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結束工作的當晚，卓楊窩在自己的小鮑寓里，以非常虔誠的心態準備做一做被包養的功課，畢竟她現在是有金主的人了，並且金主是一個超慷慨的人，預付的工資讓她眉開眼笑，作為回報，她當然要好好伺候她的金主。
但是卓楊沒有經驗，程穆穆倒是有，她準備打個電話給程穆穆請教下，但剛拿電話又放下了。
理論上，若被包養是一門課程的話，程穆穆算是實踐指導老師，可做學生的，得先有基礎知識才能去問老師問題，不然有些問題太過白痴會被老師嘲笑，所以她拿電話的手放下了。
她折回書桌前，攤開面前的小本子，拿起筆，同時拿出了自己準備的教材——一大堆與包養相關的言情小說，當然，其實這些都是程穆穆留在她這里的。
卓楊先前都沒有涉獵過，畢竟她這個拜金的女人，只喜歡看錢，很少看書的，倒是程穆穆看得津津有味，而且還時不時發出笑聲，總是讓卓楊困惑不已。
這些小說的書名都很令人震撼，波動著卓楊的心弦，讓她的身體與手指都不禁顫抖，諸如《黑幫少爺的俏甜心》，《惡少的辣寶貝》，《少爺的嬌花》，《金主的情人》等等，每看到一個書名，都讓卓楊激動萬分，這都是寶藏啊，她要學習了，看看言情小說里是怎麼講的。
在看第一本的過程中，卓楊還有些感動，里面的女主角很美很天真，並且很純情，男主狂拽邪魅，而且超級有錢，出門保鏢得帶三十個。
十個哎，看上去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她以前在台東念書的時候，也有听同學談及過幫派什麼的，他們有稱什麼堂主之類的，不知道那些堂主有沒有三十個保鏢。
太震撼了，這個男主每天出街都帶著這麼長的尾巴，他還包養只是花店店員的女主，這是多麼羅曼蒂克的情節啊，想不到啊，在言情小說作者的筆下，包養居然有些浪漫。
看完之後，卓楊掬了一把晶瑩的淚水，小臉濕漉漉的，她不明白程穆穆在看的時候為什麼笑，明明這麼令人感動。
但是書中讓她學習的成分不多，作者提到，被包養的女人性格非常溫順與乖巧，這兩個形容詞與她八百輩子都打不著。
她是可以裝裝啦，但是裝久了，蘇衍肯定會察覺的，蘇衍看上去智商比這個男主的智商高。
還是再看一本吧。
卓楊又拿起了另外一本，另外一本讓卓楊全程捂著臉看，天吶，天吶，天吶。
卓楊只敢眯著眼楮，透過手指縫看，太可怕了，做人情婦要這樣子嗎，蘇衍也會喜歡她這麼叫嗎？
卓楊真心地覺得情婦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哎，做女人太難了，尤其是做情婦的。卓楊又想到程穆穆做情婦的時候，好像臉色確實不太好，現在想想，原來藏了這麼多玄機，唔，可憐的穆穆，還是過來讓姐姐憐惜你吧。
等等，現在她應該擔心擔心她自己才對。卓楊覺得，她有些打退堂鼓了，雖然錢是天下人都趨之若鶩的東西，但是相較而言，命更重要，有錢但沒命，不就本末倒置了。
可未風先雨也不是卓楊的風格，她是勇敢的女人，不能立馬退縮。
于是她又再拿起一本，這本不看還好，一看讓卓楊全程尖叫，太嚇人了，她的心髒都承受不太住，這都能稱得上血腥了。有多嚇人啊，這里的情婦太慘了，慘絕人寰的慘，包養她的男主是有老婆的，然後男主的老婆發現了她的存在，由妒生恨，找了十個人男人闖入她的家，將她打成了豬頭，當時她還懷孕了，結果自然是流產了，後果非常嚴重，不僅毀容，最後還不孕不育了。
