山,小男子漢怕什麼?你娘能干得很,河東獅吼,吼得人仰馬翻、天崩地裂,你要听四喜姑姑的話,娘最多三日就去接你們。」
四喜身後背著比她人還大的包袱,里面是烘干的干糧和腌肉、醬菜,山洞里有糧食,但缺少菜蔬和肉。
「娘不可食言。」他和她打勾勾。
「說到做到。」為了他們,她也不會讓自己有事。
「好,我等你。」
在一再回頭中,四喜帶著兩個孩子走下地窖,由地道朝後山的山洞走,三人的身影漸漸隱沒。
「半壁兄,拜托你了。」陸東承語氣沉重。
江半壁拱手還禮,「只要我不死,必護你一雙兒女平安,來日方長,改日再煮酒對飲。
「好,不醉不歸。」他如今能信任的只有他了。
「不醉不歸。」他大笑。
說完了的江半壁也步入地道,一道不容易發覺的門掩上,出入口兩側堆積雜糧、作物用以掩護。
人都走了,陸東承夫婦也松了一口氣,可以全心備戰了。
「娘子,來了來了,就在莊子外五里處,一群人孝服一月兌全成了容易活動的勁裝。」太刺激了,可以好好干一回。
面對即將而來的血戰,頭上綁著「必勝」布條的三桐沒有絲毫懼色,反而特別興奮,她習武多年,終于有用武之地了。
前幾日羅琉玉砸下五千兩重金,三桐的門派又來人了,一共十五名,全是不世出的高手,武藝高強。更甚者,一人分兩把連弩,分別是十二連弩、十八連弩,每人配備三百枝弩箭。
就是來再多人也夠用,連弩無須瞄準,只要對準前方發射即可,一次總能射中幾個,是最好的防備武器。
羅琉玉這次是下了重本,不惜一切代價力拼到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
其實她也是在替三皇子拖延時間,若天下成為六皇子的,他們一家人不論逃到何處都無容身之處,所以她不逃,只想把六皇子拉下馬,好回報他對丈夫的追殺令,女人的心眼是很小的,小到錙銖必較。
「讓六棄、八風準備好,等他們一踏入第一防線就點火。」就不信他們有九條命燒不死。
「是。」三桐兩眼發亮的應和。
一口高高抬起的棺木走在最前頭,而後是手持刀劍的勁裝男子,女人是少數,一臉憤慨的喊打喊殺,她們是陸東陽的妻妾,自是為他不平,誓要報仇雪恨。
坐在輪椅上的陸建生是被人抬著來的,他身邊圍著將軍府家丁和護院,他把能帶的人都帶來了,誓要踏平眼前的莊子。
「去,去殺個片甲不留,把那個小賤人捉來,我要一滴一滴放干她的血,讓她在絕望中後悔動了我兒……」
事情不難推敲,當時的青衣暗衛是死了,被自己人一劍穿胸,可和陸東陽一起欺男霸女的紈褲子弟還在,他們清楚地看見青衣人一個個中箭,而唯一不見了的便是陸家昔日的媳婦陳婉娘。
不過就算不是她,陸建生也認定是她,總要找個出氣的人報仇,她是不二人選,就算殺了她也不會有人替她出頭。
「是。」
「捉到陳婉娘,我給一千兩,那兩個小兔崽子一人五百兩,活的最好,半死不活更好,我要生剮他們的肉……」
听到陸建生高喊的酬金,人人摩拳擦掌,連六皇子的府兵也蠢蠢欲動,銀子誰不想要,何況只是幾名手無寸鐵的婦孺,根本是手到擒來,沒人相信一個婦道人家有能力還擊,他們爭先恐後往前沖,想拔得頭籌。
但是……
「點火。」
一把熊熊大火瞬間燃起,綿延數里長,一股刺鼻的油煙味沖天,火勢之大如同側臥的巨龍,形成一道火海。
「啊!好大的火……」
「啊!救我,我著火了……」
「啊!怎麼一地的油,燒得好快……」
「啊!餅不去,我燙著了……」
尖叫聲四起,一片火光籠罩天空,死者七人,八十多人重傷,只怕也活不成了,其余的輕傷者也有燙傷痕跡。
這場火足足燒了一天一夜,把六皇子氣得摔掉手中的茶碗,又加派人手前往支持,只是情況並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