這不是言情小說，這是報紙上的社會版面才會發的新聞，做小三的情婦被正宮狠狠收拾，結局淒苦，身心俱損，但人們不會有絲毫的同情，因為小三人人喊打。
卓楊看完後，模了模自己的胸口，她到底是個柔弱的女人，她不敢相信，文字的力量是這麼巨大，其中的描寫，關于女主的心聲簡直如泣如訴，她仿佛就是她，打在女主身，痛在卓楊心。
她放下書，仰天長嘆，有一種要大哭一場的沖動。這時候，陳淑樺的歌曲《問》非常應景︰「誰讓你心痛，誰會讓你偶爾想要擁他在懷中，誰又在乎你的夢，誰說你的心思他會懂，誰為你感動，如果女人，總是等到夜深，無悔付出青春，他就會對你真。」
哎，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卓楊忽然覺得自己就是悲情電影的女主角，又忽然感知，自己不能入戲太深，她應該覺悟，她不應該為了錢出賣自己。
如果將來蘇衍也娶了老婆，他老婆也找人上門來揍她怎麼辦？她只是一朵經不起風吹雨打的小花，文學作品反映社會現實，同時在一定程度上美化社會的殘酷程度，書里的情婦已經這麼慘了，指不定她卓楊會更慘。雖然她自詡比書里的人聰明，她一定會在蘇衍結婚前馬上結束這段關系，一有風吹草動，她馬上卷鋪蓋走人。
不過她也別太自戀了，或許蘇衍很快就會對她膩了，雖然承認自己失去誘惑力很難，但是被蘇衍一腳踹走，總比被她老婆打死強。
還有，這本殘酷的言情小說教育了她，有金主期間，千萬不能住在自己原先的窩里，狡兔三窟，她得住在金主給她準備的公寓里，然後一有危險，要警覺地跑回自己的窩。
卓楊痛惜地在小本子上記下筆記，淚水漣漣，短短幾個小時，她的心境已經大不同了，她已經失去了做人情婦的信心。
她甚至有些欽佩程穆穆。原先她還自詡是渣女中的戰斗機，現在想想，真是夜郎自大，她連做人情婦都不敢，想來，程穆穆才是真勇士。
她心里隱隱有些慚愧，程穆穆做人情婦期間，她還和她吵過架，現在回想，真是不應該，那時候的穆穆很脆弱，估計整天戰戰兢兢的，但又礙于面子，不敢在她面前表現罷了，「以後要對穆穆好一點。」卓楊在心底承諾。
所以，她到底該不該答應蘇衍呢，不答應吧，她明明都和他睡過覺了，大不了當一夜好了，畢竟原則就是拿來破壞的，她把支票還給他好了。
但是錢真的好誘人，卓楊十分苦惱。
她合上小本子，疲憊得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往床的方向而去，張開雙臂，一個飛撲，撲到了床上，她闔上了眼楮，思忖不如打個電話和程穆穆商量下，或者直接打電話給蘇衍。
等等，卓楊蹙起眉，她好像忘記了一個非常關鍵的東西，那個，那個，有點想不起來了，濃重的睡意向她襲來。
她……她好像……將寫著蘇衍的號碼……的紙條……給扔了。
卓楊睡著了，將蘇衍拋諸腦後。
前面已經提到，我們的卓楊小姐是一家合資企業總經理的貼身秘書，所以她經常會陪著她的上司參加一些商業晚宴。
雖然她還在糾結和蘇衍的失系，還在苦惱那張寫著號碼的紙條，但分內的工作還是要得體完成的，她相信，天之大，人海雖茫茫，可人生何處不相逢，若是她注定要做蘇衍的情婦的話，他們還會再見面的。
宴會設在一家高級酒店的宴客廳里，卓楊穿著合身優雅的小禮服，挽著氣質儒雅的上司，陪同他和商界朋友們一路敬酒，一路攀談，她是個出色的花瓶，知道在什麼時候適合搭話，什麼時候適合微笑。
只是今夜，她有些心不在焉，舉目是衣香鬢影，胱籌交錯的浮華景象，但她的心卻像是被淋濕了，她是多愁善感的，每每外界隆重熱鬧之時，她就能想象到回到自己小鮑寓時的黑暗與寂靜。
卓楊忽然想到，若是蘇衍成了她的金主，雖過程讓人充滿危機感，但是，應該也能換來一些陪伴。
她冥想著，忽聞她的上司在她耳畔喊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她一愣，抬眼看，眼楮倏地睜大了。
這是她的幻覺嗎？要不是大力揉眼楮不太優雅，她真的懷疑自己眼楮出現問題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蘇衍會出現在這里，而且他居然正朝她的方向走來。
他來了，他穿著高級的黑色西裝，舉著香檳朝她走來了，他前面的劉海被梳了上去，露出屬于商業精英的智慧額頭，他的笑容從容優雅，少了些先前的調皮，但多了好幾分淡然與穩重，整個人充滿自信，器宇軒昂。
卓楊敢肯定，這里的很多女人都注意到這個帥氣的男人了，即使她不轉頭看，她的背後，她的身側也能感受到許多灼熱的目光。
而他偏偏朝她走來，這是多麼讓人難為情的行為啊，于千萬人之中，他只看到了她，這樣的橋段好羅曼蒂克哦，她先前在小說中看到的就是這樣。
蘇衍是多金帥氣的霸道總裁，而她是在人海中等他向她伸過手的，獨一無二的女主。
蘇衍終于停住了步伐，在她面前站定，他朝她微笑，笑容迷人，卓楊也朝他微笑，她相信，她的笑容也很勾人。
然後，他開口，輕後薄唇，喚道︰「汪總，幸會。」
卓楊︰「……」
當！ 當！嘩啦！報告各位，有什麼美夢與幻想破碎了，破碎的聲音參考一大面鏡子碎掉的音效，卓楊小姐滿臉火辣辣，羞恥心爆棚，她好像需要呼叫救護車。
忘了提一句，她的上司姓汪。
卓楊在心底「哭泣」，但她表面上仍然保持完美的微笑，她是沉著從容的女人，她不會因幻想破滅而失去理智。即使七天前，眼前這個男人還在車上同她激烈車震，但穿上衣服，他們還能優雅寒喧。
這是屬于成年人的體面。
卓楊朝蘇衍笑道︰「蘇總好！」裝不認識對吧？她就讓他見識見識，什麼是演員，讓蘇衍感受一下，什麼叫做被吊打的。
蘇衍也朝卓楊莞爾一笑，並朝她舉杯，溫聲道︰「卓小姐，你好。」
很好，完美，接下來是高手過招時間，大家即將有幸目睹一對都市男女如何裝不熟！
正待卓楊回擊，她身邊的汪總卻忽然開口詢問︰「你們先前認識嗎？」
卓楊內心︰「什麼什麼，剛剛發生了什麼？」
猝不及防啊，卓楊快速地眨動眼楮，等等，她好像確實還來不及介紹自己，但是蘇衍卻已經喊了她的姓。
她該怎麼回答，她糾結，她苦惱，嘴巴忽然不受控制地說︰「不認識！」
蘇衍微笑道︰「認識的。」
嗯？他干嘛承認？
汪總挑眉，興味來了，他又問︰「你們之前見過面？」
卓楊︰「沒見過！」
蘇衍︰「見過，很偶然的機會，是一場奇遇！」
見鬼的奇遇，是你的艷遇吧，卓楊在心里吶喊，能不能不要亂講話，亂用詞啊，這個男人的國文一定比她還要爛。
汪總的眼楮亮得更厲害，他的眼珠子在卓楊與蘇衍之間打轉，散發著毫不掩飾的曖昧氣息，于是他又問︰「你們看上去挺熟？」
「不熟！」卓楊要奔潰了，汪總啊汪總，你的八卦的之心不要在這樣的場合里發散呀，你居然連自己下屬的八卦都不放過。
蘇衍則輕笑︰「算挺熟的，以後應該會更加熟悉吧，卓小姐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救命啊，這里真的要叫救護車了，卓楊感到天旋地轉，她快要暈過去了，這究竟是什麼人間疾苦，朋友你個頭！
蘇衍，你這個不要臉，愛撒謊的臭男人，姐姐要撕下你虛偽的面具，讓你在眾人面前無處躲藏，受人指控唾罵！
卓楊倒吸了一口氣，她要發威了，她要使出渾身解數了，她要讓蘇衍見識見識什麼叫做女人真正的憤怒！
她的神情非常鎮定，氣息也非常平穩，轉過頭朝汪總的柔柔一笑也很完美，她道︰「說來話長，說來話長啊。」
嗚嗚，她是個沒用的女人，蘇衍畢竟是大殺四方，高高在上的男人，他還說要做她金主呢，情婦守則第一條，不能不給金主面子，不然情婦會死的很慘。
蘇衍的笑容更加顯得溫潤了，目光也是意味深長，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神情要多曖昧有多曖昧，臉上明晃晃寫著一行字︰「我同卓楊有故事。」
「確實是說來話長。」說完，他還深深地看了一眼卓楊。
卓楊，「……」
她移開了眼楮，她在內心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她想將拳頭握得咯咯響，具體音效參考武俠電影中大俠攥緊拳頭時指節發出的聲響。
汪總笑道︰「難得難得，既然說來話長，那就以後再說吧。」
蘇衍點點頭，又道︰「不知道汪總願不願意，我想同卓小姐借一步說話。」
他想干什麼？卓楊的警報驟然響起了，她驚疑地看了一眼蘇衍，還來及說什麼，就听到汪總慷慨又大方的回答︰「當然可以，你們年輕人有話要說，我啊，去給路總打個招呼。」
蘇衍朝汪總感謝地微笑。
卓楊渾身都僵硬了，無論她怎麼在心里呼喊，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汪總離去的背影，她就像被丟到狼窩前的小白兔毫無反擊之力。
「楊楊，別來無恙。」蘇衍朝她眨了眨眼楮，嘴唇湊到她耳朵處吹了一口熱氣。
這只騷狐狸！姐姐忍不了了。
卓楊咬緊牙根，按捺住自己，大廳人太多，她不好發作，但是蘇衍既然敢一再挑釁，就別怪她不客氣。
她輕聲說道︰「我們到外面的花園講吧。」
蘇衍眼楮一亮，點點頭，兩人相偕步出大廳，男帥女美，姿態和諧，看上去濃情蜜意，外人看來賞心悅目。
當然一到花園的隱蔽角落，卓楊就破功了，她笑得僵硬的臉早就掛不住了，齜牙咧嘴地朝蘇衍的胸膛上來了一套粉拳。
「你干什麼，干什麼呢！你干嘛當著我老板的面說認識我啊，我以後怎麼面對他啊，他要問起來我該怎麼回答啊，還說什麼奇遇，你要不要臉，你不要臉皮就算了，我還要臉呢。你有沒有替我考慮過啊，你這個討厭鬼。」
卓楊邊打邊罵，十足是一只炸了毛的野貓。
蘇衍由她打罵，反正也不痛不癢，等卓楊終于罵累了，打累了，他便輕輕松松地抓住了她的兩只手，將她拉到胸口。
「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沒必要隱瞞吧，而且，我不是跟汪總說了我們是朋友嘛。」蘇衍溫柔地解釋，他可不認為那位汪總會有興趣去探究他和卓楊究竟是什麼失系，但是卻會很樂意見到他與卓楊有那麼一層系在，畢竟，在這個圈子有關系總比沒關系好。
卓楊被他緊緊抓著手，她想縮回手，卻收不回來，她努力了一番便作罷，抬眼看著男人近在咫尺的臉，輕哼道︰「上過床的朋友，對吧。」
蘇衍失笑，低頭吻了吻她的手，將她拉到懷里，「你喜歡怎麼說都行，我還要問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我這個做金主的，對我的楊楊甚是想念啊。」
听听，究竟是什麼樣虛偽的男人才能講出這麼一番虛偽的話來，還想念她，她信他個鬼。這個滿嘴謊言的臭男人。